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主婦 第八章
騰牧韌就要進手術房,但是游知夏呢?她還不來看他嗎?他很想在進手術房前再听一听她的聲音,那樣無論結果如何,他都會沒有遺憾。可是伸出的手,在空氣中揮一揮,卻是空空的,什麼都沒抓住;以往只要他一伸出手,就可以馬上抓到她柔軟的手,但這次卻沒有抓到。
在進入手術房的前一刻,他伸出的手終于收了回來,平放在胸前,感覺自己的心跳,他只有從自己的心跳中去感覺她的心跳了。
而此刻游知夏正在急診室!
當她看到渾身是血的游頌賢被送進來時,她的心也像停止了跳動,從擔架上移過來的他,慘白著一張臉,讓她整顆心都在顫抖。
一個小時前他還活生生地從她面前開車而去,為什麼現在他會變成這樣躺在這里?
“車禍,與一輛巴士相撞!發現時已經沒有意識,呼吸微弱!”
“頌賢、頌賢!”游知夏像瘋了似地撲上去,驚慌地叫他的名字。
“游醫生,游醫生!”她麻木的身子被同事們拉開。
騰牧韌恢復神智的時候,麻醉的感覺還沒完全過去,他感覺自己身體僵硬,眼部傷口處傳來一陣痛楚,彷佛割在心上。他微微動了動,慢慢伸出僵冷的手。
“知夏……”他叫著游知夏的名字,想尋求她的溫暖。那雙柔軟的手,可以減輕他的痛楚,他現在好想感覺她的存在。
冰冷的空氣中,他只听到自己的呼吸聲,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別的,伸出的手除了痛楚只是冰冷,那雙溫暖的手不在了……
他又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的嘴唇很干,渾身疼痛,稍微動了動手,感覺有一雙手輕輕握住他。
“知夏……”他的心一陣激動,是她嗎?她終于回來他身邊?但是當他感覺了那雙手之後,只有深深的失望。“誰?”他輕聲問。
“學長,是我。”
他在腦海里思索這個聲音,“吳雪希?”
“是我。你醒過來了,想不想喝水?”她問得輕柔。
他想點點頭,但用力之後是疼痛。
吳雪希已經明白他的意思,她拿起棉棒沾上水,輕輕送到他唇邊。
“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他忽然問。
她的手停在那里,沒有回答。
他知道有事發生了。“知夏她……”
“游醫生沒發生什麼事,你放心。”
他松了口氣,懸著的心稍微放下來;但隨即他想到了另一個人,“是頌賢?”心里被一股恐懼慢慢攫住。“是不是他?”他問得急促。
吳雪希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學長,醫生說他剛動完手術,不宜太過激動。
“他出了車禍。”門忽然被打開,一個清冷的聲音響了起來,說話的是游知夏。
“知夏。”騰牧韌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很想去握她的手。
游知夏一步一步走過來,停在他床邊,任他的手僵在那里,她沒有伸出手去握,只是看著他,“頌賢昨天離開醫院後發生車禍,現在還躺在加護病房里。他沒有意識,靠著呼吸器維持生命,他很可能永遠都這樣!”她一字一句地說著,語調冰冷。
“游醫生……”吳雪希想阻止她,她現在不該對學長說這些,那會刺激到他。
騰牧韌伸出的手慢慢垂下,一股冰冷逐漸侵蝕他的心。
游知夏看了吳雪希一眼,忽然冷冷地說︰“男友生死未卜地躺在加護病房里,妳竟可以安然坐在這兒?”
吳雪希沒有說話,視線落到靜靜躺著的騰牧韌身上。
游知夏的目光也落到騰牧韌身上,好半天才說了一句︰“你們不覺得,是你們兩個把他害成這樣的嗎?”
病房里一片死寂,騰牧韌只覺得傷口上那些燙熱的痛楚幾乎將他淹沒……
深夜的病房,靜得沒有一點聲息。游知夏打開門,走進這讓她感到寒冷的地方。騰牧韌躺在那里,正在熟睡吧?她走了過去,窗外流瀉進來的黯淡星光灑在病床上,她靜靜看著他,看了很久很久。
“妳怨我,是不是?”背對她躺著的騰牧韌忽然開口問她。
她驚了一下才說︰“是,我怨你也恨你,如果不是你和吳雪希,頌賢不會變成這樣。”
騰牧韌沒有說話。
“母親死得早,很小的時候,頌賢的飲食起居都是我在照顧,看他一點一點長大的。他會抱怨我做的飯難吃,會嘲笑我的發型,但是有人欺負我或說我壞話的時候,他卻會跳出來跟他們拼命。他是我最寶貝的弟弟啊!可是因為你們,他卻變成這樣!你怎麼可以把他害成這樣?怎麼可以?”她紅了眼,心里矛盾痛苦得彷如刀割,兩邊都是她最深愛的人。
“是我把他害成這樣?妳是這樣想的?”好半天,騰牧韌才靜靜地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不是你和吳雪希,他會發生這樣的事嗎?”她痛苦地直搖頭,“為什麼會這樣?事情怎麼一下子變成了這樣?你告訴我啊!或許是我的錯,是我太想著自己的幸福而忽略了頌賢……”
她的脆弱撞擊著他的心。
“知夏,別讓自己痛苦。妳可以怨我,但那絕不是妳的錯,不是!”他清幽的聲音里融了一絲疲憊。
這一夜,久得彷佛一世紀那麼長。騰牧韌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他只是口渴想要喝水。他模索地從床上爬起慢慢地走著,他不太記得病房的擺設,現在只能靠肢體的踫觸,來確定具體的位置。
伸出的腳撞上一件硬物,他的腦袋還有些昏昏沉沉,感覺不出這是什麼。他一轉身腿又踢到另一塊硬物上,很痛。他發現他的判斷不對,一下子沒了方向感,有種淡淡的恐懼慢慢上升,就好像置身在一個茫然不見五指的空間里,周圍布滿荊棘,卻又是那麼的空蕩蕩。他想回到床上去,口渴可以忍著,但他害怕這種空茫的感覺,好像隨時可能會重重地跌下去。但是,他很快發現自己連床的位置也找不到了。
他慢慢地坐下來,冰冷的地面透著寒涼,但是他的心卻漸漸安定下來,至少這樣坐著,他不會摔得很慘。他的唇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靜靜地坐了一會兒,他感覺到一個人走近他,然後一雙溫暖的手把他扶起來,牽引他走到床邊,讓他重新躺回床上。
“是雪希嗎?”他輕聲問。
吳雪希有些詫異,淡淡一笑,“我沒有說話,也沒涂很濃郁的香水,你怎麼知道是我?”
他嘴角微微上揚,“一個人失明久了,感覺會比常人敏銳一點。”
“那你在做什麼?為什麼坐在地上?”
“我找不到床在哪兒。”他說得很淡然。
她的心卻被輕輕一揪。“你起床想做什麼?”
“想喝水。”他吶吶地說。
而這時游知夏一直守在加護病房外面,透過玻璃看著昏迷不醒的弟弟。
此刻的游頌賢身上插滿各種管子,往日的英俊與瀟灑不復見,身上都因出血而顯得紅腫瘀青,再加上慘白的臉色,只有呼吸器的一起一伏還證明他活著。
游知夏心如刀割,慢慢閉上眼,將額頭抵在冰冷的玻璃上。
身後傳來腳步聲,她不禁回過頭。
她看到吳雪希攙扶著騰牧韌,慢慢朝這里走了過來。
吳雪希看她一眼,神情沉靜。“我們來看頌賢。”
游知夏臉上泛起一抹幽冷的笑,“那妳好好看看他吧!妳看清楚,躺在里面插滿管子的那個人,是我的弟弟!”心里的憤恨又涌起。
她忽然抓起騰牧韌的手,貼在冰冷的玻璃上,“你也要感覺一下嗎?我弟弟現在是什麼樣子?”
騰牧韌心如刀割,“知夏。”他很想把她擁進懷里,他知道她很痛苦。
她掙月兌了他的手,“走吧,他不會想見到你們的。”她幽幽地說。
他握緊了手,轉身離去。
“難過嗎?她現在好像很恨你。”吳雪希問騰牧韌。
“她很愛頌賢,對她來說,他不僅是弟弟,她是以母親的愛在關懷他,看他成長。”他深深一嘆,黯然的說︰“但是他現在卻變成這樣,她比誰都痛苦。”
“學長,我好像做了對不起你的事。”
“沒有,我們都只是順應自己的心罷了,游頌賢也是。妳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早上的時候,騰牧韌被尉濤的聲音吵醒了。
“騰牧韌,你醒了沒?”
他微動身子,表示他听到他的話了。
“好小子!你可真能睡的,我坐在這里一個鐘頭了,你都沒動過,害我都不確定你是不是暈過去了,差點就要叫醫生。”尉濤又叫又嚷。
他的聲音讓騰牧韌有了真實感,他牽動嘴角想笑。
尉濤忽然挨近他,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事情搞大了是不是?知夏的臉和冰塊有得拼,她不守在這里一定有問題。我去打听一下才知道,原來是頌賢的事,唉!”他大大地嘆口氣,“你這小子怎麼就那麼背呢?好不容易和知夏在一起了,眼楮又有了點希望,卻又偏偏出這種事,這算不算命運多舛啊?”他怪里怪氣的口氣不像是同情他,倒像在嘲笑他。
騰牧韌無奈又苦澀地笑了笑,半開玩笑地說︰“我也不知道,也許真是差了那麼點運氣。”
“死家伙,現在還笑得出來!還不趕快想想怎麼保住老婆!”
尉濤毫不留情一掌拍下,騰牧韌痛得咧嘴。
他嘆了口氣,“我現在更擔心頌賢,他的情況怎麼樣?”
“我剛才去問過,情況似乎穩定下來,好像說再過一天就可以拿掉呼吸器讓他自己呼吸,只是還沒有恢復意識。”
正說著,游之賀開門走了進來。
“牧韌,醒來啦?”他的聲音依舊親切,和往常一樣。
“爸。”騰牧韌有點意外,他以為游之賀也會對他生氣,就算不像游知夏那樣怨他,但總會不快。
游之賀的手在他肩膀上按了按,這個動酌摧佛解釋了一切,他沒有怪他。
尉濤瞧瞧他們,忽然站起身,嘿嘿一笑,“今天是星期五吧,瑩瑩那丫頭要放學了,我去接她怎麼樣?她肯定盼著見到爸爸。”
游之賀點點頭,“好啊,尉濤,麻煩你了!”
“沒事,老師跟我客氣什麼?”尉濤笑呵呵地走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騰牧韌和游之賀。
“爸。”騰牧韌喚了一聲,想說些什麼又沒說下去。
游之賀嘆了口氣,“昨天晚上,雪希來找過我。”
騰牧韌怔了下。
“她把一切都告訴我了,包括發生事故的時候,以及之前她對你的暗戀和頌賢的執著。她說如果真有人要對這一切負責,那該是她。”
“雪希……”
游之賀重重一嘆,“其實我一開始也猜到了,從知道頌賢出事的那一刻,在醫院里看到你們的互動,我想應該是這樣了。”
“爸,你不怪我嗎?”
“怪你?牧韌,其實這件事和你並沒有太大的關系,若要說錯,那也只是頌賢他自己太固執。這都是命啊,這孩子就是太要強!”
“爸。”他忽然覺得眼楮有些濕,心里波動得厲害。
“傻孩子,你感動什麼?難過什麼?你也是個苦命的孩子,知夏現在還看不透;頌賢對她非常重要,她的怨氣需要發泄!”
“我知道,爸。”騰牧韌的聲音有些哽咽,“如果怨我能讓她的痛苦減輕一些,我情願她怪我。”
“傻孩子!”游之賀握住他的手,深深嘆息。
騰縴瑩很快就被尉濤接到了醫院。
“爸爸。”她坐到騰牧韌身邊,柔柔地叫了聲,一雙小手輕輕模上他纏著紗布的雙眼。“痛不痛?”她小心翼翼地問。
騰牧韌微微一笑,親了親女兒的額頭,“不痛,瑩瑩一來,爸爸就不痛了。”
小女孩朝他的眼楮輕輕吹氣,“乖,不要讓爸爸痛痛哦!”
“小丫頭!”騰牧韌貼著她的額頭,又想笑又想流淚。
“爸爸拆掉紗布,是不是就能看見瑩瑩了?”她仰頭問他。
“嗯,對呀!”他輕輕應了聲。
騰縴瑩靠在他懷里,“那爸爸就能帶我去游樂園了。”她滿懷期待地笑著。
她笑得那麼開心,小手拉著他,騰牧韌忽然很怕讓女兒失望。
“爸爸,媽媽呢?”她環顧四周,開始尋找母親的身影。正巧尉濤推門進來,“濤叔叔,我媽媽呢?”
“哦,這個……她現在有事,所以不在。”尉濤有點支吾地說,這問題讓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哦。”騰縴瑩倒是很乖的點個頭,“叔叔是不是買了好吃的?”
“小家伙,狗鼻子,真夠靈的!瞧瞧這是什麼?”尉濤揮了揮手里的漢堡。
“哇!好棒啊!瑩瑩餓了!”她舌忝舌忝舌頭,露出流口水的模樣。
尉濤爽朗一笑,點了點她的鼻子,“小丫頭,快來吃!”
看騰縴瑩吃漢堡的模樣,尉濤好奇地問騰牧韌︰“這丫頭一直都是這麼能吃嗎?”
騰牧韌笑起來,“瑩瑩是很好養的孩子,她從不挑剔。”
“挑剔?”尉濤皺了眉頭,“你是指我買的東西難吃嗎?”
“你還不是喜歡那些垃圾食物,還好你只是難得買一次買給瑩瑩吃,否則我還真擔心。”
“騰牧韌!”尉濤跳起來,作勢就要過去掐他。
“叔叔,你又要欺負我爸爸嗎?”嘴巴吃得鼓鼓的騰縴瑩朝他皺皺眉。
尉濤氣勢頓時矮了半截,“小丫頭,嘗到甜頭還不饒人嗎?”他轉頭看騰牧韌,“還要多久才能拆紗布?”
“一個禮拜。”
游知夏坐在加護病房外,走廊上傳來的腳步聲讓她抬起頭,是吳雪希。
吳雪希坐在她身邊。“我要回美國了。”她看著躺在里面的游頌賢,對著游知夏說。
“妳回不回去和我沒有關系。”游知夏冷淡地說。
“妳一定很恨我,頌賢都這樣躺在里面了,我卻一滴眼淚也沒流,而且還無情地要離開?”
游知夏不語。
吳雪希轉頭看她,“我本來就是冷酷無情的女人。”
游知夏站起身轉身要走,不想和她再待一秒。
“即使討厭我,也請听我說完話。我有些話想對妳說,說完我就離開,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妳面前。”吳雪希的眼里有幾絲光亮,那是很認真的神色。
游知夏又慢慢坐了下去。
“我大一那年,在學校的廣播里第一次听到學長的節目,我馬上就被他的聲音吸引了。每周四都會固定听他的節目,然後拼命打听有關于他的一切,當我看到他的人後,對他的喜歡也就更深了;但是那時候學長身邊已經有了妳。妳一定不知道,很多次我看到你們手牽手走在校園里,令我我非常的羨慕。
雖然知道你們很要好,甚至听說你們一畢業就馬上要結婚,但我還是喜歡他。所以每周四,他做完節目的時候,我都會送上一朵系著黑絲帶的白玫瑰給他;沒有署名,悄悄地放在播音室外。
那時的我很自慚形穢,喝酒、打架甚至吸毒,這些我都曾嘗試過,學長在我心里就像是朵白玫瑰,而我就是那纏繞著他的黑色絲帶,很渺小、很微不足道,但是卻渴望和他在一起。”吳雪希說得痴迷,寂寥的聲音彷佛在追逝著那段青澀歲月。
游知夏輕嘆一聲,“即使是這樣,妳也不該利用頌賢,更不該這樣傷害他。”
吳雪希有些黯然地點點頭,“我承認我的確傷害了頌賢。”
“妳要說的話講完了?”
“頌賢的事,是我和他兩個人的事,這些和學長是沒有關系的,請妳不要再責怪他了。”
游知夏看她一眼,沒有說話,轉身離開。
騰牧韌靠在窗邊已經站了一會兒,微涼的空氣夾帶著夜色撲面而來,他可以想象此刻夜霧繚繞、月色淡淡的景致。
游知夏推門走進來,就看到他試著向外探出身子。她心里一緊,急切地說︰“你在做什麼?”
听到她的聲音,騰牧韌有些意外地回過頭。
他站直身子,“我只是想吹吹夜風。”
她走過去,在床邊坐了下來。
“為什麼我們之間總是不能順順利利的?”她的聲音有絲哀怨。
“生活總不是一帆風順的。”
“雪希和頌賢的事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我覺得那是他們兩人的事,所以……”
“他們兩人?”游知夏笑得有些諷刺、有些淒涼,“明明還加了一個你。”
“知夏。”
“牧韌,頌賢的車禍也許是他自己的過錯,但是你知道你做錯什麼嗎?”游知夏凝視著他,“我不知道你在疑惑什麼,但是你也說了,那是他們兩人的事,但你卻要在他們之間夾雜不清,你應該更早一點告訴我。所以我怨你,怨你把事情變成了這樣。”
他真的做錯了嗎?她的話讓他迷惑,但是她的口氣更讓他傷心,那是一種陌生而悲傷的語氣,他忽然很害怕,他們會無法回到從前。
“我們……回不去從前了嗎?”她忽然幽幽的問。
“我……”他一時竟無語。
“為什麼?快樂總是那麼短暫,幸福也總是抓不牢。我很想象從前那樣躺在你懷里,可是每次我一看到你,我的眼前就閃過頌賢滿身是血被送到醫院的畫面!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該怎麼辦?”她痛苦地說。
“知夏。”他心痛地循聲走過去把她抱在懷里。
她卻用力推開,搖著頭,淚流滿面。
“我沒有辦法,沒有辦法啊!”她哭泣著,轉身跑出病房。
騰牧韌跌坐在床上,充滿了無力和悲傷。
今天是騰牧韌拆紗布的日子,病房里圍滿了人。
金醫生、游之賀、尉濤、騰縴瑩……卻沒有游知夏。
紗布一層一層地褪下,騰牧韌感到一星期來在他眼楮上的桎梏好像也在一點一點的被卸下。隨著紗布越來越薄,都可以感覺到微涼的空氣和冷風的襲來,他忽然有了一絲恐慌,他害怕睜開眼!
但是感覺有些不一樣。他依舊閉著眼,而隨著紗布的拆除,那片黑暗好像漸漸泛白變亮。他放在兩邊的手有絲緊張,抓緊了床單。
“好了,你可以試著睜開眼。”金醫生慈祥的說。
騰牧韌深吸一口氣,慢慢地睜開眼。
只是睜開一條細縫,卻立刻感到一道耀眼、刺目的白光,照得他睜不開眼來。他趕忙用手護住眼楮,馬上閉眼,讓自己又習慣了那片黑暗。
但是,心里頭有一絲欣喜迅速蔓延,那白光說明了什麼?
“別閉上,來,試著慢慢地睜開!”金醫生又說。
騰牧韌的手依舊擋在眼前,他試著從指縫間慢慢睜開眼,那白影越來越亮,也越來越清晰。他漸漸適應,張開眼看,模糊漸淡,他先看到的是一個戴眼鏡的胖胖醫生,頭發花白,神情慈祥,這是……
“金醫生?”他試著問。
胖胖老人臉上綻出笑容,對他伸出了兩根手指,“你能看清這是幾根指頭?”
“兩根。”騰牧韌回答他。
“太好了!太好了!臭小子,你能看到了!”尉濤首先按捺不住,一個勁兒沖上來,狠狠抱住他。
騰牧韌抓住他,仔細看他的臉,慢慢清晰,半晌後說︰“尉濤,你老了很多!”
“死小子,是成熟好不好?”尉濤立刻怒目瞪他,又笑又氣。
“牧韌。”游之賀呼喚他。
“爸。”抬頭看游之賀,是他記憶中的樣子,但又好像不一樣,兩鬢好像多了些白發。
“爸,你有白頭發了。”他訥訥地開口。
游之賀眼里閃著淚光,“看見就好,看見就好。”激動而欣喜。
“爸爸。”
一聲細細的呼喚,騰牧韌心一跳,看到他的小天使。
“瑩瑩!”他蹲,抱住騰縴瑩。秀氣的眉,挺俏的鼻,紅紅的嘴唇,白白的皮膚,她就像個洋女圭女圭那麼漂亮、那麼秀氣,清清爽爽又楚楚可憐的小女孩。
“瑩瑩。”騰牧韌聲音顫抖,他終于看到女兒了。他緊緊地把她抱在懷里,“妳好漂亮,瑩瑩,瑩瑩!”他切切的呼喚著。
“爸爸,你能看見我嗎?”騰縴瑩也哭了起來,明亮的眼里掛著淚珠,直勾勾地看著他。
“是,爸爸能清楚的看見瑩瑩,我的小天使。”騰牧韌抱著她,眼淚也從眼里流了下來。
痛房里的眾人鼻子都酸酸的,悄悄立在門外的游知夏也早已淚流滿面。
她掩住了口,害怕自己的哭聲驚動病房里的人。
她轉身欲走,卻听到身後的呼喚︰
“知夏。”
她渾身一震,那是他的聲音。她僵立在那里,不敢移動半分,听著他的腳步聲,一步一步地走近她。
他伸出手慢慢轉過她的身子。
游知夏低垂著眼,沒有勇氣看他。
騰牧韌的手輕輕撫上她臉龐,“知夏。”念著她的名,如在夢囈。
她是那麼漂亮,披散的秀發,明眸皓齒,記憶中的倔強已被歲月化成了沉靜。那抹溫柔的沉靜,襯著她清秀面容,讓她全身都散發著令他心動的光芒。在這一刻,記憶中的青春少女,被眼前的溫柔少婦所取代,他再一次地愛上了她!他把她緊緊抱在懷里,溫柔的手穿過她的發絲,輕輕撫模著。
她靠在他懷里,眼淚卻止不住的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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