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落  第五章
作者:等閑
    拋開初見的錯愕,吳迪落落大方,開朗健談。柳克己顯然對這個未婚妻很滿意,贊譽有加,還不時做些親熱的小動作,只是眼神里缺少了應有的熱情,我猜他對一切心知肚明。


    是自幼的瑜亮情結?還是試探未婚妻的感情?亦或是這兩者結合起來產生的無法言喻的煩悶?我無意探尋他的心態,只是靦腆地笑,虛應著他的話。


    肖暢相對沉默了些,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好容易吃完飯,肖暢和柳克己去開車。


    站在飯店門口,借著五顏六色的霓虹燈,吳迪仔細地打量我,沒一個美麗的女子這樣打量有時候也不是好事。


    天陰乎乎的,我把手插到口袋里迎著清涼的風隨意地踱步,吳迪隨後邁下台階。


    “我覺得你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我微笑回頭︰“你和我想象中的也不一樣。”


    一直以為她是高傲的勢利女子,顯然並非如此,她聰明、美麗,風度絕佳,一點都沒有官家千金的嬌縱和盛氣凌人。


    “你也知道我?”她驚訝地挑眉。


    我學著戲劇里的西方紳士微微躬身,“久仰大名,今日得見,小人深感榮幸。”


    “哈哈,克己從來沒說過你這麼幽默。”


    那是因為我很少對陌生人這樣,但是她是例外,除了好感,我對她還有一份別樣的感覺。忘記肖是很難的,我曾深受其苦。


    有兩個人搖搖晃晃的從台階上下來,我拉了吳迪一把躲開那兩個醉鬼。她道謝,抬頭又盯著我的臉看,這次距離很近。雖然對女人不感興趣,她的美麗仍然讓我有些目眩,我把手放到嘴邊輕咳了一下,“我和我的母親並不相象,事實上我覺得吳小姐要漂亮的多。”


    “真的嗎?”她爽朗地笑,“克己可不這樣認為。”


    正說著,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身旁,柳克己滿面春風地走出來,“說什麼呢這麼高興?”


    吳迪自然地挽住我的手臂,“我邀請小林參加下周的生日party,他答應了。”


    柳克己很高興︰“太好了,我剛約了肖暢,正想和小林子說呢。”


    我扭開頭,肖暢在另一側招手,我向他們告辭,柳克己拉著我。


    “告訴我你的


    “我住的地方很偏僻,不好找。這樣吧,我和肖哥一起去,也省得柳哥麻煩。”


    “什麼話?”他皺起劍眉捶了我肩膀一記,“你不把我當哥哥,我可是一直把你當兄弟,你再這樣我可真急了。”


    “干什麼呀你,小林,別理這個粗人。”吳迪拉住我親切地說︰“你住的偏僻,又沒車,干什麼都不方便,你柳哥就是賣房子的,有時間去看看有沒有合適的。”


    柳克己一拍手︰“對啊,我都忘了,小林子,明兒就去找我,我帶你轉轉。”


    我諾諾地應著,又告辭,柳克己拉住我的手用力一握︰“說定了,可不許涮我。”


    見我點頭他才放手,我敏捷地穿過如織的車潮跑到馬路對面,上車,往椅背上一靠長吁了一口氣。


    肖暢笑了︰“還是招架不住太多的熱情?”


    沒辦法,從小就是這樣,對上目光熱切,窮追不舍的人,我跑得比兔子還快,偏偏對不搭理我的人念念不忘。


    我搓了搓臉,嘆氣︰“誰叫我只欣賞酷酷的人呢?”


    “你啊——”肖暢揉揉我的頭發,表情既好笑又無奈。


    一路上,我們都沒有提洗手間的事,直到我說了聲再見,打開車門,他突然叫︰“小弟。”


    我回頭,他把車門關上,握住我的手,“人在得意的時候總是會疏忽一些東西,有的無關緊要,有的卻是生命中最寶貴和最重要的,可悲的是那個時候無暇去分辨。但是小弟,我從來沒有認為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我只是——”


    他沒有說下去,嘆了口氣,放開手,默默點上煙。


    以前的肖暢是不抽煙的,他對可能上癮的東西有一種純然的憎惡。


    是啊,經歷那樣的重大挫折,誰能一點都不變呢?不可否認,香煙是排解寂寞的最佳物品,若不是怕被石斌罵,我可能也會嘗試。但是看著他噴雲吐霧卻讓我沒由來地心酸。


    我低下頭,輕咳了兩聲,他掐息了煙,打開車窗。


    “對不起,肖哥,我知道你沒有這樣想。”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我沒有更好的理由來解釋,也不知道該怎樣補救,小弟,”他的手輕輕撫上我的臉,“我願意作你的出租車。”


    我呆住了,眼前又晃過那個春日傍晚,在空曠的球場上獨自射門的他,淌著汗水瀟灑地向我走過來的他,微笑著揉我頭發的他,在經歷了重大的挫折之後,他帶我一如平常。


    驕傲而堅強的肖,怎麼能說這種話?我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來。


    幸好他看不見,我吸了口氣,盡量讓聲音正常︰“其實你沒有必要覺得抱歉,離開北京不久,我就和另一個人在一起了,一直到現在。”


    “石斌嗎?”他的聲音有一絲輕微的波動,我驚訝地抬眼,黑暗中卻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用這麼驚訝吧。”他淡淡地說︰“下雨那天他不是送你上班了嗎?更早些時候我在一個宴會上見過他,印象很深。”


    是了,肖暢向來記人最準,而我恰恰相反,除非經常接觸,否則同窗幾年的同學也可能叫不上名字。


    “對,就是他,”


    我點頭,正要叫著說,對面的車燈一閃,石斌——我反射性的貓下腰。


    肖暢怔了怔,用力按了兩下喇叭,然後跨出車門,沉穩的腳步漸漸走遠。


    餅了一會兒,當腰扭得發酸時,我稍稍抬頭,透過車窗看見肖暢在和石斌講話,而石斌正好背對著我,我輕巧地下車,怕發出聲響,連車門也不敢關,換了個方向,繞著圍牆,向小區東門跑去。


    幸虧上學時有練跑步的基礎,我一邊埋怨小區太大,一邊暗自慶幸,進門後,先把所有的燈和電腦都打開,沒等喘口氣,對講門鈴就響了,我氣喘吁吁地沖進廁所。


    約模三分鐘後,門口響起嘩啦啦的鑰匙磕踫聲,大門打開又砰地一聲關上。


    “懶豬,你死哪兒去了,怎麼不來開門?”


    “你有鑰匙,干嘛非讓我開。”


    我蹲在馬桶上有氣無力地說,突然發現竟然忘記換鞋,皮鞋上還帶了些抄近道沾上的草葉和露水。


    “拉屎也會挑時候,”他徑自跨進廁所,一進來就做勢掩住鼻子,“臭死了,真是臭豬啊你。”


    嫌臭干嘛還進來,何況根本沒拉出來,臭什麼?


    我哭笑不得,耷拉著腦袋艱難地說︰“石斌,我肚子疼。”


    “什麼?”他迅速蹲模我的額頭︰“出這麼多汗,怎麼不早說?疼死你就完了。”


    “還以為拉幾次就好了,沒想到越來越難受。”我勉強笑笑,“石斌,你真好,我剛要去買藥你就回來了。”


    “笨,藥哪能隨便吃?起來,我帶你去醫院。”他拽住我的手臂往起拉,我用另一只手捂著肚子喊︰“疼啊——”


    “鬼叫什麼?就不能讓我省點心,討厭醫院有本事就別生病。”他放開手,捏一下我的鼻子表達不滿,“行了,說說你的癥狀。”


    我按照吃壞肚子的癥狀描述了一番,他出去,不久拿了藥上來。


    “先吃這個,不行的話明天給我乖乖去醫院。”


    不知道好人吃了治拉肚子的藥會不會便秘?我什麼也不敢說,老實地吃了兩片氟酸,又喝了一大杯熱水。


    洗過澡,確定我沒事,他很快睡著了,還輕微地打著鼾,香甜得讓人嫉妒,我卻始終無法入睡。


    唉,這人啊,他雖然總吵吵不許我勾引別人,心里卻篤定我愛他愛得要死,所以從來不設防。我要是偷情,或者瞞著他作什麼壞事,他根本就發現不了。


    真不知該感激他的信任,還是該埋怨他的粗心。


    我悄悄起身,來到陽台,打開窗戶,讓清涼的風吹進來。然後挑了一個石榴,靠在躺椅上慢慢地剝開。


    第一次在黑暗里剝石榴,一個沒拿穩,竟讓它滾落在地,鮮紅的籽兒撒了一身。石榴落地的聲音在靜夜里听來分外清晰,卻未驚醒熟睡的人。


    我愣了一會兒,抖落一身的殘屑,進屋換了件衣服,悄悄走了出去。


    不知何時,外面竟飄起細雨來,若有似無的雨絲落在額頭,帶來絲絲涼意。


    我覓著熟悉的路徑,閉上眼,想象著身旁是連綿起伏的金黃稻田,腳下是廣袤無垠的柔軟青草,那是高中畢業後回老家給祖先上墳留在我腦海里的影象。可惜那時無心欣賞,只想快回到那個人的身邊,繼續城市里頹廢而茫然的生活。不知為什麼,事後卻常常想起那個場景,雖然那幾乎只是一瞬間。


    其實十年一晃,就如白駒過隙,留在腦海里的不過只是幾個片段而已,一時的震動就成了永恆的記憶。


    不知道多年之後,還會不會記得這個飄雨的秋夜。在這個夜里我回首往事,得出一個結論,我很幸運,真得很幸運。時下不是流行速食愛情嗎?男女之間尚且這樣,何況是這個圈子。


    “顧瞻林,你真有病。”我對自己說︰“你到底還想要什麼?”


    沒有答案,也許每個人的心里都有某個空隙是怎麼都填不滿的,並非獨我如此。


    那天我在外面耗到凌晨4點,兩次被陌生女人拉客,看了一起激烈的打架和一場小車禍。回到家時石斌還沒醒,我洗了個熱水澡,吹干頭發時,听到一聲大吼:“顧瞻林,你給我滾過來。”


    我關掉吹風機,從廁所出來,石斌坐在床沿,滿頭亂發,眼楮還半睜著,睡眼惺忪,目光卻很不友善。


    “睡得好嗎?”我湊過去親他,他抓住我的胳膊,氣呼呼地把我的被子扔到地上︰“好個屁,別想打馬虎眼,說,是不是又一晚上沒睡?”


    “睡不著,在陽台上坐了一會兒。”我圈住他的腰,息事寧人︰“好了,一清早就生氣對身體不好的。”


    “睡不著不會過來抱我啊。”他按住我頭,狠狠親下去︰“媽的,你成天的不睡覺對身體就好了?”


    我以前失眠時騙他說只要抱著他就能睡著,他真的相信了,盡避很不習慣還是讓我抱著睡,然後半夜把我踢到一邊。


    “沒那麼嚴重,只是偶爾。”我猶豫了一下,問︰“石斌,我想出去玩兒一圈,你有時間嗎?”


    “我說你還真會出難題,後天就是"十一",現在才說,票都訂不著。”


    他打了個哈欠,躺下接著睡,我噌地竄到他身上,興致勃勃︰“不用買票,我們開車,走到哪兒算哪兒。”


    “你想壓死我啊,豬,”他把我揪下來,長腿一伸壓在我肚子上︰“都幾點了,快睡,再不老實我揍你。”


    我悶不作聲地搬開他的腿,把地上的被子撿起來,蒙住腦袋。


    他先是隔著被子搗了我一拳,接著罵了兩句,然後也蒙頭大睡,不一會兒又忍不住來掀被子,任他怎麼折騰,我只是不理,最後他一把攥住我要害,我猛地抽氣︰“你——”


    “呵呵,有本事別叫啊。”他一臉得意,隔著被子揉捏。


    我咬牙罵了一句︰“還會點別的嗎你?真沒品!”


    “我就會操你,我今兒就沒品了怎麼著吧你?”他無賴地說,一把扯下我的睡褲,等不及掰開腿就把兩根手指頂了進去。


    “你真渾蛋!”我疼得咬破了嘴唇,一腳踢在他肚子上。


    他狼狽地從床上滾落在地,捂著肚子好一會兒才抬起頭,陰森的目光就象饑餓的狼盯著獵物,拳頭捏得啪啪響︰“顧瞻林,你好樣的。”


    我打了個哆嗦,提上褲子就跑,他把我撲倒在客廳的地板上,我們在地板上翻滾,廝打,半真半假,筋疲力盡的時候我忍不住笑起來,他也停下,氣不忿地在我脖子上一咬,我大叫。


    “我都沒使勁兒,叫什麼叫。”


    他低頭堵住我嘴,150多斤的重量全壓在我身上,我一口氣上不來,差點憋死,一邊暗自罵他,一邊勾住他的脖子賣力地回吻,吻到他熱情澎湃自然就會下來。


    我不無諷刺地想,他老是叫我騷貨,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


    “你這個騷貨。”他抬起我的腰狠狠地撞擊,地毯下面的木質地板咯咯直響。


    我噗嗤一聲笑出聲,又忍不住哀求︰“啊……輕點兒……”


    第一次在地上做,硬邦邦的地板把我的後背硌得生疼,可是被他的熱情感染,我還是興奮了,幾乎和他同時達到高潮。


    “小騷蹄子,我早晚得死在你手里。”他喘著粗氣咬我的脖子︰“起來洗洗,睡覺去,今兒別上班了。”


    “你呢。”


    “我沒你命好。听著,以後不許在早晨勾我,”他慢騰騰地爬起來,抬腳在我肚子上一踢︰“快去洗,還想拉肚子是不是?”


    “誰叫你不帶套兒,”我閉上眼︰“渾身沒勁兒,動不了。”


    他又踢了我兩腳,還是認命地替我清洗。


    我說︰“石斌,你挺愛我的是不是?”


    他一邊大力擦我的身子,一邊說︰“愛你個頭,有時候真恨不得掐死你。”


    我笑︰“知道嗎?你就像一個上了發條的鐘,什麼時候走,什麼時候報時,什麼時候叫,都已經設定好了,唯獨不會停,跟你這種人在一起最沒意思,十個有九個得紅杏出牆,剩下一個肯定是傻子。”


    “媽的,你說什麼?”他黑了臉,把剛擦完的毛巾往我嘴里塞。


    我捂著臉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可惜,我就是……那個傻子。”


    “你——”他愣了一下,把我的手拉開,抬起我的臉端詳︰“你有什麼事瞞著我?”


    我點頭︰“但是我不可能一只傻下去,石斌,給我一點時間,我們必須談談。”


    “就是說,你想紅杏出牆了?”他森冷地說完這句,一把卡住我的脖子︰“說,你是不是想過?”


    “石斌,你可以……讓我不想的。”


    我艱難地,一寸一寸的湊近他,輕輕貼上他的唇。


    “少來這套。”他松開手卡著我脖子的手,卻揪住我的頭發把我拉開些,以便能看到我的臉。


    “那就是想過,我對你這麼好你還給我想這個。”


    我抿緊嘴唇,他狠狠地把我的頭按到水里,再一把提起來︰“好啊,你膽子大了,敢給我紅杏出牆試試,看我不整死你。”


    似乎有紅紅的火從他嘴里噴出來,燒灼了我沾滿水的臉,他的手勁大得驚人,我的頭發快被他揪掉了,為了不成為禿子,我極力掙扎,不小心一巴掌甩在他臉上,他也還了一巴掌,我的頭嗡了一下,眼前一黑,又被按下去,我嗆了水,猛烈地咳。


    他把我從浴盆里拽出來,扔在地上,又揪起來抵在牆上︰“我什麼都跟你說,你竟然瞞我?你想談談,嗯?談你在外面胡搞的經歷嗎?”


    終于知道什麼叫自討苦吃了,顧瞻林,你果然是傻子。


    我心灰意懶地撇開眼︰“你整死我吧,打死,掐死,悶死,淹死,怎麼樣都好,就是不要讓我每天6個小時面對一間空屋子,16個小時等不來一個電話,見面的一個小時有50分鐘听訓話,剩下的幾個小時再听你打呼嚕,這種日子我過夠了。”


    身下布滿水漬的瓷磚讓我忍不住打顫,聲音該死的沒有一點氣勢,倒像是祈求了。


    餅了好一會兒,在我幾乎絕望時,溫熱的毛巾擦過我的全身,然後換了一塊柔軟干燥的,最後一雙手臂把我抱起來放到床上。


    “睡會兒覺,等你醒了我就回來了。”


    他抱了我一下,嘴唇貼著我的臉,難得地使用了幾乎稱得上柔和的口氣。


    卻還是準點出發,不愧是上了發條的鐘,我默默看著牆上的表,在對這句話失望了太多次以後,還該抱有希望嗎?我不知道,卻仍然起身,打車去了公司。


    折騰了一個晚上,我想我的臉色很難看,因為每個人看見我都小心翼翼地表示關心。


    肖暢把我叫到辦公室問我發生了什麼事?


    我搖頭,他把手貼在我臉上︰“他竟然打你!”


    “是昨晚跑太急摔的。”我笑笑,把手里的文件夾遞過去︰“這是這個項目的所有資料,已經基本完成,肖哥,我想辭職。”


    他愣了一下,點上一根煙︰“我造成了你的困擾嗎?所以你要躲開。”


    “不是,”我捏了捏有點沉的頭︰“肖哥知道我是個膽小的人,一遇到困難就想逃避,但是唯有感情,我不會逃。我離開只是因為這份工作不適合我,不想再給肖哥添麻煩。”


    他沉默了一會兒,嘆道︰“如果你是心平氣和的來說,我會答應,但是現在這個樣子,你要我怎麼放心?”


    “放心?放什麼心?”


    他沒有回答,卻皺起眉頭。


    我頭昏腦脹,奇異地把眼前深沉憂郁的他幻化成當年那個笑容迷人的俊朗少年。


    “肖,”我忘形地模上他的唇角︰“你還是笑起來好看,我從來不吝嗇給我笑。”


    他抓住我的手,又模了模我的額頭︰“小弟,你好象病了。”


    奇怪,他握著我的手很熱,模我額頭的手卻很涼。


    我冷靜地說︰“不會的,你知道我不輕易生病,我一般都是裝病。”


    “是啊,沒完成作業的時候,或者起晚了的時候,或者……”他笑著拉過我,把額頭貼上我的額頭,突然頓住。


    “該死,你發燒了,我送你去醫院。”


    他起身去拿衣服,離開他的溫暖,我突然打了個寒顫,然後渾身開始發冷,冷到腿發軟牙齒打戰。


    他用外衣裹住我,緊緊摟住我的腰。


    “別,沒那麼嚴重,我自己去。”


    這樣出去,他的形象就毀了,我把外套拿下來還給他,慢慢往外走。


    “瞻瞻,你總是這麼寬容,會把身邊的人慣壞了,”他突然緊緊抱住我︰“慣壞了再放手,這很殘忍知道嗎?”


    他也曾慣壞了我,也曾放我孤獨,想起他剛才說怎麼放心,我笑得無奈︰“肖哥,很久以前你沒有把心放在這里,現在又何必放心?”


    肖暢眼里閃過沉痛,默默看了我一會兒,不再說什麼,但是仍然堅持送我去醫院。


    我其實沒什麼,只是因為著涼有些發燒,大夫卻非要輸液,肖暢也堅持,我只得躺在病床上,看著液體一滴一滴注入手臂,慢慢地睡著了。


    睜開眼的時候,看到肖暢在一邊專注地看報紙,金色的陽光透過明亮的窗子照在他身上,他的黑發變成了閃亮的棕色,神情溫暖而沉靜。病房里來來回回的人,不算吵但是也並不安靜,我突然恍惚了,隱約覺得這一刻我將永遠記住。


    又想起幾年前那個春日傍晚,奔跑的他,踢球的他,驕傲的他,瀟灑的他……


    十年一晃啊,剎那便是永恆。


    “肖。”我不自覺地叫出聲。


    “嗯?”


    他抬頭看著我,沒有說你醒了,好一點沒有之類的話,就像當初沒有問你怎麼來了,你好不好。


    “沒事。”


    我笑笑,又閉上眼。


    這一刻我知道了,銘刻在心的東西,時間不是問題,距離不是問題,所有有形無形的東西都不是問題,唯一有問題的是,我們在經歷的時候不知道哪些東西會永遠刻在心里,也不知道刻下的是甜還是苦。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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