螟蛉戲水(上)  第二章 匆聾
作者:平遙
    山谷遍地郁綠一至夏日,濕氣濃重,成霧繚繞,看似炊煙朦朧,美景如畫,實則悶熱,活似火爐悶吹,山林間飽滿了水氣卻無一絲涼風來助。


    這種天氣別說人,連動物們也受不了,平日不易見的飛鼠一類的動物也都聚到山谷里唯一的水源處納涼,希望能趨走這悶熱的氣息。


    兀地,自涓細水瀑而下匯流而成的湖心,冒出了兩道身影,一是身著白衣發著淡淡白光的男人,一是一名身著玄衣,約莫七八歲的童子,而特異的是他有一雙尖耳與金色眼眸,那雙金眸的瞳仁像是蛇類生物般的呈頭尾尖細,居中則微往外呈弧形,但與蛇類那冷冷淡淡的氣息不同,這名童子滿臉的天真爛漫,笑聲回蕩空谷。


    “來嘛……再來玩……再來玩啊……”童子拉著白衣男子,想再與他比試泅水。


    “不。”白衣男子揮揮衣袖襬,即震開童子,童子被震開,一時沒站穩又跌進湖里,但他絲毫不生氣,反而哈哈大笑。


    “珩,栽來碗嘛!”童子在水里巴住白衣男子的大腿,含著水咕嚕嚕地要求著。


    “是你該習字的時間了。”名喚“珩”的男子彎腰伸手進湖里,將巴在自己大腿上的童子給拎起。


    兩人的衣著皆然浸濕,但由于山谷悶熱,反倒無礙。


    “又要習字了……”童子癟起嘴,手腳往身體縮,一臉厭惡。


    然後,他由童子的模樣幻化成回一條長及珩高,角卻不全的黑龍,唯一不變的是他鼓起的腮幫子與金眸里對習字的厭然。


    “是誰說玩完就要習字的呀?”珩微挑眉,放開被他拎著蜷成一團的黑龍,黑龍應聲跌落湖里,濺起一堆水花,珩不搭理黑龍便往湖岸走去。


    黑龍“剝”地一聲自水中浮起,見珩往湖岸走去,連忙跟了過去。“珩,珩,等等人家嘛……”


    說話的當口,他“忽”地一聲卷上了珩的腰,一臉無辜地抬起頭望著珩。“不要不理人家嘛……”


    “不守承諾的並不是我呀……”珩忽地朝黑龍微笑,黑龍正因他的笑感受到無比的和煦之時,沒發覺珩把他從腰拉開,往地上一丟。


    “踫”一聲,黑龍就這麼一臉痴呆的被丟到地上。


    “好痛哦……”黑龍又化身成為童子的模樣,見珩老早跨開大步往湖邊的一顆大石走坐,輕輕一躍便于上頭盤坐,閉目養神,自己卻待在原地無所事事,不禁有些難過,他小跑步到大石跟前,試圖跳上大石,無奈大石實在太高又滑,黑龍壓根兒無法像珩一樣跳上去,不得已,只得小小聲的喚著︰“珩。”


    大石上的珩似入了定似的,沒有回他。


    “珩,你不要不理我嘛……”黑龍金眸蓄滿淚水,眼看就要落下了,但珩完全不為所動。


    黑龍頹喪地低下頭,踢著大石旁的小石子,好一會兒才說︰“好嘛好嘛,我習字就是了……”


    坐在大石上的珩仍然不理他。


    “珩,你說句話嘛……不要不理我……”黑龍癟著嘴,死命的跳上跳下想捉住苻聿珩的衣襬,但怎麼也構不到,心中的恐懼也因此愈擴愈大,他最怕的便是珩的相應不理,還有他會一聲不吭地把他丟下。


    黑龍見珩不理他,眼里的淚水開始滾滾落下青白的臉,尖耳也因此一抽一動的,但他強忍著不敢出聲,深怕他哭出聲珩就更不理他了。


    “現下你明白信守諾言的重要了吧?”珩的聲音幽幽自上頭傳來。


    黑龍忙拭去淚水,抬頭迎上珩睨下的神態,展露笑容,用力點頭。


    “那上來吧。”珩朝黑龍伸手,黑龍迫不及待的握住,但兩人手未握及,黑龍身子即一輕,躍上了大石,落坐至珩的對面。


    珩微瞇起眼來打量黑龍,“你哭了?”


    “沒有沒有。”黑龍連忙搖頭,珩最討厭他哭哭啼啼的,他怎麼敢點頭說︰“是,我哭了。”這種話呢?


    但他這一搖頭,把眼底還留著的淚水就這麼搖了出來。


    “我教過你說謊麼?”珩一見,眉又揚高了。


    “對不起……”黑龍頭垂得低低的,不敢抬頭。


    “沒有下次。”珩淡淡地命令。


    “嗯。”黑龍吸吸鼻子,擦去淚水,破涕為笑。


    “上回咱們習到哪兒啦?”珩這才展露笑容,方才的威嚴盡失,回復到先前與黑龍戲水的那個珩。


    “習到珩字。”黑龍朝空中寫出個歪七扭八的“珩”字。


    “我的全名呢?”


    “苻聿珩。”黑龍一字一句的念著,一邊念,也一邊在天空畫出“苻聿珩”的字樣。


    “鬼畫符。”那殘留空中的白煙正是黑龍寫的字,讓苻聿珩皺起眉頭,“這個?字頭跟付連在一起不打緊,可你卻將?與付全寫成一團,看起來字不像字,圖不像圖的。”


    “好難寫嘛……”黑龍抱怨著,又在空中寫了好幾個“苻聿珩”,每個“苻聿珩”全都慘不忍睹。“真的好難寫嘛……”


    他最討厭習字了,每個字都好難寫,再怎麼寫都無法似珩寫的那般行雲流水,跟他珩身邊,他唯一學得最好的,便是說話了,能像人類一樣說話是他最開心的事,尤其是他能同珩說同一種語言,那更是讓他一想起來可以高興得三日三夜都說個不行,說到珩不耐煩為止。


    “好了,別寫了。”看著自己的名字被寫成那樣,苻聿珩心中著實不好過,卻也不能太過責怪黑龍。


    本來黑龍就是最高深莫測的神族,听說他們還有自己的文字,不過他們的排外也是出了名的,因此苻聿珩心想黑龍習字的能力如此之差,也許就是因為黑龍一族的手生來就不是拿來寫天庭共通文字的。


    苻聿珩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他不能責怪黑龍太笨,更不想怪自己的教學方法有誤。


    “罷了,罷了,至少我把你教會說話了。”想起不久之前黑龍那五音缺一音,一音都不全的說話方式,現在的黑龍能流利的說話,他已經很欣慰了。


    “習字什麼好的呢?累死了!”黑龍寧可在水里泡一整天無所事事也不想習字。


    “因為我無聊想教你習字不行麼?”苻聿珩敲了黑龍的頭一下。


    黑龍痛得捂住頭,忙跳起來閃得遠遠兒的,不讓苻聿珩有機會再敲他頭。


    苻聿珩也不理會黑龍那傻呼呼的舉動,只笑道︰“背個三字經來听听。”


    黑龍用懷疑的眼神盯著苻聿珩看了好一會兒才放下青白的小手兒,雙手在背後交握──這是苻聿珩教他背時的姿勢,清清喉嚨,放聲朗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


    “我教你的那版呢?”苻聿珩懶懶的問,隨手摘了果子啃著吃。


    “哦。”黑龍偏頭想了下,才道︰“仙之道,首要閑。若有事,逃第一。背重責,萬不可。昔玉皇,位權高。吾小仙,放閑逸……”


    “噓。”苻聿珩放松的神態兀地警覺了起來,他咬著果子,起身撲向黑龍,黑龍閃避不及,就這麼被他撲倒入湖。


    湖很深,有魚一群一群有秩序地在游,被他們這麼一攪,倒成了無頭馬車,到處亂游。


    “珩……咕嚕嚕……”黑龍在水里的靈活度比苻聿珩好上幾倍,他小小的手捉著苻聿珩的大手,想將他拉出水面,但苻聿珩拼命將他往湖底拉去,把他拉到水草聚集,易掩蔽之地後,要他留在原地。


    黑龍拉住苻聿珩,不明白為何他會突然如此緊張。


    苻聿珩只下了個指令要他留在原地,用眼楮警告他不準跟,黑龍心一凜,以為苻聿珩要丟下他,只拼了命搖頭,不想被丟下。


    苻聿珩往湖面看去,知道那東西愈來愈接近了,心一急,掄拳往黑龍頭上賞了他一個狠絕的爆粟,痛得黑龍當場飆淚,但他卻怎麼也不肯放開捉住苻聿珩的手,害得苻聿珩得狠心“斷袖”,才得以自由離去。


    黑龍一見苻聿珩游遠,想追又怕被他踹回來,只好抱著斷袖嚶嚶啜泣著。


    ☆


    苻聿珩可沒心思管那麼多,他全副的注意力全集中那掠過湖面停在方才他與黑龍嬉鬧的大石上的黑影。


    他小心地潛至靠近湖面處,透過水光觀察停駐于大石的那只巨大的鳥。


    牠全身通黑,只有頸圈上一圈拇指至小指寬的白色羽毛,身形巨大無比,幾乎將這小小的湖面給覆滿了,特別的是牠有兩顆頭,嘴喙呈鮮紅色。


    至此,苻聿珩已然確認,這巨鳥便是“匆聾”,也是自天庭落凡的仙獸之一。


    牠生性警覺,雙翅展開能達百丈,飛行速度更能日達千萬里,是天庭打仗時的利器,但因牠听不見,因而得名為“匆聾”,雖然听不見,但牠的叫聲可是可怕的武器,牠一叫那音波並不是凡人能承受的。


    近年來因為天庭無戰事,和平得可以打蚊子,雖然與黑龍一族日益惡劣,可在兩方都受制于數千年前訂下的規約之下,還無人敢打破此限,也因此,“匆聾”的數目銳減,“匆聾”十分難以生育,目前天庭只有這麼兩只,失事時雄鳥跑了,雌鳥因為受孕無法移動,才沒跟著跑。


    “匆聾”一生只一偶,不離不棄,但雄鳥卻跑了,雌鳥因而不食不喝,只靠著馴獸司的幾位馴獸師以仙氣喂養。


    但“匆聾”雄鳥跑掉該與失事無關,該與“夫妻失和”有關。


    現下苻聿珩怎麼也沒想到會在此遇見雄鳥,想浮出水面與之溝通,無奈他的鳥語老早還給先生,現在腦袋空空,一句鳥語也不復記憶。


    想來想去,苻聿珩決定用最簡單也是最省力的方法──生擒。


    兀自思忖之際,苻聿珩手泛白光,馴獸鞭不知何時已握于手中,等待雄鳥警戒最松戒之時,才要沖出水面擒住雄鳥──


    黑龍竟不知何時離開了他命令他得好生待著的地方,死命的巴住他的大腿,金眸的淚是往橫飛的,不是直直落的。


    苻聿珩皺起眉,用力敲了下黑龍的頭,示意他回原地等,但黑龍怎麼也不肯,苻聿珩眼看良機已要過,只得奮力飛出水面。


    這一動,無可避免地驚動了“匆聾”,但苻聿珩出水面之時,手中的鞭已然甩出,直往“匆聾”的頸子圈去,可由于腿上巴了個重物,使他重心偏了,也給“匆聾”逃走的機會。


    只見“匆聾”“暪暪暪”大叫三聲後,便展翅飛離,而苻聿珩也因此受到音波直接攻擊又墜入湖里。


    “珩!”黑龍改抱住苻聿珩的腰,用盡全身的力氣將他拉出水面,往湖岸游去。


    隱約知曉自己破壞了苻聿珩好事的黑龍半點兒也不敢放松地拖著昏迷的他至岸邊,小小的手將苻聿珩臉上的水給撥掉後,便跪在他身邊,正襟危坐,手擱在腿上掄成兩顆小小的拳頭,尖耳低垂,金眸眨也不眨地看著雙眼閉合,臉色發白的苻聿珩。


    “珩,對不起……”黑龍咬著下唇,強忍著淚,咽噎著向昏迷的苻聿珩道歉。


    他又怕苻聿珩醒不來,又怕他醒來,怕的是苻聿珩醒不來,他就被他丟下了,又怕他醒來,把他給丟下了,這兩樣的心情此時正輪番煎熬著黑龍。


    “珩,你醒醒啊……不要丟我一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怕你丟下我……嗚……珩……珩……”他不知道剛才飛走的大鳥是什麼,但是如果牠對苻聿珩很重要的話,他就要去捉牠回來向苻聿珩賠罪。


    也許……也許這樣做,珩醒來就不會把他丟下了?


    這個念頭突然閃過黑龍的腦子,他止住了淚,並為自己竟然想得到這樣的解決方法感到萬分開懷。


    “珩,你等我,我去捉那只大鳥,你、你要答允我,不可以丟下我……”黑龍抬手擦去淚水,爬上方才大鳥棲息的大石,聞了下氣味後,便化身為原形,往大鳥飛離的方向飛去。


    只是他的速度較之“匆聾”,當然是慢上許多倍不止,不過黑龍憑著恆心與毅力還有一股怕被苻聿珩丟下的恐懼,竟就這麼跟著“匆聾”的軌跡尋去了。


    ☆


    “哎喲!好燙好燙!”


    苻聿珩的意識就在這連聲的哀叫中逐漸蘇醒過來,他微揚眸,半明半暗的視界里,瞧見了正于火堆旁的黑龍,瞧他小小的身子被火給燙得到處亂跳的模樣,就讓苻聿珩忍不住想笑。


    明明是天性趨水的神族,怎麼會呆到想近火呢?


    但見黑龍試圖升火,熱氣給燻得滿臉黑,還教剛燃起的火苗燙得哀哀叫。


    笨手笨腳的……苻聿珩在心中嘲笑黑龍,可目光卻離不開那側對著他升火的笨拙身影。


    “終于好了,我成功了……唔,好熱……”黑龍好不容易升起了火,感覺四周因火焰的熱度而溫暖了起來,他有些適應不良的退後好幾步,這一退,也讓苻聿珩看見那被密密實實綁在大樹上的大鳥“匆聾”。


    “匆聾”?!怎麼會?!


    苻聿珩精神為之一振,忍不住支起肘來透過火光看著那只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雙頭巨鳥。


    牠不是逃了麼?怎麼會被綁在那兒?


    “你啊,別再亂動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你綁好,別動了啦!”黑龍斥責的聲音傳來,苻聿珩才發現黑龍不知何時已站到“匆聾”跟前,拳頭不停地往“匆聾”身上招呼。


    黑龍矮不隆咚的身高只及“匆聾”的腳,但“匆聾”卻敢怒不敢言,牠身上也到處有一塊沒一塊地禿著,原本烏黑亮麗的羽毛也被燒得面目全非。


    苻聿珩這才看明白,原來是黑龍把“匆聾”捉回來的。


    但是他是怎麼把身形速度都大他好幾倍不止的“匆聾”捉回來的呢?


    “珩!”黑龍一聲喜喚,跟著就是直沖入懷的身子。


    苻聿珩抱住他,穩住身子,這才聞到黑龍身上隱隱泛出的血腥味,不由皺眉,“你怎麼了?”


    “珩,你醒了,你沒事了麼?你昏了之後我怎麼叫你都不理我……你看,我學會升火了,你終于醒了……嗚嗚……”黑龍邊說邊哭,一邊講著他昏迷後發生的事給他听,一邊還炫耀一向不近火的自己終于會升火了。


    但苻聿珩只關心黑龍身上那不絕傳來的血味。


    “你受傷了?”苻聿珩打斷他的話。


    黑龍聞言抬頭,金眸骨碌碌地轉著,心虛地移轉視線,低頭緊抱著苻聿珩不放,深深吸著屬于苻聿珩的仙氣,久久,才小聲的回著︰“沒有啊……”


    “全身血味還敢說謊。”


    “真的沒有嘛,是……是那只大鳥的血……”黑龍肥短的手指指向被五花大綁的“匆聾”,這時苻聿珩才發現“匆聾”的嘴喙也被黑龍用繩子纏縛住,壓根兒不能言,只能睜著無辜的鳥眸,用力的彰顯自己的無罪。


    “傷到哪兒了?”苻聿珩淡問。


    黑龍的肩瑟縮了下,他知道,通常苻聿珩語氣愈輕描淡寫,便代表他愈像個仙人,愈像個仙人,便是他生氣了。


    “肩……肩膀……肚子……後爪……”黑龍也不太記得自己傷到哪兒了,他只記得為了捉那只大鳥,他飛了好遠好遠才看到牠在河邊獵食。


    一想到牠把珩傷了,自己卻在這里悠閑的獵食,黑龍一把怒火上心頭,也不管牠是多珍貴的仙獸,沖著牠就引了一把雷砸去,可那“匆聾”雖是听不見,但還是警覺性十分高的仙獸,一查覺到有危險,便往後一跳展翅飛了起來,同時張開大嘴,“暪”的一聲,響徹雲霄。


    黑龍因有苻聿珩的前車之鑒,摀住耳朵,卻還是躲不過“匆聾”的攻擊,耳朵硬是被牠的叫聲給震得痛到暈頭轉向。


    不過黑龍也沒讓“匆聾”佔到便宜,“匆聾”叫的同時,他又引了一道雷,正中牠的左翅,牠重心一偏,卻努力煽動翅膀想維持重心,並往黑龍的方向沖去,想用自己的重量壓扁這只莫名奇妙出現的小黑龍。


    可黑龍也沒這麼輕易被“匆聾”撞上,他停在半空,等著“匆聾”沖過來,短兵相接之時,便用“纏”字訣纏住“匆聾”的其中一顆頭。


    兩者纏斗之久,最後“匆聾”敗在黑龍使盡最後力量的一咬上。


    而後牠就這麼被黑龍當成坐騎,歪歪倒倒的飛回苻聿珩身邊,然後在黑龍想綁住“匆聾”時,他們又打了一架,因此黑龍與“匆聾”身上才都體無完膚。


    尤其是黑龍,他全身上下不是被翅膀打傷,就是被嘴喙啄傷,再不就是被叫聲給震傷,還有的是他用力過猛打到自己的傷,原本完好的鱗片還被啄掉好幾片,痛得他差點連維持人身也做不到……


    “你竟然能把『匆聾』捉回來……”苻聿珩哭笑不得的為黑龍療傷,“听到『匆聾』的叫聲會暫時昏迷,因此我才會叫不醒,可我怎麼也想不到,你竟然會將牠捉回來。”


    此時此刻,苻聿珩方覺自己撿了只了不起的神族,別的不說,光是他這不畏艱難,為了捕捉仙獸所做的努力,苻聿珩便佩服萬分。


    黑龍觀察著苻聿珩的神色,“珩……”


    “嗯?”


    “那……你不生我氣了?”尖耳略垂,金眸小心翼翼地望著苻聿珩,如履薄冰地問著。


    “我何時說我生氣啦?”苻聿珩見他可憐的模樣,不由得伸手模模他的頭,替他將比較嚴重的傷包扎起來,再將他較輕的傷治好。


    “我以為……你會生氣……”黑龍听苻聿珩這樣說,心頭的恐懼如雲煙般消散,往苻聿珩懷里蹭去。“你不是要捉那只大鳥的麼?結果我……我搞砸了……”


    “所以你才去捉牠回來?”苻聿珩的聲音低了幾階。


    “嗯。”黑龍用力點頭,“我想如果我捉牠回來,你就不會……”


    他抬頭望苻聿珩,覺得方才溫柔相待的苻聿珩听到他這樣說,好像……生氣了?


    “珩,你生氣了?”


    “你覺得呢?”苻聿珩揚眉反問。


    “我……我不知道……”黑龍捉緊苻聿珩的衣襟,但苻聿珩輕輕地捉開他的手,下一瞬,他的視界天地翻轉,人已經躺在苻聿珩的腿上。“珩!你做什麼?哎喲!好痛哦……”


    “痛?我現在就讓你知道什麼叫痛。”苻聿珩淡然冰冷的聲音在黑龍頭頂響起,黑龍驚然查覺苻聿珩外發的怒氣,想逃已來不及,他整個人被按在苻聿珩腿上,動彈不得。


    “珩……啊……哎……嗚嗚……好痛啊……你不要打了……好痛……好痛……”黑龍邊叫邊哭,但苻聿珩還是一下比一下重的打他的,“我下次不敢了……嗚嗚嗚……珩……珩……不要再打了……”


    “還有下次?!”苻聿珩毫不留情地打著,“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你被『匆聾』攻擊,受了重傷,而我又昏迷不醒來不及救你,該如何是好?嗯?”


    “嗚嗚……”黑龍淚如雨下,聲嘶力竭,已經被打到說不出話來了。


    “還有沒有下次?”苻聿珩終于停了手,而黑龍的也被打到麻木,他整個是癱在苻聿珩腿上的,一點兒氣力也無。


    “沒……嗚嗚……沒有……”


    “會不會再做如此危險的事?”


    “不、不會……”黑龍抽噎著,道出應允。


    “很好,要做也要有我在場,知道麼?”苻聿珩將他抱正,擁入懷,拍著他一抖一抖的背。


    “知道……”黑龍將涕淚縱橫的臉埋進苻聿珩的肩窩,哭累了。“珩……那你保證你不會丟下我一人?”


    “唉……”苻聿珩拍著黑龍背的手一頓,輕嘆一聲,“我們終會分離。”


    “不要,我要永遠跟珩在一起!”他最怕的,莫過于此,他想永遠都跟珩在一起,但其實他並不了解永遠有多久,只不過是如此單純的想著,也因此造就了他固拗的執念。


    “隨便你。”苻聿珩眉微挑,似笑非笑的說。


    “我永遠都不會離開珩的!”黑龍忍著痛抱住苻聿珩,激動不已的說著。


    苻聿珩見他情緒波動如此之大,倒覺得好笑,他敷衍地拍拍他的背,“好好,你先把傷養好,到時再說吧!”


    “那、那你還生氣我捉了那只大鳥麼?”黑龍想起被綁起來的大鳥,忍不住回頭瞪牠一眼,才緊緊捉著苻聿珩的肩頭,趴在他懷里,愛嬌地蹭著。


    “你都捉回來了,難不成放了牠麼?”他自己一個人都不見得能捉回“匆聾”,現下黑龍替他捉回來倒省了他的事,只是他左瞧右看,也瞧不出黑龍竟有如此大的本事能獨立將“匆聾”捉回。


    想來,黑龍一族的驍勇善戰並非虛名,連這只角長不全,學習又遲緩的笨黑龍都有如此強大的戰斗力,也難怪那天帝的寶座一直坐不安穩。


    不過,這不干他事,他只負責將月兌逃的仙獸給捉回來,以及……


    苻聿珩模模不知何時趴在他懷里沉沉睡去且變回原形的黑龍的頸後,順著他的鱗片方向撫著,黑龍舒服的咕噥兩聲,更往他懷中蹭去。


    養條小黑龍樂趣還真多呵……


    “匆聾”低低嗚叫了一聲,吸引了苻聿珩的注意力,手一翻,另一制作精美的卷軸又出現,上頭寫著“鳥語釋義”,“匆聾”又叫了一聲,後來又連續叫了好幾聲,但因牠的嘴喙被綁住,因而傷害力減至最低。


    苻聿珩查到“匆聾”所說的話,不由得開懷大笑。


    “你還挺聰明的嘛,知道帶黑龍在身邊是違反天條的事,但是……”苻聿珩眸光一沉,“我相信你不會多嘴的,是不?”


    “匆聾”一連叫了好幾聲。


    苻聿珩聞言,只微笑以對,他想做什麼還由不得一只仙獸置喙。


    黑龍冒著生命危險升起的火已燃至灰燼,黑夜,籠罩著大地,也將苻聿珩微笑的臉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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