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來無恙—輪子  第二章
作者:鄭媛
    李昆明準備了一桌豐盛的菜,這一桌是謀遠雄最愛吃的菜,也是當年李文愛的拿手菜。


    然而謀遠雄吃得並不多,並非這一桌佳肴不能勾起食欲,而是他睹物思人,過往憂感的情懷影響了他用餐的心情。


    當年他還年輕,然而現在的他已經年過半百,為了養身,忌煙禁酒、杜絕辛辣食物已經多年,何況自從李文愛去世後他就再也不踫川菜。


    謀遠雄已經不太能咽得下這美味,卻激蕩著他心情與情愫的辛辣。進餐中有一大半時間,他只是對著滿桌佳肴于思,沉陷于過往。


    李昆明就站在餐桌旁親自服務,見謀遠雄幾乎沒動筷子,他終于按捺不住問︰“董事長,是不是我做的菜,不合您的胃口?”


    “不是……”謀遠雄搖頭苦笑。


    “那麼--”


    “是我自己的問題。”謀遠雄站起來。


    李昆明趕緊為他拉開椅子。


    “我去一下洗手間。”


    “需不需要我陪您過去?”


    謀遠雄失笑。“阿昆,我還沒老到那個程度。”他徑自走出餐廳包廂。


    離開包廂後,謀遠雄喘了口氣,忽然覺得輕松起來。


    與文愛的那一段過去,已經是許久以前的往事,但是連謀遠雄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面對那桌菜,他的心情仍然是那麼地沉重?


    穿過大廳,謀遠雄慢慢走向男性盥洗室,腦子里渾渾噩噩地,無比沉重。


    盥洗室顯然尚未整理,地板上有些潮濕,謀遠雄心不在焉地走進盥洗室,然後扶著門框停靠片刻。


    他到這里只想洗把臉,潑點冷水讓自己的腦子清醒一點。


    但就在謀遠雄走向洗手台時,突然兩腳一滑--


    他整個人就這樣摔到堅硬的地板上,額頭撞到洗臉台……


    原來盥洗室地板並不潮濕,看起來之所以特別光滑,是因為地板的拋光石英磚早上由專人來打過蠟!


    起初摔到地板上時,謀遠雄痛得發不出聲,等到他勉強能喊出聲音的時候,盥洗室里卻沒有半個人,他只能勉強伸出手撫模劇痛後幾乎失去知覺的額頭……然後才愕然發現,自己的手掌竟然沾染了一片黏稠的血液!


    接下來,鮮血很快地就沿他的額頭淌下……


    最近約莫下午十一點鐘開始,恩熙就會留在廁所打掃拖地,因為她發現中午時間飯店用餐的人特別多,廁所最不容易保持干淨,所以必須隨時拖地維護整潔。


    然而今天她才剛剛走進廁所準備打掃,就听見對面男廁內傳來痛苦的申吟聲。


    恩熙遲疑了一下,然後才走向男廁……


    推開門,她看到謀遠雄坐在廁所地上,額頭上淌著大片鮮血--


    “董事長?!”恩熙吃驚地看到血流滿面的謀遠雄。“我立刻叫人來!”她轉身欲往外奔出。


    “等……等一下!”謀遠雄叫住她。“妳過來……藥、把我口袋里的藥……拿出來給我。”


    恩熙立刻走過去,她雖然力持冷靜,但是看到謀遠雄額頭上的鮮血一滴滴淌下,還是不自覺臉色蒼白。“董事長,您要我為您拿什麼藥嗎?”


    “我……我的襯衫口袋里有藥……但我找不到……”從剛才到現在,謀遠雄覺得自己的指尖冰冷,他的四肢幾乎已經不能動彈。


    恩熙趕緊伸手尋找,但是在董事長的襯衫口袋里,她根本找不到什麼藥。


    于是她放棄在口袋找尋,直接趴在謀遠雄身邊的地板四處搜索,終于在距離他不遠處找到一個白色小膠盒。原來謀遠雄剛才跌倒的時候,藥盒已經掉到地板上。


    “是這個藥盒嗎?董事長?”恩熙問。


    謀遠雄搭起眼皮,無力地點頭。


    打開藥盒,恩熙看到盒子里的藥格子內有兩種不同的藥。“董事長,您要哪一種藥?”


    “白色的……快給我!”謀遠雄痛苦地道。他有心肌保塞的病史,數年前曾經發作,現在必須靠藥物控制。


    恩熙連忙將藥丸遞給他。“我去幫您拿杯水。”


    “不用了……”謀遠雄揮揮手,用力一咽,藥丸已經吞進胃里。


    看到平常威嚴十足的董事長,這個時候看起來卻只是一名再普通不過的老人,恩熙心中突然充滿憐憫。


    “董事長,您流了好多血!”恩熙的聲音有些顫抖。


    “沒關系。”吃過藥後,謀遠雄休息片刻心跳已經慢慢恢復平穩,于是他想站起來。“妳,過來扶我起來!”


    恩熙忙伸出手,幫忙攙扶住謀遠雄的身體。


    他看到恩熙擔憂的神情,于是對她說︰“我沒事,妳扶我出去。”


    “可是--”


    “沒關系。”


    恩熙只好扶謀遠雄走出去。


    “董、董事長?!”大廳經理一看到血流滿面的謀遠雄,嚇得呆住了。


    等待很久,沒看到謀遠雄回餐廳的李昆明,剛好走出來找人。“董事長!”他瞪大眼楮,隨即奔跑過去。“董事長!發生什麼事了?!恩熙,到底怎麼回事?董事長出什麼事了?妳怎麼會跟董事長在一起?”情急下,李昆明間了一連串問題。


    “剛才我在打掃廁所的時候,突然听到申吟聲,等我走到男廁,看到董事長已經跌在地上,額頭上流了好多血。”


    李昆明驚訝地張大嘴,然後他回過神,匆匆回頭對大廳經理說。“你快去叫車子,趕快送董事長到醫院!”


    “好!”嚇得不知所措的大廳經理,這才神游回來,趕緊跑出去叫董事長的司機。


    “舅舅,我們先把董事長扶到沙發上休息。”


    “喔,好!”


    兩人合力攙扶謀遠雄。


    而謀遠雄雖然頭部受傷,腦子卻很清醒……


    他清清楚楚地听到,這個救了自己的女孩叫阿昆“舅舅”!


    “董事長,現在我要用干淨的紙巾壓住您的傷口,否則血還會不斷流下來。”恩熙取出紙巾,力持鎮定地壓住謀遠雄的傷口,幫忙止血。


    謀遠雄瞪著恩熙,整個人呆住了,對傷口的疼痛突然沒有絲毫感覺……


    他很清楚,阿昆只有一個姐姐。


    而這個阿昆的“外甥女”,只會是“她”的女兒。


    “董事長,您休息一下,車子應該馬上就準備好了。”李昆明沒留意到謀遠雄異樣的眼神。


    李昆明話剛說完,謀仲棠已經趕過來。


    “爸!您沒事吧?!”


    見到父親額頭上的布滿凝結的鮮血,謀仲棠臉色肅穆。大廳經理剛才打電話通知他,他得到消息立刻趕下來,但沒想到情況會這麼嚴重。


    “沒事,是誰通知你的?”謀遠雄皺起眉頭,顯然不願意驚動四座。


    “發生這種事,經理必須通知我。”謀仲棠神色堅毅。


    他上前一步,與恩熙眼神交會。


    “我來。”他道,同時伸出手接過恩熙的工作,按住案親滲血的傷口。


    恩熙沉默地退開。


    “謝謝妳。”謀仲棠回頭對她說。


    恩熙搖頭。“這沒什麼。”


    “如果不是這個女孩,我失去意識之前,不知道會不會有人發現我。”謀遠雄說。


    “董事長,都怪我不好,我應該陪您出去。”李昆明自責。


    “這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謀遠雄收回凝望恩熙的目光,感到自己的心跳已經有許多年不曾這麼激動過。


    “爸,您闔眼休息一下,車子應該準備好了。”謀仲棠對父親說。


    “我出去看看。”恩熙才轉過身,就看到大廳經理跑進來。


    “董事長、總經理,車子已經準備好了。”大廳經理氣喘吁吁地跑過來。


    謀仲棠與李昆明幫忙扶起謀遠雄。


    謀遠雄離開飯店之前,最後凝望一眼,恭送他們離開飯店大廳的恩熙。


    親自將父親送到醫院包扎後,晚間九點謀仲棠回到家中,他在房內打了一通電話到恩熙的租賃宿舍。


    “吃過晚飯了嗎?”他問她,聲音很低嗄。


    “你怎麼知道我的電話?”一問完恩熙就後侮了。他是總經理,想調查飯店員工的資料輕而易舉。


    謀仲棠沒有正面回答她。“今天的事,我真的很感謝妳。”他低柔的聲調有抹疲憊。


    “沒什麼,只是湊巧而已。上次你在街上看到我暈倒,還特地開車繞回來送我到醫院的事,我才覺得不可思議。”


    “不可思議?”他沙啞地問。


    听到他反問,恩熙輕笑。“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形容,可能是因為我覺得,在這個世界上喜歡管閑事的人越來越少,少到幾乎已經絕種了!但是卻沒想到,我居然還認識了一個瀕臨絕種的人類。”


    也許因為他疲憊的聲音,讓她今天晚上不想與他針鋒相對。


    她少見的溫柔,讓謀仲棠的聲音更粗嗄。“妳在說笑話嗎?恩熙?這真的是我認識的那個既冷漠又殘酷的李恩熙嗎?”


    恩熙。


    听見他這麼低柔地呼喚自己,好像與她很熟的樣子!忽然之間,就像有人用手掐住了恩熙的脖子,她覺得呼吸困難起來。


    “董事長沒事了嗎?”她屏息著轉移話題。


    “暫時沒事。醫生要他留院觀察一個晚上,希望沒有腦震蕩的癥狀。”


    “你不需要留在醫院照顧他嗎?”


    “他吃了藥已經睡著了,這大概是我父親這麼多年來,睡得最早的一晚。”


    “董事長平常工作很辛苦,如果這次他能好好休息,也不見得是不好的事。”


    “對我父親來,要好好休息恐怕很難。”謀仲棠淡淡下結語。“妳每天晚上通常幾點睡覺?”


    “為什麼這麼問我?”


    “因為我很好奇,妳上早班,每天都必須很早起床,到飯店後還要做那麼辛苦的工作,妳看起來那麼瘦弱,怎麼能撐得下去?”


    “我才不瘦弱!”她馬上反駁。“我的身體很壯,因為我媽小時候把我照顧得很好,所以我壯得跟一頭牛一樣,這是因為先天調養得好,有時候是從外表看不出來的。”


    謀仲棠低笑。“很少有女生,會形容自己壯得像一頭牛。”


    “因為我覺得必須這麼說才能讓你相信,我的身體真的很好。”


    “如果真的這樣,妳可以一夜不睡陪我聊天,然後明天早上正常上班嗎?”他激她。


    “當然可以。”她很快地接下說︰“但是我沒必要這麼做。”她很聰明。


    “就算今天晚上可憐我,也『沒必要』嗎?”他聲調低柔。


    “你為什麼要我可憐你?我覺得你一點都不可憐。”


    “我在醫院待了一晚,非常擔心我父親撞到額頭是否會有後遺癥,今天晚上我可能睡不著覺,而且明天早上還有一堆枯燥無聊的會議等著我--听到我這麼說,難道妳還不覺得我可憐嗎?”


    “可憐的人必有可恨之處。”她下評語。


    “我可恨嗎?”


    “對。”


    “為什麼?”


    “因為你是個工作狂。”恩熙很認真地對他說︰“你是總經理,如果你今天晚上睡不著,明天大可以放自己一假好好休息,可是你放不下工作,所以選擇勉強打起精神折磨自己。”


    听到她的答案,謀仲棠莞爾。“妳的個性好像永遠都不會改變。如果妳這麼喜歡說教的話,所有的男人都會被妳煩走,當心妳會嫁不出去,變成老處女。”


    “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懂得欣賞我的男人,那我寧願不要嫁人。”


    “真的嗎?”他無聲地咧開嘴。


    “對。”她很堅定。


    “那麼,如果有人很『欣賞』妳,妳就會以身相許嗎?”


    恩熙忽然發現自己落入了陷阱。“你真的很狡猾,謀仲棠。”不待在飯店的時間,她就不需要尊稱他“總經理”。


    “是嗎?為什麼?”他嗄聲問。


    她一時語滯。“總之我覺得你不是好人,因為你所說的話都暗藏玄機,讓人听起來覺得莫名其妙。”


    “如果真的覺得莫名其妙的話,又怎麼知道我狡猾?還是妳也跟我一樣狡猾?不同的是妳喜歡回避問題?”


    他的話听似隱晦卻很直接!


    恩熙皺起眉頭,雙眉緊鎖。“已經很晚,我要睡了--”


    “妳又在回避問題了!”謀仲棠打斷她的話,低嗄地問她︰“妳打算逃避我到什麼時候?”


    恩熙沉默不語。


    十秒鐘過後,她低促地匆匆說了一聲︰“晚安。”


    然後就掛斷電話。


    姜羽嫻打從心底,根本就不想到醫院來接丈夫。


    要不是顧及顏面,她真的很想調頭就走!


    醫院里剌鼻的藥水味讓她覺得不耐煩,然而她告訴自己必須捺著性子,至少把丈夫接回家里再說。


    謀遠雄出院的時候,有幾家媒體聞風趕來,一行人在醫院門口擔擱了一陣子,急著回家的姜羽嫻,因為媒體問不完的問題而感到不耐煩,到最後她的不高興全掛在臉上。


    “如果妳這麼不高興,就不必到醫院接我。”坐進車子里,謀遠雄表情冷漠地道。


    姜羽嫻本來還不想提,一听見丈夫語帶斥責,她立刻反唇相譏。“我會這麼不高興,還不都是因為你站在醫院里陪那些記者東扯西扯的,浪費時間!”


    “妳怎麼這麼不耐煩?以前我還覺得妳很有修養,當個貴婦至少還不會讓兒子丟臉。”謀遠雄嚴厲批評。


    “你干嘛這樣批評我啊?那些人問的問題本來就很無聊嘛!什麼董事長您的身體怎麼樣啊?醫生有沒有交代什麼?會不會有後遺癥的--那些關他們什麼事啊?這麼無聊的問題三言兩語就可以打發了,干嘛要跟他們扯那麼久?”


    “飯店最重要的就是公關形象,記者媒體得罪不起!再說人家是靠問問題吃飯的,只不過回答幾個問題,沒必要顯得一副不耐煩的樣子,這樣只會讓人家覺得有錢人都很會擺譜,只會對一般人擺架子!”


    謀遠雄一頭訓斥,姜羽嫻答不上來,只好轉過頭生悶氣。


    謀仲棠就坐在前座,兩人爭執的內容他當然都听見了。“媽,妳剛才不是說要出門?我先送妳到妳想去的地方,然後再送爸回家。”


    “不必了!”姜羽嫻在氣頭上,對于兒子的好意一點都不領情。“好心沒好報!早知道就不來這里受氣!”她忿忿地補上兩句。


    謀遠雄臉色一沉。


    但這回他沒再搭腔。


    謀遠雄早就明白,他與妻子的婚姻早巳經名存實亡。相敬如冰是他們之間相處最好的模式,因為每回只要兩人一開口說話,就是今天這種結局收場。


    一回到家,姜羽嫻就叫司機開車,送她出門。


    謀仲棠攙扶父親走進家中,謀遠雄的臉色一路沉肅。


    “簡直就不可理喻!”一坐在沙發上,謀遠雄終于發泄積壓多時的不滿。


    謀仲棠知道父親指什麼,但這個時候他什麼話都不能說。


    “這個女人,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會清醒?!一輩子就只會浪費生命在吃吃喝喝、美容逛街上頭!活得一點價值都沒有,卻永遠看不到自己的膚淺!”


    這不是謀遠雄第一次,在兒子面前這麼嚴厲地批評自己的妻子。


    “爸,您剛出院,要放松心情。”謀仲棠低調地回答。


    “我是想放松心情!”謀遠雄忿忿不平地怒道︰“但那個女人--她願意給我好心情嗎?!我看她恨不得我早日心髒病發作,所以才常常說話刺激我!”


    “爸,媽沒那個意思。”


    “沒那個意思,那是什麼意思?!你自己也看見了,她都多大年紀了?不但人情世故不懂,而且任性膚淺幼稚!外人根本不能想象,我謀遠雄通情達理一世,卻居然娶了一個這樣的妻子!”言下之意,他以他的妻子為恥。


    謀仲棠緊抿著唇,他冷眸如星,看著父親不再勸解。


    氣話說到盡頭,謀遠雄終于冷靜下來。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臉上冷硬的線條瞬間柔和。“仲棠,那天在飯店救了我一命的那個女孩,她在飯店工作嗎?”


    “是。”听見父親提起恩熙,謀仲棠露出內斂的笑容。


    “她在飯店都做什麼樣的工作?”


    “清潔人員。”


    “噢,對了,我記得我問過你。”謀遠雄想起來。


    “關于她昨天救了您的事,我已經代父親謝過她。”


    “嗯,”謀遠雄點點頭。“不過,只是道謝,這樣還不夠……”


    “您有什麼想法?”


    謀遠雄看了兒子一眼。“像她這麼年輕的女孩子,不應該做清潔工作,這樣會耽誤她的前途。你應該幫她換個工作,一個能讓她真正學到東西的工作。”


    “我也曾經想給她機會,但是她很倔強,根本不接受我給她的任何機會。”


    很倔強?謀遠雄想起了某個女人,她年輕的時候也跟這個女孩一樣倔強。


    “是嗎?”謀遠雄忽然露出笑容。“你對她說的?”


    謀仲棠愣了一下,沒想到父親會這麼問他。“我要求她留在客服部,唯一的條件就是要她在三個月內學好英文會話。”


    謀遠雄抿起嘴。“對一個自尊心強烈的女孩子,絕對不能用命令式的口氣。你的做法大錯特錯了!你應該用鼓勵的方式,這樣她就會慢慢接受你。”


    謀仲棠咧開嘴。“我真的沒想過這個問題。我一直以為她很堅強,有勇氣承擔任何『要求』。”


    “听起來,這個女孩的自尊心真的很強,”謀遠雄說︰“你的方式會讓她根本不想接受挑戰。”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謀仲棠垂眼凝思,卻露出笑容。


    “我希望她能跟在你身邊,由你親自來教她。”謀遠雄道。


    謀仲棠抬起眼。


    案親的答案,讓謀仲棠略感意外。


    “這只是因為,她救了我一命,所以我想好好報答。”謀遠雄別開眼,輕描淡寫地對兒子解釋。“這次,你一定要說服她,接受這份新工作。”最後他再強調。


    謀仲棠凝望父親數秒……


    “是。”然後他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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