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靈劍(四)孽徒  第十七章 總為情傷
作者:小林子
    “你是認真的?”


    “是……”


    “你不會後悔?”


    “……不會。”


    “清雨,听師兄一句話……”


    “師兄,不用再說了……”


    陰雨蒙蒙的天氣,飄飄渺渺的心思。


    華山上的雲霧依舊,人呢……


    懊是午夜夢回時分,然而,那掛在窗邊的發帶卻依舊迎風展揚。墨綠色的、帶著斑斑血跡的……


    只要伸出手,就能把它摘下。


    然而,窗邊的華清雨卻只有繼續撐著額,茫茫然地瞧著那似乎正呼喚著他的墨綠發帶……


    終于,不自覺地,華清雨伸出了手。然而,那枝芽卻再也留不住直欲乘風歸去的墨綠,飄啊飄,再度飄入了深谷……


    墨綠的情絲離開了自己的世界,一去不回。


    即使摀著雙眼,卻也留不住那滿溢的淚光。


    “長老,有華山派的人……”正當那古長老皺著眉,繼續喝著黑漆漆的補藥時,一個男子走進了長老的帳篷,在他耳旁輕輕說著。


    听完了之後,長老一口干完了藥湯,望向一旁的蕭子靈。


    蕭子靈正蹲著馬步,朝他瞪著一雙大眼楮。


    床上的唐憶情則用著幾許擔憂以及尷尬的表情,輪流看著兩人。


    “是你惹的禍?”長老微笑著。


    “才不是呢!我才沒笨得讓他們發現!”蕭子靈氣呼呼地說著。


    “喔,這樣啊……”長老聳了聳肩。“真笨假笨,我出去問了就知道。”長老站了起身。


    “還差半個時辰,蕭大俠敢做敢當,可別忘了。”


    長老悠悠然地說了之後,又悠悠然地走了出去。


    那男子好奇地打量兩人,然而,隨著長老的離去,也匆匆忙忙地離開了。


    蕭子靈繼續蹲著,在那些排著隊伍、等著長老批示的送信人面前。


    唐憶情也繼續尷尬著。


    當夜,蕭子靈送自己回來之後,就被長老罰著蹲馬步。


    蕭子靈自然是不服氣。


    “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


    那長老只說了一句話,蕭子靈就乖乖地蹲了。


    一罰就是六個時辰。


    蕭子靈在第四個時辰之後就開始冒著冷汗。然而,寄人籬下的唐憶情就算是想替蕭子靈說個情,也實在不曉得該從何說起。


    “小弟,不是我們不幫你……”看著眼前的少年微微顫著腳,幾個人也有點不忍了。不過……咳……有賞就有罰嘛,替他求情不就是讓長老為難嗎……幾個人心虛地想著。


    “長老,剛剛他們擅闖營區……”


    “嗯……有傷到人嗎……”身後跟著一大群人,古長老一邊走著,一邊問著。


    路上,幾個人看見長老出了帳篷,也跑了幾步,跟著一路報消息。


    “打傷了四個,跑了一個,傷勢都不重,沒見血。”


    “嗯……有說出我的名字嗎?”


    “未得長老允許,我們只說是從西域回來的商隊。”那人連忙說著。


    “我曉得,接下來我來處理。”


    “是。”


    眼前的幾個人,是都穿著淡黃的衣衫……有點狼狽。想必是因為剛剛的爭斗吧……


    正當古長老打量著那四個有些驚慌的少年,一匹馬就急急忙忙地從山上沖了下來。


    “手下留人!”馬上的騎士高聲喊著,遠遠傳了過來。


    長老微微轉過了頭,登時一百多個人拿著竹棒和絆馬繩跑向了騎士。


    霎時間黃沙滾滾,馬上的青年看見這聲勢,連忙勒住了韁繩、跳了下馬。


    “在下是華山派二弟子羅清江,有事求見,絕無惡意。”


    那些人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團團把青年圍了住。


    打量了眾人之後,青年舉高了雙手,遠離懸在腰上的長劍。“有事求見丐幫幫主,請大伙兒替敝人通報一聲。”


    那群人中,有一個男子瞧了瞧他的臉後,撤離了崗位往古長老跑了去。


    他一走,後頭的人又補上了他的位置。


    看著那群圍得固若金湯的幫眾,羅清江也只得靜靜等著回音。


    餅了一會兒,隨著那男子的奔回,人群才漸漸散了開。


    “丐幫謝幫主?”


    即使被接見,跟眼前那位“幫主”的距離,也起碼隔了十來丈。


    而且,就算繳了劍,那群繼續圍著自己的人,可還是虎視眈眈的,似乎隨時就要狠狠敲上自己的頭。


    羅清江自認應該躲得過……五棒。不過,剩下的二十幾棒,也許也夠把自己的頭打爆了。


    “我不是。”古長老朝他笑了笑。


    不是幫主有這麼大的陣仗?羅清江有點疑惑了。真不是?還是,假不是……他是沒親眼見過那位丐幫的謝幫主……不過,嗯……也對……想來,這天下第一大幫之主,也不會是面前這一個臉色蒼白的文弱生……


    而且,穿著不像、氣質也不像……


    反而比較像是……準備繼承家業的巨賈子弟……


    “想必你是來接他們回去的?”古長老指了指那四個一臉期待的少年。


    “……啊,是的!”羅清江連忙躬了身。“師弟們不懂事,冒犯了大駕,本該萬死也不辭其咎,然而……”


    听著那滔滔不絕的告罪辭令,古長老連忙打了住。


    “算了算了……”古長老揮了揮手。“反正留著也沒用,我不會為難你們的。”


    “……多謝大駕!”羅清江喜出望外地謝了。


    “不過,一人收個一百兩補貼給受傷的弟兄,應該不過份,對吧?”長老此言一出,幾個受了傷、靜靜坐在一旁包著傷口的人,也都興奮地大聲叫好了起來。


    “這……”羅清江看了看四個欲哭無淚的師弟。“這麼大的數目,晚輩不能做主……”


    “既然你不能做主,那叫個能做主的人來跟我談。”古長老皺了眉。


    眼見那長老的臉色不豫,羅清江也知道了不妙。


    “不然……”羅清江遲疑著。“二百兩可好……若是只有二百兩,晚輩應該就能做主……”


    “一文也不能少。”那長老的臉垮了下來。“從來沒人可以跟我討價還價,我可不想為了你們開先例。”


    “沒錯!沒錯!把銀子拿來再放人!”一旁的眾人也大聲應和著。


    “要錢”的聲音響遍了整個山谷,羅清江當真哭笑不得。


    這……這究竟是何方的神聖……


    “沒錢的話,我讓你回去慢慢籌錢。”古良看了看天色。


    “要我們給你師弟糧食飲水嗎?”


    “……是的,勞煩了……”羅清江嘆了口氣。“我這就回去請示掌門……”


    “一餐飯每人加收十兩,過夜的話也要加個二十兩,飲水就算我送你們的……”古良揮了揮手。“就這樣,慢走,不用急。”


    “……大駕……”


    “除了現銀,只收古記錢莊的銀票。記住了。”古良一個示意,幾個人連忙就把羅清江駕了走。


    “啊……是你,鐵公雞!……不不不,是古長老!”羅清江連忙改了稱呼。“古長老!請讓晚輩見見貴幫幫主!”


    迸良又一個示意,那些人便放開了羅清江。


    迸良緩緩走了近,臉色凝重。


    “現在才發現未免太晚。早知如此,又何必擅闖我的營區。你該知道,這是犯了我的大忌……”


    “晚輩曉得!”羅清江連忙說著。


    “既然曉得,還不快去?要不是我念在你們事先不知情的份上,今日就別想只用銀子打發我。”古良的臉色還是很嚴肅。


    “這……晚輩曉得了。只是,晚輩有事求見貴幫幫主,煩勞長老引薦。”羅清江深深低下了腰。


    若是請不來丐幫的人觀禮,縱使有青城派的人撐腰,師弟的名份只怕還是岌岌可危的。


    “請他來也沒用。”古良皺了眉。“在幫里,他只管大事。錢的事情只有我能做主,量他也不敢插手的。”


    此言一出,一個原本送信來、此刻正湊著熱鬧的人,低下了頭看著手中的信。


    冷汗直流。完了,竟然叫我做替死鬼……


    “不是的,長老。晚輩只是想請他老人家來觀禮。”羅清江又低下了頭。


    “觀禮?什麼禮?”


    “敝師弟接任本派掌門,同時與青城柳練羽師妹完婚。”


    “他不管這種小事。”古良了眼楮。真是的,他是听不懂人話嗎?不是才剛說過他只管大事的?


    “那……既然貴幫掌門貴人多事……請古長老務必賞個臉撥空上山。”羅清江連忙說著。


    “我不管事。”古長老從從容容地回絕了。


    “可是,貴幫幫主不是也……”


    “你去找岳心蓮,這種事該歸她管。”古長老說著。


    “……那麼,請問岳長老的大駕在……”羅清江在心里暗暗嘆著氣。


    “靖州城。”


    “那麼……多謝長老,晚輩這就派人去……”羅清江告了退。然而,又再停了下來。


    “怎麼了?還有事?”


    “古長老。”羅清江猛然回過了頭。


    “請問您在這兒停留多久了?”


    “……我沒注意,約莫幾個月了吧。”古良的眼里閃著光芒。“問這個做什麼?”


    “……是這樣的,敝派有兩個客人不告而別,晚輩想追去問問原因,可是方圓二十里之內都沒有蹤影……”


    “所以?你懷疑我把他們藏了起來?”古良起了眼。


    是他們耶……其余的人也咋著舌,擔心地看著自己的長老。


    “不……晚輩不敢。只是想問問長老,不曉得有無見過這兩位?”


    “……長什麼樣的?多大的?是男是女?”


    “兩個都是少年……一個約莫十五歲,另一個……也許受了一點傷,約莫十八左右……”


    “……路上有見過,他們往西邊去了。”古長老說著。


    “……西邊?”


    “不然,你問問他們。”那個古長老只是揮了揮衣袖,于是接下來就是異口同聲到令人疑心的一句話。


    “是的!長老!”


    其實,就算長老說他們都飛上了天、做了神仙,他們也只會回這一句。


    ……是了,那石青是唐門的人,想必蕭子靈把他送回四川去了……


    “你們啊……真是好大的膽子……”回到帳篷內的長老,看著靠在唐憶情身邊揉腿的蕭子靈,不由得就是深深的一嘆。


    “啊?”蕭子靈疑惑地抬起了頭。


    “廢了人家的掌門,又毀了青城派掌門愛女的容……嘖嘖嘖,你們真想一次跟兩個門派門上?”


    “咦?你怎麼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剛剛華山的二弟子來要人,我听他說的。”長老坐了下來,喝起了水。


    “您……您說了嗎?我們在這里的事情?”唐憶情連忙問著。


    “怎麼可能……”長老輕輕笑了笑。“想斗得過我,叫他多修煉個幾年再來。”


    “嘖,果然是老狐狸。”


    “承讓承讓……”那長老伸出了手。


    身邊的那個丐幫弟子遲疑著。


    “怎麼?不是輪到你了嗎?”


    “……長老,請您先看看別封信吧……”那人戰戰兢兢地說著。


    “……拿來。”


    “嗚……長老……”


    拉扯了一會兒,幾個在一旁等著的人,幫著他們的古長老把那人架了開。


    拆開封了泥的信,細細讀著……


    “……三……千……兩?


    眉頭抽搐著。


    “長老饒命啊……”那名男子發出了細細的哀鳴。“我只是個帶信的……”


    “怎麼了?”蕭子靈好奇地拖著腳靠近。


    迸長老緩緩回過了頭。


    “蕭子靈?”


    “……干嘛……”


    “喂……喂……你要做什麼!”


    “你給我畫押!”


    “押什麼!”


    “叫你家的皇帝還我銀子來!”


    “我不要!”


    “……乖……我都幫你寫好信了,你只要署個名字……”古良微笑著。


    “……我不要!玄武會找到我的!”


    “再不給我畫押,我將把你綁上京!”


    “哈!”


    “……不要緊,我有人質……”古良緩緩轉過了頭。“你說對嗎?唐小弟弟?”


    唐憶情的眼角瞄了瞄蕭子靈,也只能尷尬地點了點頭。


    “……長老……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


    “好吧,那只好把許掌櫃辭了。”古長老哪過了一張新的紙,開始寫著批示。


    “嗚啊!不要啊長老,掌櫃的也只是听命行事而已啊!”


    “听命行事?我不就是他的老板!他到底要听誰的命令!”古長老往桌子一拍,那人也立刻噤了聲。


    “三千兩!三千兩換一顆來歷不明、怎麼樣也月兌不了手的珠子!當我真有吃不完的金山銀山!”


    “可……可是……長老,許老掌櫃的年紀也大了……”那人改用哀求策略。


    聞言,古良的臉色才緩了一緩,不料,那人卻又誤犯了大忌。


    “再說,那是幫主……”


    那人咋了舌,只暗中道了個糟糕。


    “所以咯,想必是我的不對……”古良又拿過了一張新的紙,開始寫著。


    靜默了約莫兩刻鐘,眾人面面相覷的兩刻鐘。


    拆好了信,封好了泥,古良把信交給了那個在他身旁發著抖的人。


    “把信親手交給你們幫主。”古良站起了身,拍了拍衣服。


    不顧眾人欲哭無淚的表情,古良開始收拾著行囊。


    “既然他做主,看來就不用我這麼多事了。我回江南去,你叫他自己再找個淨衣長老。”


    “長老!長老!”


    闢道上,古良背著輕便的小行囊,悠悠然走著。沒人敢攔他,不過,身後倒是跟了一大群不斷求著情的小伙子。


    “長老,您也知道的,幫主就是這個性子嘛……”


    “就是說的,長老。要不然,我們給幫主稍個信,請他給您陪個罪,不就沒事了?”


    “對啊,長老,幫主不懂事,您就別在意了……”


    “長老,您走了以後,大伙兒又該怎麼辦啊?”


    “嗚……長老……”


    “古良!等一下!”只見黃沙漫漫,蕭子靈策馬追了上來。


    勒住了馬,停在古良面前,蕭子靈遲疑地看著古良,而後者則毫不在意地繞過了馬匹。


    “古良……”蕭子靈懦懦地開著口。“只是三千兩而已……不用做到這麼絕吧……”


    “這不只是錢的問題……”古良沒有停下腳步,越走越遠。“這是我的原則問題。”


    “……我還你就是了!”蕭子靈眼見古良就要消失了蹤影,連忙喊著、策馬跟上古良。


    “三千兩就想打發我?我的人格就值這麼一點銀子?”


    “……我還你四千兩……”蕭子靈勉強說著。


    “說定了。”古良轉過了身子,走了回去。


    簡直就是一場鬧劇……在心中哭泣著,蕭子嶺含淚畫了押。


    迸良就只是抱著手在一旁盯著。


    也許我真要替他做牛做馬一輩子……唐憶情有點絕望地望著。


    “師兄……你……你多少吃一些好嗎……”


    謝衛國低聲不住勸著,然而他面前的人卻還是沒有反應。


    只見眼前的人日漸消瘦,那一盤晌午才親自端進門的菜肴,看來還是仍得再端了出去。


    自從醒轉了之後,冷雁智便沒有開過口。


    看著冷雁智冰冷的側臉,謝衛國只是微微低下了目光。


    平和……的日子延續著。就當長老繼續喝著補藥,而唐憶情在蕭子靈的驚喜中開始學走路的時候,一匹快馬把信送給了長老面前。


    “凡事都有先來後到的,兄弟。”幾個早已等了一個多時辰的人狠狠說著。


    “十萬火急的事!”那人把信遞了向前。“長老!十萬火急的事!幫主說,如果您不趕快回來,他就要親自殺過來的!”


    “喔?那正好。”接過了信,長老一邊斯斯文文地拆著,一邊緩緩說著。


    “我順便剝了他的皮。”


    “……我想見你?”低低的聲音。


    “小孩子偷看什麼。”長老一把將蕭子靈的頭推了回去。


    “……我還以為是什麼機密大事……”蕭子靈嘆了口氣。


    “這是暗號,小孩子不懂的。”長老悠悠然地說著。


    “……你不跟我們一起回去嗎?”


    “是的……晚輩在幫里還有一點事情……”


    “……那麼,你多久之後可以回到莊里?”


    “快則一個月,慢則約莫半年……”


    “……我叫莫言跟著你可好?”


    “多謝您關心……只是……”


    “……你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生死有命,請讓晚輩派人送前輩們回莊。”


    “古良……這衣服也未免……”


    “未免什麼?”


    再過一天就要到了靖州城。此時,坐在轎里的古良,身上卻不再穿著錦衣玉服。


    蕭子靈看著古良身上那套,雖然干淨卻綴滿了補丁的衣裳,再看了看自己以及大家都是一樣寒酸的打扮,不免發起牢騷來了。


    先前的帳篷、美服跟轎上的華貴披肩,都用油布妥善地包了好,放在板車上的木箱里運著。


    “做生意有做生意的樣子,丐幫有丐幫的樣子。再說,這轎上可還有軟鋪……”古良微微看了蕭子靈一眼。“如果蕭工資不坐不習慣的話,只要一百兩,我就租輛轎給你,隨你布置。”


    “……你簡直是錢鬼投胎的……”蕭子靈咬著牙說著。


    “客氣客氣……”古良微笑著。


    靖州城外,有座荒涼的大宅院。


    雖說佔地挺廣,然而,從外面看來,卻是殘破不堪的景象。


    只有幾個乞丐一邊摳著腳丫,一邊坐在幾個院子的地上哼著小曲。


    顯然就是個被乞兒佔據的地盤,所以靖州城里的人都管它叫叫花子屋。


    一听到要在這里停留幾天,蕭子靈的臉就垮了下來。


    “我還沒有被蟲子咬過。”蕭子靈擔憂地看著古良和唐憶情。


    “只是會癢幾天而已。”唐憶情連忙安慰著。


    “這也算是人生的歷練。”古良帶頭走了進去。


    “古良!”


    雖然沒有什麼擺飾,不過,寬敞的大廳里卻是一塵不染。二十來個丐幫子弟,站在大廳兩旁好奇地瞧著他們。身上的衣裳依舊是綴滿補丁,不過顯然是要髒多了的。


    本來還一路不滿地扯著自己衣裳的蕭子靈,看到了他們,實在也是欣慰了不少。


    也許是早先就收到了消息,古良一踏進了大廳,那高高坐在主位上的謝衛國,邊綻開了笑顏、迫不及待地飛躍過來。


    “且慢。”古良似乎有些受到了驚嚇,連忙遠遠閃了開去。


    于是,身後的蕭子靈和唐憶情便露出了臉。


    “師叔?”蕭子靈睜大了眼楮。


    “咦?你們兩個……怎麼……”謝衛國大感詫異。


    “師叔,我跟你說……”蕭子靈一臉期待地想跟他告華山的狀。


    “等一下,我明天再听你講。”謝衛國的身體轉了幾圈之後,就見到了正遠遠坐在一旁喝著涼水的古良。


    謝衛國奔了幾步,來到了古良的面前。


    “古良……”


    听到了謝衛國的聲音,古良慢條斯理地喝完了水、慢條斯理地放下了杯子、再慢條斯理地抬起了頭。


    “謝幫主有事?”古良微微眯起了眼。


    山雨欲來,風滿樓。


    “跟我來,我有很要緊的事情要跟你商量!”


    還來不及作出反應,訝然睜大眼楮的古良便被謝衛國拉出了大廳。


    “長老!那我們怎麼辦!”跟著進來的眾人連忙喊著。


    “……你們就由我來安頓吧。”一個坐在主位旁的老婦人緩緩說著,似乎帶了些無奈。


    “謝幫主!謝衛國!你輕點好嗎!我的手要被拉斷了!”一路莫名其妙地被拖著走,古良氣地大罵。


    沒有理會古良,一連穿過了幾個院落,謝衛國把古良拉進了一個最里層的院子。


    “長老!幫主!”幾個守在門口的乞兒連忙喊著。


    “我有機密要事跟長老商量,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許進來。”一面說著,謝衛國腳下沒有停。


    “是!”


    “謝衛國!你再不放手我翻臉了!”


    “長老!幫主!”幾個守在院子里的乞兒也連忙喊著。


    “都出去,幫著守住門口,沒有我的吩咐不許進來院子。”


    “是!”


    “謝衛國!”


    把古良拉進了一間屋,謝衛國才松開手。古良還在揉著自己手腕的時候,謝衛國已經開始乒乒砰砰地閂著門和窗子。


    “喂……”古良冷著臉,看著謝衛國一連串的動作,可不曉得他究竟是為了什麼事。


    豈料,過了不久,謝衛國便是轉過了頭,深情款款地看向了古良。


    “喂……”幾滴冷汗。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會來!”古良一個閃避不及,就已經讓謝衛國撲了上。


    “謝衛國,你……”古良睜大了眼楮,卻是想推又推不掉。


    不久,柔軟的唇瓣貼了上來,于是古良便沒了話語……


    “等……等一下!”理智一閃而過,古良連忙把緊緊擁著自己的謝衛國一把推開。


    離開了一寸的距離,兩人面對面,臉色潮紅地相對著。


    “要緊事先說。”古良認真地說著。


    “先來再說。”謝衛國走近了一步,古良連忙也退了一步。


    “你不說的話,我先說我的。為什麼要插手我的事情?”


    “……什麼事情?”謝衛國歪著小臉,無辜地問著。


    “三千兩!”


    “什麼三千兩的,這不重要啦!”謝衛國根本沒有在听,又撲上了古良的身軀。


    “不重要?”推開了謝衛國,古良沉下了臉。“我要養活一萬多個人,你卻跟我說這不重要!?三千兩夠填飽他們三天的肚子了!你慷慨解囊、我日夜奔波,我存銀子、你花銀子前門進、後門出,你!”


    “古良……”無懼于古良的怒火,謝衛國卻只是緊緊擁著他,用著討好加上“委屈”的表情說著。“你別生氣了,我以後不敢了。”


    “你已經說過幾百次了!”


    “古良……”


    “……我這次一定要剝了你的皮……”


    “……噗……那你是要先剝我的皮,還是要先剝我的衣服……”


    “……我想我這輩子是完了……”


    “別這樣說嘛……”


    “你知道你這樣是在玩命?”


    “兩個月之內回來莊里,一天都不能遲。”


    “我們沒在你身邊的這兩個月內,諸多禁忌,也莫要忘了……尤其,務必清心寡欲……我想,你懂得不是?”


    迸良緩緩睜開了眼,而枕在他胸膛上的謝衛國,依舊熟睡著。


    散亂的及肩黑發覆上了自己的臉。


    謝衛國睡得很熟……很熟……


    拂開了謝衛國的發,古良輕輕在他額上印了一吻。


    “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風流……”


    當謝衛國的呼吸聲漸漸紊亂起來之後,古晾知道他快要醒了。


    天已經大亮,透著窗縫射進的日光,照在古良的側臉上。


    迸良輕輕撫著謝衛國的發。


    “……醒得這麼早……”謝衛國喃喃說著。


    “不早了,是你睡得太遲了。”古良輕輕說著。


    “……什麼時辰了……”眼楮似乎還不想睜開。


    “……時辰了。”古良繼續輕輕撫著。


    “……我有好多好多事要跟你說……”


    “我在听。”


    “我錯了……”


    “知道錯就好,下次不要再犯了。”溫柔的聲音。


    “我早該陪著趙師兄回去的……古良……我早該……”


    “……我早該想到,你還是死性不改!”


    “痛……”被一把推下了古良的胸膛,謝衛國抱怨著枕邊人的粗魯。


    迸良跨下了床,開始穿上衣服、束著發。


    “說吧,什麼天大的事要把我叫回來。”古良坐上了椅子。那嚴肅的面容,仿佛昨晚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不先幫我穿衣服?”謝衛國笑得有點淘氣。


    “先不用穿,等一下方便我剝皮。”


    謝衛國怨懟的眼神,古良沒有理會。


    “少搞花樣,你身上有幾根毛我可是一清二楚。”


    “哼……想必是數得太清楚,沒了興趣,所以才找了別人。”謝衛國叉著腰。


    “……你說什麼?”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營區里藏了個人,還是個眉清目秀的男人!”


    “……你到底是想吃醋還是想談正事?”


    “……哼。”謝衛國在床上也坐直了身子。包著棉被,瞪著眼前的男人,謝衛國才繼續說了。


    “我剛剛說到,我做錯了一件事。”


    “……繼續說……”


    “所以?”


    “所以,我前幾天收到了一封信。”謝衛國指了指床下散亂的衣裳,古良彎下腰翻了一會兒,才拿出了一封沒有署名的信。


    “冷公子。福州,一人前來。您曉得何處。”古良喃喃念著。


    “這有什麼好煩惱的。”古良把信又丟回了桌上。


    “我弄丟了師兄的遺體!現在他要我拿冷師兄去換!”謝衛國氣憤地喊著。


    “一具尸體有什麼好爭的,丟了就丟了,難不成拿來供在大廳不成。”古良冷冷說著。


    “生于地、葬于地,我不想讓趙師兄曝尸荒野!”


    “荒野又怎的。百年之後還不都是一堆腐土。”


    “這……古良我是在跟你說正經事!”


    “我難道說的就不是正經話?”古良的聲音依舊有些冰冷。


    “你不曉得的,見不著趙師兄的遺體,冷師兄他……”謝衛國面露痛苦之色。“我答應過他,讓他陪著趙師兄一起回莊的,可是……”


    可是,先前早已南下的十來個人,加上一具棺木,卻仿佛從世間消失了。眼見約定的日子已過,重病初愈的冷雁智,再也不肯進食。


    “這事不難辦。”古良說著。“第一,照信里說的,讓你的冷師兄去福州。”


    “不行……如果冷師兄又出了差錯,我萬死不辭其咎……”


    “……第二,把這封信燒了,就當這件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不行,見不到趙師兄的遺體,就當這件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不行,見不到趙師兄的遺體,冷師兄粒米不進。”


    “……第三,拖得一日是一日,繼續瞞著他,暗中派人去找。”


    “……我已經拖了快十日。”謝衛國按著額頭。“不能再拖了,冷師兄只剩一把骨頭!”


    “……第四,你取代趙飛英。”


    “……你這是什麼意思?”謝衛國抬起了頭。


    “就是我說的意思。”古良淡淡說著,接著起了身。


    “靖州城里我得打點一些事情,三天之後我就得南下處理其他的城。”


    ……古良……”謝衛國似乎有些慌了。


    “不是我不幫你……”古良看了謝衛國一眼。“只是,我真的沒時間問了。”


    臨走前,剛推開了門,身後的謝衛國便微微激動地說著。


    “沒時間……陪我幾天又花得了你多少時間?你有時間跑去西域,一待就是半年,卻連幾天的時間的也不肯給我?”


    “……如果你想,我很樂意讓你陪我一起南下……”古良轉回了頭。“只是,你模著自己的心想一想,你的心思,根本都在你的兩位師兄身上。”


    “……古良……”


    “我沒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別對我吼,我很不習慣。”古良轉過身體,緩緩走了出門。


    “……我只是……”謝衛國低聲說著。“知道嗎,古良,冷師兄到現在,連說都不曾對趙師兄說過……”


    “人還活著的時候不說,死了以後,還後悔不成?”


    “不是的……只是……我只要一想到,如果當初我跟他一樣……”謝衛國捂著自己的眼楮。“我好難受,古良。我知道冷師兄沒有權力繼續糟蹋師兄的尸身,可是……可是,只要一想到冷師兄可能真的錯過,我的心就好痛……”


    “這本來就不關你的事。”


    “你不懂的,古良。我從小沒了父母兄弟,山莊里的人可能我在這世上的親人。”


    “是了,他們都是你的親人。”


    迸良關上了門。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正在跟許掌櫃調帳冊看的古良,听到了小孩兒們嬉戲的聲音。抬起了頭,從窗外看去,兩個男孩和一個女孩子,正在跳著繩。


    小女孩兒的長長辮子在風里甩動著,粉女敕女敕的小臉頰泛著興奮的紅暈。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兩個男孩子甩著繩子,高興地喊著。


    迸良有些出了神。


    “古長老也該娶幾房媳婦了。”許老掌櫃悠悠說著。“生個十來個孩兒,也好繼承古長老的家業。”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小孩兒的聲音,既清脆、又稚女敕。


    “小表頭煩,花錢。”古良收回了眼神,繼續批著帳冊。


    “養兒防老,大去之時也可以扶棺。”許老掌櫃繼續說著。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一封信、一包銀子。一瓶解藥、一份口糧。


    “你是誰……”冷冷的聲音。


    “希望你走的人。”


    “我被你們幫主軟禁在此,放我走可要你的腦袋。”


    “只望你莫再出現在面前。”


    “求之不得。”


    “古良!是你……是你對不對!”


    “是我什麼?”古良的眼神十分平靜。


    “除了我之外,就你知道那封信!”謝衛國把冷雁智的留甩在了古良面前。


    拾起了信,古良緩緩讀著。


    自尋師兄,後會無期。


    “不是我。”古良看著謝衛國。“我這幾日不是跟許掌櫃一起,就是跟岳心蓮一塊兒。你若不信,大可去問他們。”


    “除了你以外,還有誰能進師兄房里!”


    “有誰看見我進他房里了?”


    “……除了你以外,還有誰能讓六個弟兄都噤聲!”


    “我不會武,解不開他的穴道。”


    “以師兄的功力,只要藥效退了,他片刻之內就能解穴!”


    迸良看著謝衛國。


    “是了,除了我之外,還有誰能進藏藥房。看來,真的只有我能放他走了。”


    “……你承認?”


    “我能否認嗎?”古良淡淡說著。


    “我……”


    “就算真是我做的,你又要拿我怎麼辦?殺了我?為了你的冷師兄?還是為了你的趙師兄?”古良淡淡說著,仿佛只是在談論著別人的事情。


    “我……古良你……該死的,到底是誰放他走的!”謝衛國抓著頭。


    “不就是我嗎……”古良替自己倒了杯水。


    “……古良,你別這樣……你該知道,那封信分明是個陷阱。”謝衛國柔聲說著。


    “什麼陷阱?要他的錢,要他的命,還是要他的身子?”


    “古良!”


    “……事以至此,你還想怎的?”


    “……我正要跟你商量這件事……我想……去福州接應……”


    “不要去。”


    “為什麼?”


    “去了之後,你一定後悔。”


    “我不會後悔。”


    “你會!”一拍桌子,古良氣得臉色更加青白了。“堂堂的一個丐幫幫主,幫里的事情不管,只知道跟著師兄跑,就不怕整個丐幫毀了!”


    “……古良,幫里有你們顧著,就不需要我插手了……”


    “……明天早上,你跟我一起南下,你得也學著處理一些事情。”古良緩緩說著。“你這幫主也游手好閑太久了,難怪管到了別人莊里。”


    “古良,我說過,他們是我的親人。”


    “你若去了,就莫再回來見我。”


    走出了自己的房里,讓出一片空間給謝衛國煩惱。古良沿著小路緩緩走著。


    迎面,那位老婦人,岳心蓮、丐幫的污衣長老,也朝他緩緩走了過來。


    交會而過。


    “多謝。”


    “不謝,這也是為了幫里。”


    “抱歉。”


    “……務必珍重。”岳心蓮的聲音有些沙啞。不曉得是因為這微涼的天氣,還是即將離別的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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