幸福仰角  第五章
作者:賀妍
    佟子矜一呆,不知如何面對年昱的過度依賴。


    或許,她也在依賴他。佟子矜凝望年昱,感受到他的緊張與孤獨,伸手覆上他握持腳踏車把手的手。


    “我是艾索請來的,他仍然希望跟你合作。”佟子矜言不由衷的說,其實她不知道艾索在想什麼。“我相信你父母也是。”


    至少年昱的父母健在,她則從未見過自己的父母。


    “但是艾索只來看過我一次,我父母則一次也沒有。”年昱的成長歷程只有網球相伴。“啊,不,我見過他們一次,在我跟他們借這幢別墅時,但那一點意義也沒有。”


    “他們能支持你。”佟子矜認為有親近的人在場對年昱會比較好。


    “他們沒有支持過我。”年昱止步,轉過身面對佟子矜。“我一直只有我自己。”


    是的,只有他自己,他擁有的是父母的庇蔭,但從未擁有過他們的愛。


    年昱眼眸流露的孤寂說明他內心掩藏的脆弱,佟子矜抬頭望著他,眼里除了他,還有他身後那于夜晚自動亮燈至十二點的網球場。


    網球場的位置頗隱密,周圍環繞著樹木,只有一條小徑通往。


    他的心就像那個空曠無人的球場,觀眾席上未曾有人入座,只因無人尋得通往球場的小徑。


    “只要你肯回頭,一定可以發現支持你的人。”佟子矜思索著。“像是你的球迷,你不想讓你的球迷失望吧?”


    “他們會找到另一個選手,很快就忘了我,我只會是他們偶爾想起的某個陌生人,年昱--一個永遠無法回到球場的網球選手。我已經知道主播會在球賽閑聊時怎麼談我。年昱,曾經排名世界前三十名的選手,但是在職業生涯第二年時,這顆新星就殞落了……”


    意識到年昱的話語開始沒有了組織性,佟子矜試圖穩定他的心情。


    “年昱,”佟子矜輕拍他的臉,阻去他的自我嘲弄。“冷靜點。”


    年昱撫著臉頰,如夢初醒。“抱歉。”


    “我們走吧。”佟子矜牽著他的手往球場走。


    待球場近在咫尺之際,年昱忽地頓步,佟子矜被他拖累,差點跌倒,待她站穩回頭,只見年昱滿臉驚恐地站在原地。


    “怎麼了?”佟子矜試著拉他往前走,但年昱固若盤石,怎麼也拉不動。


    “我的右腿……”年昱放開佟子矜,跌坐在地。


    “年昱!”佟子矜驚呼,蹲到他身邊。“怎麼了?”


    “我……我動不了……”年昱露出痛苦的表情,按著右腿。“右腿……好痛……”


    “保持清醒。”佟子矜捧著年昱的臉命令。


    他看起來快昏倒了。


    “我……呼吸……”年昱的呼吸開始急促,臉脹紅,佟子矜趕忙撲向他,整個人壓住他的上半身,手穿過他的發捧住他的後腦勺,另一只手抬高他的下巴,扳開他的嘴巴。


    “年昱?年昱……”佟子矜話音隱逸,年昱眼一翻,失去意識。“老天啊……”


    佟子矜檢查年昱的脈搏、臉色與皮膚溫濕,摀住逸出口的驚喚。


    休克!


    她抬起年昱的雙腳,讓其置放于一旁高起的磚塊,把他的頭側轉,松開衣服的扣子與褲頭,整個人輕覆在他身上,然後開始呼喚年昱的名。


    “年昱,年昱,年昱。”她低頭將唇覆在他唇上,注入空氣予他,幫助他呼吸。


    年昱沒有反應,她每五分鐘便檢查一次他的狀況,人工呼吸持續,呼喚亦不停。不知過了多久,年昱才緩緩揚睫。


    “年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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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發出的球沒有對手接。


    年昱發現他獨自站在無人的球場,沒有對手、裁判、觀眾,甚至沒有發球機器。


    什麼都沒有,只有他一個人。


    炳!有誰在嗎?


    只有回音空響。


    一個轉瞬,他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個吵雜的環境。


    好吵!


    耳邊有蜜蜂在叫……不,那是……那是……


    什麼爛比賽!你認真點!


    請安靜,現場臂眾請安靜!


    你沒資格打球!Sonofbitch!


    警衛,請維持秩序!


    嘩--嘩--嘩--


    嗡--嗡--嗡--


    啊……


    年昱,你是最棒的。


    年昱,沒有想到你轉入職業後有如此出色的表現。


    年昱,網球這種東西不過是消這,有什麼值得你放棄學業,投注全副精神?


    年昱,我們愛你……


    年昱是美國新生代網球選手中表現相當出色的……


    你再也無法打球了……


    不!不要--


    不要!不要奪走我的網球……


    年昱,年昱,年昱……


    年昱……醒醒……你並不孤單……菲爾……


    “年昱……”佟子矜的聲音近在耳畔。


    黑暗的視界破開,首先入眸的是佟子矜混著欣喜與憂心的容顏。


    佟不會又吐了吧?那得快些處理,省得她吐到虛月兌……


    “年昱,你听得到我嗎?”


    佟放在他臉上的手好冰,雖然她說過是體質的問題,可是他總覺得她的手已沒了生命跡象--冰涼透心。


    她身體熱不熱他不知道,畢竟他只握過她的手,但從小處看大處,佟的身體必定不太健康,加上她又會晨吐……她應該習慣他了吧?不會再吐了吧?


    最近看她臉色好多了,不再像之前那樣蒼白驚惶……


    不知為何,見佟子矜這樣的轉變,他很開心,至少,她不再懼怕他的身材了……但這樣有何意義?


    年昱不清楚,他甚至不再掌握自己的心。


    “年昱!”佟子矜的呼喚拉回年昱漸行漸遠的思緒。


    他眨眨眼,佟子矜下似先前那些事物一樣消失,這讓他疑惑。


    “年昱,如果听得到就眨眼楮。”佟子矜命令。


    好、好真實的感覺……


    年昱開始覺得自己不是在作夢;听到佟子矜的命令,依從。


    “太好了,你終于醒了!”佟子矜綻出笑顏。


    “妳知不知道妳笑起來有小酒窩?”年昱直至听見自己的聲音才真正清醒,他一愣,視界納入佟子矜之外的事物。


    “知道。”佟子矜嗔他一眼。“你站得起來嗎?”


    “我怎麼了?”年昱只覺得自己睡了好長的一覺,長到他害怕自己一睡不醒。“我睡在地上?”


    “你不是睡著,是休克。”佟子矜跪坐在他身邊,見他能正常說話,終于安下心。


    “休克?”年昱支起上身,甩甩頭。“我怎麼會休克?”


    “我看起來像醫生嗎?”佟子矜揚眉,眸帶笑地問。


    “像。”年昱重重點頭,發覺自己使不上力。


    佟子矜像牙醫。他小時候最怕看牙醫,每次去看都會哭個老半天;佟子矜給他的感覺就像牙醫,讓他又愛又怕。


    “算了。你起得來嗎?我們得到醫院去。”佟子矜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朝年昱伸手。


    “做什麼?”年昱握住她的手,起身穩住自己的同時,也扶助佟子矜下失重心,但他右腿無法使力,身體一斜,佟子矜的扶助及時,他盡量將重心移到左腿,但仍需要佟子矜當人肉拐杖。


    “進一步檢查。”年昱的右手沉重,像十斤的豬肉,佟子矜穩住重心,舉步維艱。


    “我很好。”但右腿的舊傷隱隱作痛。


    “Bullshit!”佟子矜直接給他一句髒話。


    “喔哦,听妳罵髒話的感覺真不錯。”年昱笑出聲,他原以為東方人都很有禮貌,髒話不輕易出口,就像他在澳洲店鋪見到的日本觀光客一樣。


    “如果你喜歡,我可以每天罵給你听。”佟子矜推年昱進車子,吁口氣,抬手以手背擦拭滿臉的汗。


    “妳知道嗎?妳不大像心理醫生。”年昱只見過他父母的心理醫師。


    他在十四歲時因對父母提出他想當職業網球選手而被迫去看醫生,因為他們相信年昱瘋了,但他證明自己的身心健全。


    案親的心理醫師身著名牌套裝,頭發綰得一絲不苟,鼻梁上掛的眼鏡讓她看起來很勢利--呃,是精明干練。頭一次見她,年昱以為自己是公司下屬面會主管。


    談過兩次後,他開始逃離她,並且相信自己的父親也許、可能與這位外表拘謹的心理醫生有染。


    母親的心理醫生則完全相反,穿的衣服像浸過水一樣皺巴巴,很愛說冷笑話,但長相俊美,但只與他有過一面之緣。


    年昱相信自己的母親沒有出軌,因為那心理醫生不是他母親喜歡的型。


    在他罹患球場恐懼癥、求父母親借他別墅暫住後,他的父母親各給他一個結實的擁抱,直說他們早就看出年昱無法持久,還要他不必覺得丟臉。


    佟子矜臉色一變。“是嗎?”


    “妳不像我印象中的心理醫生,他們總穿著西裝與套裝,永遠待在辦公室等病人。”


    “像不像不重要,重點是能治愈你。”佟子矜替年昱扣好安全帶,暗地里捏把冷汗,不禁開始預想當年昱知曉她只是一個中輟生時,會有什麼反應。


    “對了,我剛剛為什麼休克?”年昱沒有先前的記憶,他只記得他們正走向球場。


    佟子矜坐上駕駛座,聞言,調節座椅的動作一頓,然後再接續,完成後坐正,發動引擎,雙手擱于方向盤,神情凝重。


    年昱重嘆口氣。“我發作了,對不對?”


    “嗯。”佟子矜微揚唇角,邊注意車庫的門扉開啟,緩倒車出庫,直聖車行至車道,才踩下油門。


    “覺得如何?”年昱盯著佟子矜,苦笑。


    “這是正常的。”正如她發作時會吐一樣,年昱的休克是心理影響身體,身體反應出心理的障礙。


    “沒有人會在見到球場時休克。”年昱指出佟子矜可以直說,不需要隱瞞。


    “情況比我想象中棘手。”佟子矜很想說好話,但她說不出口。


    “然後?”年昱早已預料到。


    “你知道你為什麼會怕球場嗎?這樣的癥狀從何時開始?”


    “我不知道。”年昱別開臉,望著車窗外快速閃過的風景。


    “年昱,你必須信任我。”佟子矜察覺年昱的隱諱。


    “妳可以開快一點嗎?坐妳的車像在坐牛車。”


    “我是安全駕駛,”佟子矜睨眼年昱。“誰像你開車像開火箭。”


    “那才叫開車好嗎?”年昱回頭看佟子矜一眼。


    “別轉移話題,年昱。”佟子矜分神凝望。


    年昱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癥狀是半年前開始的,那時我右腿受傷,但不嚴重,休養兩個月後便回到球場上,但是之後我只要一站上球場,就發現我的反應不正常。”


    “如何不正常?”


    “我的身體沉重不听使喚,呼吸急促︰心跳加快,看不見東西……還有聲音……那些聲音把我逼瘋……”年昱接連一長串的詛咒,內容從英語、法語到她听不懂的語言。


    “聲音?”


    “對,聲音。”年昱的臉色顯示他不願再談。


    “到了。”佟子矜停好車,拍拍年昱。“我們稍後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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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視播放著今日要聞,到了播報體育新聞時,本來想轉台的他,卻在看見某道熟悉身影時專注觀看。


    “……目前停止一切活動,曾于ATP排名第二十五的男子網球選手年昱被報發現在澳洲黃金海岸與一名東方女子過從甚密。該報指出,他們兩人一道購物,甚至住在一起,看來這位網球金童繼名模女友瑞瑟?可兒後……”


    電視畫面化作一道光點後沉黯。


    他起身,往掛有巨幅照片的牆走去,伸手觸模照片上的人兒。


    “我就知道……妳不會背離我的……”他感動到熱淚盈眶,滿是愛意地看著她。


    “我最親愛的……”他俯身親吻照片上她的唇。“妳可知沒有人比得上妳?”


    他轉頭指指那一整片貼滿照片的牆,一張又一張的照片,她們都有幾個共同的特征︰東方人、單眼皮、皮膚白、黑長發。


    前一次她離開,天知道他有多傷心難過?他不輕易動心,見著她後,他更是茶不思、飯不想,她是他生命的陽光,少了她,即使找再多的替代品也無用。


    敝只怪他答應給她時間考慮,讓她這一考慮就考慮了三年,但是皇天不負苦心人,就在他以為得以激烈的行動彰顯自己對她的愛意時,她就出現了。不枉他追了她三年,可憐的佟,一直都很孤單,他知道,因為他一直看著她。


    就連她什麼時候上廁所他也很清楚。


    她終于發出訊息,要他去接她回來,這讓他開心得想要送禮物給她。


    送些什麼好呢?他陷入長長的思考,終于,他想到一件獨一無二、舉世無雙的禮物。


    “妳一定會喜歡的。這一次,我不會再放開妳了……佟。”


    懸掛在牆上的巨幅照片,是佟子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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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在搞什麼?”年昱的聲音在佟子矜身後響起,嚇得佟子矜手中的菜刀掉落,筆直插在砧板上。


    驚魂甫定的佟子矜拔起菜刀,切著紅蘿卜。“還能做什麼?當然是做午餐呀。”


    “妳知道妳在切什麼東西嗎?”年昱撫額。


    “我在切紅蘿……”話尾逸去,佟子矜推推眼鏡,睜大眼看著砧板上的紅蟳。“咦?什麼時候紅蘿卜變成紅蟳了?”


    難怪她一直覺得今天的紅蘿卜特別難切。


    “我怎麼知道?一進來就看到妳用不對的菜刀在剁牠。”年昱坐上椅子,為自己倒了杯黑咖啡。


    “我明明是在切紅蘿卜……”佟子矜不解,但仍拿了個保鮮盒將紅蟳裝好放進冰箱,找出失蹤的紅蘿卜來切。


    “妳什麼時候起來的?”昨天晚上佟房里的燈很晚才熄,但搞不好燈熄了她也沒睡,加上一大早就被他挖起來騎腳踏車,一回來她又回房間補眠。


    “十一點。”她通常十一點半開始準備午餐,然後十二點半準時開動。


    “妳昨晚幾點睡?”年昱伸手踫觸佟子矜披垂及腰的發,撩起一綹微卷的發尾,忍不住展開微笑。


    “三、四點吧。”她不記得了,只記得有股不安感一直主宰著她,讓她睡不安穩。手指突感一陣黏膩,還來不及意識到發生什麼事,耳畔已傳來年昱的叫聲。


    “妳在搞什麼啊!”年昱拉過她的手往嘴里含,她睜大眼,一頭霧水的仰望。


    “你在干什麼?”


    “妳切到手了。”年昱吮干她手指上的血,一道傷痕立現。


    “是嗎?”她一點也沒感覺。


    “廢話!”年昱忍不住重重咬了佟子矜一下,後者痛得抽回手。“現在知道痛了吧?”


    “哪有人像你這樣的!”佟子矜忍不住搥了年昱一拳。


    年昱不痛不癢的聳肩。“誰叫妳把紅蘿卜變成血蘿卜。”


    佟子矜聞言,頰一紅。“抱歉,通常我起床後需要半個小時來清醒,所以從我起床到清醒這中間,無論我說了什麼或做了什麼都非我本意。”


    “看得出來。”年昱笑了笑,找出醫藥箱。“來,我替妳包扎一下。”


    “不用了,舌忝一下就好了。”說著說著,佟子矜即含住方才年昱吮過的手指。


    年昱的腦袋里轟地一聲,像炸開一般地鬧烘烘,瞪著佟子矜的動作,感覺心跳開始失速。他舌忝舌忝干澀的唇,清楚明白到一股屬于生理的高漲。“妳清醒沒?”


    “嗯。”佟子矜沒發現年昱的異樣,朝他微笑。


    “那我先出去,好了叫我。”


    “咦!”佟子矜只來得及看見年昱閃出去的背影,不明所以。“平常他不都會陪我聊天的嗎……”


    佟子矜仍未完全清醒的腦袋無法處理如此復雜的問題,聳聳肩,她洗去紅蘿卜上的血跡,重新將紅蘿卜切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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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昱抑住狂跳不已的心,背靠著起居室的牆,熱汗涔涔。


    太久沒女人了嗎?否則怎麼會對他的心理醫生兼管家婆興起?不知過了多久,年昱轟然不已的腦袋與滾燙的總算平息。


    “嘿,吃飯了。”佟子矜的聲音突然在身邊響起,年昱整個人驚跳起來,壓倒了佟子矜,兩人跌到地毯上。


    “啊!”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的年昱驚叫,忙起身,離佟子矜遠遠的。“佟,妳沒事吧?”


    佟子矜沒反應,年昱才發現佟子矜昏倒了,于是他步步為營地靠近佟子矜,跪坐于她身邊,輕拍她的頰。“佟?”


    好一會兒,佟子矜才幽幽轉醒,迷蒙的視界里唯一清晰的是年昱。


    “年昱,你……你發什麼神經?”佟子矜低吟一聲,撫著後腦想起身,但氣力不足,年昱伸出援手,拉她入懷。


    “對不起,妳沒事吧?”年昱低望,巡視佟子矜,手也跟著覆上她按壓後腦的手。


    “沒事。”幸好地板上鋪了地毯。


    “那就好。”年昱撩開她凌亂遮面的發絲,看清眼前這個脂粉末施的女子,原本靜息的心跳又開始噗通噗通的亂跳。


    不行,受不了了。年昱忍不住握著佟子矜的手,藉此感受她的肌膚,忍不住呼吸急短,只因嗅到佟子矜的氣息。


    自佟子矜舌忝他吮過的傷口後似乎觸發了什麼,年昱開始能理解他在不知不覺中對佟子矜產生了某種情愫。


    “我沒死,也沒受重傷,你大可不必緊張。”佟子矜藉由年昱的扶持起身,笑道。


    “不是,是--”年昱頓去話勢,深怕佟子矜發現他內心的波動。


    “年昱,我不是超能力者,不知道你那幾個字有什麼含意。”佟子矜要求年昱進一步解釋。


    “妳能讓我吻一下嗎?”年昱頭一次開口要求吻個女人。


    “啊?!”佟子矜訝然以對,上下打量年昱,年昱誠懇、帶點急切的神情讓她無法忽略,她輕嘆一聲,“好吧。”


    說完,她閉上眼,抬高臉,等著讓年昱吻。


    年昱未曾料到自己沖動月兌口而出的請求會獲得同意,一時間不知所措,遲疑的問︰“佟,妳真的願意?”


    “廢話。”佟子矜睜眼輕斥,望著年昱無措的俊臉,笑了,模模他的頭。“諒你也不敢真的吻,原諒你。”


    “等一下。”年昱捉住想離開的佟子矜,俯身吻上她的唇。


    她訝然瞠大眼,眸底倒映著年昱那雙認真相視的眼眸,忘了反應。


    他的唇干燥柔軟,舌撬開她的唇齒,溜進她口里纏上她的舌,她因驚愕而無法做出任何回應,但年昱很有耐心,慢慢地、慢慢地纏著她,將她僵硬的心纏軟,她軟了腳,不由自主地偎向年昱,小手緊扯他胸前的衣服,呼吸停頓,容顏發白。


    年昱吻得忘情之際,只听到“咚”的一聲,佟子矜眼一翻,又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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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此束縛著,心靈那條看不見的絲線引領著他們的相遇,就像古老的紅線牽系著姻緣一般……


    一份報紙橫隔在本與眼眸中間,阻去佟子矜凝聚在上的集中力。


    “年昱?”佟子矜摘下閱讀眼鏡,換上平時帶的眼鏡,看清來人。


    “我終于知道什麼叫無孔不入。”年昱抽開報紙,坐到佟子矜身邊。


    “年昱,下次你再不敲門就沖進來,我就扁你。”佟子矜覺得敲門是一項基本禮貌,比知道他帶來什麼消息還重要。


    “放心,我對姐姐沒興趣。”年昱大剌剌地躺在雙人床的另一邊,將報紙交給她。


    對姐姐沒興趣,那天還吻她?佟子矜瞥他一眼,壓抑回嘴的沖動,看著年昱在她身邊滾來滾去,一派自然的模樣,好似他們是認識許久的情侶,可實際上,他們也許只勉強稱得上是朋友。


    那天他提出吻她的要求,其實她嚇了一大跳,更沒想到他真的吻了她,也沒想到自己會昏倒;但之後年昱不再踫她,對她沒有任何逾矩的行為,讓她不由得有些失落。


    失落?佟子矜想笑,她早八百年前就對心動這回事死了心,怎能因為年昱的行為而亂了方寸?然真相是她的確因年昱而心緒紊亂。


    看著年昱遞過來的報紙,她強自鎮定地接過,希望年昱沒發現她的手正因緊張而冒手汗與輕微顫抖。


    “喏,看完告訴我有什麼心得。”


    佟子矜已經忘卻她有多久沒看報紙了。別墅里的電視被年昱砸壞送修,報紙全是過期的。


    “大少爺何時去續訂報紙?”佟子矜攤開報紙找著標題,眼中只對她有興趣的新聞。


    “大小姐,看頭條。”年昱注意到佟子矜一頭栽進某篇醫學報導後即將報紙搶回,翻到要給她看的那則新聞。“這兒。”


    “哇!”佟子矜一見標題與照片,不由得驚嘆。“果然,狗仔是無孔不入的。”


    “他們拍的角度不怎麼好。”年昱手枕著頭,側身笑望,佯怒。“把我拍得真丑。”


    自那天佟子矜被他吻暈之後,年昱意識到佟子矜不只懼怕高壯的外國男人,對男人的踫觸也有某種程度的恐懼,于是他壓抑內心那日益高漲的情緒,循序漸進地接近她。


    而佟子矜也當那天的事沒發生過。容許年昱接近她,若過度接近她仍會下意識躲避,即使她相信年昱,但她還是會不由自主的回閃。


    可現在他們卻能待在同一張床上聊天。佟子矜很滿意自己的進步,同時感受到一股沉寂已久的焦躁于體內蘇醒,但她仍不知道這股焦躁從何而來。


    “你講話愈來愈像艾索了。”睨眼年昱,佟子矜心情並未受報紙頭條影響。


    “他是我的教練呀。”年昱調皮地吐舌,翻身趴在床上,枕上佟子矜睡覺的枕頭,舒適地合眼。


    “拍的是我們去拿眼鏡那天。”那時年昱怕她因近視而跌倒,因此全程貢獻自己當人肉拐杖。


    佟子矜見年昱抱著自己枕頭的模樣,臉一熱,不自在了起來。


    好像……好像有什麼在佟子矜察覺之前改變了。


    “原來我們早就被盯上了。”年昱朝佟子矜伸手,佟子矜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他的手心。


    “是你被盯上。”她只是附加的。


    “困擾嗎?”年昱擔心的問。


    “任何人對這種事都會困擾。”佟子矜收好報紙。“你怎麼發現這則新聞的?”


    “電視修好送回來,我無聊亂轉台,看見有人在報導我的事,留意了下。”年昱沒說他花了一整天的時間看澳洲網球公開賽的實況轉播。


    佟子矜來澳洲已超過一個月,久到上海大師杯結束,現在竟然已到了澳洲網球公開賽開打的時候了。


    “看了一整天的轉播呵?”佟子矜合上,瞇眼微笑。


    “妳為什麼知道?”年昱挫敗地垂下頭。“我什麼都沒說啊!”


    “你修好電視的動力不難理解。”佟子矜伸手模模他略長的頭發。“還有听到聲音嗎?”


    年昱抓抓頭發,仰頭望她,眸里潛藏著某些復雜的情緒。


    “還是不願意談是什麼樣的聲音?”佟子矜凝望他那雙琥珀色的眼眸。


    “對。”年昱別開臉。“妳要陪我走去球場嗎?”


    這幾天,他不讓佟子矜陪伴他,但願意在特定的時間嘗試著前往球場。


    “不覺得丟臉啦?”


    “我發現不能再這樣下去。”年昱只能走到上回他休克的地方,再無進步。


    “你變急躁了,這種事要慢慢來,急不得。”


    “但是我已經厭倦了。”他知道有個大障礙得跨越,但該如何克服,他一點準備也沒有。


    “對了,這兩天會有人來拜訪。”


    “誰?”


    “秘密。”佟子矜並未告訴年昱那位神秘嘉賓今天晚上就會抵達。“我們來談談聲音如何?”


    “什麼聲音?”年昱防備的抱住枕頭,瞪著她,滿臉不豫。


    “你先閉上眼楮。”佟子矜笑望年昱孩子氣的動作。


    他抱著枕頭的感覺就像枕頭是一面能抵御千軍萬馬的盾牌一樣。


    “妳別想催眠我。”他知道心理醫生治療時有催眠這一項。


    “我以人格擔保,好嗎?”事實上,她根本不會催眠。


    年昱直視佟子矜,然後才緩緩閉上眼。“好了,我們要談什麼聲音?”


    “你仔細听听,能不能听見海潮的聲音?”佟子矜發現她的手機震動,接起後對方只說了句︰“是我。”


    佟子矜只敲了手機兩下便掛斷,收好手機,她悄然下床。


    “妳下床做什麼?”年昱張開眼。


    “換衣服。”佟子矜要年昱再閉上眼,他听從。“听到海潮聲了嗎?”


    佟子矜換過長洋裝與涼鞋,再次現身。


    年昱集中心神聆听,果然隱隱約約听見海潮的起伏。“我听到了!”


    “很好。那……你有沒有听到樹林里蟲子鳴叫的聲音?”她輕移腳步,往門口移動。


    “有。”年昱煩悶的心情被那蟲鳴與海潮合奏的樂曲給撫平。


    “告訴我你還听到什麼聲音?”


    “妳說話的聲音……床的聲音……”


    “還有呢?”


    年昱專心傾听,許久才道︰“球……球?!”


    年昱張開眼楮,發現佟子矜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佟?”


    “佟!”年昱下床,呼喚著佟子矜的名字。


    “年昱!”佟子矜的聲音自樓下傳來。


    年昱沖出陽台,只見佟子矜在庭院向他揮手。“佟!妳什麼時候跑出去的?”


    “來找我!”佟子矜大叫一聲,人便往庭院深處跑去。


    “佟!”年昱原不理會她月兌軌的行為,但他突然想起佟子矜有輕微夜盲,“該死的!這女人以為她在做什麼!”


    年昱沖出房,身影沒入樹影搖曳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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