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不愛  第二章
作者:夏砂
    鐵門緩緩打開來,我看到門里站著的那位遲暮老者。


    “福伯。”很恭敬的喚他。


    他淡淡看我,“林先生。”


    然後他轉身,引著我,慢慢走過兩旁都是清脆草地的小徑,進到富麗堂皇的客廳中。


    “我想見季先生。”在沙發上坐定之後,我才說明來意。


    埃伯把冒著熱氣的茶杯放到我的面前,許久之後慢慢開口,“青韌,他還在樓上臥房中。”


    我一怔,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只是微微一低頭,我便輕笑,“福伯,是急事,麻煩您老人家上去說一聲,好麼?”


    他抬眼看我,目光如炬,而後立刻變回那個面無表情的老人。


    “好。”只給我一個字的回答,然後他轉身,慢慢走上樓梯。


    我閉上眼楮,把自己埋到沙發中。


    這是我第二次來這里,第一次……是什麼時候呢?


    明明是不應該忘記的事,我卻偏偏把他,拋到了記憶之外。


    茶香溢到了鼻間,淡淡的,卻又悠遠凝結,飄散不去,我終究抵不過誘惑,拿起茶杯,輕抿一口。


    埃伯泡出的茶,還是和從前一樣的好。


    從前在迷離夜的時候,我就喝過幾次他泡的茶,每次,都讓我在迷茫氣息中,想到了母親。


    母親。


    那個愛上不該愛的人的美麗女人。


    終于在死去的時候都沒有再見到她的負心人。


    她愛一個人愛了一生,卻對我說,不要愛上任何人。


    我一直記著她的這句話,所以,在三年前,拒絕了此間主人留我下來的邀請。


    然後,便不再思考自己的決定是對,是錯。


    耳邊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沒有抬頭,我便知道,那個人,正急急的從樓上下來。


    “冰音!”


    迅速整理了臉上的笑容,我抬起頭來,直望進眼前那雙幽深的黑眸之中——


    “季先生,好久不見。”


    來人站住,定定看我,然後微笑,“你也是,冰音,好久不見。”


    季青韌,迷離夜現在的主人,也是三年前的主人。


    面目英俊,身材迷人,擁有萬貫家產和巨大權勢的男人。


    他正穿著睡衣,腰帶松松搭在腰間,或許是走得太急,竟沒來得及系緊,于是露出一片太陽色的胸膛。


    性感又多金的男人,令女人尖叫的男人,不會屬于任何人的男人,卻曾經對我說愛我的男人……


    “季先生,請原諒,沒有事先知會你就匆匆趕過來。”很快揮除那些不相干的思緒,我凝神開口。


    他不眨眼的看我,嘴角邊忽地露出笑容,“你一早知道,我根本不會介意。”


    “坐吧。”只一轉眼,他便恢復成三年前的懶散模樣,“是什了不起的事,勞動林先生您的大駕。”


    我隨他在沙發中坐下,“的確是很大的事。”


    他剛要開口,一個婉轉優美的女聲輕輕響起,“韌,你什麼時候上來?”


    我和他同時抬頭。


    一個美女,身披白色絲袍站在二樓的廊中。


    再傻再笨再痴的人都知道,眼前的情形代表什麼。


    而我,更是一早就知道,季青韌的身邊,從不會斷了美人……


    他帶我進到房中。


    “好了,這里就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們。”他轉身鎖門。


    “季先生,事情……”


    還未出口的話,被炙熱的唇堵了回去。


    雙手伸到胸前,就在想擋回他的前一刻,听到那個喃喃的聲音……


    “冰音,冰音,冰音,不要再離開我,不要,不要……”


    心情驟然軟化,連同手也無力垂下。


    于是三年前的一幕,又再重演——不同的是,這個時間,不會有人破門而入,而後用怨毒的眼光看我,指責我“搶走他的男人”。


    門外的人,一天,又與一天不同。


    我終于在呼吸漸漸困難的時候推開他。


    看進他的眼楮,我問,“這樣的話,你對幾個人說過?”


    “若我說只對你說過,你會相信?”他笑了起來。


    我卻不笑,只是看他,直到他面上笑容慢慢凝固,“三年前,我信。現在,我不信。”


    他放開手,“可是三年前,你還是離開我。”


    “因為契約已滿。”


    “不離開你,就是不離開迷離夜。”


    而不離開迷離夜,便是把我最後剩下的一點點自尊,終于碾到粉碎。


    青韌點起一支煙,深吸一口後,重重的吐出煙圈來。


    “說吧,到底是什麼事,需要我的幫忙。”


    我把自己接到的那個奇怪電話告訴了他,“你確定,迷離夜的一切資料,絕對不會外泄?”


    “我當然確定,至少在我的記憶中,從沒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那即是說,我可以不理會那個人的威脅?”


    一如預料般,他沉默了一會兒才慢慢開口,“你給我三天時間。”


    我立刻搖頭,“不行,三天太多。他只給我一個禮拜,現在還剩四天。”


    “好!明天我會給你電話,告訴你我的調查結果。”


    微笑若花一般在我臉上綻放,“謝謝你,季先生。那我先告辭了。”


    轉身的時候,一如預料般——他抓住了我的胳膊。


    ……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你是愛我的對不對?”


    “季先生,請您放手,我現在……已經不屬于迷離夜。”


    “你叫我季先生?那天晚上的事,難道是我做夢?”


    “……您是在做夢……我也在做夢,一年的時間,再長的夢也會結束。”


    ……


    “冰音?”低沉的聲音喚回我神游的思緒。


    “恩……”我答應著,微微抬眼。


    眼中的人影朦朦朧朧,稜角分明的臉孔看不真切。


    他輕嘆一聲,覆上我的嘴唇,我听到他喃喃的低語——


    “為什麼,我會這麼愛你……”


    很多的事,發生的時候已在預料之中。


    而結果,卻超出了能想到的那個範圍。


    我在第二天的清晨離開季家。


    很小心的起身,很小心的穿衣,很小心的開門,很小心的關門,沒有驚動還在房地毯上沉睡的男人。


    下樓來,見到了坐在客廳中的美麗女人。


    一時之間,我竟不知該說什麼。


    她抬頭,看到我,于是微笑,放下手中的咖啡,“福伯正在做早餐,要不要一起吃點兒?”


    我搖搖頭,“謝謝。家里還有事。”


    埃伯把公文包遞到我的手里,“林先生,我送您出去。”


    我隨他走出別墅,出門的時候,听到女人的聲音,“你就是林冰音?”


    回頭,答她,“是。”


    然後在離開的一瞬間,見到那雙褐色大眼中的奇異神色。


    車子的微涼的晨風中慢慢行駛。


    手放在方向盤上,止不住的顫抖。


    不是因為寒冷,是心里一直在堅持的東西,開始慢慢動搖。


    我不愛他,我不愛他的是不是?


    身體與身體的接觸,對我來說,不過是一個很平常的習慣,而親吻,更沒有什麼特殊的意義……


    可是為什麼,原本心如止水的我,竟在季青韌的注視下,有淡淡心悸。


    手機在遇到路口紅燈時響起。


    顯示屏上的顯示,這是從公司中撥打出的電話。


    “喂?”


    “冰音?老天保佑,我可找到你了。”


    丙然是老板。


    “老板,今天是周末。”我立刻提醒他。


    “我知道是周末!”他嘟囔著,“我看了日歷……”


    “那麼……”


    “加班費是平常三倍。”


    我干脆的回答,“OK,那是什麼事需要我去做?”


    另一頭的老板肯定翻了個白眼。


    “剛接到的項目,需要你去和瑞氏的主管見個面。最好是能把協議簽好!”


    一個急剎車,後面立刻傳來一堆詛咒。


    “開車沒長眼楮啊,踩什麼急剎車!”


    “你有神經病啊你!”


    ……


    而我只是緊緊抓住電話,“老板,你說什麼?瑞氏?哪個瑞氏?”


    老板冷笑,對我的驚訝表示不滿,然後大笑,“瑞氏啊!當然只有一個瑞氏!”


    當然只有一個瑞氏。


    柄內最出名的綜合性企業之一,完全的私人產業。


    就如同一個帝國,高高屹立于國家經濟的頂端。


    我們這樣的小鮑司,竟和瑞氏有商業上的往來?


    我打了退堂鼓。


    “老板,換個人去行不行?我忽然想起,今天還有事要做。”


    他一口回絕,“不行!今天你要是不去……等著交辭呈吧。”


    這回是我翻了白眼,“OK,我去我去。”


    “這才象話。”老板的聲音笑哈哈,“資料已經全在瑞氏,你只要過去簽字就好。”


    必上手機,我掉轉方向,向城市中最高的建築物駛去。


    在大學畢業且離開迷離夜的時候,我選擇了現在這家小小的公司任職。


    原因無他——


    在這里,我幾乎看不到身處頂層的大人物,避免見面時似曾相識的尷尬場面。


    而事實也證明,我的選擇沒有錯誤。


    堡作三年,我沒有見到會令自己或是令別人感覺不舒服的面孔,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中慢慢來到,又慢慢過去……


    然而一通電話,便打破我所有寧靜。


    令我再次體會,“世事無常”是何種意義。


    用了半個小時來到瑞氏大樓,然後花去兩個小時等待高層主管與我的會面。


    在休息室柔軟沙發中快睡著的時候,一位微笑著的美麗小姐引我進了會客室。


    “請稍候,總裁一會兒就來。”


    還要稍候?!


    我很想破口大罵,卻又擺出笑臉,“沒關系,沒關系,沒打擾到瑞先生就好。”


    她輕輕一笑,眼楮里滿是不屑。


    對她來說,與瑞氏中人相比,我可能就象是街邊的乞討者吧。


    又等半個小時。


    臨近正午,開始感覺月復中空空,饑餓難耐,卻還是沒有人進來見我。


    我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終于忍不住走到門邊,伸手,握住鍍金門柄。


    門忽然被推開,若非我閃得快,差點連鼻子都撞沒。


    “是你?”


    我看清他的面孔,心里叫苦不迭。


    怕什麼,就來什麼。


    “是我。”


    只一瞬間,我恢復鎮定。這個男人——我知道,他要的,會是什麼。


    他翻看了手中資料,臉上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原來你就叫林冰音。”


    我點頭,伸出手去,露出商場上慣有笑臉,“我是林冰音,周氏企業的代表。”


    “我是瑞氏市場部經理,孔非德。”他沒有握我的手,卻趨前一步,鼻息掃過我的耳根,“你可以叫我阿德。”


    阿德。


    我在心里冷冷的笑,替君雲不值。面上倒是誠惶誠恐,“怎麼敢這樣稱呼孔先生。”


    “喔?”他的聲音越發低沉,笑容也越發曖昧,“那我很想知道,林先生在床上,會如何稱呼我……”


    深吸一口氣,展露一個嫵媚的笑容,“孔先生要我如何稱呼你呢?”


    他的唇就快踫到我的臉頰,他的呼吸觸到我的肌膚——


    我開始反胃。


    “孔經理,你們站在門口做什麼?”某人問話問的恰是時候。


    孔非德很快閃開,滿臉平靜,“林先生沒有听清我說的話,我重說一遍給他。”


    我差一點就爆笑出聲。


    那人疑惑的轉向我,我趕忙點頭,“是的,孔先生知道我有耳背的毛病。”


    這下他越發奇怪,“耳背?孔經理知道?怎麼,你們早就認識?”


    孔非德用眼角余光看我,我視而不見,視線越過那人,飄到他的後方——


    有個人,正從電梯里走出來。


    淺灰色西裝。


    黑色頭發。


    潔白如玉般面孔。


    無法用言語形容之容顏。


    他慢慢過來,高貴得如同童話中的王子。


    我的手心,滲出汗水。


    孔非德面色變得凝重,他和站在我前方的那個人齊齊鞠躬,很恭敬的開口,“總裁。”


    男子在離我們一米遠的地方站定,他微微皺眉,視線從我身上掃過,一陣涼氣,立刻由腳底升了上來。


    “你們都站在這里干什麼?難道瑞氏已經沒有工作讓你們做了?”听不出話中有任何生氣或者憤怒,完全的淡然,卻能令人由心冷到身。


    “總裁,我過來的時候,孔經理就與周氏代表站在門旁。”


    于是孔非德低下頭去,“總裁……”一副伶牙俐齒,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男子皺起眉來,“非德,把資料給我。”


    孔非德立刻遞上手里所有資料。


    “你們都回去工作,與周氏的協議,就由我來簽。”


    “是。”


    沒有人有異議。


    也不會有人有異議。


    不是因為他是總裁,只是因為,這個人的周圍,就是真空地帶,若你說不,便會窒息著倒下。


    看著孔非德匆匆離開,我忽然想笑。


    人與人的不同,竟能到這種程度——


    貧窮與富貴,高尚與低賤,到底是因為家世,權利,金錢,或者自己的緣故?


    平凡如我,若不在迷離夜中與孔非德見面,他會用這種眼光看我?


    斑貴若瑞氏總裁,明明有張美到極至的面孔,卻沒人敢以特異眼光看他,甚至是不敢看他……


    這,要做何解釋?


    “你笑什麼?”


    大概是我不懂得控制,竟把心思放到了臉上。


    “沒什麼。”定定神,我微笑著搖頭,“瑞總裁,我是林冰音,周氏企業的代表。”


    “我是瑞文浩。”


    我跟在他的身後,進到會客室中。


    也許是那天晚上就已經驚艷過了,現在面對這張絕美容顏,我倒也沒多大感覺。看他這副冷冰冰的模樣,想也不記得我和他曾經有過一段往事吧。


    一念至此,我又忍不住露出笑容。


    完了,今天真是見鬼了,怎麼會這樣控制不住自己呢?


    手爬上臉頰,狠勁的扯了幾下,想扯平微笑時顯露出的皺紋,卻不知道這樣的舉動,在只有兩個人的會客室里是怎樣的突兀。


    “林先生?你不舒服?”他皺起眉來。


    美人就是美人,無論做何種表情都能令人目瞪口呆。


    若不是那麼冷冰冰的話,那就是令人心曠神怡了。


    我終于伏在暗紅色的會議桌上大笑起來,笑到流下淚水。


    瑞文浩自始至終沒有再開口,隔了一張長桌,他只是低頭翻看手中資料。


    我終于累了——


    昨夜折騰到凌晨才合眼,今天一早便起來,然後就到了現在,肚里沒有一點東西或者一滴水,一陣痛哭,好象把身體中最後的氣力拋得干干淨淨。


    慢慢閉上眼楮,我想起了那塊雪白的蒙眼布。


    雪地一樣美麗的地毯上,落滿點點血跡和。


    那個人,就站在我的身後。


    他甚至沒有吻過我的唇,除了那雙抓住我的腰的手,除了那件在我身體中翻攪得我幾乎死去的利器,再沒有一個地方,踫過我的身體。


    也該這樣吧,那天見到他,才知道,原來他就是那個人。


    美貌,金錢,權利,哪一樣他沒有?


    站在瑞氏的頂端,只是一開口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這樣的他,難道還有什麼不滿,需要在迷離夜中尋找慰藉或者發泄的借口?


    若我是他……


    若我是他……


    終于苦苦一笑,可惜,我終究不是他!


    一只手伸到我的膝下,然後,另一只手伸到我的背後,緊接著,我的身體騰空而起。


    惶惶睜開眼楮,見到一張美麗至極的面孔,如玉一般晶瑩剔透。


    “瑞總裁?”


    他抱著我,卻依然一副冷冷的模樣。


    我暗自吞了口口水,又做夢了?這個和自己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的男人難道還記得那夜?我本以為,他根本就沒有看到我的臉……


    “瑞總裁,請放我下來。”


    不知道為什麼,聲音開始微微發顫。


    他終于低頭看我,“我抱你,你不喜歡?”


    我不喜歡?


    誰說我不喜歡?


    就算你不是這樣美麗,就算你不是這樣高傲,就算你不是我的第一個男人……


    我的柔情,也只給了你和他而已……


    只用力一掙,我便從他懷中跳到地上。


    站在瑞文浩的面前看他。


    距離太近,他的美麗容顏竟是如此的不真實。


    他仍是不動聲色,只是臉上冷冷的模樣淡了幾分。可是他的眼楮……從他眼楮里,我仍然不知道他的真正心意。


    “瑞……”下面兩個字,被我生生吞下口去。


    因為,那是“文浩”,不是“總裁”。


    我終于明白,從第一次觸到他,從他撕裂我所有自尊時,從我見到那黑發下的潔白耳廓時,我便希望——


    他對我,就象青韌對我。


    從瑞氏大樓匆匆而下,還來不及和那個一直看我的人說聲“抱歉”或者“再見”。


    因為,不得不逃。


    所有的記憶,所有的生活,在接到那個電話的時候就已經亂了套。


    我以為已經不會再為任何人柔軟的心,竟在前後兩天的時間里歡快跳動,象個動了春心的小熬人,羞澀,卻又極力想探頭出來。


    不,不行。


    不是告訴自己要忘記三年前的一切麼?


    不是還記得母親說過的話麼——


    “永遠不要愛上別人,否則,你就會象美人魚一樣,變成海面的泡沫。”


    我不想變成泡沫,所以,我永遠不要愛上別人。


    可惜,出門的時候,我沒有轉身,沒有看到那個站在原地的人,面上是怎樣一副欲泣的表情,也沒有听到,他輕啟唇齒間透出的聲音——


    “C28……”


    去停車場拿車。


    頂著正午時分燦爛的太陽,我的眼前一片虹彩。


    偏偏還有人和我過不去,越不想見他,他還越要跳到你的面前。


    “嗨,又見面了。”孔非德自認為很瀟灑的和我打招呼。


    皺眉,卻只是一瞬間的事,我微笑著,“是啊。怎麼,孔先生下班了?”


    “不不,有事需要出去一趟。”他走近我,目光越發不懷好意。


    我在心里急急叫苦,臉上不露聲色——對季青韌和瑞文浩,我動了真心,所以不知道如何自處,對你……


    若你想玩,那我就陪你到底!


    “阿德……”露出嫵媚而又天真的笑容,我喚他的名字,“你在這里等我,是不是想送我回家呢?”


    他一愣,面露喜色,“林先生,你讓我送你回家麼?”


    定定的看他,我知道我的眼楮亮的醉人,“我都叫你阿德了,你還叫我林先生?真是,傷人家的心……”


    “那,我叫你,冰音?”


    看他一副急色的樣子,偏偏還能自如的控制自己。


    瑞氏的高層主管,倒是我小看你了。


    他上了我的車。


    “冰音是不是要回家?”他問我。


    我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看他,眼中水波蕩漾,“你說呢?”


    他卻不再看我,車子駛到路上才扭過頭來,“冰音,你是不是認為,我和那些嫖客差不多?”


    我一愣,迅速變臉,“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他又轉頭回去,哈哈大笑,“我是說,你太小看我了,我要你,很想要你,是因為在迷離夜的時候,你那副永遠置身事外的,淡淡的表情……我想知道,這樣的你,在床上的時候,會放蕩到什麼程度。”


    我的手撫上他的腿——


    “你不試,怎麼會知道?”


    我記得,在迷離夜中,我從沒有試過白天。


    因為天還亮著的時候,我要做個好學生,夜晚,才是我的活動時刻。


    放縱,,寂寞,痛苦,熱情,快樂,絕望……


    一年的時間里,我體會了本應該是一生中慢慢回味的所有感情,而等這個身體適應了被人擁抱,不管是不是真心的時候,時間,到了說再見的那一刻。


    于是,決定忘記的我,在以後的三年時間里,再沒有為任何人敞開過,除了昨夜……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只要不去看心,快樂,就會源源不斷。


    孔非德再次發出低低的吼聲,把他的之液撒滿我的身體。


    輕輕的抽動了一體,我閉上眼楮,也許是昨天的余韻還沒有過去吧,我的身體,毫無排斥感的接受了這個我討厭的人。


    我不想承認,可是不得不承認——


    與真心,沒有半點關系。


    “舒服麼?”那個其實很英俊的男人靠近我,輕吻我的額頭。


    我微笑,“你想听真話還是假話?”


    他想了想,“真話。”


    “不怕受到打擊?”


    “我相信自己的技術!”他一臉的得意,“要不然,君雲也不會這樣死心塌地的跟著我。”


    君雲?


    我忽然想起那個美麗的男孩,A05。


    “他跟著你,是因為你的技術?”我笑出聲來。


    “難道不是?”他皺起眉,對我對他的話表示置疑而不滿。還留我體內的巨大重重一抽,害得我驚呼連連。


    “我又硬了。”他說。


    微微一笑,我吻上了他的唇,“是不是,再來一次?”


    當他第N次在我身體中馳騁,第N次的說“我終于知道,為什麼不漂亮的你總能吸引那麼多人注意”時,我在享受快樂中,看到了牆邊那幅美麗的窗簾——


    拉上窗簾的房間,永遠,都不會有陽光照進來。


    下午五點,我回到家。


    很累,兩條腿幾乎不是自己的,的粘膩感更是讓我做嘔。


    孔非德把我丟下車後很快離開了,他說若是他回去晚的話,“那只狐狸又該生氣了”。


    是君雲麼?


    難得他還記得他。


    我無聲的笑,為那個我曾經的同事開心。


    我不愛人,卻為別人的愛祝福——他比我堅強,他還能相信他,還能不顧一切的付出,所以,他應該得到幸福。


    罷想拿鑰匙,有人已經打開門來。


    “音?”


    我抬起頭來,溫柔的臉孔,微笑的眼楮。


    輕輕一笑,我藏起了所有悲傷,“茵。”然後,無聲無息倒在她的腳邊。


    是電話的鈴聲喚醒了我。


    睜開眼時,滿室的柔和燈光涌滿視線,廚房那頭,有鍋碗瓢盆的交響樂傳來。


    茵還是早我一步拿起了話筒,“喂?”


    “冰音?你等等……”女孩溫柔的笑著,把話筒遞了給我,“快些打,”我的手觸到電話時,她忽然眨著眼楮,捂住話筒輕聲說,“我煮了粥,再不吃東西的話……到時候就是新娘抱著新郎進洞房了。”


    我笑了起來,在她轉身的時候,握緊電話。


    “喂?”


    “冰音。”低沉而優雅的男聲。


    “季先生。”


    “你還叫我先生?”他的聲音里,有一絲懊惱。


    “不叫你先生,難道叫你小姐?”我無聲的笑,依向床頭。


    “你還是和從前一樣,幾乎沒什麼改變……”青韌的聲音越發低沉,似乎,漸漸沉到了某個回憶之中。


    “季先生!”我阻住他的思緒,“那件事,你替我查了沒有?”


    他沒有立刻回答我,在沉默之後,卻問我,“那個女人,就是你的未婚妻?”


    “……是的。”我也沉默,然後答他,“她就是我的未婚妻。”


    “你真的很愛她?愛到,不願意放棄她?”


    “她很愛我,非常愛我。”


    “我也愛你,非常非常愛你,你為什麼不願意和我在一起?”


    “對不起,我要問你的,不是這件事……”我皺起了眉。


    “回答我!”他的聲音里,竟有一絲微微的恐懼。


    我閉上了眼,然後睜開。


    廚房那方,仍然響著交響樂,其中,還夾雜了茵的歌聲,她在哼著張洪量的《美麗的花蝴蝶》。


    “因為只有她,才能讓我看到我想要的未來。”


    “你想要的未來?”他的反應,一如我預料般激烈,“你想要的未來是什麼,難道我不可以給你?”


    “季先生,請你回答我先前的問題。若你沒有找到答案,那我們也沒什麼可說了。”


    “冰音,你越來越殘忍……”青韌長長嘆口氣,“其實你听到我剛才問你的那些話,就該知道答案……”


    我的心沉了下去,“你的意思是,什麼都查不到?”


    “是的。除非是我本人,或者當時帶你進入迷離夜的那個人,才有你的資料。”這個我自然知道,季青韌是迷離夜的老板,而那個人,早在兩年前就已經去世。


    “除了你,真的不會再有其他人知道這些?”


    “冰音,你懷疑我的能力麼?迷離夜能撐到現在,你以為,靠的是什麼。”他頓了頓,“除非是那些和你有過關系的人……不過,我相信,在迷離夜中,還沒有人願意做會令自己身敗名裂的事,而且,他們也不會有證據來證明。”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不去在意那個威脅我的電話?”


    “不是。我的意思是,答應他,放棄你的未婚妻。這樣,若他的威脅是真的,那你失去的,還有那個女人受到的傷害,會減到最少。”


    “……謝謝你,我會考慮你說的話……”


    我放下了電話,全身虛月兌。


    一碗熱氣騰騰的稀粥出現在眼前。


    抬起頭,那張熟悉的,會令我安心的面孔在朦朧中閃爍。


    “音,你整整一天沒有吃東西是不是?”她坐在床邊,“老不注意自己的身體,我可不想爸爸媽媽看到一個比我還瘦的你,然後——不同意我們的婚事。”


    我笑了起來,“有你在,我一定會胖成只小豬。”


    “豬?那也不行,”女孩也笑,“那我還是要猴子好了。”


    我大笑起來。


    她撥開我額前的頭發,“音,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我握住那只溫暖的手,“真的沒有。”


    于是她定定看我,然後微笑,“我相信你。音,你知道,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在你的身邊。”


    我輕輕擁抱這個柔軟的身體,“是的,我知道。你不會騙我,只有你,不會騙我……”


    在溫柔的纏綿中,懷里的那個人,有一瞬間的僵硬。


    第二天,星期一。


    我拖著身體來到公司,遲到三分鐘。


    坐下後,才發覺到同事們都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我順著大家的視線看過去,關緊了門的經理室。


    沒有看到茵,她昨天晚上就回了家,留下一堆的叮囑和一鍋香噴噴的稀粥,當然,還不到今天,叮囑就被我忘記,而稀粥,也全吃到肚子里。


    隨便抓到了一個同事,“李茵,見沒見到。”


    他答,“她請假,說家里有事。”然後拽我,“林冰音,事情大條了!不要只顧你的未婚妻,一個不小心,我們就全喝西北風去,還結什麼婚!”


    我愣住。


    這家公司雖然不大,可也看不到要關門的跡象啊。


    “出了什麼事?”事關飯碗,我打起十二萬分精神。


    立刻有N位同事發揚某種鳥類的功能,七嘴八舌告訴我原因,說的人太多,聲音太雜,害我只听清一件事——


    “瑞氏的人在里邊和老板談判……”


    瑞氏?


    首先想到的,不是那個俊美得簡直不象真人的總裁……而是那份老板叫我簽,我卻忘個干干淨淨的和約!


    完了,難道是瑞氏來興師問罪?


    恰在這時,經理室的門開了。


    老板出現在了門外,“林冰音,來了沒有?”


    所有的視線,在一瞬間就集中在我的身上。


    “……來了……”我站起來,使勁的瞪著老板,想從他臉上看出我將要面對的命運。


    “來來來,有人要見見你,和你說說話。”老板的笑容,讓我有種砧板上放了塊肉的感覺。


    從他身邊走過時,忽然沒來由的打了個寒戰。


    門在身後關上。


    當我看到那個在窗前的,背對我站立的男人時,猛然間就明白了一件事——


    我被老板賣了。


    “林先生。”瑞文浩轉過身來。


    我給了他一個最燦爛的笑容,“瑞先生,您竟然親自來這種地方,真是委屈了您的尊貴之體。”


    他笑了起來。


    眼前的這個男人,這個名叫瑞文浩的男人竟然笑了起來!


    我愣在原地。


    如果說黑暗中忽然而至的陽光最為耀眼,那麼,他的笑容,就是那一抹陽光,一瞬間,我竟然有種睜不開眼的感覺。


    “如果……”他走近我,“我說,這樣做是為了你,你會不會感動?”


    為了我?


    是我耳朵有病,還是他的腦袋有病?


    “你,果然記得……”我靜靜凝視他,“我以為,從一開始,你就忘記了。”


    “我當然記得……”他的柔柔的氣息,觸到了我的臉,“我一直看著你,看了你整整一年,直到你離開迷離夜。”


    我微笑,“我是不是應該流淚,是不是要向你表示我的感動?”


    他定定看我,然後離開,“若你那樣做,你就不是林冰音。”


    心念微微一動。


    他,會是那個打來電話的人?


    只一轉念,我就知道我的想法荒唐得可笑——


    斑貴如他,怎麼可能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我,做這種見不得人的事?


    我在沙發上坐下,“瑞先生這次過來,是為了昨天那份沒有簽的和約?”


    他在我對面緩緩落座,“是,也不是。”


    輕輕嘆氣,我的視線,定在那張絕美的面孔上。


    他不是季青韌,所以,我不知道,冰冷與溫柔的背後,到底是不是我所期望的,但是無法回應的感情。


    他也不是孔非德,所以,我知道,對他,最簡單的方式,也會變做最復雜的決定。


    “那份和約,原本昨天就要簽定。”他慢慢開口,“可是,你跑出了瑞氏,所以,今天我帶來的和約,改了內容。”


    “什麼內容?”


    “我會買下你們公司。”


    我長吸一口氣,“為什麼這麼做?”


    “你會變成我的下屬。”


    “我可以辭職,然後去別的地方找工作。”


    “別的地方?什麼地方?”


    我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只要瑞氏的一個命令,在這個國家中,就不會有哪家企業敢用我。


    “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要你。”


    你要我?


    他說他要我。


    只是一瞬間的呆怔,我便哈哈大笑起來。


    本世紀最大的笑話,莫過于此。


    又一個男人說他要我,因為他知道,他得不到我,所以,他要我。


    若我羞澀著感動,若我以為從此找到某種名叫“真愛”的東西,若我在這一刻忘記母親的話……那麼,我的心,會碎得更快。


    因為人類就是這樣,得不到的,始終是最好,而得到的,在一句輕描淡寫的“是你變了”之後,拋離。


    “你不相信?”他問我。


    我止住笑聲,“我信。瑞先生,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得到了我,以後,會發生什麼事?”


    “你要什麼,就有什麼。”


    “就象你的情婦,滿足你的,再得到你的饋贈。”我微笑著,“那我寧願回到迷離夜,那我寧願做那個被你蒙住眼楮的C28,至少……”


    話未說完,瑞文浩忽然臉色大變,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我不許你回去!你是我的,我的!我再不想在那里見到你,再不想!”


    賓燙的唇瓣壓了下來,灼痛了我的心。


    這是他第一次吻我。


    狂熱的,激烈的,甚至是殘暴的,就如同我們第一次,伴隨著鮮血,奪去我的童貞,敲開我的之門。


    頭頂一陣劇痛,他扯住我的發,狠狠的瞪視我,血紅色的眼楮。


    “你是我的。”


    瑞文浩終于離開公司。


    鮑司全體同人浩浩蕩蕩送他到門外,老板使勁拽著面色青白的我加入送行隊伍,“瑞先生,慢走,瑞先生,慢走。”


    等他坐上黑色轎車,車子駛離視線的一瞬,大家都歡呼起來。


    老板笑呵呵,猛拍我的肩膀,“冰音,這次多虧你,在瑞氏旗下,我們就不用擔心市場的變化無常了。”


    我扭頭看他,“這些年經濟不景氣,公司越大,越面臨裁員的危機。”


    “林冰音!”


    午飯時間,我打了電話給茵。


    “茵!”電話接通的一瞬,我急急的喊。


    那方卻靜靜的,沒有一點兒聲音。


    我愣了愣,“茵?”


    仍然沒有聲音,又過一會兒,電話中傳來“嘟嘟”的忙音。


    茵……


    難道她出事了?


    再次撥出號碼,這次,我听到了她的聲音,“音?”


    “茵!”


    “是我啊。”帶著笑意的聲音,“吃飯了麼?”


    我倒在椅中。


    你知道麼?


    就算我不是最愛你,就算與你結婚,我有其他的目的……在這世間,你依然是我,唯一的堅持。


    茵說,她的家人從美國過來了,她去接他們。


    “今天晚上一起吃飯好不好?”她說,“我想讓爸爸和媽媽快些見到你呢。”


    “可以啊。”我笑著,“你說時間吧。”


    “今天晚上七點半,銀星飯店,好不好?”


    “好。”


    “那麼,就這樣說定了!”


    放下電話的一瞬間,一陣心悸。


    我永不會知道,今晚的見面,又把我的命運,推向另一個不可知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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