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選  尾聲
作者:徐曦
    九個月後,廣西山區一條偏僻的村落。


    “喲,柳老師,這樣晚才下課啊?真的辛苦你啦!”難得有人願意不計酬勞,留在這貧窮落後的村子教小孩,村民都很尊敬柳粵生。


    “福嬸,學校早就下課了,我留下來修補一下桌椅,不知不覺太陽已經下山了。”柳粵生微笑答。那天離開韓國,為怕樸震聲會找到自己。柳粵生刻意轉飛機轉船轉火車的通世界亂跑。輾轉地去到父親的故鄉廣州,又機緣巧合的參加了慈善團舉辦的扶貧計劃,自願成為山區的老師。


    “嗯,這樣啊。山路崎嶇不平,要小心走啊。”福嬸忽然想起一事,關心地向柳粵生說道︰“柳老師,早幾天城市里逃了幾個殺人犯,有人說看見他們逃到這山來了,你一個人住要小心點,鎖好門窗啊。”


    “嗯,我知道了。”柳粵生不經意地笑,心想那有這樣巧啊。


    郁郁蒼蒼的青山,泥濘崎嶇的小路,貧瘠的山區沒有水電供應,日落西山之後,四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柳粵生提著小小的手電筒,走了大半個小時的山路,途中還要滑倒了兩次,才回到他那破破爛爛的小屋。


    “嗚……好痛,今天真倒楣,以後一定要在天黑前回到家。”柳粵生一拐一拐的進門,還沒來得及放下手電筒,忽然有人從背後制住他。


    從背後被緊緊抱著,頸項給扣著,柳粵生立時動彈不得。手電筒因掉到地上熄滅了,漆黑之中二人沉重的呼吸聲格外清晰。柳粵生感到背後的人是個高瘦的男人,對方的身體在輕輕顫抖,情緒似乎很激動。


    嗚……是逃犯潛了入來麼?我怎會這樣倒楣啊。柳粵生不敢刺激他,戰戰競競地說︰“你、你想怎麼樣,我、我、我沒錢的,床邊的抽屜有幾百塊,已經是我全部的財產了。拜托,你、你拿走吧……”


    背後的人不答,抱著柳粵生的手收得更緊,尤其是握住他頸項的手,柳粵生感到呼吸困難,又掙不月兌對方有力的手臂,意識漸漸迷糊。


    嗚……好辛苦……我、我、我要死了嗎?震聲……震聲……我好想再見你一面……一滴淚水滑下臉頰,掉落在凶徒手上,手猛地一震,松開。


    ***


    柳粵生在黑暗中醒來,感到自己躺在熟識的破床上。雖然看不見,但他敢肯定那個可怕的逃犯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他可以感覺到那強大的壓迫感。


    那人不知他己經醒來,忽然伸手輕輕撫模他的臉。柳粵生一僵,全身起滿雞皮疙瘩。


    熱熾的手慢慢往下移,帶著燙人氣息的唇湊近嘴邊,柳粵生嚇得失聲尖叫。那人彷佛被他刺耳高音嚇了一跳,倏地退後一點。柳粵生乘機連爬帶滾地逃開,可是腳還沒踫到地,已經給攔腰截住,壓回床上。


    二人在黑暗中維持著曖昧的姿勢,沈默地對恃了一會。柳粵生忍不住發抖道︰“我、我、我是男人,你、你不要搞錯了。”


    那人彷佛冷笑一下,整個人壓過來,雙手作出不規矩的動作。


    “嗚哇哇哇啊!救命啊!不要啊!”柳粵生嚇得慘叫,拚命的反抗,他寧願被殺掉,也不要受辱。可惜無論他打也好,咬也好,都奈何不了那人。


    破舊的襯衫被輕易撕開,柳粵生被對方翻過來伏臥床上,腰背被緊緊按著,連轉身也不能。然後那人粗暴地解開他的皮帶,把他的牛仔褲和內褲一拼扯下來。


    柳粵生感到涼涼的,立時嚇哭了,無助之下破碎地撕喊出一個刻骨銘心的名字︰“震聲,救我啊!”


    那人一震,突然虛月兌地伏在他背上,沉痛地輕嘆道︰“既然你心中有我,為什麼還要跑掉。”


    “你、你……”是震聲的聲音?不!不對,身形不像,這人感覺上瘦多了,起碼相差十多公斤。而且震聲應該跟山本小姐結婚了,怎會來到這窮鄉僻壤來找自己。


    那人一聲不晌,亮著身邊的手電筒。


    “震聲,真是你!”柳粵生驚喜交集,旋又心疼地模模他的臉。“你怎麼瘦成這樣啊?發生什麼事?你不要嚇我。”


    我怎會瘦成這樣?!這還不是因為你!樸震聲氣得發抖。


    這九個月,樸震聲動用了他所有力量去找柳粵生,每天晚上不下百次的問,他究竟做錯了什麼?從柳粵生失蹤後,他沒有一天可以好好的睡,沒一次真正開懷地笑過。九個月,二百七十天,六千四百多小時,再找不到他就要發瘋了。剛才捉著柳粵生時,他真的激動得想就此扼死他。若不是柳粵生在危急關頭,月兌口呼喊他的名字,讓他知道柳粵生心中還有自己的位置,他可能已經在沖動下對最愛的人兒做出殘酷的報復。


    想起這些日子的種種,樸震聲氣得向柳粵生的臀部重重的打了幾下,怒道︰“你這可惡的小東西,我今次不打你,還算是男人嗎?”


    嗚……那我這樣給你打,又算是男人嗎?柳粵生感到羞恥,紅著臉叫道︰“不要!你太過份啦!”


    什麼?你還頂嘴?你還有把我放在眼內嗎?樸震聲冷笑說︰“我有你一半過份嗎?你這小子竟然不聲不晌的跑掉。”


    “我、我、我有留下信啊!”柳粵生囁嚅的分辯。


    樸震聲一听更加火大,打得更用力,直把柳粵生粉女敕的臀部打得通紅。


    “你還敢提起那封信!你竟然寫『因私人理由請辭,感謝一直以來的照顧』!你是在寫辭職信嗎?我們只是雇佣關系?”他可是一直把柳粵生當是自己的『妻』,終生的伴侶啊!柳粵生竟以十六個字,來終結他們的關系。每一次看到這封信,樸震聲就覺有一把刀在剜他的心。


    “這、這是有原因的。你停手啊!不、不要打了。嗚……我好痛。”信會寫得這樣草率,是因為柳粵生一想起要離開,就忍不住流淚,每次也是寫到一半,信上的字都被淚水化了,最後唯有匆匆寫下不帶感情的兩句。


    “你痛?你會比我更痛嗎?你這夾帶私逃的小偷!”生氣。


    小偷?他沒帶走樸震聲的東西啊?就連銀行戶口的錢他也沒提取,只拿了一點零錢去買飛機票。柳粵生哭著呼冤︰“沒有啊!我沒偷你的東西啊!”


    “你有!”你偷走了我的心。樸震聲硬著心腸繼續打。


    “嗚……不要打啦!我知錯了,我下次不敢了。嗚…….嗚……”柳粵生哭著求饒。


    “哼,你知錯了嗎?”樸震聲心軟停手,小心翼翼地扶起柳粵生。


    “嗚……對不起,我不該拿走你錢包里的錢的。可是我、我現在沒錢,分期攤還可以嗎?”樸震聲一向揮金如土,現在為了十多二十萬竟氣成這樣,他一定不再喜歡我了。柳粵生流下傷心的淚水。


    樸震聲氣得想吐血,忍不住大吼︰“誰在乎那一點點錢啊!我根本不是跟你說這個!”


    “呃?不是嗎?那你在說什麼?”他真的沒拿走樸震聲其它東西了。


    “小柳兒,你……你這是真傻,還是裝糊涂。”樸震聲無力地苦笑說︰“你挖走了我的心,你知道嗎?這九個月來我找你找得很苦,你又知道嗎?”


    “震聲……”柳粵生感動地說︰“你太傻了,你又何必找我。”


    “傻的是你啦!你好端端的離家出走干嗎?我們不是和好如初了?你今天非給我個解釋不可。”氣得大喝。


    “這、這個……”真正的原因不能說啊,萬一影響了他的婚姻怎麼辦。柳粵生吞吞吐吐了半天,才想到轉移話題,於是問道︰“震聲,你是怎樣找到我的?”他明明躲得很好啊。


    本來已經平靜下來的樸震聲一听,好像火燒到尾巴一樣,叉著柳粵生的脖子,喝道︰“我還沒跟你算帳,你竟敢主動提起?!你干嗎寄明信片給那個凌小子?你寧願寄給他也不寄給我!你跟他是什麼關系?”


    “啊啊啊!放手啊!我跟凌先生只是好朋友啦!”嚇了一跳。


    “你們是不是藕斷絲連?”大吃陳年飛醋。


    “嗚……你太過份了,你把我當什麼人了。你不信我還找我干什麼。”傷心。


    “小柳兒,我……”樸震聲見他哭得可憐,內疚之情油然而生。


    “我跟凌先生從來都清清白白,我只是很佩服他的才干,覺得他心腸很好。而且我在他手下工作時,凌先生一向照顧我。”柳粵生哽咽地說。


    “對不起,小柳兒,我不是懷疑你,我只是不信那凌小子而已。”哼,那小白臉會有什麼才干?個性就更加惡劣。不過小柳兒不是喜歡他就好。


    樸震聲跟凌月庭八字不合,他找遍了世界各大城市,都找不到柳粵生,只要有一絲機會都不想放過,才紆尊降貴的去請教死敵。豈料凌月庭竟然笑吟吟地說有柳粵生的


    “凌先生是好人,他光明正大,身家清白。”柳粵生固執地為前上司說好話。


    “哼,他身家清白,我就不清不白了。說來說去,你還是嫌我身在黑道。”樸震聲冷笑。


    “你現在也不在黑道了,你已經貴為山本家的女婿。”黯然,但還是很安慰。


    “胡說!誰告訴你我要做山本家的女婿!”


    “呃?沒有?為什麼沒有?你為什麼不娶山本小姐?你知不知道我是為了……”柳粵生驚覺自己說漏了嘴,慌忙住口。可是樸震聲已經猜到了。


    “你想設計讓我跟山本家聯婚?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我娶別人?”大訝。


    “因為我知道你做了山本家的女婿會有好處,也不用再做危險的黑道工作。震聲,對不起,我只是想為你好。”柳粵生低頭說。


    “為我好?這叫為我好?你乾脆一刀殺了我豈不是更為我好?至少我不用四處找你,吃盡苦頭。”這麼一來,他們還是兩情相悅的,而且也沒有外力阻撓,這大半年的相思之苦,實在吃得太冤。


    柳粵生內疚地垂下頭。


    樸震聲柔聲安慰說︰“我的公事你不必操心,我自會安排得好好的。你看,你這麼胡搞一通,害大家白白浪費了那麼多時間,還要吃盡苦頭。我明白你的心意,但下次不要再給我這些驚喜了。小柳兒,你乖乖的听我安排,我會好好照顧你一輩子的。”


    柳粵生眼眶一紅,哽咽地叫道︰“你根本什麼都不明白。”


    樸震聲一愕,還沒反應過來。柳粵生已經激動地哭道︰“我知道我是很無用,不能為你分擔,不能給你支持,只可以依附你,靠你照顧而生活。可是、可是我也是男人,我也是想保護自己心愛的人。看到你為公事而煩惱,我卻幫不上忙。你被仇人暗算受傷,我又什麼都做不到。最後還要你為了我而犧牲你的前途……我好討厭這樣的自己,我好想可以為你做點什麼……可是最後還是什麼都做不到。對不起,震聲,我不是故意傷你心的,我只想保護你,盡我所能來保護你。”


    “我明白,我明白……”樸震聲大受感動,緊抱著他啞聲說︰“我都明白了。小柳兒,是我不好。我太大男人主意了,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我以為把你保護得好好的,想不到你受了那麼多委屈。沒關系,我都明白了。以後我有心事,有煩惱都會跟你商量。你不是無用的,你的存在就是我的支柱了。我們回家吧,我們重新開始。”


    滿以為事情已經圓滿解決,豈料柳粵生卻搖了搖頭說︰“我要留在這兒。”


    “呃?你放不下山區的居民?不用擔心,我會捐錢建設這個地方,他們以後會有好日子的。剛才我的手下還遇到城里來的逃犯,已經順手把他們抓回去了。你不用擔心你的朋友。”小柳兒是滿重感情的。


    但柳粵生還是搖搖頭。


    樸震聲一怔,輕輕問道︰“你不原諒我?”


    “不,我沒怪過你啊!你沒有錯,你只是愛你的家族,愛你的兄弟……”


    “你要我放棄事業?”凝重。


    “不、不是。我知道事業,兄弟對你很重要。我不會痴心妄想,能排在他們之後我已經很滿足,我不是要求你作出決擇。”柳粵生急急搖頭。他不敢要樸震聲選擇,他知道無論對手是什麼,自己一定是次選。


    “我會選你。”沉聲。


    柳粵生忍著淚繼續說道︰“我只是我怕會忍不住吧涉你幫會的事,再一次你跟起爭執,惹你不高興。我不想給你添你麻煩,我不想有一天你會討厭我。”


    “我說我會選你。”樸震聲再說一次。


    “你說什麼?”一震,柳粵生彷佛听到一件了不得的事。


    “如果非要我在家族、事業和你之間作出選擇,我會選你。我可以被家族遺棄,失去事業,但我不能沒有你。你不排在他們之後,你永遠是最重要的,最優先的。”樸震聲一字一頓地說。


    “震聲……”柳粵生激動地投入他樸震聲中,緊緊地抱著他。


    “是真的嗎?我沒听錯嗎?我不是發夢嗎?你願意馬上離開黑道,和我在這里隱居,過平平淡淡的日子嗎?”


    馬上?還要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隱居?樸震聲有點生硬的回答︰“呃?是、是啦。如果有必要的話。”


    “震聲?”柳粵生抬眼疑惑地看著他。


    “咳,如果你非要我這樣的話,我、我、我會為你做的。小柳兒,這個……一定要立刻在這里隱居嗎?”樸震聲的表情有點不好意思,有點尷尬,有點懇求。綜合而成一副滑稽的樣子。


    柳粵生怎忍勉強他,沉默了良久,忽然輕輕問︰“你剛才是在哄騙我嗎?”


    “不!不是!”樸震聲連忙作發誓狀,誠懇地說︰“我是真心的。早在我們吵架之後,我已經好好想過了,老是要你擔驚受怕我也不舍得。所以我會努力讓幫會轉做正行生意,然後再找個接班人,那時我就可以整天陪著你,你要環游世界也好,要隱居也好,我什麼也听你的。”


    “是嗎?”不太樂觀。


    “真的,你再給我五年……不、不,三年,三年就好。”樸震聲努力游說道︰“要是你不放心,你也加入幫會,做我的特別助理,順便監視我好了。”


    “什麼?”尖叫。不單樸震聲不退出,連自己也要陷入黑道?柳粵生簡直嚇呆了。


    “對啊!我早就應該這樣做,這樣我們就不會有磨擦了。”樸震聲好像發現新大陸般,興高采烈地說︰“你不是說過,我有事隱瞞你,會令你很不安嗎?你成了我特別助理,我就什麼也不會瞞你,你又可以時時刻刻的在我身邊,不用掛心我的安危。你剛剛也說想為我分憂,給我支持。沒有比成為我助理更好的法子了。”


    “這、這、這怎可能啊,黑道的工作我做不來的。”冒汗。


    “小傻瓜,你落伍了。現在有規模的黑幫已經不流行打打殺殺,我們已經將黑道企業化,跟普通的大機構沒什麼分別。你一向是凌小子的助理,是管理階層的精英份子,光做家庭主『夫』太浪費了,應該成為我名附其實的賢內助!就這樣決定了。”樸震聲拍拍他的肩。


    “你、你的兄弟不會同意由我一個懦弱的男人領導的。”柳粵生茫然地說。他現在還好像造夢一樣,他要加入黑道了?還是領導階層?


    “是這樣嗎?我們問問看。”樸震聲側頭想了一想,向窗外大聲問道︰“兄弟們,你們同意讓小柳兒加入,服從他的領導嗎?”


    “啊?震聲你干什麼?你跟誰在說話?”嚇白了臉。


    樸震聲還沒回答,屋外已經響起如雷的掌聲,一大群人在整齊地回答︰『我們歡迎柳先生加入。』


    有些活潑的人甚至大笑道︰『我們最佩服的人最是柳哥了,只有他才治得了聲哥啊!』『嫂子不在的日子,我們給折磨得很慘啊!我們天天都盼你回來!』柳粵生溫順可愛,又不擺架子,大家都喜歡他。而且他失蹤這段日子,眾人看見樸震聲終日失魂落魄喜怒無常,都希望他們早日和好如初。


    “他們、他們為什麼……”柳粵生已經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他們一直外面在保護我們啊,所以我說當黑道老大是很安全的。”樸震聲無辜地聳聳肩。


    一直都在?小屋那麼破舊,隔音又差,剛才那些羞人的話都給听光啦!柳粵生掩住通紅的臉,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


    “你害死我了,我以後都不要見人了。”簡直想哭出來。


    “沒關系,最重要的他們還都沒听見。我也舍不得讓別人听見。”樸震聲曖昧地湊在他耳邊說。


    ***


    包圍在破屋外的幫會兄弟,一直拼著聲息,在等待指令。忽然,樸震聲高聲說︰“你們都給我散開,去得越遠越好。沒三、五小時不要回來。”


    眾人微微一怔,低聲商議道︰“這算是怎麼?聲哥哄回柳先生了嗎?柳先生是不是加入成為我們的兄弟?”


    宋杰輕咳一聲,主持大局說︰“聲哥的本事你們還信不過嗎?快去準備歡迎儀式,去迎接我們老大中的老大吧。”


    “老大中的老大?”眾人不解。


    “聲哥的老大,不是老大中的老大是什麼?”呵呵,看來將來那個文弱的柳粵生才是真正的主事人啊。


    眾人哄笑著散開,讓一對情人有為所欲為的空間。


    從今天起,史上最純潔善良的黑道老大了誕生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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