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請多指教 第八章
春已半,
觸目此情無限。
十二闌干都倚遍,
愁來天不管——
朱淑真?謁金門
和煦的秋陽那般明朗怡人地自半敞的窗扇投入,金燦燦的陽光灑在人身上,有種軟綿綿、麻酥酥的感覺,令人們忘掉了陽光升起前的灰黯與寒酷。
左林和右保兩人小心翼翼地服侍著饒逸風洗浴,再扶著饒逸風回到床上靠坐著,一個替他蓋好被子後,再把參茶端給他,另一個則開始整理善後。直到全都弄舒整了,他們才開門離去。
他的毒解是解了,可是一個半月來的精神與體力伐傷,加上解毒時對身體的戕害——就好象兩國軍隊在他體內大打了一場仗似的,那可比毒發作時更痛苦百倍,當時體力已經孱弱到極點的他差一點點就挨不過去了,而經過殺伐凌虐後的戰場總是瘡痍滿目的,這些傷害可不是眨個眼就能調養回來的。
當姬香凝拿著一封信函進來時,他已經眯著眼快睡著了,她先拆了封後再遞給他,順手換過茶杯來放在一旁,然後在床沿坐下。
而後瞧饒逸風看著看著居然攢起了眉頭,她不禁關心地問︰“府里出了什麼事嗎?”
饒逸風把信放到她手上。“月前我讓全祿幫我去處理賑濟之事,府里只好暫時交給全祿的兒子處理,可他畢竟還年輕,很多事都壓不住,不過一個月而已,府里已經相當混亂了,而全祿至少還要一個月才能回來,看樣子,我不回去不行了。”
姬香凝看完信考慮片刻。
“相公,妾身陪你一起回去吧!”
雙眸一亮,“咦?你要陪我回去?”饒逸風掩不住興奮地問︰“真的?你確定?你可知道這一回去就是……”
“相公,”姬香凝溫柔地捂住他的嘴。“你還不明白嗎?妾身的心早就已經是相公的了,妾身的身子也早就屬于相公的了!”
饒逸風心滿意足地笑了,他抓住她的柔荑在掌心上親了一下。“那麼回去後,你要和我共寢室。”
雙頰驀然飛上兩朵雲彩,姬香凝羞赧地垂下兩眼。“是。”
瞧她那嬌羞的模樣在高雅清麗中更添一份嫵媚,饒逸風不覺看得痴了、傻了,忍不住抬起她的下巴,深深印上自己的雙唇,再次吸吮那馨香的蜜汁……
“嗨!我可以進來嗎?”
兩顆密迭的頭顱驀然分開,姬香凝既尷尬又羞澀地趕緊把臀部移到床邊的椅凳上,饒逸風則懊惱地瞪著在門口探呀探著一顆小腦袋的水仙。
他跟她有什麼深仇大恨嗎?
“你又有什麼事了?”饒逸風沒好氣地問。
水仙背著手嘿嘿笑著進來。“我說姊夫啊!”
“干嘛?”
“為什麼你發判官檄都是在六、七、八這幾個月呢?”
“白痴啊你!因為不管是鬧水災或旱災,大都是在這幾個月嘛!”
一听,水仙就皺了眉。“啊~~對喔!那就沒得改了。”
劍眉一挑,“干嘛要改?”饒逸風詫異地問。
小小的紅唇噘了起來。“因為人家也想跟姊夫去當個小苞班什麼的都好嘛!可是人家這三個月剛好在宮里輪值嘛!”
“小苞班?”饒逸風哭笑不得。“你以為我是唱戲的,還是耍大鼓的?要小苞班做什麼,穿靴還是提詞?不就是一句『把你們的命交出來!』之類的,這還用得著你提詞嗎?”
一旁,姬香凝噗哧一聲,水仙的小嘴可噘得更高了。
“可是人家也要幫你去殺壞蛋嘛!”
饒逸風不由得唉了一聲。“你以為殺人很好玩嗎?”
“不好玩,”水仙猛搖頭。“可是殺壞蛋很有成就感耶!”
饒逸風白眼一翻。“我的姑女乃女乃呀!別忘了我可是官府里的頭號通緝要犯耶!”
“可是在我眼里,姊夫是個真正的大英雄。”水仙很認真地說。
哼了哼。“是喔!是誰差點甩英雄一巴掌的?”
“那是姊夫你故意捉弄我的嘛!”
饒逸風無奈地搖搖頭。“反正你時間不對,那也不能怪我。”
小臉蛋又垮了下去,可才一忽而,小臉蛋倏地又亮了起來。
“啊!對了,師姊、師姊,”水仙興奮地抓住姬香凝的手直搖。“以後你過年都要跟姊夫過的吧?那要不要我跟你換啊?以後我輪你的值,你輪我的值,嘿嘿!這樣不是皆大歡喜嗎?對吧?姊夫!對吧?”
真想叫姬香凝一口回絕了她,但是……
饒逸風和姬香凝面面相覷。
夫妻是應該一起過年的吧?
可是……
難道里的要帶這個小丫頭去偷盜、去殺人?
“要不要嘛?要不要嘛?”
唉、唉!別吵、別吵,讓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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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一個多月里,秋海棠不但把西廂苑完全變成自己的地盤,還把她和林恆武的人手全都安插進饒府各處了——除了主屋之外,因為老管家拚死護衛他的地盤。
甚至透過林恆武的安排,他們利用秋杜鵑籠絡了另一位黑道上的大人物,名列武林七大高手三煞四尊中的鬼尊歐陽心玉。
如此一來,饒府幾乎已經完全掌握在他們手中了。現在,只剩下兩個麻煩必須解決,一個就是那個龜毛的老管家和代理總管鄭月豐,必須除去他們兩人,才能掌握到主屋和饒家的帳簿,這樣才算是大功告成。
然後,這一天,當秋海棠和林恆武正在西廂苑計畫該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除去老管家和鄭月豐時,秋海棠的心月復丫鬟芙蓉突然驚慌地沖進來。
“爺……爺回來了,還有……還有夫人也回來了!”
“咦?真的?”
“是啊,大伙兒……大伙兒都趕去大廳集合了!”
秋海棠和林恆武互覦一眼,隨即相偕趕到大廳去。在這兒,林恆武是硬插進來的副總管,所以,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去看看饒逸風是個什麼樣的人,可以用哪種最簡單快速的方法除去。
丙然,饒逸風臉色蒼白、神情憔悴,整個人瘦了一大圈,還要人讓他搭著肩扶著他慢慢走,也不過才從饒府門口走到大廳里坐下,他就喘得一塌糊涂了。而緊跟在他身邊的那個蒙面姑娘,應該就是他的丑夫人了,可她看起卻體態輕盈、飄逸若仙。
然而,林恆武最在意的卻是扶著饒逸風的那個男人,和饒夫人身邊的兩個丫鬟,一見到他們,他心中立生警覺。
那個饒逸風喚他左林的男人目光內斂、行動沉穩有力,一看就知道是個練家子,而且身手很高,而那兩個俏麗的丫鬟中,那個叫虎玉的猛眨著大眼楮,一副無辜的模樣,另一個紅鳳一身大紅,神情卻是冷若寒冰;可無論是哪一個,也都是身手不弱的練家子。
怎麼會多出這樣的三個人來呢?
秋海棠不解林恆武的表情為什麼突然變得那麼陰沉,也看不出他的眼神到底在示意些什麼,只好暫時忍耐下來,先向饒逸風問安。
“海棠見過爺。”
饒逸風淡淡地瞟她一眼。“還有夫人。”
秋海棠咬了咬唇,隨即不甘不願地向姬香凝福了福。“海棠見過夫人。”
姬香凝自然瞧得出她的不情願,于是微微一哂,隨手一揚,便月兌去了覆面紗巾,剎那間,整個大廳在不約而同的一聲吸氣之後,就變得鴉雀無聲了,靜得彷佛連根針掉下地都可以听得到,每個人都張著大嘴,雙眼凸得快掉出來了,大概在此一刻,所有人的呼吸都是暫停的吧!
“各位,相公身體不適,尚須靜養,此後饒府若有任何問題,各位盡可來找我。”
“記住了,”饒逸風接著說︰“以後有什麼事都得經過夫人的同意,否則一概不準!好,現在先讓我處理掉一些問題吧!”他轉向鄭月豐。“月豐,府里好象多了很多人,是吧?”
鄭月豐,一個看起來非常嚴謹規矩,不滿弱冠的少年立刻躬身道︰“是,爺,一共多了三十二名護院,一名總護院,二十三名奴僕婢女,帳房也多了兩位,還有一位副總管。”
饒逸風嘖嘖有聲地搖搖頭。“咱們府里真有需要那麼多人嗎?簡直是浪費糧食,統統給我辭了!”
海棠正要抗議,林恆武已經搶先站出去了。
“爺,不可!”
雙眉一揚,右手支在扶手上撐著下巴,饒逸風懶洋洋地問︰“你又是哪根蔥啊?”
噗哧一聲,饒逸風立刻橫過眼去,虎玉忙掩嘴低頭。
強行按捺下怒氣,林恆武恭謹地說︰“屬下是新任副總管林恆武,爺,兩個月前饒家在外地的鋪子就有兩家被劫,所以,屬下認為這護院絕不可少。”
“新任副總管,是嗎?你認為,是嗎?”饒逸風簡直快打呵欠了。“如果我說我不怕,我不需要呢?”
“屬下要請爺多考慮。”
饒逸風哼了哼。“被劫的是我的財產,又不是你的,你管那麼多做什麼?何況連你這個副總管我都不需要,你教我考什麼慮?”
林恆武瞟一眼那三個他顧忌的人,而後慢吞吞地說︰“爺,您需要的,特別是屬下為您找來的總護院,您至少看看他,就知道屬下所言非虛了。”
“是嗎?我……”
“等等!”姬香凝突然打岔進來。“虎玉,去廚房為姑爺弄壺熱茶,姑爺還不能喝冷茶。”說著,她向虎玉使了個眼色,虎玉會意,立刻回身離去,她這才轉向饒逸風說︰“相公,您累了,休息一下吧!剩下的讓妾身來處理。”
饒逸風聳聳肩,隨即靠向椅背,疲憊地合上眼,老實說,他的體力早就不濟了,只是硬撐著而已。
同時,姬香凝也向左林使了個眼色,左林悄悄靠緊了饒逸風,而紅鳳也很自然地遞補上虎玉的位置,之後,姬香凝才冷漠地望向林恆武。
“副總管,你該知道這里是京畿,是天子腳底下,你以為有誰膽敢在天子腳底下做案嗎?”
林恆武窒住了。“這……”
“過去幾十年來,饒府從未出過事,為什麼現在就突然一定要有護院呢?”
林恆武啞口無言。
“在這之前,饒府一直不缺人手,有什麼道理要突然增加五十九個人手,包括你這位副總管呢?”
林恆武咬了咬牙。“過去從未出事,並不表示以後也絕對不會出事,京畿重地也不是從未被人犯下重案,所以,護院是必須的。既然護院是必須的,他們又住在府內,那麼,府內就需要更多奴僕來應付更多的工作,好應付他們的開銷和薪俸,還有管理他們,這沒什麼不對吧?”
姬香凝點點頭。“好,那麼,如果我說饒府不需要護院,因為饒府有自保的能力呢?”
再次瞥向左林和紅鳳,林恆武正要說話,就在這時,虎玉端著托盤回來了,她先對姬香凝暗暗點了點頭,然後把茶壺和兩個茶杯放到茶幾上,正要倒茶,卻發現饒逸風腦袋歪一邊,竟然真的睡著了,還發出細細的打呼聲。她差點失笑,忙又忍住,默默站到一旁去偷笑。
林恆武看著虎玉三人。“夫人所謂的自保能力是說您身邊那三位嗎?”
姬香凝的表情依然淡漠。“如果我說是他們三個……”
“還有我!”一聲朗喝驀然劃空而來,隨之,一條修長的身影倏地出現在大廳中,那是一個神情灑月兌,又帶著點兒玩世不恭味道的英俊男人,看起來跟饒逸風的氣質倒滿貼近的。
不過,他那一聲故示瀟灑的朗喝卻也把睡夢中的饒逸風給嚇得驚醒過來,還差點摔下椅子,左林忙伸手扶住,一時茫然的他這才瞧見廳中不知怎地莫名其妙地又多了一個人。
“咦?你又是哪顆蒜?”
那英俊男人嘻嘻一笑。“回三姑爺,屬下沈君陶,是二爺後院里種的那顆沒人要的大雜蒜!”
噗哧一聲,虎玉又笑了,但這回饒逸風沒有瞪她,因為連他自己也笑了。
“原來是你,不過,你怎麼突然跑來了?”
沈君陶瞄了一下姬香凝。“听說這兒有熱鬧,恰好君陶就在這附近,所以就趕緊跑來了,就怕來不及湊一腳呢!”
饒逸風也跟著瞥一眼姬香凝。“哦!那有沒有跑斷腳啊?”
沈君陶又是嘿嘿一笑。“差點兒,三姑爺,差點兒,君陶……”
話還沒說完,香風一晃,“太過分了!太過分了!”人未到聲先到,“你們真的好過分喔!”聲落,水仙嘟著嘴的俏模樣就出現了。“你們要搬到這兒來居然都不通知人家一聲,害人家往梅林白跑一趟。”
說著,縴縴玉指狠狠地往紅鳳那兒一指。“就是你!你以為我叫你跟著三姑爺是干什麼的?喝茶聊天嗎?為什麼搬家不通知你家小姐我一聲?”
依然是一副冰冷冷的模樣,“小姐,您叫我一切事情都听三姑爺的,”連聲音也是冷冰冰的。“三姑爺叫我不要告訴您,所以紅鳳就不能告訴您了。”
氣得差點冒出煙來,“你!”連手指兒都在發抖了。“你這個白痴!木頭!我我我……天哪!師父為什麼要把你派給我呀?”旋即又突然轉向姬香凝。“師姊,我跟你換!”水仙幾乎是用吼的。
姬香凝還未有所表示,饒逸風就先哈了一聲。“小泵女乃女乃,你以為這是換蘿卜坑啊?我跳過去,你跳過來就好了嗎?”
又噘了嘴。“姊夫,您怎麼老欺負人家嘛!”
“我哪有?”饒逸風一副“我是無辜的老百姓”模樣。“我現在還是病人耶!三餐要喝藥,躺在床上的時間比站著多,風一吹就咳嗽,天一冷就發燒,要是下個雪,我肯定進棺材一半了!嘖嘖!連我自己都很同情我自己呢!我哪有資格欺負你呀!”
沈君陶听了笑不可抑。“三姑爺,您……您真有那麼慘嗎?”
饒逸風聳聳肩。“哪可能啊!真要那樣的話,香凝肯定要把我綁在床上不讓我出門了。我啊!隨便說說罷了!”
林恆武開始覺得不對了,一開始出現那三個就已經夠令人心頭打鼓的了,沒想到莫名其妙又蹦出另外兩個。而且,看饒逸風的模樣,大概是準備今天就把他們全趕出饒府去,反過來說,如果他今天不解決掉饒逸風,他就會被解決掉,這樣一來,一切就成泡影了!于是,他悄悄向廳內自己的心月復送去一個眼神,那心月復立刻溜出廳去叫人了。
只要歐陽心玉一來,他就可以一口氣把他們全干掉了!
姬香凝自然注意到了這一切,只听她向沈君陶問了一句,“你家爺來不來?”
沈君陶點點頭。“可能稍慢點兒,但應該會來。”
姬香凝放心了。“好,那你們兩個站一邊兒去,我還有事。”
水仙立刻跳到饒逸風身邊去,“姊夫,我保護你!”她討好地說。
饒逸風白眼一翻。“就為了讓我明年帶你出京?”
水仙嘿嘿直笑。“姊夫最疼我了啦!”
饒逸風嗤了一聲。“剛剛還說我欺負你,現在又變成我最疼你了,女人哪!實在是……咦?”他突然停住,並訝異地盯住林恆武的耳朵直瞧。“耶?不是這麼巧吧?”他眨了眨眼,隨即一把扯住水仙的頭發往下拉。
“啊!姊夫,干嘛呀!好痛啊……”水仙叫著低下頭去,剛好讓饒逸風湊在她耳邊細語。“咦?真的?”委屈的神情突然消失不見了,換上另一副興奮雀躍的表情,同時兩只大眼楮也跟著溜向林恆武那邊。“哦、哦!我知道了……好,我會……行,沒問題……嗯!懂了。”
一說完,水仙就乖乖地站在饒逸風身邊不再調皮了,只用一雙眼像只狐狸似的盯住了林恆武。
而林恆武卻沒發現自己早已成了獵物,只顧和姬香凝硬詞狡辯,以便拖延時間直到他的靠山歐陽心玉出現。
“夫人,屬下敢保證,你的人絕對比不上總護院和他的人!”
“是嗎?”姬香凝又朝虎玉使去一個眼神,于是虎玉又溜開去,開始協助鄭月豐將饒府原有的奴僕撤出廳去。“你確定嗎?”
“沒錯!”
雙眸朝林恆武身後的大廳口看去,“就憑他?”姬香凝淡然道。
林恆武忙扭頭往後看去,面上旋即布滿了振奮之色。“沒錯,就憑他!”
姬香凝朝沈君陶瞥去,沈君陶正好也看著那個斯文俊秀,卻瘦得像副骷髏,一身陰陽怪氣的男人。
“是四尊中的鬼尊歐陽心玉,三小姐。”
“哦!難怪,”姬香凝的語氣卻依然淡漠。“難怪你這麼有把握。”
林恆武以為她終于害怕了,不覺得意的笑了起來。“如何,夫人,還是留著我們保護……”
“我要她!”
林恆武一愣,隨即又扭頭往後瞧去,卻見歐陽心玉竹竿似的手正伸得長長的指住姬香凝,一臉著迷地走進大廳,走向姬香凝。
“我不要分饒家的財產了,我只要她!”人陰陽怪氣的,連聲音也陰陽怪氣的。
水仙怒容一閃,正打算開罵,沒想到饒逸風卻已先臉色一沉,揚手一揮,閃電般地射出一道白光。
歐陽心玉神惰微變,也揚手一揮,那道白光便粉碎在他身前不遠處了。
是適才猶置放在饒逸風身旁茶幾上的茶杯!
林恆武驚訝地朝秋海棠望去——她怎麼沒告訴他饒逸風會武功,卻見秋海棠臉上的神情更是錯愕無比。
相處近三年,她居然連他的底細都模不清楚!?
“你在作夢!”饒逸風冷峻地說。
歐陽心玉這才正眼看向饒逸風。“你是誰?”他的眼神也陰陽怪氣的,那張臉俊秀是夠俊秀,卻跟僵尸一樣沒什麼表情。
“饒逸風。”
“饒家的主人?”
“沒錯。”
“那是你老婆?”
“沒錯。”
“我要她!”
“我也說過,你在作夢!”
“你配不上她!”
一听到這句話,饒逸風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佟安南,一想到佟安南,他就禁不住滿肚子火。
“你就配得上她?”
“不,我也配不上她,但是,至少我比你這個一事無成的浪蕩子好。”
又是這種話!
為什麼每個人都要跟他說這種話?他做的還不夠多嗎?為什麼連只鬼都自認比他好?
他可以盡挑些吃力不討好的事來做,他可以一任世情詆毀,可就是受不了每個人都要來跟他搶老婆,而且還口口聲聲說因為他是個浪蕩子,所以他不配,最好快快讓出老婆來公家搶!
人在體力衰弱、力不從心的時候是最容易生氣的。
“很好!”饒逸風再也忍不住憤怒地撐椅站起,身軀有點搖晃,“既然你這麼說,”他激動得臉色開始泛青,“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比我更配得上她!”說著,他正待撲身出去,卻被姬香凝和水仙一左一右抓住了。
“相公,請冷靜一點!”
“姊夫,別听瘋狗亂吠,這天底下就數你跟師姊最相配了啦!”
“放……放開我!”他喘息著低吼。
“相公,你現在連站都站不穩了,怎麼跟他打呀?”姬香凝柔聲低勸。
“你……”饒逸風卻更憤怒了。“連你……你也認為我比……比不上他嗎?”他喘得更粗重。
“相公,你知道妾身不是那個意思,妾身是擔心你的身子呀!”姬香凝無奈地道。
“我好……好得很!”嘴里這麼說,他的身子卻搖晃得更厲害,連氣都快喘不過來了。“四尊又……又怎麼樣,我……我就不信我打……打不過他!”說完,還沒等別人把他按回座位上,自己就先砰然坐回去了。
虎玉趕忙倒了杯茶給姬香凝去喂給他喝,左林小心翼翼地揉搓他的胸口,紅鳳和沈君陶往前一站,護在前面,水仙則怒氣沖沖地沖到歐陽心玉前面,不料她什麼動作都還沒開始,歐陽心玉便又輕蔑地說了一句。
“果然是個沒用的廢物!”
悶噎一聲,一口氣上不來,眼前一黑,饒逸風竟然氣得暈厥過去了。
“相公!”姬香凝心痛地驚叫一聲,“相公,你不要生氣呀……虎玉,毛巾,有沒有濕毛巾?”她也幫著揉搓他的胸口。
虎玉立刻沖出去找毛巾,同時,一聲嬌喝,銀光一閃,原先纏繞在水仙腰間的奇特腰帶已然帶著濃濃的憤怒,宛如一股洶涌的銀浪般,罩天蓋地的卷向歐陽心玉,那尖銳的破空裂風聲幾乎劃破人的耳朵。
“竟敢惹我姊夫生氣,我劈了你!”
歐陽心玉驚咦一聲,“玉羅煞!?”迅即偏頭一閃,腳下連移了十七個方位,這才險險躲過水仙頭一招的攻擊。
而一旁的林恆武就更吃驚了,兩眼不敢置信地瞪著那條銀光閃閃的銀鞭,鞭柄則是一只昂揚的朱雀。
玉羅煞,武林七大高手中的三煞之一,江湖中最刁蠻難纏的小辣椒,既潑辣又野蠻,更愛整人,不幸撞上她的人,只有一句話︰等著被扒層皮吧!
她怎麼會在這兒!?
可是不過數招之後,水仙又很突然地收手退了回去,並望著歐陽心玉身後歡聲叫道︰“二師兄!”
歐陽心玉心頭一凜,忙左移三步再旋身望去,只見廳口不知何時佇立了一個一身黑衣的冷漠男人,齊額處綁了一條黑色發帶,發帶中央綴著一顆奇特的紫色貓眼玉,還有他手中的那把劍,一把不長不短,非刀非劍,黑黝黝的……
腦海中靈光一閃,歐陽心玉心中一寒,不覺月兌口驚叫,“孤煞劍!黑煞神!”
黑煞神!?
林恆武臉色頓時黑了。
亦是三煞之一,武林中最冷酷寡絕的黑煞星,只要在江湖上跑過兩天的人都知道,遇到黑煞神最好就是立刻拔腳開溜,否則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天啊!怎麼會變成這樣?饒逸風怎麼會和這些人有關系呢?
他在這邊冷汗涔涔,水仙已經在那邊告狀了。
“二師兄,就是他,鬼尊歐陽心玉,他把姊夫都給氣暈了!”
爆震羽冷漠的視線緩緩往前移過去,恰好瞧見饒逸風剛醒轉過來吁了口氣,以及姬香凝滿臉心痛憐惜地仍在揉搓著饒逸風的胸口,于是,眸中寒芒一閃,他的神態便在頃刻間化為厲鬼魔神一般了。
緊跟著,連聲招呼都沒打,漫天血刃般的掌影已然無聲無息地籠罩住歐陽心玉,強猛如山崩浪涌的氣流在剎那間就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歐陽心玉驚駭地轉身就往廳外跑去。
扁是看這滿天掌影,他就知道他敵不過宮震羽了。
黑影一閃,宮震羽立刻追了出去,同時,又是一聲嬌喝,水仙已然擋在正待開溜的林恆武前面了。
“想逃?作夢!”她冷笑著盯住林恆武。“左林、沈君陶、紅鳳,那些嘍羅們就交給你們了,一個都不許給我跑掉,听到了沒有?”
“是!”三聲應諾,三條人影同時翻飛,分別撲向廳內其餘眾人,眾人慌慌張張地四處流竄逃逸,不過片刻工夫,大廳內就只剩下饒逸風、姬香凝、虎玉、水仙、林恆武和秋海棠六人了。
仍然盯著林恆武,“姊夫,再來呢?”水仙嬌聲問。
饒逸風先瞥向躲在林恆武身後的秋海棠。“你還有個兒子吧?走吧!帶著你妹妹和兒子走得越遠越好,永遠不要再讓我看見了!”他聲音沙啞地說。
秋海棠哆嗦了一下,“可是……”她偷覷著林恆武。“他……”
饒逸風臉色一沉。“你不要得寸進尺,秋海棠,如果你真不怕死的話就留下來,否則就立刻給我滾!”
又抖顫了一下,★秋海棠遲疑地瞄了一下林恆武,又猶豫片刻後,終于咬著牙毅然地跑出廳去了。
她還有個兒子不能不顧呀!
接著,饒逸風把視線移到林恆武身上盯住,而後,他突然笑了。
“林恆武,你是當年七角幫的七個頭領之一吧?”
林恆武一听,頓時驚駭欲絕地倒抽了口氣。“你……你怎麼會知道?”
指了指耳朵,饒逸風嘲諷地笑道︰“只有七角幫的七個頭領才會戴那種耳飾,當年七角幫被剿滅時,你不顧江湖道義,竟然自己先行開溜了,害我大江南北的到處找你,沒想到你居然自投羅網,這叫什麼?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嗎?”
面色更難看了,“你……你到底是誰?”林恆武恐懼地問。
饒逸風驀然一笑,又倏地一沉臉。“我就是當年剿滅你們七角幫的人!”
林恆武駭然驚叫,“不……不可能!當年剿滅七角幫的是魔面判官,你……你……怎麼可能?”
饒逸風哼了哼,同時從懷里掏出一塊牌子扔給水仙。
“哪!水仙,你想過過魔面判官的癮,這個就交給你了,干淨俐落一點,知道嗎?”
林恆武神情慘然地差點暈過去,水仙卻是歡呼一聲,一蹦半天高。
“哇~~萬歲!”
饒逸風搖搖頭。“香凝,我累了,扶我進去吧!”
于是,姬香凝和虎玉扶著饒逸風離開了大廳,把一切都交給了那個歡天喜地的家伙。
※※※
饒逸風終于可以下床自己走動了,鄭全祿也完成任務回府報到,一切又回到了往日一般樣,只除了府里多了一位夫人,那個闊別了將近四年的夫人,和她的貼身婢女虎玉。
夜深沉,意雋永,窗外幾許菊花香,窗內銀燈熒熒,一高一矮兩條黑影投射在雪白的窗紙上緩緩移動。
斑影坐下,端碗就口欲喝又放下。“香凝,我到底還要喝多久的藥啊?”
矮影來到高影身邊溫柔地端起碗又放回高影手中。“快了,再喝十天半個月就夠了。”
“十天半個月?”高影哀嘆。“我連呼出來的氣都有藥味兒了,你還要我喝十天半個月?”他抱怨著,但還是不情願地把藥喝完了。
然後,高影站起來,矮影開始服侍他更衣準備就寢。
“啊!相公,我很好奇啊!鄭總管對你的忠心程度不同尋常,為什麼呢?”矮影閑聊似地問道。
“哦!我救過他一次嘛!”高影張開雙手讓矮影替他月兌衣。“大概是四年多近五年前吧……”
四年多近五年前,饒逸風在路經川陝地面時,曾經豁命去搭救鄭全祿一家五口的性命,包括他完全不懂武功的父母、妻子和兒子。為了救他們,饒逸風渾身浴血,甚至比他們一家五口的任何一個人傷得都要重,足足修養了兩個多月,饒逸風才痊愈。
而當時,饒逸風根本就不認識他們,他之所以舍命相救,只不過是為了貫徹“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句話而已。
之後,又為了讓他一家避開往後無窮盡的麻煩,饒逸風干脆把他一家人統統帶進饒府,讓他們隱身在饒府里安享太平日子,甚至在饒逸風的父母過世後,還拔擢他為饒府大總管,把整個饒府和饒家所有的生意都交托給他。自那之後,鄭全祿就誓以有生之年對饒逸風效死,永不變異。
當時,全天下也唯有他才知道饒逸風的另一個身分,唯有他才知道饒逸風不只是一個不懂武功,只會吃喝玩樂的浪蕩公子。
“……所以,他就說他跟定我啦!”
矮影嘆息了。“相公,你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
“真的嗎?”听聲音就知道高影興高采烈的程度。“嘿嘿!那麼,我們可以就寢了吧?”
“是,相公。”
斑影咳了咳。“呃!我是說……”
矮影抬起縴縴玉手遮住了高影的嘴。“妾身懂,相公,妾身早就說過,妾身的一切早就都屬于相公的了!”
于是,成親將近四年後,饒逸風終于得到他渴求已久的洞房之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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