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荒地老 第四章
次日,葉不凡外出。
天賜睡到日上竿頭才起床,懶洋洋的似乎一點力氣都沒有,起床的時候,陽光灑進屋內,照亮了一片,天賜低頭看見自己一身的青紫,腰很酸,後面傳來隱隱的疼痛。
白晰的臉在光線下緋紅了一片,小聲地埋怨︰“都三十多歲的人了,也不知道悠著點。”
今天的天氣不錯,天賜剛剛用完午膳,便搬了張躺椅,在庭院外曬太陽。
人被曬得暖洋洋的,溫度又適中,天賜慢慢地眯起了眼,這時候就听見有丫頭來傳︰“長孫先生求見。”
“請長孫先生進來。”天賜振作起精神,柔柔答道。
大家都叫長孫紀長孫先生,不是因為他年紀很大,其實他也只虛長葉不凡一歲而已。但因為他是葉不凡出生入死的兄弟,又是天都城的總管,為天都城立下了汗馬功勞,所以,大家都尊稱他一聲先生。
看見長孫紀,天賜微微笑著。
長孫連忙低頭,道︰“天賜公子,長孫三個月的薪水可是三千兩紋銀,外加五百兩補貼,還請見諒。”
“不凡又不在,怕什麼。”天賜滿不在乎。
“公子是不怕,到時候罰的又不是公子的。”長孫小聲嘟囔。
“我給你便是。”天賜耳尖,他听見了。
“長孫不敢。”要了,就不是三個月薪水的問題,而是性命有憂。
“呵呵,說吧,長孫先生找我何事?”
“咳咳,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受了慕容蕭之托前來。”
“慕容蕭?”天賜不明白,他有何事?“慕容向來總管天都城城下各個分支的生意,他找我能有什麼事情?”
“是這樣的。”長孫紀從懷中掏出一個本子,翻開一頁,朗聲念道︰“天賜不在家的三十一天里,城主損壞了如下物品︰七十八張紅木方桌,六十張木椅,五十個杯子,四十六個花瓶,二十張畫,十五枝筆,十二個紙鎮,六個硯台,外加一扇門。”
“怎麼會壞這麼多東西?”
“都是被城主砸的。”
“我是問為什麼壞這麼多東西。”
“打探公子下落的烽火使帶回一無所獲的消息,城主一怒之下,就變成這樣了。”
“內屋使也沒這麼多桌子、椅子、花瓶呀?”
“烽火使回報的時候正好趕上城主在議事廳,所以……”
“就算是議事廳也沒這麼多擺設呀?”
“第二次,回報的時候是在聚賢堂。”
“就算是在聚賢堂,也沒那麼多畫呀。”天賜努力回想。
“第三次,回報是在城主的房。”
“那扇門是?”回城的時候沒見到什麼地方的大門壞了呀?
“慕容蕭家的大門。”
“……”
“慕容蕭找城主議事,一個不小心問到公子回來了沒有,城主一時難過就……”
“……”
“慕容蕭備感壓力,所以請我前來勸說公子。”談到正題。
“長孫先生請講。”
“如果公子一年跑出去個幾次,慕容蕭再會賺錢,也趕不上賠錢的速度。”
“呃?那些損壞的桌子是?”
“那是前朝的宮廷用的東西,慕容蕭花了很大的精力和財力收集了八十張,現在只剩下兩張。”
“那些椅子是?”汗……
“鄰國最著名的木所花費一生的心血打造而成,天下只有九十九張,在城主的手里毀了大半。”長孫只搖頭,可惜萬分,惋惜不已。
“……”
“天賜公子還想知道其它的物品的出處嗎?長孫可以一一道來。”
“不……不用了。”
“所以還請公子安心待在城主身邊,那是天都城所有人的心願。”
“知道啦……”
“天賜公子的福氣就是城主的福氣。”
“知道啦……”
“城主的福氣就是天都城眾人的福氣。”
“知道啦……”
“天都城眾人的福氣就是……”
“長孫先生……”天賜哀號!
“下次公子如果一定要不告而別的話,也提前通知長孫一聲,以便長孫我做好萬全的準備。”
“……”
“謝公子。”長孫說完,準備走人,卻被天賜叫住。
“長孫先生請等一等。”
“公子有事?”長孫停下腳步,回頭,恭敬地問。
“最近小梅和那個孩子怎樣了?”想了一想,天賜還是問出了口。
“公子不在的期間,暗流曾派了殺手過來,小梅為城主擋了一劍,所幸沒有大礙,已經痊愈。城主加賞,小梅現在是城主的貼身丫鬟,近前伺候著。”
“我怎麼不知道?”心底滿是醋意,滿是酸楚。
“城主怕公子擔心,所以擋著沒讓說。屬下這里透露了,也請公子保密。”
“我是問小梅現在是貼身丫鬟,近前伺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呃!城主太忙,大約忘記告訴天賜公子了。”
“小梅她長得頗有幾分姿色。”
“就算小梅長得國色天香,城主喜歡的人是天賜公子。”
“可是……”小梅身邊多了一個小孩,她是女人,想生多少個都可以。天賜黯然想道。
“難道公子不相信城主?”
“不是不信,而是……”鳳眼黯淡了下來。
“公子多慮了,在屬下們的眼里,公子是城主最愛的人。”
“呵呵……想不到長孫先生是一個如此體貼之人。”天賜露出笑容。
“公子言重了。”長孫臉紅了一片。
“暗流有什麼動靜嗎?”
“小有滋事,全部被收拾了。”
“多加小心。”
“請公子放心,我們會保護城主的安全。”
“今日之事,還請長孫先生守口如瓶。”
“請問公子所說何事?屬下不知。”
“謝先生。”
看著長孫先生離去的背影,天賜陷入一片惆悵之中。
茫然地看天,那是他的習慣,只要陷于沉思,必然看天,這一點連天賜自己都覺得奇怪,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特別的在意那片天宇,仿佛天際里有令自己牽掛的事情。
想來好笑,自己又不是那個奇怪的青泉,他自稱是仙,自己又不是仙,干麼那麼在意那片天?
我想在只要想著不凡就好!
想著,想著,困意襲來,沉沉地進入夢鄉。
夢里又有三個人。
一個不凡,一個是小梅,一個是沒見過的小女圭女圭。
但夢里也有他,遠遠地佇足觀望。
不覺悲傷涌上心頭,胸口被撕裂般的疼,想走過去拉開那兩人,腳底生了根,寸步難行,只能遠遠看著,暗暗的傷心。
胸口劇烈的疼痛著,直到被人搖醒。
“天賜,天賜,你怎麼了?”
茫然地睜開眼楮,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眼前是葉不凡,他一臉擔憂,見他醒了過來,忙不迭地又問︰“你怎麼了?听你在申吟,搖了你好半天不見你醒。”
“啊?沒什麼,做了個噩夢。”天賜依偎進了葉不凡的懷抱,深深地汲取他渾厚的氣息,听著他沉穩的心跳聲,慌亂的情緒逐漸穩定了下來。
“天黑了,進去吧。”葉不凡說。
“抱我進去。”天賜向他張開雙臂,等著溫暖的胸膛。
“你呀。”葉不凡憐惜不已,自然將天賜抱進懷里。
進了屋,天賜被放下,走到桌前,給葉不凡倒了杯茶,遞了過去。葉不凡笑著接過,抿了一口,茶香四溢,沁入心扉。
天賜眼尖,看著葉不凡的腰後別了一樣東西,拿過來仔細一看,是一個紙做的五彩風車。
“這個買來……是給小梅的那個小孩吧?”剛想發問,冰雪聰明的他立刻想到。
“嗯!小金陽實在是可愛,所以買來給他玩玩。”談到那個可愛的孩子,葉不凡露出慈愛的目光。
“既然買來還不送去,拿回來做什麼?”天賜有些不開心了。
“剛剛去過,小梅說金陽已經睡著了,所以,我明天拿給他。”
“直接拿不好?明天還要過去?”天賜語氣酸楚。
“啊!只是想逗他玩玩而已。天賜,你不高興了?”葉不凡察覺到天賜的不悅。
“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天賜把風車朝桌上一丟,背對他坐著。
“什麼意思?”想著天賜,所以一辦完事情,著急地趕回來,卻對上天賜的冷臉,葉不凡不免有些火大。
“小梅也算得上是一個美人了。”
“天賜……”葉不凡沉下臉。
“哼。”天賜同樣沉下臉來,轉身走到床邊,徑自躺下,面靠牆,不理睬他。
此刻的天賜有點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嫉妒那個小女圭女圭,還是嫉妒那個小梅?
一時間,屋子里靜得駭人。
半晌,葉不凡無奈地搖頭。
“天賜?天賜?”不忍心天賜傷心,走到床邊,輕輕叫了兩聲。
天賜不動。
“天賜?”再喚。
依然不動。
“唉……”嘆息了一聲,在一旁躺下,將天賜收進懷里。
天賜掙扎了幾下,卻被對方用更大的力氣束縛著,天賜仿佛泄氣似的不再掙扎,任由葉不凡抱著。
“天賜,我只是喜歡那個小女圭女圭而已。”
渾厚的呼吸撫過耳際,引起一陣陣酥麻,天賜扭著身體躲開那擾亂人心似有似無的誘惑。
“我對小梅一點意思都沒有,真的只是單純喜歡那個小女圭女圭而已。”
“哼。”天賜從鼻子里冒出一聲悶哼。
“十年了,難道我做的一切你看不到?就算看不到,也能感覺得到吧。”
“……”
“十年前,我可是跪在青泉的屋前七天七夜,才得到他的首肯。十年的相處,我對你的執著,難道你體會不到嗎?”
“……”
“天賜,你是我的一切。”
好半晌,好半晌,天賜動了一下,在一片黑暗中,他轉過身來,面對葉不凡,將縴細的身體窩進對方的懷抱里,輕輕"嗯"了一聲。
沒過一會兒,黑暗中,傳來他均勻的呼吸聲。
葉不凡,淺淺笑開。
這一天,天賜醒來不見葉不凡,路過花園的時候正好遇見長孫紀,便叫住他,問︰“不凡呢?這幾天他好象特別的忙,整天不見蹤影。你看見他人了嗎?”
“呃?這個……”長孫紀吞吐。
“說。”
“城主在小梅那。”
“小梅那?”
“天賜公子不要誤會,這段時間城主一直忙于暗流的事情,沒去看小梅,正好,听說那孩子生病了,所以城主他……”
“呵呵,我知道,不凡他是去看小金陽,而不是去看小──梅──”天賜加重了語氣,轉身就走。
長孫黨在心中默念,城主自求多福吧。
天賜快步走在通往鳳前殿的走廊上,鳳前殿的後院是佣人們居住的地方,這個時候小梅多半帶著小金陽在那。
天賜剛到走廊的拐角處就听見葉不凡爽朗的笑聲。
天賜定住腳步,隔著一片花叢遠遠地看著,葉不凡背對著他,抱著小金陽,轉著圈,小金陽並沒有因為被高舉著而被嚇壞,反而開心地大笑。
轉了幾圈,葉不凡放下小金陽,讓他坐在自己的腿上,和煦的笑容印在臉上令他剛毅的五官柔和了幾分,天賜看得出來,葉不凡很高興,真的是非常的高興。
小金陽歡快地拍著小手,口齒不清開心地喊著︰“爹爹,爹爹……”
一旁的小梅,噗嗤一笑,這一笑雖沒有閉月羞花之色,卻也清秀可人。她走過去,蹲在葉不凡的身邊,也不知道兩歲大的孩子是否听懂,對小金陽說︰“小陽,不要叫爹爹,要叫城主,城主。知道了嗎?”
“爹爹,爹爹……”小金陽用實際行動表明他不懂小梅的意思。
“算了,隨他叫去。”葉不凡並不在意。
小梅笑臉如花,小鹿般的眼神看著葉不凡。
那眼神里有欽佩、有敬仰,有……愛慕。
天賜看得清楚,看得分明。
夢中的情景再現,變成事實。
三個人,一個是不凡,一個是小梅,一個小孩,他卻只能不甘心的佇足遠望!
心痛!
仿佛利箭穿胸而過,疼痛難忍。
天賜恨恨地料著遠處的兩人,咬著下唇,然後轉身,心思全然不在身上,留在了剛剛一幕的兩個主角身上。
“可惡!可恨!可氣!可惱!”天賜咬牙切齒,聲聲發狠!
沿著來時的走廊往回執,轉彎的時候撞到兩人,又是長孫紀和慕容蕭。
見天賜橫眉冷目,長孫紀心中暗叫不好,戰戰兢兢地叫了一句︰“天賜公子。”
天賜沒有答話,穿過兩人就走,走出去兩步,他忽然停下,轉過頭來,此時,冰冷的臉已然換上一副明媚的笑臉,卻看得長孫紀和慕容蕭冷汗直冒。
天賜走了回來,笑顏如花,他問︰“長孫先生,天都城外的最有名氣的酒樓叫什麼名字?”
“迎客來。”緊張地吞咽了一下喉結,長孫紀說。
“人很多嗎?”
“很多。”
“怎麼個多法?”
“大凡當地的名門望族、名流人士、悠閑詩人大都喜歡上那一聚,散客、過往的商販更多。”
“好,好,好!”天賜眼光流轉,流露出不一樣的東西。
“天賜公子為何有此一問?”長孫紀直覺不是好事,膽戰心驚起來。
天賜沒回答,甩手走人。
“天賜公子。”一直沉默的慕容蕭忽然叫他。
天賜停下,側身。
“什麼事?”
“還望公子體恤。”
“體恤什麼?”
“體恤做屬下的辛苦。”
“你辛苦什麼?”
“上次天賜天子離城的時候,被城主砸壞的東西到現在還沒賺回來。賺錢真的不容易呀。”
“你讓葉不凡賺去!”
天賜一聲大喝,掉頭離去。
慕容蕭連連搖頭,然後對一旁的長孫紀說道︰“還有勞長孫先生把值錢的東西趕緊收好。”
長孫看著天賜憤然離去的背影,喃喃地說了一句︰“天都城看樣子又要有大事發生。”
迎客來酒樓當天中午來了一個人。
此人頭戴斗笠,斗笠上掛著紗巾,看不清真實的容貌,卻從那優美的身段,露在外面的縴長手指和動听的嗓音,不難猜測此人也一定是個精采的人物。
掌櫃連忙招呼︰“客官,您是要住店還是用餐?”
那人抬手給了一錠銀子,對掌櫃的說︰“給我在二樓朝街的方向安排一張桌子,桌子給我擦干淨了,再給我上來一壇上好的竹葉青。”
掌櫃的見那人出手大方,非富即貴,不敢怠慢,連忙引領著上樓。
傍那人在靠街的方向地方選了一張視野最好的桌子,將桌子擦了又擦,方才請來人坐下。
來人坐定,伸手揭了斗笠,露出一張堪稱絕色的面容,四周驚呼聲不斷,掌櫃掉了手里的銀子,楞在當場。
那人長發如墨,散在肩上,流泄到了地面,完美的五官搭配上風情萬種的眼楮,用手揚起垂在胸前的發,舉手投足間風華絕代,令看的人眼神發直,不知不覺間失了心神。
那人,正是天賜!
天賜用眼角的目光睨了一眼掌櫃,說︰“掌櫃的,楞在那干麼?給我上酒。”
“啊?哦!”掌櫃臉紅一片,趕忙拾起銀子,邊答應邊跑下樓去。
天賜看著四周人的反應,臉上並沒有露出高興的神色,相反,他一臉陰霾,雖不損他的美貌,卻令他周身籠罩在一片陰沉之中,四周的人只敢遠遠觀望。
天賜邊喝酒邊狠狠地咬牙,邊暗暗發狠。
葉不凡我也要你好好嘗嘗心酸是什麼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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