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天怨地舍不得怨你  第六章
作者:古靈
    黑霧會又放話過來了。


    三場決勝負,而且這次要“光明正大”的來。


    “光明正大?哪里光明正大了?”單少翼低吼。“媽的,他們究竟上哪兒去挖出那個老怪物?他不是早該下地獄去睡刀山、躺油鍋了嗎?”


    季清儒與單全同樣臉色沉重,無言。


    “還有,要度過那道陰陽澗並不是非常困難,但若不準換氣……”單少翼繼續吼,口沫橫飛。“那怎麼可能?!”


    “的確,”單全同意地頷首。“恐怕他們又要使詐。”


    季清儒依然不語。


    “最後一項就更可笑了!”單少翼很滑稽的先哈哈哈大笑三聲,再冷下臉來破口大罵。“真是他媽的,比毒?他們黑霧會善使毒當然沒問題,咱們對毒可是一竅不通,除了被毒翻之外,還能有什麼其他路可走?我們……”


    “這三場都由我來!”季清儒終于啟口說話了。


    單少翼父子不約而同噎了一聲。“你、你瘋了!你的傷才剛好,接一場我們就反對了,還要接三場,你不要命了嗎?”


    “否則要讓誰去接?”季清儒冷靜地反問。“雖然表面上這是朱劍門與黑霧會的沖突,但追根究柢是為了上官世家,這種險我怎能讓你們去冒?不,上官世家若是這種無情無義的人,就不配得到朱劍門的相助了。”


    老臉上驀然涌上滿懷感動,單全重重地拍拍他的肩。“賢佷這就說差了,我們幫上官世家是一回事,與黑霧會的糾葛則是我們自己的事,怎能再讓賢佷去為朱劍門蹚這渾水呢?一次就夠了,賢佷。”


    “不,無論單伯父怎麼說,”季清儒語氣更堅決。“小佷已經決定了!”


    “可是……”


    “爹,我想……”單少翼突然出聲打斷父親的話,兩眼則瞄著季清儒身後蹙眉深思的惜惜,“還是交給清儒吧!他應該沒問題的。”


    “少翼,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單全不悅地低叱。“他……”


    “爹,听我的沒錯啦!”單少翼拚命向父親擠眉弄眼使眼色,一邊硬把父親拉起身並往外扯。“走啦、走啦!我們還要商討其他細節不是嗎?”


    “什麼其他細節?”


    “唉!就是……”


    聲音漸遠去,房內悄然陷入一片陰郁的靜默中,許久後——


    “二少爺。”


    “嗯?”


    “你打得過那個什麼老怪物嗎?”


    “這……很難講,那個老怪物是八十年前的黑道第一高手,招式上或許尚可一拚,但若是內力的話……”


    一聲不吭,惜惜立刻跑上樓去拿來她的大皮袋,然後取出一個墨綠色的小瓶子,倒出里面所有的小藥丸。


    “那種增加三十年功力的藥丸我已經沒有了,這種藥丸雖然不能增加那麼多功力,但每一顆起碼也可以增加五、六年功力,喏!這邊還有七、八顆,統統給你,你全吃了吧!”


    季清儒目瞪口呆,更是感動不己。“這、這……”


    “哦!還有這個……”她又取出另一個金色小瓶子交給他。“到時候你再倒一點在手上給黑霧會的人看,我敢擔保對方馬上低頭認輸。”


    “為什麼?”


    “因為這種毒只有我給你吃的那種藥丸能解,而那種藥丸是我跟師傅一起做出來的,普天之下只有三顆,師兄服了一顆,我服了一顆,第三顆也給你服下了,其他人絕不可能會有,除非……”惜惜得意地指指他。“那人跟你一樣擁有百毒不侵的體質,若是雙方都不畏毒的話,起碼也可以扯平了吧?”


    看著手上的金色小瓶子,季清儒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事情結束之後,記得把它舌忝干淨喔!”


    “欸?舌忝、舌忝干淨?”不是用舌頭的舌忝吧?


    “對啊!你自己百毒不侵,別人可不是呀!不能在河水里頭洗,無論擦在哪里也都不對,若是有人不小心踫到了呢?”


    “……好吧!”自己舌忝自己手上的毒?天哪!光是想像就很不舒服!


    “至于陰陽澗,它到底有多寬?”


    “呃?啊,深有千尋,寬約……五、六十丈吧!”


    “五、六十丈啊……”惜惜蹙眉。“那你過得去嗎?不換氣的話。”


    “不太可能。”季清儒坦誠。


    “這樣啊……”惜惜沉吟片刻。“好吧!那你听著……”


    “呃?”


    惜惜清晰而緩慢地念出一套心法口訣,並重復了三遍。


    “記住了嗎?”


    “記住了,但這是……”


    “這是千里一線的輕功口訣,它可以讓你不換氣渡過百丈遠以上。”


    季清儒抽了口氣。“百、百丈遠?不必換氣?”


    “沒錯,功力深一點的話,百二十丈以上都是小事。”惜惜起身。“好了,既然都沒問題了,我該去準備晚餐了!”


    她輕輕松松的交代完畢,然後走人,季清儒卻只張口結舌,愈來愈不解。


    他再遲鈍、再愚魯,也能了解到她對他有多好、多特別,無論他如何否認也沒用,這是事實。可是……


    為什麼?


    扁只一場比斗,朱劍門就輕而易舉地壓過了黑霧會,季清儒只一出場,黑霧會便窩窩囊囊的全軍敗退、四散潰逃。


    因為他手上的毒。


    黑霧會善使毒,卻解不了那種毒,更怕死了那種毒,季清儒不知道,朱劍門的人也沒一個知道,但他們可清楚得很,那種毒並不是可怕在無藥可解,而是可怕在一經踫觸,最多呼吸兩口後就得進鬼門關報到,就算有解藥也來不及服下。


    “你在干什麼?”


    “把我手上的毒舌忝干淨。”


    劇烈抽氣聲。“你不要命了?”


    “我怕要人家命。”


    “……對喔!我差點忘了你百毒不侵。”


    “廢話,不然我怎麼敢把毒涂在自己手上。”


    單少翼聳聳肩,看著季清儒小心翼翼地把手上的毒舌忝干淨,覺得很可笑。


    “你知道你這樣很像狗嗎?”


    “要不要我舌忝你一口?”


    單少翼立刻跳到三丈遠外。“不要!”


    季清儒哼了哼,繼續舌忝。趁他“不注意”,單少翼又偷偷模回來。


    “你要回去了嗎?”


    “我得送惜惜回去。”叫慣了惜惜,要他再叫回慕容姑娘不但很奇怪,也不太容易。


    “什麼時候回來?”


    “送她回去之後,我會盡快回來。”


    “……我懷疑。”


    “呃?”


    “我是說,如果你一個月之內沒回來,我可以去找你嗎?”


    同姑娘家一起行走,這對季清儒來講是一件很新鮮的事,而且惜惜不喜歡騎馬,喜歡施展輕功,她說這樣快一點,也比較自由,可是這樣反倒慢了。


    因為一旦踫上市集,她非得停下來逛一逛不可,當然,是逛玉攤子。


    原已對購玉失去興趣的季清儒在跟著她逛了幾回後,還是忍不住買了幾塊上等好玉,雖然他也不知道買來干什麼,或許可以雕刻一些小飾物送給惜惜,因為她好像很喜歡他送給她的玉飾,縱使嘉嘉並不希罕……


    懊死,他又去想她做什麼,她已經是別人的妻子,是他的大嫂了!


    但是……


    近二十年的感情啊!哪是輕易便能忘懷的呢!


    “惜惜,你師傅、師兄也是男人啊!他們對你不好嗎?”


    每當他們停下來打尖用膳時,他總會去設法了解一下她的過去,希望能改變她不診男人的規矩。


    “好?才怪!”惜惜嗤之以鼻地哼了哼。“告訴你,我師傅雖然把我救回去,但他是有意把我帶回去做奴隸的,種藥草、煮飯、洗衣、找柴火這種粗活,我才不過四歲而已,師傅就逼著我學,逼著我做,他說不做就沒飯吃。”


    季清儒不禁直皺眉,他早就听聞醫仙個性古怪,沒想到還會虐待孩童。


    “而且他從來不教我醫術,我的醫術都是我自己學來的。他唯一教過我的就是認字,因為他要我幫他整理醫以及診斷紀錄,所以我就趁他不在的時候把他所有的醫和診斷紀錄全都看光光了。”惜惜得意地笑。


    “等我大一點之後,他開始帶我出診去幫忙打雜,我就認真記住他診治的過程以及治療方法,不懂的回山後再自己翻研究,這樣十年下來,該會的我大約都偷學到了。”


    原來她的醫術都是自習而來的!


    季清儒既驚訝更佩眼。“你真是苦學,不過若是沒一點天分,也不是這麼容易的事。”


    抓著一只雞腿,惜惜咬一半停下來想了想。“可能是吧!師兄跟在師傅身邊比我久,可是師傅的醫他記不到一半,可我早就背得滾瓜爛熟了。同樣的病癥,師兄總要看過兩三回才大略知道師傅的診療原理,我呢!只要瞧過一次就知道師傅為什麼要下那種診斷了。”


    “你確實有學醫的天分。”季清儒肯定地說。


    “師傅也是這麼說,在我第一次挑出他處方上的問題時,他就這麼說,之後他才開始想要教我,可是我都會了,也沒什麼好教的了,所以就教我輕功,正式認我為弟子,要我叫他師傅,否則之前我都得叫他大爺呢!”


    真糟糕,原來她師傅也對她不太好。


    季清儒不由暗暗嘀咕不已。“那你師兄……”


    “他嫉妒我!”


    “咦?”


    “因為我的醫術比他好,”啃著雞腿,惜惜漫不經心地說。“在我師傅出門雲游前一年,我師傅對我也比對他好,因為我能夠代替師傅出診麻煩的病癥,師兄就沒那能力了。所以他嫉妒我,討厭我,恨不得能趕緊甩開我!”


    長這麼大,身邊男人沒一個好的,莫怪她不診男人。


    季清儒計窮了。“那、那……你沒踫過哪個男人對你好一點的嗎?”


    “有啊!”


    精神一振,“誰?”季清儒忙問。


    “你啊!”惜惜笑咪咪。“你送我小玉佛和小白兔,我真的好喜歡耶!”


    呆了呆,季清儒錯愕地用筷子指住自己。“我?”他對她好?什麼時候?


    惜惜頷首。“那是你親手雕刻的不是嗎?第一次有人特地為我做一件事,我真的好感動!”


    “可是那……”季清儒吶吶道。“那並不是什麼貴重飾品。”她不會誤以為那是什麼名貴的玉或是什麼稀奇寶物吧?


    “我知道,”惜惜輕輕道。“但是我感受到的是你的心意,那比什麼寶物都貴重!”


    聞言,季清儒心頭突然悸動了一下。


    心意。


    嘉嘉不要他的摯誠心意,她要的是大哥的時刻相伴。


    而她,一個十七歲的小泵娘,她卻只在乎他的心意,雖然只是一點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心意,卻足以令她感動得立刻允諾會待在上官府直到他娘親完全痊愈。


    傍她點滴,她便還以泉涌。


    雖然外表是個刁鑽頑皮又任性頑劣,有時候更冷酷無情的小泵娘,但內在里,其實她也是個性情中人啊!


    “惜惜。”


    “嗯?”


    “你真是個好女孩。”他感嘆地說。


    “是嗎?”惜惜驚喜地笑開了。“你這麼認為嗎?”


    “是。”夾了一塊蹄膀,季清儒放進她碗里。“來,你不是喜歡吃蹄膀嗎?多吃點。”


    “好。”好高興,他知道她喜歡吃蹄膀耶!


    正要再多挾一塊給她,街上突然傳來一陣喧嘩,季清儒探頭望出去,蹄膀停在半空中。


    “惜惜。”


    “嗯?”正在埋頭啃蹄膀的惜惜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如果有人……呃,不是,如果我的腿被馬車壓斷了,你會如何處理?”


    “斷得干不干淨?斷得干淨就很好處理,只要用木片固定傷處……”


    “不,我的意思是說,他的……呃,不,我的腿已經跟身體分開了,怎麼辦?接得回去嗎?”


    “從哪兒斷?”


    “小腿。”


    “可以啊!只要馬上處理,保證跟新的一樣。”


    “……惜惜,你喜歡玉鹿嗎?我雕一尊給你要不要?”


    “咦?真的?要!要!要!”


    “那你先幫我把腿接起來好不好?”


    “嗄?”


    臉色極端不悅,紅唇噘得半天高,惜惜邊擦手邊低咒著從內房里出來,然而一瞧見正在窗邊專心雕琢的季清儒,立刻換上另一副興高采烈的表情跳過去。


    “要雕可愛一點的喔!”


    停下刀雕,瞥眼瞧了一下內房,“接好了?”季清儒問,很驚訝,因為並沒有經過多少時間。


    “好了、好了,我說過,斷得干淨就很好處理。”


    “我以為你說的是骨折。”


    “一樣、一樣!不過,我可不負責看顧他到痊愈喔!”


    “我知道,但是你最好告訴他的家人,應該如何看護他比較好。”


    “我已經告訴過他老婆啦!”


    “那就好。”季清儒低眸繼續專心雕刻。


    “要刻多久啊?”惜惜迫不及待地在他身邊繞過來繞過去,好像只要她多繞幾圈,他就可以更快雕刻好似的。


    “專心的話三、四天,如果一邊趕路一邊刻的話,可能要半個月以上。”


    “半個月以上?”惜惜驚呼。“那、我們留下來等你刻好再上路好了。”


    正中下懷!


    “好。”嗯,原來要讓她打破自己的規矩並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嘛!


    因為如此,所以惜惜急趕兩天就到的路程,他們居然花了半個多月才走完,這時已是三月春未了。


    在城門口,惜惜自動停下腳步,把季清儒拉到路旁林間審視他半晌。


    “季清儒,從昨天開始你就很沉默,是不是不想回去?如果是這樣的話,送我到這里就可以了,你回朱劍門去吧!”能夠日夜相處近三個月時間,她已經很滿足、很開心了,寧願就這樣結束,也不想再見到他痛苦的表情。


    季清儒臉頰微微抽搐了一下。“我娘在上官府,我總不能一輩子都不回去吧?”


    “那也是啦!不過……”惜惜仔細端詳他的神情。“再過一段時間是不是比較好?”


    長長的睫毛垂下,旋又揚起,“如果是其他人對我說這種話,我會很生氣,但是你……”季清儒低低道。“之前你就警告過我這件事,我想這件事你也看得很清楚,即便我老羞成怒也是無意義的,況且你又救過我的命,所以……”


    他深吸了一口氣。“沒錯,看見她我依然會很痛苦,但愈是這樣我愈是需要去面對她,面對她已經屬于別的男人的事實,我必須讓自己接受這個事實,不能再繼續逃避下去了。”


    “你……”惜惜腦袋微傾,若有所悟地打量他。“好像有想開了一點。”


    季清儒苦笑。“老實說,在我中毒面臨死亡之際,我曾以為就那樣死了也罷,省得再面對那種痛苦,但少翼和單伯父是那樣為我焦急,而你,更兼程為我趕來,讓我考慮到如果我真的死了,娘將會多麼傷心,為人子者不該做出如此不孝之事,所以我不能不強迫自己面對這一切,起碼為了娘,我的生命仍然必須繼續下去。”


    惜惜深深注視他片刻。


    “你好辛苦,樣樣都必須顧慮周全,偏偏沒有一件事能按照你所期望的進行,明明自己痛苦得想死,卻依然無法放松自己,為什麼你那樣在乎的人卻無法反過來為你多設想一些呢?”


    季清儒無奈地嘆息。“因為她們都是女人,女人天生便需要依賴男人……”


    “我听你在說!”他尚未說完,惜惜便憤然打斷他的話。“如果我像她們那樣,早就活不到今天了!”


    “確實,但……”季清儒的手無意識地撫上惜惜的嬌靨,目光贊賞。“你是特別的,堅強、聰明又勇敢,你是獨一無二的。”


    “我只是不想輕易屈服而已啦!”他這樣一說,她反倒不好意思了,更因他的撫觸而抹上兩彩紅霞。“其實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看上去是那樣冷傲,不容易親近,我想你一定是個自大自私又傲慢的人,認識你之後才知道原來你是個感情豐沛又正直好心的大笨蛋!”


    猛然收回手,季清儒雙眉不以為然地挑高。“大笨蛋?”


    “對啊!如果不是大笨蛋,又怎會被……”一頓,惜惜搖搖頭。“呃,算了,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不過你放心,我會想辦法幫你擺月兌這些麻煩的!”現在告訴他說是他被設計了,恐怕他也不會信,即使信了也只是徒增懊悔而已。


    “呃?”實在听不懂她在說什麼?


    “總之,如果你真的要回去勇敢面對那一切,那就麻煩你自制一點好嗎?”她逕自又往城門行去。“喝醉酒除了暫時麻痹神經之外,對消除痛苦可是一點效果也沒有。”


    喝醉酒?


    腦際忽地飛快地閃過一絲訊息,卻又因消逝太快而抓不到重點,季清儒一邊隨在惜惜後頭跟去,一邊努力思索著剛剛究竟想到什麼了?


    苞喝醉酒有關的……什麼事?


    再次見到凌嘉嘉,季清儒自覺冷靜許多,但仍無法抑止心中的痛苦,雖然他表面上看似泰然自若。


    原是那樣深愛的女人,此刻卻只能按捺下痛苦的心喚她大嫂,情何以堪啊!


    “大哥、大嫂。”


    “二弟,你回來了!”上官宇靖夸張的叫。“真是讓我擔心死了,說你重傷又中毒,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不過好人終究有好報,可喜你能安然恢復健康,大哥我真是為你高興啊!”


    “謝謝大哥的關心。”


    一旁,凌嘉嘉關懷的目光急切地在他身上端詳。


    “二、二弟,你真的沒事?”


    季清儒吸了口氣,硬生生別開自己的眼。“謝謝大嫂的關心,我沒事了。”


    “可是你瘦了好多啊!”凌嘉嘉呢喃,強自壓下伸手撫上他的臉頰的沖動。


    或許是瞧出了她的心意,上官宇靖一步踏過來攬上她的肩,看似關愛,其實是提醒她該謹慎自己的行為。


    “傷勢剛痊愈自然會瘦點兒,過兩天就好了。你還是擔心你自個兒吧!瞧你,都七個月身孕了,肚子還瞧不真確,身子又這麼瘦伶伶的,我讓下人給你炖的補品,你到底吃了沒?”


    凌嘉嘉幽然垂下螓首。“對不起,我吃不下。”


    “那怎麼行,”上官宇靖憐愛她的心倒是絲毫不假。“要不告訴我你想吃什麼,就算是熊掌或鳳爪,我也會弄來給你吃,嗯?”


    眼看他們當著他的面恩恩愛愛,季清儒的心彷佛被萬針穿刺。


    “對不起,小弟剛回來,想去梳洗換件衣裳,先告辭了,晚膳時再與大哥好好職職。”


    他匆匆忙忙逃走了,這天夜里,他仍忍不住模來兩壺酒喝將起來,不過已然自制許多,輕斟慢飲,酒意濃卻不曾醉……


    何處相思苦?


    紗窗醉夢中。


    直至二更天,水煙苑外再度掠來一條黑影,恍若輕煙似的飄進季清儒的寢室。


    “我就知道,又醉死了!”黑影嘆息地飄至床邊,濃濃的酒味彌漫在陰暗的空氣中。“誰也瞧不出你平靜面具下的痛苦,唯有我窺見你眼底中的情傷。何苦呢?就叫你不要現在回來,晚一些時候又有何妨?”


    黑影呢喃著拉上厚暖的棉被覆上他的身,然後在床畔坐下,先喂給他一顆解酒藥,再將憐惜的柔荑輕撫上男人因酒意而通紅的雙頰,幽幽吐出深深的嘆息。


    “真不懂那女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是那樣苦口婆心的勸她,她卻無論如何听不入耳;我還去找過你娘親,希望她能幫我勸勸那女人,誰知你娘親卻只顧自己的安逸,不在意你繼父和繼兄是否要搶奪你的未婚妻,若是你知道這事,一定會更痛苦!”說到這里,她憤恨地搖搖頭。


    “親娘為了自己的男人而犧牲親子,原以為恩情大如天的繼父竟然只想利用你,換了是我,早就撇開他們跑到天涯海角去樂逍遙了!但我想你是不會的,就算你明知會失去那女人是繼父和繼兄的陰謀,你也不會拋開他們對你的恩情,你啊!只會自苦,所以我才不想告訴你,反正說了也是白搭!


    “可是……”她俯,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又啄了一下他的唇。“真希望你不要再這麼痛苦了,只要能讓你開懷而笑,我什麼都願意做,若是把那女人搶回來到你身邊你會高興的話,我也會做的,但我知道那樣你也不會開心……”


    她再嘆息。“那一夜,雖然你把我當成是她,卻是我最值得珍惜的回憶,即使你永遠不會知道那是我,但在這一生里,我從來不曾得到過什麼,也不冀望將來能得到什麼,只要有那麼一夜曾經是屬于你,我已經很滿足了。所以……”


    起身,她毅然道︰“希望你明天清醒過來後能夠听我的勸告,回去吧!回去朱劍門,等你不再那麼痛苦再回來,你娘親我會幫你照顧,直到她的身體完全康復為止的。”


    語畢,微風輕晃,黑影消失于床前,下一刻,床上的人雙眸驀而大睜,眼中是震驚,更是不可思議。


    是她,竟然是她!


    晨午時分,澄碧的晴空飄浮著幾許白棉也似的雲絮,淡淡的花香仿佛在預告著春的來臨,溫和又充滿著希望。


    惜惜蹲在藥草圃中,一邊咒罵一邊挽救她的寶貝藥草,瑞香在另一座藥草圃哭喪著臉唯唯諾諾,低頭認罪,坦誠她實在看不太懂主子那筆鬼畫符到底寫了些什麼,只好去問園丁懊怎麼辦?


    園丁怎會知道該怎麼種藥草,只好告訴她種花種樹的訣竅。


    訣竅個屁,惜惜種的藥草一半不會開花,一半不能開花,一開花藥性就沒了,這會兒整個花圃有一半都冒出了花苞,幸好還沒開花,否則都完蛋了。


    “看不懂當時就該告訴我呀!”惜惜怒罵著喀嚓一聲剪掉一個花苞。


    “起初還看得懂,後來才看不懂的嘛!”瑞香囁嚅道,也喀嚓掉一個花苞。


    “不會去拿給看得懂的人看!”又喀嚓掉另一個花苞。


    “是姑娘您自己說不能讓別人知道種這藥單的方法嘛!”再喀嚓掉一個花苞。


    “非常時期當然要用非常手段啊!”


    “人家哪會知道,明明……”


    驀地——


    “你們在干什麼?”


    “呃?”惜惜愕然抬首,繼而驚喜地拚命招手。“是你啊!剛好,來來來,快來,幫我剪掉花苞,快!”


    季清儒尚搞不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突然發現自己已經拿著一支花剪蹲在另一座藥草圃中,滿頭霧水。


    “所有的花苞全給我剪掉,快,絕不能讓它們開花!”


    季清儒听命開始剪花苞。“為什麼?”


    “一開花藥性就沒了。”


    “哦!”再剪掉一個花苞,季清儒抽空覷過去一眼,實在無法將那個埋在藥單圃中咒罵的俏姑娘,與昨夜在他床前幽幽呢喃的人兒套在一起。“惜惜……”


    “嗯?”


    “你是不是、是不是……”他該怎麼說?直言問她是不是被他睡過了?不太好吧?


    “干麼?”惜惜不解地丟過來一眼︰干麼說一半不說了?“有什麼事要我幫忙嗎?沒關系,說呀!”


    “不是、不是,我是想問你、問你……”該死,他究竟該如何開口?


    “想問什麼就問啊!干麼吞吞吐吐的?”


    “呃,我是說,我是說、說……”


    倏地——


    “你們都窩在這邊干什麼啊?”


    “咦?”聞聲,季清儒愕然抬眸。“少翼,你怎會在這里?”


    “我爹叫我送……”


    “太好了!”惜惜再一次驚喜地跳將起來。“快快快,來幫忙!”


    同樣的,在還沒有搞清楚東西南北之前,單少翼也已經莫名其妙的蹲在第四座藥草圃間,瞪著手上的花剪問自己,“我現在在干麼?”


    “剪花苞啦~~快呀!”


    “我為什麼要剪花苞?”


    “因為一開花就會失去藥性了嘛!”


    哦!原來如此,但那又關他什麼事?


    “可是……”


    “剪!”季清儒驟然一聲低喝。


    單少翼脖子一縮,“好嘛!”趕緊低頭喀嚓喀嚓忙碌地剪起來了。


    “你為什麼會跑到這里來?”


    “我爹叫我送一封密函來給上官伯父。”


    季清儒冷哼。“我看是你自己搶著要送的吧?”


    “哈哈哈,”單少翼打著哈哈。“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清儒兄是也!”


    于是,由于單少翼的出現,季清儒更是問不出口了。然而另一方面,他卻又忍不住慶幸單少翼的出現使他“逃”過這回的窘況,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直至現在,他依然難以相信會是她呀!


    “你究竟來干什麼?”


    季清儒與單少翼相偕自綠煙苑出來,單少翼很夸張的捶背拍肩,一副剛搬過十萬斤大岩石,又割了十萬頃稻草,整個人使用過度快報廢了的樣子!


    “來送密函啊!”來湊熱鬧這種實話絕對不能說,否則老命不保!


    “胡扯!”季清儒根本不信他,不過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究竟該如何開口問惜惜?


    單少翼聳聳肩。“我來看新娘子。”


    “誰?”季清儒漫不經心地反問。


    單少翼呆了呆。“你的前任未婚妻,現任大嫂啊!”已經忘了?不會吧?


    季清儒皺了皺眉,不語。


    單少翼打量他。“怎麼?還是很痛苦?那為什麼不盡快離開這兒回朱劍門?”


    季清儒橫他一眼。“我昨天才剛到。”


    單少翼又一次呆了呆。“昨天才到?你們是爬回來的嗎?”


    兀自轉進水煙苑里,“我們在半路上幫了一位斷腿的車夫。”季清儒說。


    “你?”


    “當然不是,我又不是大夫!”


    “慕容姑娘?”單少翼滿臉驚訝。“她不是不管男人死活的嗎?”


    “她想要我離一尊玉鹿給她,所以就幫了。”


    “想要你雕一尊玉鹿給她?”單少翼失聲道。“請問你是用翡翠或瑪瑙雕給她的?”


    再次橫他一眼,季清儒逕自進入小樓,經過側廳來到房。


    “說吧!又出什麼事了?”


    “出事?”單少翼怔了怔。“沒有、沒有,沒出什麼事,爹只是向上官伯父報告一下現在南邊的情勢,還有……”頓了頓,改口。“還有他認為可以把長春派拉攏到我們這邊來,想問上官伯父的意下如何?”


    那個直腸直肚的笨蛋老爹還在密函里好意勸告上官鴻,將來最好把上官世家交托給季清儒,免得被那個“只會躲在家里寵老婆,其他一無是處”的上官宇靖毀掉上官世家的聲譽,這種事最好不要讓季清儒知道比較好。


    “長春派?”季清儒略一沉吟。“可以是可以,但最好不要太過信任他們。”


    “我也是這麼想。”單少翼應道,並側身在案旁坐下。“對了,你那位大姊和斷了雙腿的姊夫呢?他們若是知道你的老命是慕容姑娘救回來的,怕不找慕容姑娘拚命才怪!”


    “他們住城外。”季清儒也在桌案後落坐。“因為除夕那晚大姊險些和惜惜起沖突,還鬧著非要把惜惜趕出上官府不可,所以大年初五過後,義父就把姊夫送到城外去休養。”


    “不簡單,”單少翼嘖嘖有聲地贊嘆。“你繼父還真是疼你娘呢!為了你娘,竟然把女兒往外送。”


    “但是……”季清儒輕顰眉。“听義父說,大姊正在請人幫姊夫制作義肢,待姊夫習慣之後,她無論如何都要回來趕走惜惜。”


    “那也是難怪啦!自己的夫婿變成殘廢,又不能找對方報仇,她總得抓個人出出氣吧?不過……”單少翼不甚在意地說。“那也是一段時間過後的事了,對吧?此刻最重要的倒是你這邊的問題。”


    “我?”季清儒有點不安地調開視線。“我會有什麼問題?”這家伙不可能知道那件事吧?


    “怎會沒問題?”單少翼大聲小叫。“未婚妻變成大嫂,你有多痛苦我是再清楚不過了,現在,已經過去半年,你,可有釋懷一些了?”


    季清儒隨便點點頭,暗暗松了一大口氣,在事情尚未解決之前,若是讓這家伙知道那件事,這家伙肯定會鬧得人盡皆知,不攪得天下大亂不罷休,才不管他是不是會難堪。


    “既然如此,”單少翼小心翼翼地覷著他。“你可有考慮過慕容姑娘為何會對你這般特別?”


    就知道他打的是這個主意!


    罷剛是松了一口氣,現在是嘆氣,季清儒實在不知道該拿自己這位好友怎麼辦才好,這種事並不是隨便說隨便可以成的,即使是……總之,在他自己尚未想出一個頭緒之前,他什麼都不打算考慮。


    “麻煩你,我自己的事讓我自己操心就行了,可以嗎?”


    “可是人家關心你嘛!”單少翼一副深閨怨婦狀。


    人家?


    季清儒險些失笑。“你去關心你自己吧!”


    “真沒良心!”單少翼嘟囔。


    季清儒無奈搖頭,他知道好友是好意,但這種好意他實在不需要。


    不過他的確需要好好想想惜惜的問題,這一切情況是如此復雜,不僅令人難以置信,更教人不知所措。


    在他眼里,惜惜只不過是一個任性又頑皮的小泵娘而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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