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難從夫  第五章
作者:古靈
    清順治初年,由于有東南海上鄭成功抗清勢力的存在,清廷嚴行禁海令;直至康熙二十二年,清廷將台灣納入版圖,二十三年即開放海禁,並指定廣州、漳州、寧波、雲台山四個口岸對外國通商。


    然而,到了康熙五十六年,清廷又因出海貿易者多滯留南洋不歸,故而復行南洋海禁,之後,本來一度繁榮的對外貿易又復萎頓,唯有仰賴葡萄牙、荷蘭、英、法等國商船繼續維持著中外互市的管道了。


    荔枝灣,位于廣州城西的一大片遍植菱藕與荔枝佳果的水鄉湖國,風景如畫宛如世外桃源,不少文人士大夫索性在這兒築下一棟棟明園別苑,以便時時來此吟宴題詠,享受這一幕綺麗美景。


    “沒有人知道你在這兒有別苑嗎?”


    膝蓋上一碗荔枝,滿兒忙著又剝又吃,還要抽空問身邊的允祿問題。


    “這是五王叔特地買給我的,”允祿認真地看著一冊薄薄的本,邊漫不經心地回道。“所以沒有人知道。”


    “是為了萬一有這種時候?”


    “嗯!”


    濃密如綠傘般的樹蔭下,兩人都坐在草地上,背靠著一株至少上萬年的大樹干,體會前人種樹,後人享受的滋味。


    “因為他也曾經這麼做,所以才讓你自己作選擇嗎?”


    “倘若有必要,他會這麼做,但皇考很能體諒他對五嬸兒的執著,因此他不需要這麼做。”


    執著嗎?


    滿兒笑笑,剝了一顆最大最豐滿的荔枝塞進允祿櫻桃般的小嘴里,瞧見那樣小的一張嘴差點塞不進那樣大一顆荔枝,她忍不住揶揄道︰“老爺子,您的嘴兒還真是小呢!”


    一顆荔枝換來兩粒白龍眼,滿兒大笑著朝對面的角亭叫過去,角亭里兩大兩小同樣吃得不亦樂乎。


    “別給他們吃太多呀!”


    “知道了,夫人,”玉桂喊回來。“吃完這些,玉桂就帶他們睡午覺去。”


    一來到廣州府,允祿就讓塔布、烏爾泰與玉桂、佟別倆倆成了親,好教大家都各自有個伴。算算他們成親都有兩個多月了,不過因為這年閏四月,所以這會兒也只不過剛入五月而已。


    把最後一顆荔枝丟進允祿口中,滿兒邊擦手邊問︰“你到底在看什麼呀?”


    “洋文。”允祿依舊是心不在焉的。


    “咦?洋文?你懂洋文?”


    “皇考當請多位傳教士教授三哥、十五哥和我有關天文、幾何算學、律呂、解剖、拉丁文、儀器結構制造等知識,當時我讓傳教士順便教我的。”


    雖然听不懂,但……


    “真厲害,那,這哪兒來的?”


    “洋人商館。”


    “哦!原來你每次出門都是跑到洋人商館去了,為什麼不帶人家去?”滿兒滿嘴抱怨。


    “因為我不準你去!”


    “哼,小氣!”她嘟嚷著翻身躺到允祿大腿上去看皮,發現上面都是一只只的蝌蚪。“好奇怪的字。”他沒反應,于是她側過臉去,瞧見玉桂、佟別正要帶領兩個小表去睡午覺,又說︰“他們要去睡午覺了呢!”


    允祿還是不理會她,說不定他連听都沒听到,但是她仍然輕輕地吐出一聲滿足的嘆息。


    “真好,這種日子,以前從沒想過我能過這般美好的日子,以為我只能在拚命尋求漢人的認同之下懵懵懂懂的過完一生,但是我踫見了你,這大概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


    允祿依然沒有任何反應,但他的手卻悄然模上她的腦袋輕柔地撫掌著。


    “……也許很多人都怕你,可在我心目中,你是世上最好最好的男人,雖然……咳咳!看起來有點小……啊!吧嘛打我?”她捂著額頭抗議。


    允祿仍舊不出聲。


    “允祿。”


    “嗯?”


    原來他還是有在听。“這種日子我們能過多久?”


    他終于放下了,黑白分明的大眼楮圓溜溜地凝注她。


    “為什麼這麼問?”


    “人家擔心嘛!”滿兒小小聲地說。“皇上會就這樣放過你嗎?”


    “……不會。”


    “那他找得到你嗎?”


    “如果有心的話,遲早會找到的。”


    “那如果我們被他找到了呢?”


    “再換個地兒。”


    “哦!”放心了。


    “你不怕這種流浪的日子?”


    她笑了,然後往上爬呀爬的爬到了他懷里,他攬臂抱住她。


    “只要和你在一起,作乞丐都行。”


    了……如果是到洋人的國家呢?”


    輕輕合上眼,打了個呵欠,“那你要教我洋文。”滿兒困倦地低喃。


    允祿不再說話,靜靜的,直到滿兒均勻的呼吸聲隱隱傳來,他的神情才悄然掩上一片陰郁的冷峻之色,並自言自語了一句話。


    “恐怕不把我找回去,皇上是不會罷休的。”


    他臆測的沒錯。


    在北方的另一座城,就在允祿離京的翌日上推正再一次拍案怒吼不已。


    “他竟敢背叛朕!”


    允祥嘆氣。“皇上,請恕臣弟斗膽直言,十六弟沒有背叛皇上您,而是皇上背叛了十六弟對您的信任啊!”


    雍正窒了窒。“朕……朕是皇帝,朕想如何就如何!”


    “君無戲言,皇上,尤其是十六弟,他毫無怨言地為皇上您做了那麼多連臣弟我也不屑去做的骯髒事,皇上更不應該對他耍手段。”允祥坦言不諱。“倘若皇上也對臣弟我耍這種手段,雖然臣弟不至于像十六弟一樣拍拍走人,但臣弟一定會很傷心、很失望,甚至心寒心冷。”


    雍正無言以對。


    “十六弟一直很相信臣弟,當他告訴臣弟他再也不相信臣弟時,皇上知道臣弟有多難過、多慚愧麼?雖說原先我也不知道皇上會在他回來之後立刻反悔,但終究臣弟也算是背叛了他對臣弟的信任。”允祥無奈地道。


    “所以,皇上真正應該省思的是皇上您自己做的事,而不是他撒腿走人的結果,因為這結果是皇上逼他做出來的。”


    雍正又沉默了好半晌後終于開口了,卻仍不願承認他的作法有何可議之處。


    “可是不如此,朕又如何讓他娶阿敏濟?皇考仙逝滿百日時,已上七十高齡的皇姑端敏大長公主特地遠從漠南來為皇考祭奠,實則是要強迫皇太後允下阿敏濟的婚事,當時無人知道十六弟持有皇考的特旨,故而皇太後也就答應了下來,之後皇太後在仙逝之前又把這事扔給了朕,所以朕也不能不理會皇姑一再的催促呀!”


    允祥張了張嘴,閉上,無奈地搖搖頭。


    “皇上為何還如此說呢?”


    “因為這是事實。”雍正強硬地大聲辯駁。“難道十三弟你會不知道端敏大長公主有多蠻橫跋扈,氣焰有多囂張麼?即使連皇考生前都相當含糊她,朕又能拿她如何?”


    “這個臣弟明白,”允祥嘆著氣說。“由于阿敏濟的個性與皇姑一模一樣,所以皇姑也就特別喜愛阿敏濟,相對的,大家也格外厭惡阿敏濟。雖然阿敏濟如今似是已有所不同了,其實骨子里仍不變,只不過她現在懂得要作作表面功夫罷了。可是皇上卻要十六弟娶這樣一個女人,豈不是存心要害十六弟日子難過麼?”


    “當然不是,”雍正斷然否認。“朕知道十六弟應付得了她的!”


    “所以皇上是要滿兒的日子難過?”


    “這……”雍正突然背過身去。“這與那個女人無關。”


    “皇上,”允祥不禁再次嘆氣了。“端敏皇姑的確不好應付,但充其量她也只不過是個相當棘手的問題而已,但皇上卻乘機把她拿來作借口,一個正大光明的借口,事實上,皇上您真正的用意還是要懲罰滿兒,要讓她日子雖過,要讓她後悔莫及,然而事到如今,倘若皇上仍要堅持下去,恐怕後悔莫及的會是皇上您吧!”


    雍正又不出聲了。


    “或許皇上您在意的不只是滿兒曾經威脅過皇上您,也是因為十六弟屢次為了滿兒而違逆皇上的意思,但皇上應該知道,在滿兒尚未出現之前,十六弟便已是這樣了不是麼?”允祥耐心地想勸服眼前頑固的人。


    “對皇考,他是這樣,對密太妃,他也是這樣,對任何人,他都是這樣,只要他心里頭不樂意,誰也強迫不了他,他一向就是這樣,並不是滿兒出現之後才如此的呀!”


    雍正仍是無言。


    “皇上,臣弟知道您是想如願以償地懲罰到滿兒,又能不負皇太後所托,甚至要讓大家瞧瞧皇上您說出口的話就一定會做到,沒有人可以抗拒,也沒有人可以違逆,可這樣一來,皇上您對十六弟應下的諾言……”


    “夠了!”雍正怒喝。“你不要以為朕寵信你,你就可以如此放肆了!”


    “臣弟不敢,”允祥忙低頭哈腰。“臣弟只是……”


    “朕說夠了!”雍正不耐煩地揮揮手。“朕不想再听了,總之,去找他,把他給朕找回來!”


    允祥暗暗嘆息。“可即使找到了他,若是十六弟始終不肯回來呢?”


    雍正背著手緘默片刻。


    “屆時再說吧!”


    無論如何,皇上就是不肯讓步嗎?


    算了,眼下不管說什麼皇上也听不進去,屆時再說就屆時再說吧!


    “臣弟遵旨!”


    幾十條龍首龍尾的龍船一塊兒擠在珠江競渡的盛況確實非常壯觀,那龍舟長的十余丈,短的也有七、八丈,船上搭起牌樓雕刻著精致的魚龍鳥獸,張著旗傘,飄著七色彩帶;橈手四、五十人,大船多達百人,還有揮旗者用打旗動作協調橈手之間的聯系,擊鼓的節奏是劃船的關鍵,拍板聲配合擊水聲是對橈手們的鼓勵,萬千群眾的喝采更是最有力的聲援。


    驟然間,鼓聲三響,紅旗先動,數十條龍舟便宛如蛟龍一樣在水面上飛躍而出,寬闊的木槳也如飛舞著萬支利劍,在擊鼓聲中,龍舟劈浪前進,那聲響簡直比千雷轟鳴更震撼人。


    “哇,好厲害!好厲害喔!”小日兒跨坐在烏爾泰肩頭上,興奮地拍打著烏爾泰的腦袋。“加油!加油!耶!”


    “加油!耶!”梅兒也坐在塔布右肩上蹦蹦跳,盲目地跟著哥哥大喊大叫,同樣興奮得東倒西歪,如果不是佟別在後頭扶著她,她早就不曉得跌到哪里去了。


    老實說,滿兒什麼也看不到,雖然他們站得相當前頭,但她委實不夠高,幾個一般高度的男人就足夠把她的視線遮擋得一絲不露光了,不過她還是很開心,一張笑臉燦爛得比朝陽更耀眼,一手緊緊挽住允祿,一手拉著玉桂不曉得在說什麼。


    “爺,爺,”同玉桂說完,她便轉過來仰眸瞅著允祿,兩眼中盡是央求。“咱們待會兒上蘭元茶居喝茶去好不好?”


    “你想去就去吧!”只要一出門,允祿那張稚女敕的女圭女圭臉更是一片冷峻。“不過只得今兒一天。”


    “是,只今天,只今天。”


    滿兒笑呵呵地示意塔布和佟別先去佔個桌位,免得待會兒客滿了。可是……


    “哥哥!扮哥!”


    梅兒揮舞著兩手哭叫著不肯走,她不纏阿瑪,不黏額娘,只跟定了阿哥;小日兒聞聲回過頭來,竟也揚出兩手朝妹妹伸過去。


    “來,哥哥抱抱,哥哥抱抱!”


    開什麼玩笑,他自己都坐在別人的肩頭上了,還想抱妹妹!


    玉桂忙接手抱過去,兄妹倆便一高一低地牽著手,雖然梅兒已經瞧不見龍舟了,但她還是很高興,哥哥叫,她就跟著叫,哥哥跳,她也跟著跳。


    “爺,梅兒眼楮像我,小嘴兒像你呢!”


    “嗯!”允祿淡淡地應了一聲。


    “那……”滿兒捂著小骯,眸底浮現出一抹神秘的喜悅。“如果我又有了,下一個要生個像誰的呢?”


    “像你。”他學乖了。


    “女孩兒嗎?”


    “隨便。”


    滿兒笑得更耀眼了。


    隨便的意思就是他不打算把梅兒給皇上了。


    不等競渡有結果,他們就先行離開上茶館去了,因為天氣委實太熱,滿兒擔心習慣北方寒冷氣候的兩個孩子受不了。


    雖說小孩子最容易適應環境,可總要給他們一些時間吧?


    蘭元茶居就在荔灣湖畔,遼闊的湖水清澈如鏡波光粼粼,加上堤岸綠樹紅花的倒影,更是秀麗迷人。


    “我上洋人商館去一下。”才剛到茶居門口,允祿便這麼說。


    “欸?可是……”


    “你們先上去叫點心,我馬上回來。”說完,他便兀自轉身離開了。


    沒轍,滿兒只好進茶居去和塔布會合,先叫點心先吃。


    每回只要帶著小表出門,他們都是遵循著同一種固定的模式︰烏爾泰與玉桂負責照顧小阿哥,塔布與佟別看著小榜格,至于滿兒則專門伺候大老爺,而且最後通常都是塔布他們先帶著孩子回去,她則繼續和允祿到處閑逛。


    可是這會兒大老爺不在,滿兒只好無聊地自己拚命吃。


    “夫人,這山渣女乃皮卷真的很好吃耶!”佟別邊吃邊贊嘆。“酸甜女敕滑,女乃味深郁,甘否可口,跟咱們北方的點心就是不一樣!”


    “還有這個蜂巢芋角、蟹黃雞翼球,真是太棒了!”玉桂也吃個不停。“嗯!回去試試看能不能自個兒做。”


    “這倒好,以後想吃就可以自己做來吃了。”滿兒笑道,旋即指著兒子笑得更開心了。“哈哈,長胡子了,白胡子老公公!”


    只見小日兒那張可愛的小臉上,唇畔讓女乃油惹了一圈白,看上去滑稽透了。


    “啊!小梅兒也有,哈哈哈,白胡子老婆婆!”


    “嘻嘻嘻,夫人,您自個兒還不是……”


    “欸?我也有?”太丟臉了!滿兒趕緊掏出手絹兒來擦,一面追問︰“還有沒有?還有沒……”


    “柳姑娘?!”


    咦?柳?不會是在叫她吧?在這兒她有熟人嗎?


    滿兒忙循聲望去,繼而一呆。“耶?玉姑娘?!”


    是玉含煙,以及她的妹妹王瑞雪,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向她們這桌而來,俱是一臉既驚訝又意外的表情。


    “沒想到會在這兒踫上你,柳姑娘,你……看上去氣色很不錯。”驚訝過後,玉含煙的臉色卻更顯得復雜難解了。


    “謝謝,你……呃,看起來也很不錯,呃,我是說,你更漂亮了……唉!反正就是這樣啦!”這種對話實在很奇怪,也很尷尬,上回見面還打的你死我活,不見棺材不罷休的說,這會兒卻在這兒你笑我也笑的互相問好。


    現在到底是怎樣?


    不過,想想這樣也沒錯啦!不問好,難不成要在這大庭廣眾之下,當場掀桌子再來一場生死大對決?


    “他……好嗎?”


    一听,滿兒就知道玉含煙在問誰。“他也很好。”會問到“他”並不奇怪,“敵人”嘛!奇怪的是玉含煙的口氣與神情,不像在“問候”敵人,倒像在關懷久未見面的情人。


    “是嗎?”玉含煙似乎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然轉眸一瞧,驚訝之色又起。“這兩位是?”


    “他兒子,四歲,”滿兒再指指梅兒。“還有他女兒,兩歲。”


    玉含煙頓時錯愕地瞠大了眼,“你們成親那麼久了?”她難以置信地問。“他到底幾歲了?”他不可能十三、四歲就成親娶老婆吧?


    滿兒笑了,比出三根手指頭。“三十。”


    “欸?!”這聲震驚的大叫是來自于王氏瑞雪的口中。“他有三十歲了?!”


    滿兒頷首。“別看他好像比我小,其實他已經是個老頭子!”


    “太……太不可思議了!”王瑞雪喃喃道。那家伙到底是吃了什麼青春永駐的仙丹靈藥?不曉得他肯不肯分享一下?


    “這樣就不可思議?”滿兒自嘲地揚了揚嘴角。“想想我吧!當我和他成親三個月後才發現應該小我一歲的夫君居然大我九歲,原本可以吃定小相公的局面瞬間反轉過來被他壓制得死死的,那種感覺才真的叫不可思議吧?”


    一旁的玉桂、佟別竊笑不已。


    “告訴你們,那真的是很哭笑不得,想後悔都來不及了!”滿兒夸張的嘆了一大口氣。“唉!結果小相公吃不成,反倒變成小可憐給他吃去了。”


    “可是他對你付出了真情。”玉含煙低喃,語意中有絲難以言喻的情韻。


    丹鳳眼兒一勾,滿兒滿足地笑了。“那倒是。啊!不說這個了,”她肅手請她們坐下。“說說你們怎會在這兒吧?”


    “你們呢?”玉含煙反問,眼底迅即抹上一痕戒備。


    “不必這樣,我們已經……”頓了頓。“呃,月兌離那個"圈子"了,所以才會逃到這兒來。”


    “逃?”玉含煙一怔。“為什麼?”


    滿兒聳聳肩。“因為他的家人無法接納我,還另外幫他找到了一個配得上他的女人要逼他娶,他很生氣,所以就帶著我離開!”


    “我知道了!”王瑞雪月兌口道。“一定是他的家人要利用他攀權附貴!”


    “嘎?!”利用他攀權附貴?他自己不就是權,不就是貴了?


    “瑞雪!”玉含煙低斥,而後轉對滿兒歉然道︰“對不起,她說話總是這般不分輕重,請你……”話說到這兒,她突然臉色發青地捂住嘴,狀似欲嘔。


    王瑞雪睹狀,忙擔心地問︰“怎麼,又不舒服了嗎?”


    而滿兒一見卻是呆了呆。“咦?玉姑娘你……你不會是……”她少說也生過兩個孩子了,雖然不像玉含煙這麼嚴重,但這種害喜的經驗她也是有的。


    不過眼角一瞥,這種地方實在不是討論這種事的最佳場所,她忙又改口問︰“呃……你們住哪問客棧?我想最好先送玉姑娘回去歇歇比較好。”


    “我們剛到,還沒下榻呢!”王瑞雪道。


    “這樣……”滿兒略一沉吟。“那到我家好了。塔布,你們……”


    “我們跟您一塊兒回去,夫人!”塔布不假思索地說。


    “那爺呢?”


    “鳥爾泰可以留下來等。”


    “那也好……啊!烏爾泰,回來時順便打包一些回來,免得這兩個小表給我鬼叫說吃不夠。”


    “是,夫人。”


    于是,一大群人就這樣匆匆離去了,獨獨留下高頭大馬的烏爾泰面對一桌吃剩一大半的點心。


    他有點尷尬。


    小心翼翼地端著一碗熱呼呼的藥,滿兒疾步走向獨立于林間的一棟小靜軒,一踏入靜軒,里頭的低語聲馬上停止了,她恍若未覺地揚起笑容。


    “來來來,喝下這一碗,保證你就不會這麼難過了。”


    王瑞雪狐疑地接過碗去。“這是什麼?”


    “止吐。”滿兒簡單地說,待玉含煙喝完後,才又加了一句,“還有安胎。”


    躺在床上的玉含煙,以及剛拿回空碗的王瑞雪,兩人不約而同的臉色一變。


    “安胎?!”


    “是啊!玉姑娘不是懷孕了嗎?別忘了我生過兩個孩子了,這種事情瞞不了我的。”滿兒笑吟吟地在床邊凳子上坐下。“放心,你們可以在這兒住到玉姑娘的身體穩定為止,我不會趕人的。”


    玉含煙與王瑞雪相互交換了一眼奇怪的目光,再轉往滿兒。


    “為什麼?我們曾經要殺你們,為何你現在卻能這般平心靜氣地對我們?”


    “因為之前我們是對立的,可現在不是了呀!”滿兒理所當然地說,“現在我家老爺子已經不再為任何人做事了,他只想跟我和孩子們安安靜靜的過日子,所以,你我之間的沖突點已經消失了。再說……”她微笑著瞄了一眼玉含煙的小骯。“你又懷孕了……”


    玉含煙雙眸一睜,也瞥向滿兒的小骯。“難道你也……”


    “還不確定,不過八成是了。”滿兒喜孜孜地頷首。“雖然生孩子很辛苦,不過我很樂意為我家老爺子吃這種苦。你應該也是很樂意為你家夫君吃這種苦吧?”


    玉含煙沒有回答,本是無神無光的瞳眸驀而轉向門口發了亮。


    “小天……”然而,她的神情卻是恁般苦澀無奈,呢喃的低喚不自覺地流露出若隱若現的情意。


    頎長的少年背手冷漠地佇立在門外,眼神異常嚴岐地凝住她們。


    “哎呀!老爺子,你回來啦!”滿兒興沖沖地跳起來跑過去親匿地抱住他的手臂。“看看,老朋友喔!我……”


    “誰讓你帶她們回來的?”少年冷冷地打斷她的話,完全不吃她那一套。


    “嘎?啊,這個……”滿兒打著哈哈。“總之呢!人家身體不舒服嘛!那我們又不是不認識,怎能不管呢,對不對?”說著,滿兒硬扯著少年轉身離開,打算先混過這一關再說。“所以說啊!我就……”


    同情地注視著玉含煙欲言又止的慘澹之色,王瑞雪嘆息了。


    “姊,你還是喜歡他,對吧?”她搖搖頭。“你啊!就是這麼死心眼,所以我說你實在不應該听大哥的話,你應該听我的,學學我那一套,瞧我……”


    “那不同,瑞雪,”玉含煙輕輕打斷她的話。“大哥讓你跟的是個自命風流的男人,吊他胃口恰好對了他的性子,男人原就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一旦到了手便也不希罕了;但我跟的男人並不特別好,吊他胃口那一套是行不通的。”


    “說的也是,不過,看看姊這一輩子就這麼完了,而且……”


    “瑞雪!”


    “好好,不說了,不說了,那問問你是不是要在這兒動手總行吧?”


    玉含煙面無表情地垂下眼瞼。“再不動手就來不及了。”


    “不等你身子好些?”


    “不用。”


    “可若是像上次那樣……”


    “好吧!最多再兩天。”


    “你不後悔?”


    玉含煙苦笑。


    “我怎麼可能後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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