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誰去告白  第七章
作者:蔡小雀
    藍婇沒有崩潰。


    崩潰是需要力氣的,可憐她全身上下已再無一絲絲多余的力氣了。


    早晨的那一番話掏空了她的心和靈魂,從今以後,她再也沒有期盼和希望,她深深渴望再見到的那人,那抹眼神,那青春芳華最美好的一份悸動……也已經付予東風流水了。


    她不顧依然紅腫疼痛難當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切著青菜、剁著雞肉、片下魚片,不理會手上的紗布已漸漸透出殷紅。


    她煮了一道又一道的菜,包了足足可以喂飽一整支軍隊的水餃,還蒸了一個月也吃不完的饅頭。


    她不斷地做做做,直到小埃心痛的驚呼聲響起,這才驚醒了她。


    藍婇怔怔地低頭看著自己握著菜刀的右手已經腫成兩倍大,血漬快要滲透紗布滴出來了。


    小埃飛快地沖過來,捧著她的手驚慌失措的嚷道︰“婇兒,妳的手怎麼了?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沒事。”她有一絲茫然地望著小埃,像是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還說沒事,妳的手都流血了。”小埃又急又氣地奪過她手中的刀,幾乎哭了出來。


    “我不痛,真的。”她麻木地看著右手,“不過我應該去換新的紗布,免得弄髒了食物。”


    “婇兒……”小埃擔憂又害怕地看著她,不明白她怎麼像變了個人似的,她看起來像是……變透明了。


    像一層淡淡的霧氣,即將消散無蹤了。


    “妳幫我看著爐火,湯滾了就可以關掉。”藍婇輕飄飄地走出廚房。


    小埃內心的憂慮更深了。


    一路上,藍婇對大廳里和長廊中遇到的客人親切微笑,巧妙地掩飾自己血痕斑斑的手,直到踏進房間里,她才頹然地緊貼著門板漸漸地往下滑,軟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可以施法讓手上的傷口紅腫愈合得快一些,也許兩天內就可以完好如初,但是她卻不想這麼做……


    因為手上的劇痛可以提醒她認清事實,接受現實,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他已經不愛她,不要她了,她再做什麼也沒有用,一切都沒有用了。


    藍婇緊緊環抱著自己,低低地,沉痛地哀哀慟哭了起來。


    她忽然覺得好冷、好冷……


    午後,藍婇換過一身暗紫金色繡花長袍,綁了條長及腰間的烏黑大辮,襯得她如皓玉的小臉越發剔透蒼白。


    她蹲在屋後那片香草圖里,輕輕地掘出幾條新鮮的紅蘿卜放進小竹籃里。


    紫色燻衣草和迷迭香幽幽散發著香氣,她摘了幾片鼠尾草的葉子,打算下午腌制雞肉時用。


    綠叢里的大西紅柿已經紅了,她晚上可以煮一大鍋普羅旺斯濃湯。


    太陽暖暖地輕拂著她的臉、肩,溫柔地撫慰了她心底一些些的清寂與哀傷。


    她會撐下去的,但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內心深處將有一大片永遠籠罩在黑暗冬天里,是永遠好不了了。


    “婇兒,妳還好嗎?”可妮悄悄地來到她身邊,柔聲地問道。


    藍婇微微一震,她抬起頭,隨即嫣然一笑,“來,妳想不想親手摘茄子?”


    “茄子?”可妮稀奇又近乎著迷地望著那株株綠意底下的亮紫色胖茄子,“這就是茄子?我還沒看過……活生生的茄子耶。”


    可妮霎時忘了自己來的目的,興奮地蹲下來,小心翼翼地踫觸著油亮的紫色茄子。


    “妳幫我把它從這兒……對,上面一點的地方,把它掐斷,這樣就可以順利摘下茄子了,而且留著這藤,以後還能開出花朵再結茄子。”藍婇柔聲教導著。


    可妮興高采烈地跟她一起摘茄子,除雜草,最後還新闢了一小塊的地好種玉米。


    “澎湖的珍珠玉米甜美香Q極了,去年我們種了二十株,幾個員工和我與哥哥搶不夠,最後一根還是比賽游泳決出勝負,才決定誰能夠吃它。”


    一想起去年夏天的樂事,藍婇蒼白的小臉上漾起了一抹暈紅和快樂。


    這是她這兩天以來,第一朵真正發自內心喜悅的笑容。


    可妮這才想到她急急跑過來的原因,她憂傷地看著藍婇,“我听說妳受傷了。”


    “只不過是小傷。”藍婇低下頭用沒有受傷的手拔著雜草。


    “我還听說……”可妮有一絲遲疑了,“妳和佟醫生……”


    “我和佟醫生是互動良好的主客關系。”她回答得很快,嫣然一笑。“有什麼風聲嗎?那麼我實在太不應該了,引起客人們的議論或造成佟醫生的困擾就不好了。”


    “可是我問小埃……”


    “他們都誤會了。”


    藍婇心底幽嘆一聲,記得提醒自己得找小埃好好談一談;她明白小埃是關心她,可是她目前最需要的是一個人靜靜的療傷。


    “幸好是誤會。”可妮松了一口氣,真摯地道︰“我好害怕妳會受到傷害,我見過佟醫生和他未婚妻相處時的樣子,他真的很愛她,我想就算玫蓮……那是他未婚妻的名字,趙玫蓮。”


    “就算她怎樣?”糾結著一顆心,藍婇還是忍不住問了。


    可妮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道︰“就算玫蓮移情別戀了,他還是愛她,就算玫蓮後悔『出軌』了想回頭,他還是會二話不說接受她,妳沒見過玫蓮,她就是有種能讓男人瘋狂著迷的氣質,我敢打賭佟醫生會為她赴湯蹈火。”


    藍婇已經後悔把話問出口了,她的心情沉到谷底,方才稍微恢復的一絲平靜與安祥全被破壞怠盡。


    她做了好幾次的深呼吸,才能忍住不掉淚不顫抖地開口。


    “妳想幫我提籃子進廚房嗎?”她轉移話題。


    “當然好哇。”可妮立刻幫她拎起收獲豐碩的籃子。


    她們繞到佔地寬闊的古宅前面,卻遇到了嘴里叼著根煙,穿著夏威夷衫和短褲的張天野。


    “喲喲喲,瞧瞧這兩個女人是怎麼回事?在演『親親姊妹花』嗎?”他輕蔑地瞇起眼楮,不懷好意地瞪著她倆。


    藍婇感覺到他的惡意,她不著痕跡地擋在可妮身前,平靜地道︰“張先生,請你讓一讓路。”


    “我為什麼要讓路?”張天野一見到她就思及那天遭到的羞辱,以及被至宇修理的憤恨,怨毒怒火登時凌駕了僅剩不多的理智。


    “否則你打算做什麼?攔路痛打我們一頓嗎?”


    他惱羞成怒,“難道妳們兩個賤貨不應該被懲罰嗎?媽的,耍什麼架子?妳們以為自己有多高貴?一個是被我玩玩不要的笨女人,一個是被佟至宇玩過扔到一邊的蠢女人,妳們倆還真相像!”


    可妮在她身後氣得渾身顫抖,可是久懾于他婬威之下,她張口欲辯卻又本能地退縮了。


    但藍婇可不一樣。


    她緊緊盯著他,目光凌厲,“威脅辱罵女人算什麼男子漢?男人若不能保家衛國,至少也要能照拂婦孺弱小,有這樣的火力、有這樣的利嘴,何不上電視台痛批社會亂象?盡傷害我們兩個女人很有成就感嗎?”


    張天野一窒,有幾秒閑話都說不出話來。


    但是和她的正氣凜然一比,張天野在自慚形穢後又產生了極端扭曲自大的怒火。


    “對,我就是喜歡欺負弱女子,怎樣?再去叫妳的護花使者來呀,只可惜他現在和社交名媛卿卿我我呢,懶得理妳了。”他獰笑道。


    藍婇心一痛,但是她拒絕讓他知道自己得逞了。


    “天野,你、你太過分了。”可妮真是心痛極了,她真要嫁給這樣任意傷害人的混蛋嗎?


    “過分?不然妳想怎麼樣?妳給我閉嘴,乖乖在下個月嫁給我就是了,其它的事女人不要管。”他對她大吼。


    “我不會嫁給你的!”可妮終于大叫出來,她急促地喘息著,又悲又憤。“我要取消婚約,你找別的笨蛋幫你解決公司資金的困難吧!”


    張天野又驚又怒,不敢相信可妮竟敢反抗他,猛地揮起拳頭就要揍下去!


    在這電光石火間,藍婇小手輕揚,張天野的手像觸電般地一顫,隨即酸麻得頹然落了下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妳對我做了什麼?”他驚恐地鬼吼鬼叫。


    “誰都不能在藍島上動粗傷人。”藍婇冰冷的眸光令他為之悚然驚悸,“張先生,你已經觸犯了藍島的規矩,限你明天中午十二點之前退房離開,否則我會教你後悔終生!”


    他一呆,恐懼地尖叫︰“妳不是人,妳是鬼,妳是鬼……”


    “沒有听過藍島上有守衛的神祇嗎?任何人都不得在藍島放肆,否則就喪失了被藍島眾神保佑守護的資格。”她疾斥一聲︰“讓——開!”


    張天野踉嗆畏懼地往後退,他嘶聲大叫著︰“不,我不信,我不信……妳一定是唬弄我的,妳別想唬得了我。”


    “走!”她不想浪費唇舌。


    張天野跌跌撞撞逃走了,可妮在感到大快人心之余卻又忍不住驚疑地望著藍婇。


    “他……妳……”


    “我騙他的,藍島上的神明很溫和,祂只會靜靜地眷顧著這片土地,張先生恐怕是急怒攻心,揮起拳頭的時候扭到了筋骨。”她輕描淡寫地微笑解釋。


    “原來是這樣。”可妮忍不住笑了起來,一把抱住她,“妳好厲害喲!竟然可以憑三言兩語就把天野嚇跑了,妳真棒。”


    “可妮,妳真的要跟他解除婚約嗎?”她輕輕一笑,關切地問道。


    可妮有一絲遲疑,隨即點點頭,“我不能把我的終身幸福浪費在一個可以預見的悲劇里。”


    “我相信妳離開他,一定能夠找到真正屬于自己的幸福。”藍婇真誠地退砠著。


    不像她,此後的永生不老也只有永生孤寂和她相為伴了。


    因為藍瑟找到了心愛的女子小紅,他決定放棄永生的仙骨,和她做一對此生不渝的凡人夫妻,與愛妻手牽手笑看晨昏。


    扮哥是幸福的,也是幸運的,只要有愛,只要兩人知心相許,就算放棄了千年的道行,也一點都不可惜。


    可是她呢?她將注定永永遠遠不老也不死,孤孤單單地一個人,直到完成任務的那一天。


    她什麼都沒有了,只有她自己。


    第二天早晨,藍婇剛包扎好傷口,自廚房走至櫃台時,驀地一陣香風盈盈襲來,她抬頭看向門口。


    觸目見到的是一張絕美動人,宜嗔宜笑的鵝蛋小臉,鬈曲的長發似有萬種風情蕩漾,玲瓏的身段罩著一件粉紅色古雅典式洋裝,雪白修長的小腿下蹬著粉紅色緞質細跟涼鞋。


    就連她一開口,都似黃鶯鸝囀。


    “我要找我未婚夫。”


    女人總有種奇異的第六感,尤其是藍婇——她在乍然見到這名美麗女郎時,心驀然一沉。


    “妳要找佟醫生?”她的聲音在發抖。


    “妳怎麼知道?啊,一定是至宇又大嘴巴,到處跟人家談我了。”趙玫蓮輕掩小嘴,笑得燦若春花,滿眼幸福。


    藍婇是女人,都看得為之目眩,其它的男人就更不用說了。


    她根本一點機會都沒有!


    有哪個男人會瞎了眼楮,瘋了心智地選擇她而不是玫蓮?


    “妳請稍坐,我馬上通知佟醫生。”她想擠出一朵笑意,卻流露出了無助的驚恐。


    “好的。”玫蓮環視著四周,歡然地拍手道︰“這里好美呀,難怪至宇一來就好些天。”


    “謝、謝謝。”藍婇深吸一口氣,顫抖地微笑,“妳請坐。”


    她先撳下內線,通知員工斟一杯澎湖特有的甘甜香茹茶,這才鼓起勇氣打了小木屋的內線電話。


    “喂?”至宇低沉的聲音傳來。


    她心弦一震,幾乎無法講話,停頓了幾秒才勉強道︰“佟醫生,你早,很抱歉打擾你,櫃台有一位小姐找你,她說是你的……未婚妻。”


    至宇僵住了,沉默好久才開口,“我的未婚妻……”


    “是的,她請你馬上過來大廳接她。”她的聲息已經不穩,再說下去可能會失態地痛哭,于是匆匆掛上了電話。


    藍婇小手緊緊抓握著話筒,指節用力到顫動不已,過了好久好久才能放開。


    “佟醫生待會就到,妳請稍等。”


    她本想逃走,遠遠地逃開這一切,可是陸續有客人詢問點心的作法或浮潛的行程表,她不能走,只好留在櫃台後頭,痛苦地等待著這一切發生。


    終于……


    至宇高大的身影緩緩出現在大門口,藍婇不能呼吸,胸口劇烈抽疼了起來,她拚命克制不讓眼光望向他倆,偏偏雙眼違背了意志。


    “至宇!”玫蓮歡喚了一聲,翩翩如蝶舞般飛撲進他的懷里,“我好想你,好想你!”


    至宇緊擁住她,臉龐埋入她幽香的頸項內,難抑激蕩地低嘆︰“玫蓮。”


    他甚至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好象不在乎她是不是在現場……


    不,在他眼底,早就已經沒了她這個人。


    藍婇渾身漸漸發冷,眼前發黑……


    快走!快走!趁還沒有失控前,她必須快點逃開這一切!


    “安安,妳過來代替我一下,我、我得到後頭巡巡水井。”她保持最完美的微笑,腳步卻虛浮踉蹌。


    “好的。”送香茹茶來的員工安安二話不說過來接手,臉上難掩憂心關切地看著她,“妳……還好嗎?”


    難道所有人都知道她被至宇“甩”了嗎?


    每個人都用同情憐惜的眼光看著她,仿佛她是個悲慘的下堂婦……


    “我非常好,好得不得了。”她回以嫣然一笑,內心卻想瘋狂大叫。


    不要再問我!不要再看我!不要再關心我!


    我只想要讓這一切痛苦漸漸地過去……我只想要遺忘,遺忘!


    藍婇幾乎是逃出了大廳,顧不得留心姿態是否從容優美,也沒有看到當她沖出大門時,至宇猛然抬起頭,痛楚而神情復雜的望著她離去的背影。


    他突然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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