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塵回來了，裹著厚厚的毛毯。陌走上前了一步，又停了下來。看著塵，陌欲言又止。


    目光看到了陌，塵沒有說什麼，所幸，也沒有什麼怨怒之意。


    所幸嗎……


    塵只有看了他一眼，唯一的表情是疲憊之至。在陌的沉默之下，一行人從他身邊走了過，把塵帶到了樓上的寢室。


    ……你可以罵我，可以怪我，甚至還可以打我。


    陌的心里一緊，便是眼眶里涌進了淚水。


    就是不要……不要只把我當陌生人一樣看待！


    坐倒在了沙發，陌雖然不想在這些陌生人前哭，卻是忍不住了。


    掩著臉，壓抑地哭著，在場的人卻仿佛只是空氣一般，就任他低泣著，也沒有說出任何話語。


    哭累了，陌就趴在了沙發上睡著。


    不曉得是什麼時候，那些人也離開了屋里，回到了原本的崗位。


    寂靜的屋里。


    睡醒了，繼續流淚，累了再睡。在第二次醒來的時候，是馨正在替他蓋著棉被。在陌朦朧的目光中，馨似乎是滿臉的不解以及疑惑。


    “為什麼，你在博士身上施了什麼法嗎？”馨突然問著，然後，又突然閉上了口。“對不起，請您當作沒听見。”


    馨匆匆地離開了，似乎像是落荒而逃一般。


    被子很暖，然而卻也能感受到那初秋的冷風從門縫間吹了進來。


    半夢半醒間，似乎有人從樓上走了下來、走了近，停在了他身旁。


    累到不想睜開眼楮了，而那個人卻也只是在他身旁站著。


    “我知道你還沒睡……不，不要張開眼楮，就這樣回答我的問題。”


    陌只有抿了抿唇。


    “……你愛葉如風嗎？”微微顫抖著，塵說著。


    “……不。”


    “說謊。你跟他上床了。”塵的聲音很冷。


    “……我喝醉了！”陌捏著手。


    “說謊。你跟他上床的時候，叫著的是他的名字！”塵突然嚎叫了起來，陌也猛然睜開了眼楮。


    塵抱著頭，血紅的雙眼正狠狠瞪著自己。


    “塵，就只是一個晚上！”爬了起身，陌也哭了。


    塵搖了搖頭。“一次就夠了，沈陌心，要傷我的心，一次就夠了。”


    “塵，你別這樣，我承認，是我的錯。可是……可是，我那天喝了點酒，又好寂寞，陪了我好幾天的葉大哥突然跟我表白，我一時把持不住，就……”陌的眼淚滴下了臉頰。


    “……是了。”塵閉上了眼楮。“是了，我早知道，我早知道距離會消磨了愛情。”


    “不是的！”陌拉著塵睡衣的下袍，哀求著。“就這一次，酒醒了以後我好後悔。我對他只是兄弟一樣的情分，跟你不同的，塵！”


    緊緊閉著眼楮，塵咬緊了牙關。然後，陌發現了，他的塵，從眼角泛出了淚水。


    “……塵？”


    “知道嗎，我好想你，無時無刻的……”塵喃喃說著，那語氣，讓陌甚至是心驚膽顫著的。


    “我好愛你，陌，好愛好愛……”塵嗚咽了，失了聲，陌正想要開口，塵卻又繼續說了下去。


    “我好愛好愛你，陌，好愛好愛！”低下了身，突然的，塵緊緊摟著陌。算是十分疼痛的，塵那擁抱，然而陌卻連抱怨都沒有說一句。只是，提起了心，凝起了神，戰戰兢兢地听著。他不敢……不敢漏听了他的任何一個話語。


    “你知道嗎……那里的生活，好辛苦，好辛苦……被淘汰的人，也是回不去的。我本來的實驗室旁，焚化爐的火，沒有停止過。有一天，跟我來自同一個省的人被帶走了，天，那人肉的燒焦味飄了進我的實驗室，我抱著馬桶一直吐一直吐……”哭著，塵哭了，陌小心翼翼地環抱著塵，塵沒有反抗。


    “我快瘋了，我整整吐了一天，我一整天叫著你的名字，求求你能給我繼續活下去的力量……知道嗎，陌……”


    “我知道。”陌緊緊抓著塵的衣服。


    “我夢想著，有一天完成了……國家能讓我回去，回去找你……”塵這次，緊緊抓著了陌。“可是……你背叛了我！”


    突然地，把陌狠狠推了開，塵霍然站了起來。


    “你背叛了我！”


    陌跌在沙發上，微微吃痛，卻又連忙站了起來。


    “沒有！那只是意外！”


    “說謊！這幾天你一直在想別的事情！”


    “沒有！我……我只是……我只是覺得寂寞……”頹然的，陌又坐倒在了沙發。“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塵，這次我來得太突然了，本來的我還有好多好多的事情要做，你這一帶我來，我就掛著心啊。還有，碧華跟葉……我，我不是……”陌連忙想要解釋。


    “碧華跟葉，我懂了，你想她們了……不，你想他了。”心灰意冷的，塵說著。“那就回去吧，陌，回去吧。”


    “不！我……我要留下來，塵，我要留下來。”重新抓住了塵的衣袖，陌連忙說著。


    “留下來做什麼呢？憐憫我？不用了，你的人在，你的心卻不在了。不過，拜你所賜，我終于可以不用再受他們的控制……”塵冷冷說著。“去吧，回去吧，跟你的葉在一起。管你們是死是活，我都不管了。”


    撥開了陌的手，塵頭也不回地走上了樓。


    直到陌被送回原來的世界，塵都沒有再出現。正確地說，是陌再度在沙發上哭累睡去後，再度醒來，已經是在自己的房里。


    所有的東西都回來了，擺回原來的地方，不同的是，一具被踩碎的手機殘骸，放在自己西裝外的口袋里，似乎也算是見證了自己那一場如夢般的遭遇。


    “塵……”陌無力地坐倒在地。


    回去了學校，對于自己多日來的無故缺席，校方竟然沒有說些什麼。只有幾個學生興致勃勃地猜著自己的行蹤。


    “啊，老師，你的脖子上……有吻痕喔……”一個女學生戲謔地說著，然而，陌卻當場掉下了淚來。


    靜默無言，幾個學生看著彼此，眼里只是疑惑。


    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幾乎連思考的能力都失去了。所謂的行尸走肉，就是這麼回事嗎……


    佇立在原地，陌看著眼前的車輛來回疾馳著。


    號志轉換著顏色，陌靜立了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麼長，接著，踏出了步伐。


    “小陌！”


    突然的，自己被一個男人拉了回。踉踉蹌蹌站定了步伐，陌一抬頭，便見到了葉如風的臉。


    “天，真的是你！為什麼要闖紅燈，你這陣子發生了什麼事？”


    看著葉如風那既驚又喜的神情，陌只覺得一陣的天旋地轉。


    要不是他，要不是他！


    “我殺了你！”發狂地，陌毆打著葉如風，帶著令人心驚的力道和神情。


    “小陌！”連忙逃了開，葉如風驚愕地看著陌。


    “我殺了你！要不是你！要不是你！”隨手就搶過行人的柺杖，在眾人的驚呼之中，陌追打著葉如風。


    “小陌！你怎麼了！”不敢跟陌正面交鋒，葉如風邊閃邊喊著。“小陌！我是葉大哥啊！”


    “我殺了你！”


    追過了三條街，直到被聞風而來巡警制服在地。陌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您瞧，博士，沈先生跟葉先生仿佛相處得並不好呢。”馨溫柔地笑著。


    躺在病床上，吊著點滴、綁著束縛帶，塵只是笑著。


    病床前推來了一台電視，剛剛才播過陌在街上的失常行為。對于馨在一旁的解說，塵只是笑著，不斷笑著、歇斯底里笑著。


    “是嗎，那又怎麼樣？”仿佛笑得快要斷氣。


    “沈先生該是愛著您的，博士，一時的錯誤以及迷惘應該被原諒。”馨溫柔地說著。


    “喔？那麼，你們又把我綁成這樣？”塵停下了笑聲，只是還帶著殘存的笑意。


    “……如果您能保證，不再傷害自己，我們自然會放開您。”馨還是笑得極溫柔。


    “我只是打錯了藥，沒這麼嚴重吧。”塵輕笑著。


    “嗯，只是誤打了鉀鹽。”馨微微笑著。“我們差點就要失去你了，博士。您從三里遠的實驗室取來了誤打的藥品呢，博士。”


    “……那麼，我保證不再這麼做了。”塵微笑著。


    “拿什麼當保證，博士。”馨微笑著。


    “你們要我拿什麼當保證？”塵揚了揚眉。


    “如果您再如此，我們將會傷害沈先生。”馨溫柔笑著。


    “小陌，你到底是怎麼了。”把陌帶出了警局，碧華無奈地問著。


    “沒什麼。”陌輕輕說著。


    “葉大哥說你口口聲聲說要殺了他……你失蹤的這幾天，到底是去了哪里，遇到什麼事了？”


    “沒什麼。”陌轉過了頭。


    “沒什麼？沒什麼你會想殺葉如風？你們感情不是一向很好……”


    “住口！”突然的，陌轉回了頭尖聲喊著。


    碧華被嚇呆了。


    “……抱歉，我最近不太對勁……”陌道了歉，疲憊地說著。掩著自己的眼楮，陌又轉過了頭去。


    “……要不要去看醫生？小陌，你是不是等塵等太久了所以……”


    “不是……碧華，不是的……”突然哭出了聲音，陌啜泣著。


    “……小陌？天，小陌，你到底怎麼了？”著急的，碧華拉住了他的衣服。


    “看到葉大哥的時候，替我道個歉，是我不對，我不該怪他的……”陌繼續哭著，直把碧華哭得驚慌失措。


    “我听不懂，你們之間究竟是怎麼回事？”


    “叫他別出現在我面前，不……請他別再出現在我面前，讓我自己一個人過，求求你們，都別管我了。”


    又是一個人走路回家。陌走在街上，帶著抹淡笑。今天，他在學校的圖館，發現了塵的照片。那是學校跟T大進行足球聯誼賽時，所照下的照片。算一算，將近是十五年前了……一路走著，陌無意識地模著自己的胸口。影印下來的照片正穩妥地收在自己的錢包里。


    帶著學生去圖館查時，意外發現到牆角的泛黃照片有著T大的那場比賽。被眾人高高拋了起的塵，張狂地吻著自己手里的金杯。


    這就是回到塵母校任教的好處，隨時隨地，都能因為發現到與塵有關的事物而驚喜……


    “小心！”


    猛力被撞了開，同時听見了一聲槍響。遠遠跌在地上的小陌，見到葉如風跪坐在地。他的身上，正淌著鮮血。


    凶手就在前方，尚且還拿著短槍。看到葉如風的出現，他愣了一愣。接著，從耳機里不曉得听到了什麼命令，他走近了葉如風，似乎還想補上一槍。


    “不！”陌奔了上前，橫在兩人之間。冷冰冰的槍口，離他不到三尺遠。


    “……沈陌心不讓我殺葉如風，怎麼辦？”就著自己的領口，那人低聲說著。


    聞言，陌起了陣陣的戰栗。


    “……嗯，我曉得了。”那人竟然說走就走。


    “等一下！別走！”讓眾人驚呼出聲的，陌竟然扯著那人的長袖。


    “別拉著我！”那人甩開了陌，陌吃痛地跌在了地上。“還在這兒磨磨蹭蹭的，小心你的情人失血過多而死喔。”戲謔地吻了一下槍枝，那人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沒有人敢擋。


    “不是！他不是我的情人！你們要相信我，我根本就不愛他！”著急地喊著，陌的聲音轉趨哭音。


    “看到了嗎，博士，再有下次，這子彈就是穿過沈先生的頭了。”寇把畫面停在撞開陌之後，葉如風身上的鮮血。


    “喔。”塵意興闌珊地說著。


    “把我放開吧，我得回實驗室了。”塵若無其事地說著。


    “……那您可能保證，您以後不再危害自己的生命？”蔻的笑容也是很溫柔。


    “喔。”塵打了個哈欠。


    “……再要如此，我們就不能保證沈先生的安全了。”蔻依然微笑著。


    “喔。”塵冷冷說著。


    “……博士，如果您願意，我們很樂意讓葉先生永遠離開沈先生。”


    塵沉默了。


    “……事實上，請您繼續看……”蔻的眼里閃過一絲的亮光。


    “……您見到了，雖然沈先生跟葉先生的感情不錯，不過似乎並沒有維持情侶般的情感。”


    “喔。”塵冷笑著。“都要替他擋子彈了，這勇氣可也不小呢。要是我，一個朋友像他這樣，我可連屁都不敢放一聲。”


    塵看著畫面上的葉如風時，流露出了不明顯的妒意以及憎恨。然而，卻也沒有躲過蔻那仔細盯著他的眼楮以及牆上的監視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