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奇怪的感覺？”


    “老人家其實就像小孩子，他想要得到人家的關心和注意，畢竟你是他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的親人，如果不相信，你不妨試試看，當你多花一點心思在他身上，他的態度是不是會軟化？”


    “……爺爺是個強人，你把他想得太脆弱了。”


    “這個世界上哪個強人不會倒下來？強人也是人，脆弱是人的一部份。”


    他不是不認同她的話，而是拉不下臉承認，她這個外人竟然比他這個孫子看得還透徹！


    小悅的一生間接毀在爺爺手上，他難免把對她的歉疚轉嫁到爺爺身上，如果她沒有遇見他；或者在爺爺找上她的時候，他可以察覺到異樣；或者爺爺沒有出面阻撓他們，而順其自然隨著他出國留學，兩人漸行漸遠……她的人生就不會留下無法自我饒恕的污點，她會變得比較開朗，身心也會因此比較健康，胃癌說不定不會找上她。


    每次看到爺爺，他總會想到這些“可能性”，根本無法關心爺爺的心情。坦白說，他不是為了懲罰而忽略爺爺的存在，而是在逃避自己的歉疚；他堅持收養小倫，也不是要爺爺為當初的錯誤彌補什麼，而是想減輕內心的自責。


    “如果你不知道怎麼做，我可以教你，像是陪他吃早餐，或者偶爾提早回家陪他吃晚餐，還有假日的時候，帶他出去野餐，陪他逛花市，你每個禮拜給他一天的時間，過不了多久，他的耳根子會變軟，人也會變得好商量。”


    “我會仔細想想，你趕快吃吧。”


    點了點頭，她又一頭埋進美味的麻辣火鍋當中。


    看她恨不得把整鍋食物掃進肚子，他不免替她擔心。“我要提醒你，最近少說幾句，好好保重，過兩天我要到跟著公司的考察團到大陸，你再惹爺爺生氣，可沒有人帶你出來吃宵夜。”


    猛然咽下口中的食物，她急呼呼的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微微傾身向前，他似笑非笑的道︰“你舍不得跟我分開嗎？”


    “……大少爺越來越幽默了！”她的臉兒熱呼呼的紅透了，絕不是因為害羞，而是麻辣火鍋的關系。


    “你不用太想念我了。”


    “我才不會想念你！”


    他再次爽朗的哈哈大笑，不知不覺當中，他的笑容變多了，心情變開朗了，可是他卻渾然未覺。


    坪坪坪坪……她懊惱的瞪了他一眼，趕緊又低頭猛吃東西。這個討厭的男人，笑起來干麼這麼俊俏迷人，害人家心跳快得要暈倒了……專心！她坐在這里是為了填飽肚子，可不是為了約會！


    雖然很想專心，可是腦子不听使喚，她知道自己一定會想念他，很想很想他，此刻，她已經感受到那股離情依依了。


    匆匆搭上出租車跑來育幼院，喬亦敏忍不住咒罵自己，“你是不是瘋了？”


    小倫要找的人又不是她，她干麼自作多情的跑來育幼院看人家？難道因為他是黎子躍的孩子，她就忍不住在意他嗎？


    沒錯，因為他是黎子躍的孩子，無意之間接到他的電話，她沒辦法冷漠的置之不理，可是她已經盡到自己身為佣人的義務，讓他清楚他爹地出差不在家，等他爹地回來，她會請他爹地過去看他，她真的不需要跑來這里……


    是啊，可是想到他在電話中那份渴望見到爹地的心情，她的心就很酸很疼，生病的孩子當然期望父母守在身邊，雖然她不能代替他爹地，但是若可以幫他做點什麼，多少可以帶給他一些安慰。沒錯，她就是抱著這種念頭來到這里，怎麼可以半途退縮呢？


    做好心理建設，她不讓自己停下腳步，一路勇往直前，可是還沒踏進屋子，就遇到提著籃子從後院走過來的林院長，籃子里面裝了剛剛栽下來的蔬菜。


    “你是……”


    “院長您好，我是上次陪黎先生來看小倫的……朋友喬亦敏，听說他生病了，我想看看他。”她連忙一鞠躬，上次黎子躍根本忘了幫她們介紹。


    “喬小姐你好，小倫是不是又偷偷打電話到黎家找黎先生？”林院長顯得很無奈。雖然老是告訴他，不可以隨便打電話到黎家，可是孩子太想念這個得之不易的爹地，嘴巴上說好，卻又忍不住偷偷打電話。


    “小孩子生病總是希望父親陪在身邊，可是黎先生出差不在台灣，我正好出門買東西，就順道幫他走一趟。”這幾天良管家把采買的工作轉交給她，她因此有了往外跑的機會，也才會沖動的跑來這里。


    “只要知道黎先生很關心他，他就會很開心。”


    “我知道了，請院長帶我過去見他。”


    放下籃子，林院長帶著她繞到後院，在後院的後面還有一楝屋子，育幼院的房間全集中這里，房間都很小，只有簡單的床鋪、桌和衣櫃，床鋪是上下鋪。


    林院長打開其中一間，探頭道︰“小倫，有人來看你哦！”


    聞言，小倫興奮的坐了起來。“我爹地來了嗎？”


    喬亦敏從林院長的後面鑽了進來。“小倫，對不起，你爹地出差不在家，可是他很擔心你，怕你沒有乖乖吃藥，所以敏兒阿姨決定幫他突擊檢查，看看你有沒有當個好病人。”


    “爹地不在啊。”小倫難掩失望的心情。


    “敏兒阿姨帶了禮物給你，這個禮物可以讓你忘了身體不舒服哦！”她舉起手上的袋子，這一招果然順利吸引到他的目光。


    “什麼禮物？”


    “你自己打開來看看。”她把禮物放在他前面。


    他迫不及待的取出禮物拆開一看！“拼圖！diva87制作”


    “拼圖很好玩，拼圖可以讓你忘了身體上的不適，你不相信就試試看。”她第一次接觸拼圖就是因為生病，她一生病就特別唆愛黏人，父母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于是送給她一幅拼圖，為了那九片拼圖，她第一次乖乖待在床上養病，從此拼圖就成了父母安撫她的工具。


    她特地為他準備了一百片的拼圖，對一個九歲的小朋友應該不會太難，而事實證明，拼圖真的很好玩，他很快就忘了身體上的不適，最後甚至累得躺下來就睡著了。


    “真是太謝謝你了，他昨天吵了一天，晚上一直喊著要媽媽，幾乎沒有闔上眼楮。”林院長細心的幫小倫蓋好被子，將他完成的拼圖小心翼翼放在桌上。


    “他和他母親的感情一定很好。”


    “是啊，其實他比育幼院其它的小朋友還幸福，他一直待在母親身邊，雖然母親後來罹患重病，他卻得到一個父親，母愛父愛他都擁有了。”


    “難道他不好奇，為什麼父親不能帶他回家嗎？”


    “當然好奇，不過這個孩子像他母親一樣體貼，知道他父親有難處，自己必須耐心等候。黎先生已經向他承諾，一定會帶他回家，他乖乖在等那一天到來。”


    略微一頓，喬亦敏忍不住問︰“對不起，我可以知道他母親的事情嗎？”


    看了床上的小男孩一眼，林院長點了點頭。“我們去辦公室聊吧。”


    她們來到前面的辦公室，林院長沖了一壺綠茶，小小的辦公室瞬間盈滿茶香。“小倫的母親是個溫柔恬靜的女人，被人家欺負也不會叫不會哭，膽子很小，看到黑暗就會害怕，直到當了母親之後，才慢慢克服這方面的障礙。從小在讀方面就特別有天份，靠著獎學金讀到最高學府，進了大學之後，認識同社團早她兩屆的黎先生，對黎先生一見鐘情，從此注定她一生為情所苦。”


    “如果當初黎先生知道她懷有身孕，他一定會守在她身邊，他是一個有責任感的男人。”她曾經想過，黎子躍跟老爺子好像仇人，為什麼不搬出去住呢？仔細想想，她終于想明白了，這是出于黎子躍的孝心，他是老爺子在這世上最親的人，雖然他對老爺子有許多不諒解，還是沒辦法丟下老爺子不管。


    “小倫的母親知道，雖然黎先生生性冷漠，卻是好人，他不可能在她如此軟弱害怕的時候，丟下她不管，可是她不能這麼做。”


    “為什麼？”


    “從她認識黎先生開始，她就知道黎先生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黎先生會出國留學，將來會繼承家業，如果她想成為配得上黎先生的女人，她必須努力讀，申請獎學金跟著出國留學，可是黎先生他爺爺的介入，最後導致她休學，這已經注定他們兩個無緣，她又怎麼可能讓自己成為黎先生的負擔？”


    喬亦敏張開嘴巴又閉上。現在說什麼都沒有意義了，人已經死了，而黎子躍正努力向老爺子爭取領養的事情，就是為了擔負起自己的責任。


    “其實我一直很擔心黎先生將來要結婚的對象，不知道她能不能接納小倫，現在我終于可以放心了。”


    “院長誤會了，我們不是那種關系，因為家里的因素，我暫時在黎家幫佣，黎先生算是我的主人。”略微一頓，她提出要求，“院長，可以請您幫我保密嗎？”


    “保密？”


    “我不想讓黎先生知道我來過這里，也請院長代我向小倫解釋一下，希望他可以對我的事保持沉默。”她不清楚自己在想什麼，也許擔心黎子躍得知此事，懷疑她別有用心；也許期望自己的舉動只是單純對小男孩的關心，不要扯上黎子躍。


    遲疑了一下，林院長顯然有困惑，可是沒有追問下去，只是點頭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