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ven  終章
作者:橘樹
    往海邊的路上,南楓的眼楮一直合著,他的而色蒼白得嚇人,連嘴唇也喪失了血色,蒼白得如同石膏像。


    他不發一語,但神智卻是清醒的,落日的余暉照在他的眼皮上,他感覺得到溫暖,但四肢卻漸漸冰冷起來。


    到了海邊,南松背著他慢慢走到沙灘上,抱著他坐了下來。


    他明確感覺到南楓的生命跡象正漸漸地消退了,他的身體溫暖不再,而是變得冰冷,一如他被遺棄那天晚上的陰冷雨水。


    他無可避免地聯想到死亡,他甚至不確定抱在懷里的南楓是不是還活著。


    兩個人靜靜地在海邊了待了許久,直到太陽漸漸沒入海中。


    一陣海風吹了過來,南楓輕輕嘆了口氣,睜開雙眼。


    他伸出一只手,模了模南松的臉,看著他淺淺地笑了笑。


    南松溫柔地握住他的手.對著他也笑了笑,但那是一種苦澀的強顏歡笑。


    “只有你,把我當成—個人,一個真正的人……”


    “你本來就是人哪……”


    “我其實不怕死,決定跟你走出實驗室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可是我還是想和你在一起…”


    南松看他吃力地說著,本想要他別說了,但這一阻止,他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我怕的只是……死亡,會把你帶離我身邊……明明知道這是奢求,我還是多麼希望……能一直和你在一起……”兩行不舍的淚在南楓憔悴的臉頰上滑落,南松低下頭輕吻去他的淚痕。“你知道,動物死亡的時候,听覺是最後消失的感官嗎?”


    南松無言地搖了搖頭,心像是被什麼猛力撕裂了一樣,痛得他說不出話。


    “我喜歡你給我的名字…叫我的名字好嗎?我想在最後一刻……都能听見你的聲音……”


    “楓…”南松喃喃地念著這個名字。


    南楓臉上露出滿足的微笑。


    “如果我有靈魂,我希望下輩子……能回到你身邊。”他露出一個淒美的笑容,閉上了眼楮。


    這是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南松握著他的手,不斷喃喃念著他的名字,看著他如同安睡著的臉龐,直到日落,直到月起,直到星沉。


    短短的一個晚上,所有他和南楓曾經相處過的記憶如同眼前的潮水不斷涌了上來,躲也躲不掉。


    第一次相見時,那雙在水里直視自己的墨綠色眼眸……


    在帝國大廈時他那副天真的模樣……


    在地鐵里他好奇主動地靠過來吻著自己……


    總是那麼自然地一聲聲說著喜歡他,伸出手摟住他的脖子,溫暖的身軀靠了上來,似只貓一樣地窩在他的懷中……


    他第一次在舞廳里為自己吃醋的模樣……


    第一次喝醉酒臉色通紅不自在的模樣……


    還有捧著心口喊痛的那個眼神……


    披抓回實驗室時那焦急的哭喊和眼淚……


    在雨中緊緊抱著他哭泣……


    還有他們的第一次性關系,無聲繚繞,只听得見彼此的喘息,還有他不斷地喊著自己的名字……


    他柔軟的發絲,甜美的唇和白宮的肌膚……


    輕輕喚他“南松”………


    一切不過彷佛是昨日而已。


    南松突地驚覺,南楓在這個世界上的日子還不到一年……


    “你倒底是為了什麼而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他俯瞰著南楓安詳的臉龐,心痛地問著。


    *********************


    “是為了你…”


    當清晨的第一道曙光從海平而上升起的時候,南松才發現自己落了一晚上的淚……


    他靜靜地掉著眼淚,一滴一滴都落在南楓的臉龐上,落在他那永遠不會再睜開的眼楮上……


    他無聲地繼續落著淚,手指溫柔地撫模著南楓的眼皮,想到從此再也見不到那雙墨綠色的眼眸……


    閉上眼,任淚水繼續滴落。


    ********************


    門鈐響了起來,窩在床上的薩巴轉了個身,不想理會。


    門鈴響了幾分鐘後安靜了下來,薩巴露出笑容正想繼續睡回籠覺時,突然“踫”的一聲,他家的大門被踹了開來!


    他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只有一個人這麼愛踹他家大門。


    “老兄,你又想……”才從床上抬起頭想要抱怨的薩巴愣住了。


    南松橫抱著南楓,雙眼紅腫地走了進來。


    “你……你們發生了什麼事?”薩巴眼楮睜得大大的,他從來沒見過南松哭。


    “我想找個安靜的地方把南楓葬了。”


    “他……死了?”薩巴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問。


    南松點了點頭。


    “老兄,我很遺撼…”


    “哪里最適合?”


    “但……但他不是屬于Genesis的財產嗎?你應該把他的身體歸還給他們不是嗎?”


    “他不屬于任何人。”


    “老兄,你真的……”


    “廢話活少說,你幫是不是幫?”


    “可是這真的是……”


    “我只想讓他能像個真正的人一樣,有尊嚴地死去,而不是死後還要被當成實驗品來解剖。”


    薩巴嘆了一口氣,認命地拿起電話。


    ***********************


    兩個小時後,他們來到舊金山近郊區樹林旁的一座小教堂,教堂後院有一塊小小的墓園,平常沒有什麼人跡,歷代也只有對教堂有過特殊貢獻的人被葬在這里,綠草如茵的墓園里稀疏地站著幾塊樸素的灰色墓碑,淡淡的陽光灑在上頭,看起來寧靜溫暖。


    教堂里的老神父已等候多時,看見他們進來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他把南楓輕輕地放入松木棺里,如孩童般沉睡的臉龐依舊,只是再也不會張開眼,對他露出一個微笑,輕輕摟住他的脖子……


    “塵歸塵,土歸土……”老神父捧著黑皮聖經,莊嚴地站在松木棺前念著禱文……


    他想起南楓問過,他有沒有靈魂?


    寧靜的教堂里飄著淡淡的檀香,陽光從老舊的木制窗戶外投射進來,正巧照在南楓的臉上,隱隱散發出光暈,老神父低沉沙啞的聲音專注地念著禱文,整間教堂都回蕩著他的聲音。


    **********************


    “我有靈魂嗎?”


    窗外一只白鴿倏地展翅飛去,一根白色的羽毛在陽光里緩緩飄落。


    “你當然……是有靈魂的……”南松啟唇喃喃說著。


    棒壁房間里突然傳來聖詩班的練唱聲,那純粹悠揚的人聲伴隨著老神父的念經聲回蕩在耳際,南松覺得心里有股擋不住的熱流迫叨地想要沖出他的身體,從胸口心口、喉間涌上……


    在他自己還沒有發現前,他已經頹然跪在松木棺前,頭一次,讓自己放聲大哭。


    他懊悔地捧著自己的頭放肆地哭著,在他身後的薩巴也忍不住紅了眼。


    “你當然……是有靈魂的……”南松一面哭著,一面喃喃地不斷說著這句話。


    “你已經在這兒待了一晚上了。”


    薩巴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他仍舊一功也不動地坐在教堂墓園前的草地上,雙眼看著刻著南楓名字的灰色小墓碑。


    “以後有什麼打算?”薩巴走了過來,陪著他一起坐在草地上。


    “不知道,也許再也不干這行了。”


    “是嗎?那真可惜,你真的是個好手,我很喜歡向顧客推薦你。”


    “再厲害也沒有用,仍保不住自己心愛的人。”他苦澀地說。


    “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


    “我自己也沒見過。”


    沉默了幾分鐘,薩巴站了起來決定離去,但臨走前,南松拋給他一句話。


    “洗手不干前我會先做完一件事。”


    “什麼事?”薩巴停下腳步。


    “到時候看報紙你就知道了。”


    *********************


    兩個月後,報紙社會版的右上角有一則謀殺案的新聞,兩個月前才因為揭發生化制藥公司CGenesis暗地制造復制人計劃而聲名大噪的亞歷?山德森博士,在一次演講途中意外被暗殺,凶手動機不明,警方已經全力追緝中。


    一個戴著墨鏡的東方男子,丟了一個銅板給報亭,抽出報紙看著。


    看完後他面無表情地將報紙丟進垃圾桶里,然後輕輕吹了一聲口哨,一只純白的貓從垃圾桶後現身,對著他喵喵叫了起聲。


    白貓有著一雙難得一見的墨綠色雙眼,他是在南楓走後的一個月,突然出現在他家門口的。


    它一開始只是靜靜地坐在門口等他,不吵也不鬧,偶而他出門的時候就會對他喵喵叫兒聲,直到有天他從Pub喝完酒回來,外頭正下著雨,而貓居然淋著雨在門口等他,他才第一次放貓進來。


    白貓一進來就熟門熟路地鑽到了他的臥室,一跳就跳上他的床,落在南楓平常睡著的位置上,把自己小小的身體蜷成一團,滿足地舌忝了舌忝自己的小爪子,打算在那兒舒服地睡一覺。


    南松皺丁皺肩頭,他不喜歡這只貓的舉動,那是南楓睡的地方,那只貓沒有權利喧賓奪主。


    他走過去正想把貓一把拎起來丟到門外,貓卻站起身來,直直地望著他。


    南松心里一跳……那貓的眼楮,是墨綠色的。


    那是他再熟悉不過,但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見到的眼瞳……


    他猛地想起南楓說過的最後一句話。”如果我有靈魂,我希望下輩子……能回到你身邊。”


    “楓?”他試探地叫著,但才叫出口他就覺得好笑,自己居然會對一只貓有這種聯想?


    沒想到白貓卻像是听懂似地,對著他回叫了一聲。


    南松走到床前蹲子,好讓自己的眼光和白貓一般高。


    “是你嗎?”


    貓沒有回答,而是跳下床走到他腳旁,用自己小小的身體在他腳邊磨蹭著,喉間不時咕嚕嚕的聲音,露出滿足的表情。


    南松抱起白貓仔細打量著,一人一貓相互對望了幾秒鐘,白貓突然伸出一只手掌,輕輕地拍著南松的臉頰,然後小臉湊進南松的鼻梁,用帶刺的小舌頭舌忝了他兩下,就如同南楓生前喜歡用手模著他的臉頰,然後輕輕吻他一樣。


    白貓從此就和南松住在一起。


    *********************


    “楓,走了。”


    白描跳上他的懷里,


    男子手里撫模著白貓柔軟的毛發,突然一個女人叫住了他。


    “是你?”


    “博士過世了。”


    “…我很遺撼…”


    “他要我把這個交給你,”


    一張手掌大小的光盤片被遞到男子手里,“這是?”


    “博士一生的心血結晶,如果你還想看到Seven的話,這也許幫得上忙……”


    “為什麼要交給我?”男子伸手接過。


    “我不知道,這是博士交代的。”女子說完後便轉身離去。


    他手里拿著博士的遺物,望著女子離去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人群中後,男子才往漁人碼頭的方向走去。


    天氣雖然依舊冷冽,春天的氣息卻已經隱隱出現,稀疏的草皮上已經冒出朵朵的白色小雛菊,在寒風里微微顫抖著。


    男子走到碼頭上,看著陽光照射下亮晃晃的海洋波浪。


    他低頭看了一眼跟在腳邊的白貓,


    “對我來說,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你,沒有其它人可以取代。”


    男子手臂使勁用力一拋,一個反光的銀亮物體從他手上飛了出去,落在遠方的波光里,直沉海底。


    “楓,走了。”男子毫無依戀地轉過頭對白貓輕輕說著。


    白貓輕踩腳步跟了上去,一人一貓消失在舊金山的繁體街道上………


    《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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