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狗熊  第二章
作者:蔡小雀
    第二天,寒雪稍止,紅梅綻放得越發嬌艷傲霜。


    一夜輾轉難眠胡思亂想的阿青臉色不太好,她強打起精神,一橫心干脆用冷冰冰的水洗臉,剎那間就凍醒了昏昏然的腦袋和思緒。


    “好冷,好冷……”她在原地跳著,咬牙切齒渾身發抖。“我真是病了,沒事干嘛這樣虐待自己?明明就有小丫頭們燒好的熱水……”


    勉強抖著手穿好了一件件厚厚的冬衣,她熟練地盤好頭髻,跺了跺腳便往千載住的平添春色樓走去。


    才經過了半條曲廊,就見到一名剽悍的年輕人快步走近她。


    “阿青總管……”他沉聲道。


    “屠大哥,喚我阿青得了。”她不禁一笑,“『阿青總管』是其他人說來取笑的,怎麼你也當真了。”


    屠滔嚴肅的眼眸底閃過一絲笑意,“總管太客氣了。門外有客來訪王爺。”


    “是誰?”她警覺地問。“該不會又是倚紅樓、偎翠閣、銷魂院的那些鶯鶯燕燕、花花草草吧?”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關門!落鎖!放狗!


    “不,是蘇州東城知府段無秀大人。”屠滔把笑容隱藏得很好,一本正經地道,“段大人乃老王爺生前門生之一……”


    “難怪會勞煩到屠大哥親自進院子來。”阿青強忍住松口氣的沖動,隨即恢復微笑道︰“我知道,老夫人曾同我說過段大人。既然是世交,我這就去稟告王爺,還請屠大哥讓貴客先到小鏡疏影廳奉茶稍待吧。”


    “是。”


    她看著屠滔挺直如竹般地迅速消失在曲徑中,小臉露出一抹深思。


    千載已經起床了,一身紅衣雪貂配上黑發俊容,更顯風流倜儻,正坐在紅木椅上研究著一具古琴。


    見阿青走進來,他抬頭揚聲問︰“你來得正好,這曲『漪蘭操』難死了,我怎麼調弦音就是不對,你快替我瞧瞧!”


    咦,這麼早就在彈琴,該不會是昨兒“彈詞絕艷坊”那些美人撩起他的雅興了吧?


    阿青悶哼了聲,跟伺候的丫頭靈兒點了點頭,“王爺梳洗過了嗎?那參湯送來了沒有?熬久了太苦,王爺不愛喝的。”


    “回阿青總管,王爺已經進過參湯了。”靈兒恭敬地笑道。


    “很好、很好。”她滿意地松口氣,這才回過頭對千載皺眉,“王爺,你明知道小的對這種雅致的琴棋畫等玩意向來不通,你這麼說不是故意欺負小的嗎?如果你要和人研究這琴,不如我再請人把昨兒個那些美人請來吧。”


    也就只有這小子敢這樣諷刺調侃他。


    千載失笑,眨了眨眼道︰“喲,你今兒心情不太好是不是?告訴我,是誰惹我們阿青小總管生氣了?”


    她悶不吭聲地走近他,替他將烏黑長發攏起,置在雪貂坎肩外頭,還替他將落在額前的一綹黑發編回腦後。


    “待會眼楮又給頭發刺著了,可別對我喊疼。”她咕噥道。


    這人,就是這麼不會照顧自己,教人怎放得下心呢?


    千載輕輕地握住她的手,烏黑的眼眸有著深刻的關懷。“怎麼了?真是誰欺負了你嗎?跟我說。”


    她酥麻戰栗地一顫,連忙不著痕跡地掙離他溫暖的掌握,假意替他撢了撢衣上的灰塵。


    “誰敢欺負我呢?我只是昨兒晚沒睡好,精神不濟。”她深吸了一口氣,強笑道︰“對了,王爺,外頭有貴客找你呢。”


    千載緊緊地凝望著她,沒有說話。


    不知怎地,他越來越感覺到阿青的一舉手一投足總教他難以忽略,尤其在看到他彎彎的黛眉輕蹙起時,總令他胸口糾結著難以言說的細細疼楚。


    猶記得那年他十六,看見躲在女乃女乃背後怯怯探出的那一張髒兮兮小臉。


    那年,阿青還不到十歲吧?渾身塵土飛揚髒亂不堪,小小的臉蛋上稚氣濃厚,小鹿般的烏黑大眼怔怔地盯著他。


    千載從小就討厭髒,受不了臭,但是那一張小臉和那一雙柔弱卻亮晶晶的大眼楮,卻讓他忘了這小男孩一身的又髒又臭。


    “你叫什麼名字?”他不由自主地走向他,少年高瘦的身子緩緩蹲下來與他平視。


    “阿青……”小男孩驀然對他綻放了一朵平生所見最天真動人的笑容,縴細的指尖怯怯卻堅定地伸出來攢住他雪白的衣袖。


    而他,竟沒有任何一絲絲厭惡的感覺。


    “阿青。”他盯著小男孩,情不自禁也回以一笑。


    冥冥中像有鏈子就此將自己與阿青拴住,素來獨坐獨臥獨行的他也在那一剎那有了一個貼身小童子。


    他不知該如何形容這種感覺,但他和阿青之間是與眾不同的,非一般主子與僕佣之間情誼可相提並論。


    對阿青,他永遠有出奇的耐性和包容。


    而阿青待他更是無微不至……


    風流自若、貴氣英挺的千載驀然察覺到自己的心髒猛跳了好幾下,亂了三、五拍。


    轉眼間,阿青都十六歲了,而他的心……


    他悚然一驚,連忙甩了甩頭。


    “天!見鬼了,我在瞎想什麼?”他心驚肉跳地揉了揉眉心、胸口,最後是眼楮。“我昨晚可能也沒睡好,今天腦子亂七八糟的。”


    “王爺,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要不要請向神醫過來看看?”阿青急了,伸手模了模他的額頭。“咦,不燙啊,是不是哪兒有毛病?”


    “如果不是頭,就是我的心。”他嘀咕,臉頰微緋地別過頭,輕咳了一聲。“你說有客人來,誰?這樣冷的天氣,如果沒別的事就主客兩便吧。”


    阿青嫣然一笑,“王爺,我瞧你的毛病是懶吧?你已經足足一個月沒出門了,現下就連有客到府都不見,這可怎麼了得呢?”


    “你到底是不是我王府的人?怎麼不向著我,盡幫襯別人呢?”他沒好氣地一敲她的腦門。


    她捂住作疼的腦袋,臉兒紅紅地笑了。“我當然是……王爺你的人。可是貴客在外等久了,人家會說我們福王府待客不周的。”


    “我是不是一定得出去見客?”他口氣很是無奈。


    “是。”她笑嘻嘻的點頭。


    “你簡直比青樓的老鴇還狠心,這樣冷的下雪天還要逼人見客。”千載心不甘情不願地放下古琴,懶洋洋地起身。


    靈兒噗哧一聲,連忙捂住嘴巴。


    阿青好氣又好笑地白了她一眼,拿過雪狐大氅服侍主子穿上。“是啊、是啊,統統是我逼良為娼又逼娼為良行不行?靈兒,妳還在那兒偷笑,快替王爺打傘,別讓雪花沾濕了王爺。”


    “回阿青總管,晶兒和當兒已經在外頭候著了。”靈兒連忙說。


    “嗯,有進步,記得提醒我下個月讓帳房為妳們加餉。”她滿意地再替主子順了順領子,“王爺,請。”


    千載微笑望著阿青,實在不得不承認,難怪自己會這樣疼愛包容他。阿青彷佛可以預見自己的每一項需要和每一個動作,就連自己未曾想到的,他都先設想照料好了。


    他腦中驀然閃過一個念頭──


    世上美人絕色豈止萬千,可阿青只有一個啊。


    千載不甘願地自暖烘烘的屋里步過寒天雪地的幽徑曲廊,走了快半個時辰才到位于最外圍的小鏡疏影廳。


    但是一見到那一身黑貂大氅氣度雍容英俊不凡的中年人,他滿肚子的牢騷和不悅都消失無蹤了。


    “呵哥,原來貴客便是段叔啊。”他眼底的笑意也像隆冬乍放的陽光,忽然亮了起來。


    段無秀在見到他的那一剎那,不禁激動喜悅地踏前一步,似乎想與他擁抱或拍一拍肩頭,但又在最後一瞬間想起千載的尊貴和素來不喜與人踫觸的習慣。


    王爺自少年起便名揚天下,是出了名的富貴公子,笑容可掬的和善王爺,但是真正有幸親近他的人卻很少很少,段無秀很慶幸自己就是其中一個。


    “回王爺,被你一聲『段叔』叫得下官不認老也不行了。”段無秀相貌堂堂,衣著華麗潔淨,一雙手修整得干淨無比,一看就知道是個拿筆而非拿刀的。


    “段叔久居蘇州東城,今日風塵僕僕趕到京城來,想必不只是來找我喝一杯酒的吧?”千載笑嘻嘻的開口,親切地一擺手讓座。


    “王爺好眼力,看得出下官是有求而來。”段無秀有些尷尬。


    千載注意到段無秀身後有個縴小的身影,一身雪白色的套頭大綢氅,掩住了頭臉和身段。


    縴小身影微微顫動著,彷佛不勝寒苦。


    他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吩咐道︰“阿青,廳里不夠暖,讓人再送兩只碧竹炭火籠來。”


    “是,王爺。”阿青略帶警戒地瞥了那縴小身影一眼,有些不情願地蹭到門口吩咐下去。


    究竟是什麼了不起的人,要王爺專屬的碧竹火籠來溫暖?


    她眼角掃見那一抹雪色,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還有這位據稱是知府的段先生,對她家王爺有所求也還罷了,干嘛還要特意帶著個女人來?


    阿青這時候萬分懊悔自己做什麼替王爺傳揚風流之名,搞得現在人人迫不及待獻上美人來。


    她放流言是為了杜絕好人家千金小姐猛獻殷勤的行為,卻沒想到為王爺惹來了更多鶯鶯燕燕的。


    她的一顆心,此刻忐忐忑忑上下難安,彷佛隱約預見了會有不好的事發生。


    “阿青,再備上好波斯葡萄酒與幾色點心來。”


    “是。”她咬了咬下唇,滿心不願也不能不從。


    看來這兩位貴客是不會馬上離開了。


    她滿心思緒紊亂,酸甜苦澀攪擰成了一團,沉甸甸地壓在心底。


    門外的晶兒低聲道︰“阿青總管,不如讓我去準備吧。”


    “謝謝妳,不用了。”她勉強一笑,掩不住一絲絲黯然。“我去說得清楚些,王爺用來款待貴客的點心和尋常時候不同,還有那輕易不取的珍藏好酒……”


    他愛飲的波斯葡萄酒,遠自波斯運來之後,一向由她親手三蒸三釀,從酒甕中取出還得再加幾道程序,這樣溫起酒來才會有甘甜沁口,幽香滿腔的滋味。


    最重要的是,也只有她才知道做哪些點心能與葡萄酒相配而不傷脾胃。


    阿青深深吸了一口氣,看來王爺是安心要把她支開的,好與貴客密談……或是好好打量那身著雪色大氅女子的姿容。


    她眼神黯淡下來。


    “阿青總管……”晶兒同情地看著她。


    “妳在這兒伺候好王爺和客人。”她勉強擠出一朵笑,裝作沒有瞧見晶兒的眼神。


    而在暖洋洋的廳里,千載怎生知曉阿青千絲萬縷糾結的心情?


    “段叔,有什麼話盡避開口。”他對鞋尖沾著的一小片塵雪皺眉,靈兒俐落地捧來一把拂塵,輕輕掃去,他這才釋懷展眉。


    “王爺,你還是如天上飛仙般不沾塵埃,真是教我們這種官場俗人汗顏了。”段無秀忍不住贊嘆。


    “段叔客氣了,千載不過是怪癖難除。”他一手支著下巴,難掩好奇地望著坐在段無秀身後的女子。


    但是他也不打算問,段無秀總不至于無聊到在街上抓個不相干的女子進他福王府吧。


    千載向來認為自己挺有那麼一點點耐性的。


    “王爺,明人眼前不打暗示,下官就直接稟明來意。”段無秀面色凝重地開口,“不知王爺可听過幾年前發生在蘇州的一樁奇案?”


    千載神色微震,濃眉一挑,“你是指蓮花塢主人蓮陵東父女一夜間消失無蹤的那件案子?”


    “是的。說來慚愧,下官在蘇州東城任知府已多年,在我轄境內發生這件奇案,至今未能破案,著實令下官上愧朝廷,下愧東城鄉親父老。”


    “我們都知道段叔為了這件案子追查多年,甚至屢次推卻升官調差的上令。”他看著面前這位公正無私,視民如親的知府,心里不禁升起一抹深深的敬佩。“但是這件案子著實難辦,生未見人,死未見尸,听說你曾親自勘察蓮花塢多次也一無所得。”


    “這麼多年了,我不知翻閱過相關文件幾千遍,就是找不出一點蛛絲馬跡……”段無秀略顯蒼老的雙眸忽然又充滿生氣了,“但是皇天不負苦心人,蓮小姐半個月前終于出現了!”


    千載聞言也不禁悚然動容。“是真的?”


    “是的,經過下官再三詢問查證後無誤,真是蓮花塢的蓮小姐。”段無秀興奮道。


    “照理說,蓮老爺失蹤之謎已經可以解開。”他點點頭,修長手指接過靈兒捧來的嚇煞人香茶。“但如果是這樣,段叔也不必千里迢迢進京來福王府了,所以還有下情吧?”


    “王爺果然聰穎過人。”段無秀一臉的欽佩,“個中內情便由蓮小姐來為您說解。”


    千載神情淡然地望向那抹縴弱的雪白色身影,碧竹火籠已送進來,她卻依舊淒冷難禁的模樣,彷佛那綿綿不絕的寒意是由她心底透出……他的眼神微微柔和了起來。


    “蓮小姐請說,或許我可以幫忙一二。”


    段無秀欣慰又了然地微微一笑,福小王爺風流蘊藉,憐香惜玉的美名絕非虛假,只要讓他見了蓮小姐一面,勝過他說到口干舌燥。


    終于,那雙青蔥般的玉手怯怯地掀開綢帽──


    饒是千載見多了天下絕色,在這一瞬間也不禁心底一震,驚艷極了。


    蓮小姐晶瑩的鵝蛋臉如漢玉雕就,黑眸寶石般光彩流轉,小小的俏鼻和櫻花般粉色唇瓣,襯著小臉那抹柔弱無依的若有所盼,足以教任何男人立時熱血沸騰,恨不得為她上刀山下油鍋,擋去所有生命中的狂風暴雨。


    他眨了眨眼,好半晌才定下神來。


    終于,蓮小姐輕啟櫻唇,鶯聲燕語地開口。


    “那一個晚上,我與家父正在听水閣下棋,突然燭光一滅,跟著就听見爹爹慘叫一聲……”她語帶淒然,令听者也快心碎了。“然後我便人事不知了。待我醒過來時,已經在一間伸手不見五指的黑牢里頭……我好怕,又哭又叫又喊,可是除了每日有人從小孔里送飯來給我,其他時候根本就無人搭理,我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千載靜靜傾听著,英俊的臉龐有一絲絲不忍。


    無論是任何人,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美是丑,原就不應遭遇這般可怕的惡魘,他更難想象面前這個弱不禁風的女子居然經歷過這些。


    顯然她除了絕美的姿容外,還有著一顆勇敢堅強的心。


    “我不知道我爹去了哪兒,也不知為什麼有人要把我關起來,更不曉得外頭日復一日、夜復一夜,已經過了多久的日子……”蓮小姐美目漾動著淚水和堅決的光芒。“我幾乎崩潰,也曾經想死過……可是我不能死,我要找到我爹,也不能讓那些凌虐我的人就這樣逍遙法外。”


    阿青捧著花梨木托盤,盤子上是她親自做的幾色點心,還有一壺梅花酒,腳步輕悄地走了進來。


    在見到清麗絕塵的蓮小姐容貌時,她不由自主一愣,隨即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和緊張感涌上心頭。


    她僵硬地將點心與酒放好,熟悉地將煮酒的爐子端過來。


    王爺像是完全沒發現她的出現,黑眸專注地凝視著那名清艷動人的女子。


    她低著頭,微顫抖著手將酒壺移上紅泥小火爐上溫著,過了一會兒,波斯葡萄酒的香氣彌漫蕩漾了開來。


    可是她懷疑這壺酒已經壞了,酸掉了,否則此刻她滿心滿喉怎麼會嗆著噎著一股深深的、酸澀難咽的滋味?


    自古艷色天下重啊……


    阿青痴痴地望著酒壺,忽然渴望將它整壺都灌進肚子里去。


    “忽然有一天,一陣天搖地動像是地快裂開來了,我怕得抱著頭躲在角落里,只听見外頭一陣騷動喊叫聲……然後門猛地就震開了,陽光照了進來……”蓮小姐臉色蒼白地望向段無秀。


    段無秀心情沉重地接口,“就是半個月前,蘇州發生了地牛翻身,我帶著衙里人馬四處巡視百姓,無意中在緊捱蓮家的一處破舊小廟里,發現了被震裂開來的暗門里的蓮小姐。”


    听到這里,千載吐出了長長的一口氣。


    在一旁听得一臉緊張的靈兒也松口氣。


    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氣,就只有阿青的臉色忽然白了。


    蘇州?


    蓮小姐?還是……連小姐?她努力鎮定心緒,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巧合。


    蘇州栽植蓮花者多數姓蓮或連,也算是大姓,她不能一個風吹草動就自己嚇自己。


    她略定了定神,隨即平靜地燙著酒,溫起杯,神情如故。


    “救出了蓮小姐後,下官知道此案甚奇,必有內情。”段無秀輕嘆口氣,“後來下官想來想去,只能來求助于王爺您了。下官知道王爺少年時候曾經破獲一件大內奇案,如果能夠藉助您的長才,那麼這樁案子就有希望了。下官知道是自己越禮冒犯,但是請王爺看在下官三分薄面上──”


    蓮小姐忽然一屈身子,對著千載跪了下去。


    “求王爺救救我爹,替我蓮家報仇……”她哽咽不能言了。


    千載急忙將她攙扶起來。“蓮小姐請起。我說過,若有我能幫忙的地方,我必定盡力而為。”


    阿青冷眼旁觀,簡直不敢相信從來討厭踫到人,也不喜被別人踫觸到的王爺居然扶了那位蓮小姐?!


    她的心直直地往下沉,莫名一陣淒惶恐懼襲上胸臆間。


    她還以為自己在王爺心中是特別的,有一定的地位,至少就只有她能踫觸他,他也常常揉揉她的頭,擰擰她的鼻子。


    可是現在這絕無僅有的“特別”,卻有另一個女子也得到了!


    也許……也許以前王爺會安心踫她,只是因為以為她是個男孩子……


    阿青只覺得一陣暈眩,指尖一松,整瓶滾燙的葡萄酒一歪倒,硬生生燙上了她的手腕──


    “哎呀!”她疼得倒抽口涼氣。


    “阿青,你在做什麼?”千載臉色變了,想也不想地拋下蓮小姐,迅速來到她身邊,大掌捧住她燙紅了的手。“打算把自己燙成沒毛雞嗎?靈兒,去拿香玉清涼膏來。”


    “王爺,我、我沒怎樣。”她強忍著陣陣鑽刺入心的疼痛,強笑道︰“你還有貴客……”


    “貴你個頭。”千載慍怒地瞪著她,掏出雪白的絹帕輕輕替她拭去手腕上的殘酒。“閉嘴。”


    段無秀和蓮小姐看得目瞪口呆,一時間驚愕得難以反應。


    位高權重的福小王爺怎麼會為了個貼身小童燙傷就緊張成這樣?


    “王爺……”看見他如此擔心自己的燙傷,阿青一顆僵凝酸楚的心頓時又恢復了暖意,訕訕然正要道謝,卻見他目光已調轉離開。


    “段叔,蓮小姐,今日就請兩位在寒舍留宿一晚,明早我們再一起出發往蘇州。”他匆匆的說完,接過靈兒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拿來的香玉清涼膏便專注地旋開罐子。


    “晶兒,領兩位貴客到天色樓和明色居休息,撥幾名丫鬟好生伺候著。”阿青忍著痛楚,對門外的晶兒吩咐。


    “是,兩位請跟我來。”晶兒掩著小嘴輕笑,彷佛對于這一幕見怪不怪。


    反倒是兩位客人還有一些愣然,顯然覺得這一幕怎麼看怎麼別扭。


    難道福小王爺有斷袖之癖嗎?段無秀腦子剛閃過這念頭,隨即又暗笑自己想太多了。


    埃小王爺風流之名天下皆知,他雖然久居蘇州,但也知道王爺自小就是在一堆珠環玉繞的美麗丫頭中長大的,長大後更加不得了,不知有多少艷子與他過往甚密,惹出多少金風玉露纏綿來。


    不管客人離去否,千載迫不及待地倒出香玉清涼膏,沾在指尖上,仔細地敷上她紅腫的手腕上,一寸寸小心,一絲絲輕憐。


    阿青小臉紅靨難掩,心兒怦跳如擂鼓,害羞地想縮回手,卻被他溫暖有力的大掌握得緊緊的。


    她清了清喉嚨,“王爺,我真的沒事了。”


    “都腫了,誰說沒事?”他大皺眉頭。


    “小的皮粗肉厚,三兩天就沒事了。”


    他眉頭猶擰得緊,不悅地叮囑道︰“十天不準你踫水,知道嗎?”


    她想笑,“有這麼嚴重嗎?”等他用干淨布巾包扎好她的傷處後,連忙縮回小手。


    終究是……男女授受不親呵。


    她的小臉酡紅成淡淡的桃花。


    “別以為你是個男孩,肌膚上留下傷疤不打緊。”千載忍不住叨叨絮念。“一雙手白得跟羊脂似的,落下了疤多難看,以後哪家姑娘想嫁給你,光見你這道疤就嚇跑了。”


    “我才不要娶老婆。”她低下頭,偷偷地藏起一朵小小的嫣然。


    “小子嘴上這麼說,哪天忽然有了心上人,說不定連說都沒同我說一句,就帶了包袱私奔去了。”他替她將衣袖放下掩住燙傷,在瞥見她雪白手臂時,不禁一怔。


    阿青的手臂,怎麼縴細雪白得像女孩兒?


    “阿青要一輩子服侍王爺,絕對不……呃,娶。”她“嫁”字險險月兌口而出,小臉又是一陣飛霞嫣然。


    “嗯?什麼?”他看得出神了,俊臉莫名發燙起來。


    她眨了眨晶瑩滾圓的眼兒,“王爺,你在發呆嗎?”


    “不,我只是在想……”他輕咳了一聲,隨口道︰“今天你把府里的事交代交代,明兒一早我們一起到蘇州去。”


    她一震,一臉錯愕,“蘇州?”


    “你常年住北方,沒見過那春暖花開鶯飛草長的蘇杭天堂吧?”他眼神含笑,“我年少的時候去過一回,那青山綠水、吳儂軟語美得不若人間,你若見了一定也會愛極了。”


    “可我們到蘇州做什麼?”她小心翼翼的問︰“是……和今天來訪的兩位貴客有關嗎?”


    “對。”他緩緩伸了個懶腰,笑著拍了拍她的肩頭,“去忙吧,讓他們把午宴設在脈脈春愁閣,那兒暖和些,白梅也開得好看得不得了。”


    “是。”她心情復雜到極點。


    不知怎地,那雪袍美女清艷婉約的容貌始終在她腦海里揮之不去,漸漸擴大成了深深的陰霾。


    她知道王爺眼高于頂,品味絕凡,什麼庸脂俗粉都入不了他挑剔的眼里。


    可是那雪袍美女……她的美麗連阿青自己都深深震撼住了。
[快捷键:←]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古代言情小说_琼瑶小说,亦舒席绢于晴典心古灵小说全集_翅膀猪言情拒绝任何涉及政治、黄色、破坏和谐社会的内容。书友如发现相关内容,欢迎举报,我们将严肃处理。

作品他是狗熊内容本身仅代表作者蔡小雀本人的观点,与古代言情小说_琼瑶小说,亦舒席绢于晴典心古灵小说全集_翅膀猪言情立场无关。
阅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确有与法律抵触之处,可向古代言情小说_琼瑶小说,亦舒席绢于晴典心古灵小说全集_翅膀猪言情举报。 如因而由此导致任何法律问题或后果,古代言情小说_琼瑶小说,亦舒席绢于晴典心古灵小说全集_翅膀猪言情均不负任何责任。

古代言情小说_琼瑶小说,亦舒席绢于晴典心古灵小说全集_翅膀猪言情做最专业的言情小说网,喜欢看言情小说的你,请记住我们的网址http://www.cbzy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