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位于市郊的竹子音樂工作室。


    葉心和她的經紀人梅林已經在這里等候多時。


    葉心倒是不著急，反正這里風景好，推開窗子就是一片翠綠欲滴的竹林。初夏的陽光透過茂密的竹葉從窗口射進婆娑光影，再配上一壺上好的碧螺春，葉心覺得如果梅林肯給她休假，也不過如此幸福吧。


    倒是梅林雙手緊摟著細瓷茶杯，像是和那茶有仇似的瞪著，“敢放我鴿子？有你好看的！”


    葉心看著不忍心，“梅林、梅林姐姐？”


    “他來了嗎？”梅林迅速向門口望去。


    葉心苦笑了一下，“還沒來，我只是想提醒你，好茶要喝，光用看的很浪費。”


    梅林根本不听，茶杯往桌子上重重的一放，“三分鐘之內，他不來就死定了，他知道你現在一分鐘值多少錢嗎？”


    梅林生氣的時候最好不要接話，不然肯定當炮灰，這是和梅林相處多年的經驗談。


    所以葉心一邊乖乖的埋頭喝茶，一邊在心里暗暗的替楚非祈禱。


    秒針一格一格的晃過去，就在梅林發飆前的剎那，一個人小旋風般的從門外沖進來。


    “梅林，對不起，我遲到了，你知道今天路上有多塞嗎？我差點就背著車跑過來呢！”楚非一進門就沖著梅林解釋，末了還抬起眼小心的看著她。


    梅林冷著臉不為所動，“你倒是把車給我背起來看看啊？”


    楚非頓時傻了眼，一張俊臉垮了下來。


    葉心忍俊不住，一口茶水直接噴了出去，還不及笑出聲音來，斜眼瞄見隨後跟進來的黎暉，又萬分痛苦的把笑意憋了回去，裝出溫柔文靜的樣子；幾分尷尬幾分氣悶，臉漲得通紅。


    梅林也看見了黎暉，顧不得跟楚非算帳，大方的向黎暉伸出手。“你好，我是梅林，葉心的經紀人。”


    黎暉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久仰大名。”臉上沒有絲毫笑容。


    梅林挑了挑眉頭，這句“久仰”，不用問也知道是從楚非那兒來的。早听葉心說黎暉是塊又臭又硬的大石頭，以前光看照片電視不覺得，今天見了，果然給人一種冷冰冰的壓迫感，跟他的那張臉實在是不相稱。


    “這邊坐好了，喝茶。”梅林把他請到葉心的對面坐下，“這是葉心，我想你也知道的，我就不多介紹了。你們先聊著，我和楚非去研究一下合作的問題。”


    梅林說完，扯著還沒明白過來的楚非就走。


    屋子一空，葉心就開始覺得緊張，無意識的玩弄著那只茶杯。等黎暉先開口是不大可能的，可是自己該說什麼？葉心越是緊張越是覺得腦子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起來。


    黎暉饒有興趣的看著這個急得滿頭大汗的葉心。在外面的時候，看到她依窗啜飲，舉手投足間的氣質和自己記憶中的那個小女孩判若兩人，進了屋卻又看到她手忙腳亂緊張掩飾的模樣，當年的感覺一下子又跑了回來。不過那時候的她見到自己可不會這麼緊張，是他長得更凶了嗎？


    “很高興你能當我的制作人。”


    “哪里哪里，我高興還來不及呢。”葉心順口答道，突然驚訝的睜大眼楮看向面前的人。他……他竟然先和自己說話了？而且還帶著笑意！


    花痴一發作，葉心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看著葉心緊盯著自己不知道神游到了何方，黎暉有些哭笑不得，怕她一整天都會這麼看著自己發呆，于是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葉心瞬間回魂，從口袋掏出眼鏡戴上，又拿出一迭樂譜遞給黎暉，立刻表現出職業女性的風範；只可惜臉上微微的緋色還是泄露她窘迫的心情。


    接過樂譜翻看了兩頁，黎暉收起玩笑的心情，抬眼看著葉心說道︰“你很專業。”


    葉心有些得意。其實葉心的父母都是交響樂團的小提琴手，本希望葉心能認認真真考所好大學，走一條不同的道路。誰知道遺傳因子太強，葉心的音樂天賦掩不住，最後照樣走進這一行。好在父母開明，對她的選擇沒有過多的干涉。


    “這是我特地為你寫的曲子，你看看有喜歡的嗎？”葉心滿懷期待。


    黎暉把手中厚厚的一迭樂譜理了理，遞給葉心。“沒有。”


    臉上的笑容僵住，葉心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你還沒看完呢。”


    “我用不著看完。”自信的態度，驕傲的語言。


    葉心一下子被激怒了，她寫了這麼久的歌，從來沒被人這麼批評過。這些歌她累積很久了，從她寫第一首曲子開始，她就想象著自己能為黎暉寫出什麼樣的歌，最滿意的作品總是藏起來不給人家看，心里想著這些都是要留給黎暉的；而他看都沒看就直接丟給她，他不是瞧不起她的能力是什麼？


    葉心一把奪過樂譜，伸手就撕，既然他不要，那她也沒留著的必要了。


    一只溫熱的手掌握住了她的，黎暉直直的看進她的眼里，目光真誠。“我的音樂不是在這種竹園香茗間寫出來的。”


    看著他黑曜石般閃爍的眼楮，葉心瞬間陷了進去，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譜子被黎暉奪下放回桌子上，但是葉心的手仍然沒被松開。


    黎暉順勢把她拉起來，逕自往門外走。


    “去哪里？我要和梅林說一聲。”


    黎暉不回答，始終緊握她的手。


    葉心索性跟著黎暉坐上楚非開來的越野車。引擎聲響起，葉心听到後面梅林和楚非的驚叫；可是回頭看去時，黎暉已經如電閃雷嗚般開出去了。


    葉心被嚇了一跳，雖然這里是市郊，這種速度還是讓葉心面色發白，“黎……黎暉？”葉心的聲音又開始發顫，“我們能不能……”


    葉心的話沒說完，黎暉就像故意和她作對似的，以更快的速度疾飆。


    葉心恨得牙癢癢，握緊扶手沖黎暉大喊︰“你至少要告訴我，要帶我去哪里死吧！”


    黎暉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了過來，“上山下海！”


    葉心幾乎立刻暈死過去。


    像是在故意炫耀越野車的良好性能一樣，黎暉帶她走的是一條偏僻小路，在越來越陡峭的海岸線上橫穿。


    車一停，葉心就迫不及待的跳出來狂吐。一包干淨的紙巾遞了過來，葉心沒接，用手背抹了下嘴角，“你故意的吧。”還好早上沒有吃太多的東西，不然現在一定吐得更狼狽。


    她惡狠狠的瞪了黎暉一眼，他卻沒有回應，逕自走到車子後面打開行李廂。電吉他，音響，電瓶，轉化器一應俱全，葉心不禁看傻了眼。


    黎暉把東西打包背好，開始朝著臨海的一塊峭壁攀登。


    葉心坐在地上有氣無力的喊︰“喂，想自殺也用不著爬那麼高吧。”


    黎暉不為所動，一步一步堅定的往上爬。


    “呿，神經病。”葉心火氣未消，靠了塊大石頭休息。


    峭壁並不太高，前端凸出很長的一塊巨石直伸入海。黎暉走到峭壁的最前端，腳下是洶涌的海濤，強烈的海風吹得衣衫獵獵作響。


    黎暉拆開背包，組裝好樂器，取下含在嘴里的撥片，輕挑吉他。


    海的聲音太大，葉心听不見他唱什麼，她二話不說，站起來就往峭壁上沖。凸出的峭壁並不寬，僅能容兩個人並排通過，葉心氣喘吁吁的站在黎暉的身後。


    他的身影修長而挺拔，演奏到高潮的部分身子會微微的彎下去，像是積聚了全部的力量。他彈奏的音樂像是特意和這海濤配合似的，竊竊如秋日低語，嘈嘈如夏日海灘，結束的時候畫出長長的延立。


    葉心想到夏日夜晚的海面，燈光星光交相輝映，碎鑽般的粼粼海面。


    長長的吁了一口氣，葉心在黎暉的身邊坐下，輕輕笑起來。


    黎暉也坐了下來，有些好奇，卻不肯開口問。


    葉心向黎暉伸出了手，“喏，給我吧。”


    黎暉也不問她究竟要的是什麼，就從背包里翻出一迭樂譜遞給葉心。


    “怪不得你看不上我的東西。”葉心一邊翻著樂譜一邊喃喃自語，猛然抬頭，正對上黎暉注視她的眼楮，一瞬間，到了嘴邊的話全都忘了個一干二淨。


    葉心飛紅了臉，“這麼看我干什麼？”


    黎暉別過臉不說話。葉心和他以前遇過的女孩不一樣，她勇敢，充滿活力。


    葉心也不追問，因為她確信自己在黎暉的眼楮里看到了點點笑意。


    “不過，黎暉，你的音樂我很喜歡，卻不見得所有的人都欣賞，純正搖賓的市場接受度非常低，即使出了也不一定大賣，說不定還會把你現在的成績給拖累，他們讓你走POP路線其實是正確的。”葉心說得很誠懇，也是事實。


    可是看見黎暉的眼神，葉心就覺得心里像是有一只小貓在磨爪子，抓得她心癢難耐，那不一肓不語默默注視她的眼楮像是在說——我相信你做得到，我知道你一定可以，也會幫我的。


    “你勾引我！”葉心申吟一聲，伸手搞住黎暉的眼楮。“你的眼楮比你還會說話！”


    黎暉嚇了一跳，卻並沒有躲開，只是很平靜的道出真相︰“因為我和老板打了個賭，五年之內如果我能做到像你這樣的成績，他就允許我做我喜歡的音樂。”


    “咦？”葉心松開手，仔細的打量黎暉。


    “你變了……”當年的黎暉是個一條路走到底、打死不回頭的熱血青年，現在卻學會妥協以實現自己的理想。說不上是好還是不好，只是……這個男人成熟了、長大了。


    “你也是。”黎暉說。他記憶中的小女孩長大了、成熟了，稚氣不再，有了風韻，像一朵嬌艷卻渾身長刺足可以保護自己的火紅玫瑰，更加的炫目。


    兩個人互相凝視了許久，直到豆大的雨點落到兩人身上。


    “不是吧，下雨了！”葉心叫了起來，幫黎暉收拾東西。“我跟你說，你找我就算找對人了！呵呵，放心，我葉心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非把你給捧紅不可！”她笑嘻嘻地盯著認真忙碌的黎暉使勁瞧，“以報答英雄當年的救命之恩。”


    黎暉看了她一眼，嘴角明顯的帶著一絲微笑。


    淋得濕透回來的兩個人自然有幸享受到梅林小姐準備的特別大餐——長達三十分鐘的思想教育，從剛開始的情緒激昂，到苦口婆心再到聲淚俱下，楚非在一邊端茶送水照顧得無微不至。


    葉心偷偷瞄了眼牆上的鐘，還好，馬上就要到三十分鐘了；再看一眼面無表情的黎暉，真難得他也能忍到現在。


    然而不等葉心敬佩兩分鐘，忍耐到極限的黎暉冷冷的開口。


    “你完了沒有？”


    不僅僅是葉心，梅林也吃了一驚，楚非更是一副大難臨頭的模樣。


    梅林挑了挑眉從椅子上站起來，“那我就不浪費你們的時間了。錄音室租一天很貴的，所以我只包了一個月。連創作帶錄制，我只能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我讓竹子給你們安排了兩個房間，建議你們這個月最好都不要離開這里，既可以培養感情、安心創作，又可以免受記者們的騷擾，一舉多得。”


    “梅林姐！”葉心苦著一張臉，早知道梅林姐是不能招惹的嘛。她這些話字字尖刻，偏又反駁不得。“時間太緊了，能不能……”


    “你沒有收他們一分錢，一個月還不夠嗎？”梅林看向楚非，矛頭一轉，“楚非，去幫黎暉收拾東西送到這里來，我們一起走。”


    “梅林姐……”葉心還想再說，手臂卻突然被人抓住。“黎暉？”葉心有些驚訝。


    “一個月之後，我一定把葉心完完整整交給你。”黎暉說完，拉了葉心就走，絲毫不管葉心早已紅透了臉頰。


    什麼意思啊？拿她當物品了嗎？不過黎暉認真的樣子好帥。葉心一瞬間又開始神游天際，冷不防一張英俊的面孔近距離出現在自己眼前。


    “幫我修改譜子。”


    “我？”葉心吃了一驚，她現在沒有把握能做好黎暉的曲子，該如何在她的商業和他的自我找出中庸之道？“黎暉，我覺得我們應該……”葉心笨手笨腳的想解釋，可是想來想去都想不到兩全其美的方法，除非……


    “要我修改的話，我可能會改很多喔。”面目全非也說不定。


    “我相信你。”他的嘴角輕輕的彎出一個弧度。


    葉心只想抱頭痛哭一場，又來了，面對這個美男子的微笑，她沒有絲毫的抵抗力，誰教自己喜歡他呢！


    葉心突然伸出了一根手指，讓黎暉微愣了一下。


    “答應我，不許再對別的女孩子這麼笑了，除非你想做少女殺手，我會幫你設計走偶像路線的方案。”


    黎暉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這個小丫頭似乎是在嫉妒呢！


    之後的日子幾乎全是在工作中度過，枯燥卻也富有挑戰。


    葉心在黎暉的曲子里面融入了許多新的流行元素，在盡量保持曲子原貌的基礎上加重主旋律的比例，讓它更適合大眾的口味。然而在葉心看來，這一個月以來最快樂就是——這是她和黎暉真正的同居生活耶！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射進竹林深處的窗口，葉心已經醒來了。雖然昨天晚上又是忙到凌晨才睡，但是早睡早起身體好，這是葉心從小養成的好習慣。不過葉心現在並不急著起床，翻了個身，看著床頭的小鬧鐘，還有一分鐘！十、九、八、七……三、二、一！


    鬧鐘叫囂起來，葉心一巴掌把鬧鐘打到地上，飛快的往被子里縮了縮。


    半分鐘之後，門被打開，輕而緩慢的腳步聲向她走來，葉心卻覺得一顆心也為之雀躍起來。


    等的就是這個時候，每天早上，王子都會叫醒她這個睡美人。想著就會笑出聲來，葉心用力的克制自己，絕不能讓黎暉發現自己每次都是在裝睡。


    從地上拾起鬧鐘，黎暉走到床前半蹲子，葉心看起來還是沒有睡好的樣子。


    自己只負責錄音還好，她一個女孩子不僅要跟著錄，還要一遍一遍、一個小節一個小節的反復听、反復修，每天比自己還晚睡，偏偏又是一個淺眠的人。


    想到這里，黎暉忍不住撥了撥葉心額頭的頭發。瞧她長長的睫毛顫得這麼厲害，真的還在睡嗎？黎暉不去點破。還好，今天是最後一天，就讓這個小丫頭好好休息一下吧。


    黎暉正想著，突然發覺葉心的呼吸逐漸的急促起來，一張小臉也漲得紅紅的；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指一直把玩著人家的頭發，沒有松手。


    他自己也嚇了一跳，可是看到那光潔的額頭，紅艷小巧的嘴唇，不由自主的俯去，想用自己干燥的唇去觸踫那片潤澤……


    “早……安啊！”葉心突然張開眼楮。


    黎暉倏地站了起來，臉上奇跡般的浮現窘色，“該起來了，今天是最後一天，竹子說還有一些地方需要修改，你快點，我在外面等你。”黎暉說完，逃也似的出去了。


    奇跡呢！黎暉居然會臉紅，連話都多了。剛才閉著眼楮就能感受到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一緊張，她就把眼楮睜開了；看他剛才曖昧的樣子，說不定會發生些什麼呢？


    啊——真是越想越郁悶。葉心使勁槌打著床板，自己怎麼總是在關鍵時刻出狀況呢？


    不過日子總還是要過的呀，發泄完的葉心無精打采的爬下床刷牙洗臉，今天是錄音的最後一天，浪費了一個月的大好時光，居然沒有突破性的進展。今天，也許她該主動一點了。


    “早安！”梳洗完的葉心一身清爽的出現在大家面前。


    黎暉順手遞給她一份三明治，頭也不抬的戴著耳機專心聆听。


    錄音師竹子從調音間向葉心招了招手，“葉心，你來。”


    “怎麼了？”葉心咬著三明治走進錄音間。


    “你們是打算用這首『天上的星星亮晶晶』做主打吧？”


    “是啊。”葉心有些得意的笑，“民謠的搖賓版，用的是最流行的鍵盤加鼓的編曲，很可愛吧。”


    竹子干笑了兩聲，“是、是，可是你再听听。”他不由分說給葉心戴上耳機。


    幾分鐘之後，葉心仍是一臉迷惑的摘掉耳機，“沒問題啊，我做得可用心了，絕對是沒有瑕疵的。”


    竹子無奈一笑，只好給她從頭解釋︰“葉心，這首歌呢，原本是描述數星星的愉快心情，表現的是童趣，現在經過你們的修改，表現的是浪漫，給人的感覺是星光下一對甜蜜的情侶。”


    葉心大口咬著三明治，一邊點著頭含糊不清的說︰“嗯，我知道……繼續講……”


    竹子大大的嘆了一口氣，“我剛才也跟黎暉說了，你們兩人看起來還不夠恩愛。”


    啪的一聲！三明治掉到地上。葉心看了看地上的三明治，又看了看被自己嚇到的竹子，“喂，大哥，熟歸熟，亂說話我也會告你誹謗喔。”


    竹子嚇得連連擺手，“我的意思是……我是說，他不是你男朋友啊？”


    葉心苦笑一下，看了看仍在外面專心聆听音樂的黎暉，神色頓時溫柔下來，“不是他的女朋友，是他的歌迷。”


    這兩者有很大的不同，當他的歌迷，一輩子支持他、鼓勵他、愛他，只希望他能快樂的唱歌；做他的女朋友，愛便狹隘了，雖然也不是沒那樣想過。


    葉心重新戴上耳機，“讓黎暉進錄音室，這首重錄。”


    竹子如獲大赦，忙跑了出去。


    悠揚的歌聲傳了出來，開篇是孩子們清脆的童聲，接下來是木吉他簡單的旋律。


    當黎暉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葉心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他冰冰冷冷的聲音像宇宙間一顆孤獨旅行的彗星，沒有方向，永不回頭。


    葉心甩開耳機走進錄音室，黎暉已經站在麥克風前做好重錄的準備。


    “等一下，我們先聊一聊好不好？”葉心一臉諂媚的笑，笑得黎暉心里發毛。


    “聊什麼？”黎暉警惕的看著她，心里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葉心不答，飛快的跑出去，關上大燈，打開屋頂上的小燈，對著竹子做了個鬼臉，隨手把調音室和錄音間之間的簾子也給拉上了。


    暗暗的錄音室里，只有頭頂的一片暗藍色燈光閃爍，還真有點夏夜看星星的感覺。


    葉心往地上一坐，很大方的拍拍身邊的位子，“來，坐這里。”


    黎暉猶豫了下，在她的對面坐下。


    “現在條件不允許嘛，我們將就一下。你看這里讓你想到什麼？”葉心像是在對待幼稚園的小朋友，循循善誘。


    “鬼屋。”黎暉實話實說。


    葉心翻翻白眼，“那說說你小時候吧。”


    黎暉頓時沉默下來，他從來沒有對人說過家里的事情。


    葉心咬了咬嘴唇，“那我先說好了。”


    葉心偏著頭想了”會兒，“我小時候啊，是和爺爺女乃女乃在南部度過的，那里有一個小院子，院子里種了一棵大大的石榴樹，每年都能結很多的果子……夏天的時候最適合看星星了，不過我只認得出北斗七星，嘿嘿。”


    葉心干笑兩聲，發現黎暉默默的想著什麼，沒有回應她，小受打擊，卻還是不死心的問︰“黎暉，你有自己的夢想嗎？”


    “站在舞台上唱歌。”


    葉心振奮了一下，有回答就好，“不只是這些，還有未來啊！比如說何時成家，要生幾個孩子……”


    葉心有些臉紅，還好在這樣昏暗的燈光下黎暉看不出來。


    “只想到這些。”


    葉心忍不住苦笑，果然腦子里只有唱歌，真是單純的人啊。“黎暉，你真的好象流川楓。”


    “他只是漫畫中的幻想人物。”


    葉心眼楮一轉，月兌口就問︰“黎暉，你在離開那家酒吧之後，都做些什麼？”


    黎暉再度沉默下來。有些事情他不想和人提起，比如︰他的游蕩經歷、他受到的排擠和歧視……


    他記得第一次有人問他多少錢一晚的時候，他把吉他砸在那個人的頭上，然後漠然的走開。後來，經歷得多了才知道，想好好唱歌是件不容易的事情，能爭取到自由的環境更是難得；所以，沒有什麼比努力的站在舞台上唱歌更重要的事情了。


    可是……他還是忍不住想知道葉心的理想。


    “那你的理想是什麼？”


    葉心顯然沒有料到黎暉會主動問她，遲疑了一下才說︰“我畢竟是個女孩子，我希望有一天能和我最喜歡的人在一起。他不愛說話，很安靜，正好能包容我閑不下來的性子、我的小脾氣，可以看著我瘋，也可以和我一起看，練琴，他工作的時候我就陪在他身邊看……”


    葉心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夢想其實一直是在拿某一個人當幻想的對象，忙不迭的把話題岔開，“其實我也只是隨便想想啦。對了，竹子說你這首歌味道不對，怎麼辦？”


    “那我就唱得像你理想中的那種感覺吧！”黎暉看著葉心。


    葉心覺得，即使是夏日夜空所有的星辰加起來，都比不上黎暉的這雙眼楮明亮，讓她深深的沉溺在這片汪洋里。


    “我唱給你听。”黎暉一把拉起葉心，走到麥克風前。“竹子，我要重錄，準備開始吧。”


    “好的，馬上好。”耳機里傳來竹子輕快的回答。


    黎暉看了眼身邊有幾分茫然、幾分興奮的葉心，一股前所未有的柔情涌了上來。他遇過各形各色的女孩子，卻獨獨把她深深印在腦子里。


    悠揚的前奏響起，清脆的童聲傳來，伴隨著木吉他簡單的旋律，黎暉在葉心的額頭印下一個吻，“這是送給你的……”


    那樣溫柔的歌曲，就像自己一次次夢見的那樣。


    葉心的眼淚從眼角滑落。


    她一直很羨慕自己爸爸媽媽那樣的生活，平淡、溫馨，相互扶持，白頭偕老。


    葉心覺得黎暉一定不知道，當一個男人莊重的吻上女子的額頭，所代表的意思是——一生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