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


    楊奧做好心理準備，刻意在宿舍外面等尤熙。


    他先擺好架式——把右手舉高，態度和藹可親地露出一字型的微笑，希望不要嚇到尤熙。


    楊奧在籃球場上，從接到球、運球、再到上籃動作只在一瞬間，所以在球場上有「黑旋風」的封號。


    不過，他知道自己在球場上對手光看他一臉冰冷，就懼怕三分。


    他也知道學校的女同學都只喜歡看他打球，不太敢靠近他，好象怕被他吃了。


    有一次他在公園里嚇到一個三歲小孩，那小孩一看到他就嚇得躲在身後，只露出半邊臉偷窺他，盡避他對小孩露出友善的笑容，他依然嚇得嚎啕大哭。


    這種人人懼怕的現象，他還暗自高興了好一陣子，因為這樣剛好可以掩飾自己不善應付女孩子的窘境。


    可是他現在卻有點懊悔，之前沒有結交幾個女朋友累積經驗，害他遇到真正心儀的人，卻無法自然的表達心意，緊張失措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做就要做得光明磊落一點，至少要在


    他好想大聲的告訴尤熙，他好喜歡他。


    「嗨！尤熙，你……好！」


    因為姿勢擺太久以至于楊奧手腳僵住，而且更氣惱的是他竟無法正常發音。


    「楊奧，你好！」


    尤熙沒有多看楊奧，快速的從他身邊走過，他今天沒有時間跟他講話，要趕著去上家教課，他快遲到了。


    楊奧眼看著尤熙漸行漸遠、棄他而去，他的內心正在淌血。


    為什麼會這樣？


    他已經跟尤熙打招呼了，他為什麼不理他？


    楊奧又跑去撞牆，真想把自己一頭撞死算了。


    就在他自我譴責時，腦海里突然閃過睦羽的影像。


    他想到目前跟同性情人同居的睦羽，現在只有他才有辦法救他了。


    就這樣，他連夜坐車南下高雄，心急如焚、不顧一切的猛按睦羽家的門鈴……


    「這樣好了！」睦羽拍拍楊奧的手背安撫他，「誰教我是你的好朋友，等一下我去接靳下課，靳來的時候，你試著跟他講講話、練練膽子。」


    他們現在在餐廳里，睦羽待會兒要去接單斳，打算在這里用午餐。


    「我不敢。」楊奧知道自己的舌頭很笨。


    「試試看！就當作以前你找我打球一樣。」


    楊奧為難的看著他，「那次我是鼓足勇氣把球丟給你，我才敢跟你講話的。」


    當時，楊奧是因為陸羽體形跟他相仿，又是從外國來的不清楚他家的背景，他才會找他打球，自己也沒有想到從此會和睦羽成為好朋友，而且在他寥寥無幾的朋友中，陸羽算是最談得來，最了解他的。


    「那簡單，你再丟一顆球給他，找他去打球。」


    「他好象不適合運動。」


    那天看尤熙撿球的動作就知道，更有可能的是，他根本不知道球要怎麼打，但是楊奧很感動尤熙把球追回來給他。


    「你怎麼知道？」


    「因為他追不上球。」


    什麼意思？不過睦羽沒有興趣知道，他的心已經飛到單斳那里，他急著要去接單斳。


    「反正等一下，你試著跟靳講講話。」睦羽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你在這里坐一下，肚子餓了先叫東西來吃。」


    「我還是不敢。」楊奧焦慮的蹙緊眉頭，「單斳那麼凶，我喜歡的人好象沒有這麼凶。」


    楊奧相信尤熙不是凶悍的人，他想如果尤熙生活在古代，應該是屬于白白淨淨的文弱書生。


    「凶才有效啊！」


    「說不定單斳會揍我。」昨天他親眼目睹單斳踹睦羽。


    「不會啦！」睦羽怒瞪著他，單斳是凶一點但不至于會隨便亂打人，他生氣楊奧把他的情人講得像瘋子。


    他都犧牲將單斳借他練習講話，楊奧竟然不識好歹。


    陸羽看了楊奧一眼，拍拍他的手說︰「好了，我走了！」


    楊奧用憂苦的眼神目送睦羽走出餐廳，睦羽還回頭向他露出一個要他安心的笑容。


    楊奧在餐廳苦思等一下單斳來了，要如何開口對他說話時，他瞧見陸羽他們毫不忌諱的手牽手走進來。


    睦羽混血兒的模樣就已經夠吸引人，他又牽著戴著藍色太陽眼鏡看起來非常漂亮的單斳，當他們走到高壯的楊奧那里坐下來時，已經引起不小的騷動和側目。


    楊奧緊盯著單斳優雅的舉止，很難想象他昨天張牙舞爪的模樣。


    他們現在臉上露出愉悅的表情，很難讓人想象昨天兩人吵得天翻地覆，而白天的單斳看起來好象沒那麼可怕。


    「靳，坐里面。」睦羽讓單斳坐靠窗戶的位子，然後也跟著坐下，他拿起桌上的菜單給單斳看，「靳，要吃什麼？」


    單斳輕松的把太陽眼鏡架在頭頂，看了眼菜單說︰「隨便。」


    「又是隨便……」睦羽翻著菜單，換問楊奧︰「你吃了嗎？」


    「沒有，我等你們。」楊奧看著他們。


    「那你要吃什麼？」睦羽問楊奧。


    「隨便。」


    「又一個隨便……」陸羽真想對餐廳老板大叫，來三客「隨便」。


    最後，全部點睦羽喜歡吃的咖哩飯。


    用餐中，單斳注意到楊奧不時愁眉苦臉的看著他。


    「小楊你怎麼了？苦著一張臉。」單斳喝了口水忍不住地問，「臉色這麼難看，你肚子痛？」


    楊奧低著頭說︰「沒有。」


    「羽，他怎麼了？」單斳不放心轉而問睦羽。


    睦羽瞪著楊奧，心想他是不是被單斳嚇得靈魂出竅了？


    咳咳！睦羽咳了兩聲暗示楊奧講話。


    楊奧嘴巴張開了老半天，就是說不出話來，要跟單斳講話，心里緊張得不得了。


    他心髒跳動的速度不輸看到尤熙時，因為他完全把單斳想象成尤熙。


    「喂！說話！」


    睦羽焦急的皺了下眉頭，咬牙低聲的暗示他說話。


    楊奧深吸一口氣，大聲的喊出︰「單斳！我愛你。」


    因為楊奧表白得太大聲，餐廳里全部的人，都正好看到單斳把喝到嘴里的開水，噴到楊奧的臉上。


    他們本來就吸引全部人的目光，這下更震撼了所有的人。


    「啥？你說啥？」單斳瞪大眼。


    楊奧支支吾吾了老半天，把一旁的睦羽急出了一身冷汗，沒想到他最後竟然說出這麼一句氣死人的話，連睦羽都想把咖哩飯噴到他的臉上。


    「我……」楊奧擦擦臉上的水，吞吞吐吐的想解釋。


    睦羽一面幫單斳把嘴巴擦干淨，一面對單斳說︰「靳，你不要生氣，我去外面教訓他。」


    睦羽怒氣沖沖地把楊奧拖到外面。


    「你在搞什麼鬼！你知道自己在講什麼嗎？」睦羽壓低聲音教訓他。


    「這正是我想說的。」楊奧理直氣壯地道。


    「我是要你練習講話，不是要你講這個。你想說的是要去對你喜歡的人說，而不是直接對靳說。」睦羽氣憤得咬牙切齒。


    「那要說什麼？」


    「說什麼？」天啊！他怎麼會有這種朋友？「說……一些平常、普通的話。」睦羽快被楊奧搞瘋了，只怪自己交了個「不普通」的朋友，


    「什麼是平常、普通的話？」楊奧不明白。


    楊奧不明白「平常」是什麼？難道剛才他講的就是不平常？大家不都是這樣說的，有什麼不對嗎？


    「像……你今天好嗎？或者夸獎的話也可以啊！」睦羽思索著，要如何說楊奧才會明白話不能亂講。


    「哦！」原來是這樣，楊奧像做錯事的孩子般低著頭。


    唉！也不知道他懂不懂，陸羽無可奈何地翻了個白眼，萬一單斳發飆自己該怎麼辦？


    要不是知道楊奧是這種直來直往的個性，睦羽會不計後果的狠狠揍他一頓。


    他們再度進餐廳。


    楊奧的頭快垂到肚臍，像在認錯一樣的說︰「單斳，你今天好嗎？」


    「小楊，如果你喜歡我，我可以考慮。」單斳張著圓眸誠懇的說。


    「不是！」讓單斳誤會楊奧也慌了，他終于明白睦羽在生氣什麼。


    「靳！」現在是怎麼了？陸羽急得顧不得是在大眾廣庭之下，抱住單斳慌張的解釋，「他是跟你開玩笑的，你不要認真，他只是……」


    「你怎麼知道他是開玩笑？他講得多麼真情流露。」單斳一臉認真。


    「靳！你在跟我開玩笑嗎？」睦羽露出哀怨的眼神。


    「你不給他鼓勵，他怎麼會進步？」單斳埋怨起睦羽。


    聞言，楊奧和睦羽同時松了一口氣。


    「尤熙！我喜歡你！」


    在一百公尺外，尤熙瞧見楊奧興奮地一邊跑向他一邊對他大叫。


    楊奧是怎麼了？喜歡他叫這麼大聲做什麼，他又不是聾子，而且他為什麼要叫這麼大聲？


    尤熙困窘的左右環視四周，一些好奇的同學注視著他們，有些竊笑之後走開，更有些等著看好戲。


    他難堪地等楊奧走到自己的身邊時，小聲的問他︰「你在說什麼？」


    「我喜歡你！」楊奧又大聲喊了出來。


    糟糕！


    他問錯話了，楊奧又大喊一次，他也再難堪一次，他難過地想，現在不用廣播，恐怕全校師生都知道，有一個「黑人」在喜歡他。


    尤熙稍微靠他近一點，壓低聲音說︰「喂！喜歡就喜歡，一定要說這麼大聲嗎？」


    「睦羽說，喜歡就要勇敢說出來！」


    睦羽？是哪個偉人，怎麼他沒听過？


    不過這不要緊，重要的是，楊奧一直用如雷大的聲音說喜歡他，嚇得他頭皮發麻、全身的寒毛一根根豎立起來。


    楊奧懂不懂喜歡的真正涵義？而他的喜歡又是屬于哪一種？尤熙懷疑著。


    就在尤熙疑惑不解時，楊奧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捧住他的臉頰，並且把他的厚唇湊上來咬住……不，吻住他。


    我的初吻！尤熙在心里低泣。


    楊奧為什麼要吻他？還吻得那麼用力，嘴唇被他的牙齒撞到很痛！可能已經破了。


    不過，他到底怎麼了？為什麼要在大家的面前做這種事……他想哭……


    尤熙用力地推開他，害怕地後退。


    「你、你在做什麼？」


    「我喜歡你！」楊奧逼近他。


    「喜歡我，干嘛吻我？」尤熙害怕的後退。


    「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想吻你。」楊奧繼續靠近他。


    喜歡就可以亂吻人嗎？


    「你簡直是神經病！」


    尤熙尷尬得月兌口罵他，隨即覺得很丟臉，羞愧得撇下他趕緊逃離現場，因為楊奧吻他的同時已經有人圍過來看熱鬧，也害怕他又會「攻擊」他。


    他一面逃一面想，楊奧是不是頭殼壞掉，還是今天是愚人節？不對啊，距離愚人節還有好幾個月，他到底在開什麼玩笑？


    楊奧眼睜睜的看著尤熙快速地離去，還無情的送他一句神經病！


    嗚！尤熙說他神經病！生平第一次對人示愛，卻被人當成精神異常者。


    楊奧受到嚴重的打擊，真心喜歡一個人卻被說成神經病，他傷心欲絕、淚流滿面，需要去找睦羽為他治療。


    鈴……鈐……


    門鈴的聲音又響遍整間屋子，睦羽恨得牙癢癢的，早晚門鈴的線會被他氣憤得一刀剪斷。


    陸羽生氣的打開門，從門外飛進來一只……蚊子，哦！不是，是一只大恐龍！


    「睦羽……他罵我神經病……」楊奧悲傷的抱住睦羽哭天搶地的。


    睦羽怒罵他，「你真的是神經病耶！」


    老是三更半夜出來嚇人！


    「連你也說我是神經病……」楊奧哭得更傷心。


    「羽……」


    睦羽身後傳來單斳的呼喚聲，他驚慌的踹開楊奧，生氣的說︰「你趕快起來！」


    楊奧不肯松手死命的抓緊他。


    睦羽好不容易掙月兌開，忍不住罵他一句︰「神經病！」


    睦羽趕緊去安撫單斳。


    「干什麼？這麼吵！」單斳閉著眼楮問。


    「沒事，是小楊，你睡覺。」睦羽緊張的安撫單斳。


    「小楊？他怎麼了？」


    「不知道，他可能腦袋壞掉。」睦羽隨口說說。


    「那不是跟你一樣。」單斳打了一個呵欠，也隨口說說。


    什麼跟他一樣！靳在說什麼？睦羽忿忿不平的念著，仍動手幫單斳蓋好被單，憤怒得想要把楊奧碎尸萬段。


    「當眾親吻人家當然會被罵神經病。」睦羽早晚會被楊奧氣死，連他都想開罵，也不知是誰教他可以當眾非禮別人。


    遇到楊奧這種憨直的個性，睦羽的臉都黑了一大半，他同情起被楊奧喜歡的尤熙，就算尤熙原本喜歡他，也會因為他憨直的個性而退避三舍。


    「那要怎麼做？」楊奧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錯了？


    「你應該把他拖到暗巷……」


    算了！他不應該跟他開玩笑。


    睦羽看了眼一臉認真聆听的楊奧，萬一他真的去做，自己不就成為教唆犯罪的人，還是正經一點好了。


    「小楊，你要親吻他，也要人家喜歡肯讓你親才行。」


    「他太漂亮了，讓我忍不住想親他！」


    「想親也要忍耐，如果每個人都跟你一樣，豈不是滿街都是強暴犯！」


    「那要忍到什麼時候？」


    「忍到……」連這事也要問，真是敗給他了。為了避免他又做傻事，睦羽慎重地道︰「要忍到他說喜歡你，他願意被你親才行。」


    「為什麼要這麼麻煩？」楊奧有點不了解，萬一尤熙一直不喜歡他，那不是親不到了。


    「因為就是這麼麻煩！」睦羽沒好氣的對他大吼。


    「其實把他拖到暗巷這個方法比較快。」楊奧笑逐顏開的說。


    睦羽敲了下楊奧的腦袋，「我是跟你開玩笑的，你不要亂來。」


    「哈！我知道你是開玩笑的，你不要緊張，我也是開玩笑的。」


    楊奧當然知道不能那麼做，要大太陽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