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燎原  第二章
作者:采薇
    “不好了!不好了!”


    在檔案室整理卷宗的褚心苑冷不防被解舞影推了一把。身體向前傾,撞倒疊成小山高的卷宗,散了滿地。


    褚心苑咬著唇,簡直哭不出來。


    那是她花了一個上午才整理出來的卷宗,被小影子一鬧,順序亂掉又得重排!真是的!


    “別管那些小狽尿尿的卷宗了,”解舞影湊在褚心苑耳邊叭哩咕嚕說道︰“我听說科長要找你麻煩。”


    法院公開透明,沒有秘密,楮心苑忤逆上級的豐功偉業已傳遍執行處,解舞影不知道的話,“小道皇後”豈不是叫假的?


    褚心苑無所謂地聳聳肩,她比較煩惱卷宗,小影子害她的心血全泡湯,她晚上要工作,又不能加班……好煩哪!


    解舞影把陳舊泛黃的卷宗踢到角落,拉著楮心苑的手不停搖晃。


    “事情大條了!”


    “有嗎!”


    褚心苑神色如常,反倒是張皇失措的解舞影比較像是被上頭找麻煩的可憐蟲,即將加入失業大軍的“衰尾人”。


    解舞影喘著氣說︰“銀行法務在科長室告狀,說你執行時偏袒當事人,不听記官的指揮。”


    “隨他們高興吧,他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


    褚心苑嘴角微微帶著不屑,目光中更充滿了輕蔑。


    解舞影急得蹦蹦跳。“怎麼能隨便他們怎麼說!咱們的薪水是銀行工會付的!你了不了?”


    “我知道。”


    褚心苑臉部表情微微僵硬,平靜的應了聲。


    解舞影睜著又大又圓的眼楮,喊道;“知道還得罪仍錢的老板?你是哪條腸子閃到了?”


    “銀行法務撒謊,我看不下去。”


    “有人撒謊也要有人受騙,誰叫那鍋當事人白痴!”


    小苑正義感過度旺盛了,強出頭是壞習慣哪!解舞影對好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個性頗不以為然。


    褚心苑拉下了臉。“小影子,你把教授說的話忘光了?司法追求公平正義,你怎麼可以這麼說?”


    一般人猶有可說,小影子也是學法律的,她沒有譴責的正當性!


    解舞影不服氣地頂回去︰“如果他被詐欺,法律也有救濟的管道,你的擔心未免多余!”


    “不該做也都做了,不該說也都說了,現在後悔有用嗎?算我雞婆吧!沒啥大不了的。”


    “小苑,你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科長就要聲討你了。”


    褚心苑滿不在乎地說道︰“我沒犯法,科長不爽也不能把我怎麼樣。頂多罵兩句,沒啥大不了的。”


    “不不不!听說科長要你自己辭職,省得她髒手,如果你不識抬舉,她就要叫你嘗嘗不識抬舉的滋味。”解舞影擔心地瞅了她一眼,小苑受得了嗎?她該不該說?“科長說,你不主動遞辭呈,她就要扮黑臉讓你做不下去。”


    褚心苑听了這話,既不生氣,也不傷心,只陰陰冷冷的一笑。


    “她那張臉,不用扮就很黑了。”


    不只黑喔!她還是凶猛的、明里暗地都敢吃人的虎姑婆。


    仿佛黑暗中的一線曙光,解舞影忽然想起一個人。


    “我們去找庭長,庭長人最好了,他一定會罩你的。”


    記宮中,以科長為首,法官則以庭長為首。如果科長是執行處的大丞相,那麼庭長就是唯一踩在她頭上的皇帝老爺。


    李庭長為人正派,很有愛心,對工讀生照顧有加,科長吞了熊心黑豹膽也不敢拂逆庭長,解舞影出于直覺就想找他求救。


    “庭長很忙,犯不著為了小事去麻煩他。”


    褚心苑淡然說道︰“辭職就辭職,沒什麼大不了的。總有天,我會考進來當法官。到時候,眼楮還眼楮,牙齒還牙齒,以德報怨我听都沒听說過,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小人報仇卻是三年不斷。”


    解舞影嘴角蕩出如夢似幻的微笑,科長被小苑修理得滿地爬……這畫面比歐洲足球明星月兌光光站成一排,更讓她口水直流。


    好夢由來最易醒,她很快地回歸現實。


    “可是,你的錢夠用嗎?”


    小苑的爸媽在南部經營小面攤,大哥最近被工司裁員,和老婆抱著剛出生的女圭女圭回家幫忙賣面,經濟情況不太樂觀。


    解舞影對好友的底細了若指掌,小苑的父母只能做到不給女兒添麻煩,提供挹注卻是力有未逮。


    “暫時不會有問題,我還有另一份工作。”


    “大樓管理員薪水少,你要寄錢回家,還要養餓死鬼投胎的小標耶!真的夠用嗎?走啦!別逞強,我陪你去找庭長。”


    解舞影強拉褚心苑去庭長室。


    褚心苑硬是不從。“上帝關了這扇門,會開另外一扇窗,總有辦法可以想,我就不信離開法院,鐵定餓死。”


    解舞影還要再說,這時候壁股劉記官扯著天生的大嗓門叫道︰“小苑,你過來一下。”


    褚心苑掙開解舞影的鉗制,跑到壁股櫃台前听候差遣。


    劉記官看她的眼神有幾分恍然和悲憐。“科長叫你進去。”


    看來離職風聲已經放出來,連劉記官都對她充滿同情。


    褚心苑整整衣容,轉身走進科長室。


    ★★★


    提著日本進口水蜜桃禮盒,石濟宇走進法院。


    在美國攻讀學位時,他參觀過當地法院。回來台灣工作快五年了,他卻沒踏進自己國家的法院一步。


    這應該算一種幸運吧!


    石濟宇左瞧瞧、右看看,不禁苦笑。


    法院就像傳統市場嘈雜陰暗,觸目所及,人人臉上寫著愁苦。牆上掛著復制油畫、攝影作品和小兒涂鴉,這樣的設計若要石濟宇發表意見,他認為是天下第一丑,反應出法律人的品味。


    包糟糕的還在後頭,司法黃牛穿梭來去,多到淹出來的地步,也不見法警出來制止。他進來沒多久,陸陸續續就有三五個長相神似柯大哥、念台兄的家伙,殷勤地跟前跟後、兜攬生意。


    石濟宇暗忖,老祖宗告誡子孫“訴則凶”,真是智慧如海。來法院走一遭,就不知道要死幾千萬個細胞。


    不過,他今天是來道謝的,個人好惡可以擱在一旁不論。


    和勝揚國際組織打過交道的人都知道,副總裁石濟宇是恩怨分明的大個子硬漢,有仇必報,有恩必償,絕無例外。


    得罪他的人不是還沒出生、就是死得干干淨淨。誰要是惹上了他,他一定挖空心思的報復,惹他的人只有一種下場,有什麼心願去結一結吧!時日無多,十根手指頭就數得完。


    同樣的,施恩的人只是小小堡讀生,他一樣會親自登門道謝。


    石濟宇站在辦公室位置圖前,找尋執行處毛股的所在樓層。


    突如其來的,他背後響超婦女的喊叫聲。


    一名年約四十歲的婦女邊哭邊跺腳,聲音駭人的尖銳;她的同伴情緒也顯得相當激動。


    “夭壽短命的死老猴,整天打麻將,我在菜市場殺豬賣肉賺的錢,統統被他輸輸去了!這呢淒慘落魄,大人還是不準我離婚!”


    打麻將?!該不會是說垃圾吧!


    觸及心中最痛,石濟宇不忙著找毛股,先听听婦人的遭遇再說。


    “大人為什麼不準你離婚?”婦人同伴追問原因。


    “丫災!大人貢蝦密欠缺法定離婚事由,不能判決離婚,我所咽啦!反正他不讓我帶小孩走就是了。”


    不養家、只顧著賭博的老公跟垃圾差不多,丟進焚化爐燒成灰都活該,法官為什麼不準她離婚?


    石濟宇眉頭愈皺愈深。前陣子同事小張迷上賭馬,小張的老婆告上法院請求離婚,法官就以小張沉迷賭博不養家為理山,判決女方勝訴,怎麼這位太太不能用同樣的理由離婚7


    難道說打官司就像簽六合彩,完全踫運氣?遇上不一樣的法官,就會出現截然兩歧的結果?輸贏只在法官一念之間的自由心證!


    簡直荒謬絕倫!石濟宇對法律的厭惡又增了幾分。


    熬女扯著喉嚨又嚷道︰“大人一直叫我要听死老猴的話,說什麼溫柔婉約是做妻子的義務,老公不養家沒做到做丈夫的義務,我對他不溫柔是沒做到做妻子的義務!不準我離婚。”


    溫柔婉約是妻子的義務?拜托!都什麼時代了,講這種話也不怕笑歪人家的門牙嗎?他不禁有時空錯置的荒謬感。


    出自一番好意,石濟宇安慰哭泣的婦人道︰“太太,你不要難過,我想下次你會遇到比較通情達理的法官。”


    “下次?沒有下次!”婦人氣忿叫道︰“你咒我喔?我有那麼衰嗎?每次遇到的男人都是爛貨!”


    “我不是那個意思,”一番好意竟被曲解,石濟宇不禁傻眼。“我是說高院法官比較講理,上訴改判的機率很大。”


    熬人拔尖嗓門喊道︰“上訴?我拿什麼上訴?一審的裁判費都繳不出來了,我哪有錢上訴?”


    石濟宇掏掏耳朵,有點受不了那麼尖銳的叫聲。


    “如果你需要幫忙,打這個電話,就說是石濟宇介紹的。”


    他從皮夾中抽出汪紫妤的名片,遞給又哭又叫的婦人。


    他和婦人連交情都談不上,若是從前的他,絕對不會吃飽了撐著管這檔閑事,無緣無故替自己找麻煩。


    但幾天前,有個女孩和他也是萍水相逢,卻甘冒得罪長官的大不題,阻止他簽名,他才沒房子、車于統統充公,平白吧了國庫。


    既然小泵娘都做得到,沒道理他做不到。


    熬人嗓音剎那間變得高亢而淒厲。“沒血沒日屎的死卒仔喔!我連裁判費都繳不出來,你還想扒老娘的皮?”


    石濟宇的怒氣像把猛然竄起的火,將本來就不多的耐性燒得精光。


    “你說什麼?嘴巴放干淨點!”


    熬人把名片用力擲回去,氣咻咻地嚷道︰“老娘連吃飯錢都沒有了,哪請得起汪紫"好,律師!”


    石濟宇愣了幾秒,才把汪紫“好”和自己熟悉的那個人聯結在一起。


    名字取得太優雅也不見得是件好事。念錯的話,可真夠難听。


    “你誤會了!”


    他有心幫忙婦人上訴高等法院,至于汪律師一個審級十萬元起跳的委任費用,就從他賬戶直接扣款。


    熬人同伴拉著她就走,嘴里兀自忿恨難平地咒罵著︰“委托那種人,叫請鬼抓藥單,不死也去半條命。咱們走,別理他。”


    石濟宇氣怔了眼,無言地看著蠻不講理的婦人離去。


    此時此刻,他只有一個感想。


    法官不準裁判離婚,是男方比較吃虧!


    ★★★


    樓梯上上下下跑了幾回,在眾多記官辦公室鑽進鑽出,花了一番工夫,石濟宇總算找到毛股。


    “請問工讀生在嗎?”


    清脆的鍵盤敲擊聲嘎然中止,執達員史秋雲挺著大肚子走到櫃台前,露出好脾氣的笑容。


    “你找哪一位工讀生?我們有好多個。”


    石濟宇回準媽媽一個溫煦的笑容,他敬重懷孕的女人。


    “我找大約這麼高……”他比了比齊胸的高度。“短頭發、單眼皮,笑起來酒窩不一樣深的女生。”


    一面說著,石濟宇忽然發覺女孩的形貌已牢牢烙在他腦海,他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勾勒她有靈氣的單眼皮、挺直秀逸的鼻梁,特別是那善解人意的笑容,更刻在他心頭上,反覆流轉不去。


    短頭發、單眼皮、笑起來有酒窩一深一淺?那麼可愛的女生,執行處還找不出第二個呢!


    “小苑?有一會兒沒看到她了,不知跑哪里去了。”


    史秋雲目光四處搜尋,間隔壁股的工︰讀生︰“小影子,小苑還在檔案室嗎?這位先生找她。”


    解舞影抬腕看表,聲音中透出一股揮之不去的憂慮。


    “她被科長叫進去訓話,已經半小時了。”


    史秋雲背脊竄上一陣冰麻,臉色突然變得蒼白。


    “怎麼了嗎?”


    法律規定,辦理執行業務,應由記及執逢員為之。前幾天她請假去做產檢,所以才拜托小苑幫忙,和記官出差查封房子。


    是不是執行過程出于岔子,科長才把小苑叫去罵一頓?那豈不是地害了小苑?史秋雲內心相當自責。


    “秋雲姐你不知道啊?科長要小苑離職。”


    “為什麼?”史秋雲差點尖叫︰“小苑做錯什麼了!”


    石濟宇愈听愈怒,進法院來憋了一肚子氣,表面上雖然若無其事,內心卻波濤洶涌。


    他的眼神比喜馬拉雅山峰千年不化的積雪還冰冷,醞釀了很久很久、累積了很多很多的怒氣,已經瀕臨爆發邊緣。


    解舞影無精打采地貼郵票,心情低落到極點。


    “她幫當事人的忙,被銀行法務告了一狀。再加上記官也說小苑不听他的指揮,科長就發飄了。”


    石濟宇再也忍耐不住,把水蜜桃禮盒往櫃台上重重一放,發出砰然巨響。


    “科長室在哪里?”


    史秋雲和解舞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兩人臉上一致漾開困惑的表情,都是完全模不著頭緒。


    他剛才還和顏悅色的打招呼,怎麼現在卻一副要殺人砸車的凶相?


    “你找科長有事嗎?”


    老子沒事,老子要揍人!


    石濟宇雙眼眯起,他的怒氣已經快藏不住了!


    “我再問一次,科長室在哪里?”


    就在這時候,歷劫歸來的褚心苑臉色灰敗,嘴唇自得沒半分血色,搖搖晃晃地蕩進辦公室。


    她微訝的目光停留在石濟宇臉上。“石先生?”


    石濟宇一箭步沖向前,捉住她的肩膀劈哩啪啦就問︰“他們逼你離職?是因為我的關系嗎?你跟我說,別怕,我替你作主。”


    他專程來這里替她打抱不平?


    褚心苑心頭泛過一陣暖流,眼眶不禁有點濕潤。


    科長嚴厲的責罵沒逼出她的眼淚,石濟宇不算溫柔的語調卻讓她感動得想哭。他百忙之中特地來法院,就是為了替她打氣嗎?


    其實沒必要了,她已決定離職。死賴不走只會惹人嫌、招人怨,她不想工作得那麼沒有尊嚴,比螞蟻還不如。


    “我不听長官指揮,被炒魷魚也是活該。”


    她擠出笑容,但聲調听起來仍隱隱約約有些顫抖。


    石濟宇內心抽動了一下,除了原來的感謝,又塞進更多對她的關懷和憐惜,濃濃的保護欲在胸口悸動。


    “哪個臭王八炒你魷魚?你跟我說!”


    褚心苑顫抖的唇扯出笑容,用力眨眼把淚水硬逼回去;


    有人相挺的感覺好窩心,卻讓她更想哭了。


    “沒有人逼我,我是自願離職的。”


    這話恐怕鬼也不信,更瞞不過石濟宇。


    她微濕的眼角,強忍著不讓淚水奪眶而出的表情,他統統看在眼里,心田里冒出燙人的怒焰。


    欺負他的小天使,從現在開始,有人該去打听巴拉松的價錢了。如果嫌仰藥自殺死得太痛苦,吞砒霜也可以列入考慮。


    “小苑,你過來坐下。”


    “喝杯水吧!”


    史秋雲拉過椅子讓褚心苑坐下,解舞影替她倒了杯水。


    褚心苑連說話的力氣也沒了,全身虛月兌地攤在椅中。


    罷剛那場火力全開的批斗大會,有如毒菌一般的指責傾巢而出,她站在那里被刮得體無完膚,幾乎連小命都丟在科長室。


    其實,她犯的錯誤不嚴重,處分可大可小,只要她演出一邊道歉、一邊掉淚的戲碼,上級下手就不太會重。


    憑著天生的倔氣,褚心苑沒被罵得淌出淚來,更沒有跪地哀求長官高抬貴手,讓她留在法院混口飯吃。


    長官自有長官的考量,她能夠理解;卻絕不接受。


    符不符合法院的作法是一回事,對不對得起良心是另一回事!兩者理論上應該劃上等號,事實上卻差了十萬八千里。


    問題的癥結,褚心苑無力探究,她只想收拾私人物品回家,洗個澡、睡個覺,一切等睡醒以後再說。


    這時候,毛股記官與科長走進辦公室。


    會議中記官既出了氣,又立了威,心情high到不行,不料卻在辦公室看到死對頭石濟宇,不禁愣了愣。


    “喂!你來法院做什麼?”


    “我本來要來法院,沒想到卻來到天下最髒的地方。”


    “講話小心點,這里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


    石濟宇瞪目大罵道︰“媽的!你狂什麼狂?我就不能說句公道話嗎?老子偏不服你狗官僚!”


    要吵架他奉陪,看你狠還是我狠!


    兩人在言語上激烈過招,火箭大炮手榴彈全端出來,打得漫天烽火,非置對方寸︰死地不可的!


    “這位是誰?”科長眯著眼楮狐疑地門。


    “他就是石濟宇,石鴻字的弟弟,那天我要查封伊老母的祖厝,他態度很差,罵很多難听的話。”


    眼中閃著特權階級獨有的輕蔑與不屑,科長一口氣不停的下達逐客令︰“石先生,這里是法院,我們都很忙。有事的話快說,沒事的話,不要打擾汜官辦公,大門在後面。”


    去!你叫我走我就走?那我算什麼?


    石濟宇噙著一抹詭譎的笑容,目光緩緩移動。


    “政府高層標榜司法為民,結果是講一套,做一套。詐欺未遂的銀行法務你們不查辦,卻逼沒犯法的工讀生離職。”


    經歷那天的震撼教育,石濟宇不敢低估法律的重要性。


    這兩天汪紫妤幫他惡補法學常識,六法全從第一頁翻到最後一頁,每個條文都看過,背不起來沒關系,至少有個印象。


    澳造後的石濟宇,艱難晦澀的法律文字已能瑯瑯上口,連日汜都變成法律文字生活版——今日之天氣,殊難謂之非不熱也。


    沒有三兩三,不敢上梁山,他今天絕對是有備而來。


    科長壓著怒火道︰“"法院不語"是記官辦理執行事務的最高準則。我們不介入當事人的紛爭,你言重了。”


    “法院刁;語,是叫你們沒事嘴巴閉緊點,免得被害人身份曝光。不是叫你們任憑銀行唬爛,卻裝啞巴不揭穿。”


    石濟宇將科長從頭到腳打量一番,恥笑道︰“你年紀也不小了,進法院也有幾十年了吧?怎麼會有這種初學者的淺見?”


    原來法院的人也不過爾爾嘛!這叫麻子臉照鏡子,不照還吁,一照之下,原形畢露。不能見人哪!


    “石先生,如果你要比法學素養,請你去法官室,記官還要辦公,沒時間跟你抬杠。”


    沒知識要懂得掩飾,科長知道再講下去,只會被對方用不帶髒字的方式修理得滿面全豆花,把他丟給法官傷腦筋。


    “他又不是當事人,有事我們也不幫他處理。”記官一陣風似沖出辦公室,撂下狠話︰“我去叫法警!”


    有槍最大,就不信法警趕不走他!


    原本忙碌的辦公室突然變得靜悄悄的。


    鎊股記官、執達員、工讀生、替代役男,連洽公的民眾都下手邊的事,目光朝毛股櫃台集中。爭吵的場面在法院司空見慣,每天都要上演幾個回合,才算完成一天例行公事。


    只是,一開口就能把人罵哭的科長,從來不是屈居劣勢的一方啊!這個當事人是什麼來頭?具備大勇氣與大智慧才敢叫陣單挑!


    褚心苑口氣又快又急。“石先生,我自己不想干了,真的沒有人逼我,謝謝你的關心和水果禮盒,你快走吧!”


    日本進口的頂級水蜜桃,光聞就知道是高檔貨,褚心苑曾在專賣官太太貴婦人的高級進口水果店看過那個牌子,價格貴得離譜,憑她的財力,想要實實在在咬上一口,是很遙遠的夢。


    但是,石先生的心意更加貴重!


    褚心苑被法院澆薄的人情捅了一刀,傷得不輕,卻因為石濟宇的出現,傷口奇跡似的不再那麼疼了。


    他的善意,像春風拂過大地,帶來希望,也帶來愈合的力量。


    石濟宇根本不甩記官的恐嚇,他又不是被嚇大的!


    “法院門口"歡迎民眾蒞臨指教"的標語又沒拆下來,我為什麼不能來?法警憑什麼趕我?”


    “你不是當事人,來這里就是存心搗亂!”科長脾氣也涌上來了。


    “誰說我不是當事人?”


    “你又沒簽名!”


    石濟宇陰側側的一笑。“很失望吧!我沒簽名,沒變成連帶保證人,法院不能查封我的財產。”


    “你家的事我懶得管,誰那麼閑?”科長雙手插腰,十足磨刀霍霍向豬羊的屠婦嘴臉。“你走不走?”


    “你告訴我收狀處在哪里,我馬上就走。”


    科長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兆,不分左右,眼皮跳個不停。


    “你去收狀處做什麼?”


    “好好笑,去收狀處還能做什麼?”


    “你要起訴?”


    “答對了!我要提確認訴訟。”


    “確認什麼?”


    “確認中華民國是白痴國家,中華民國政府是白痴政府,養了一堆無三小路用的公務員,損害我的權利,我要訴請國家賠償。”


    看著周圍一張張無言以對的痴呆臉,石濟宇心中怎是一個爽字了得!


    法院又如何?照樣不是他的對手!


    他把水蜜桃禮盒和自己的名片遞給褚心苑,揉了揉她輕舞飛揚的短發,表情十分溫柔︰“小苑,如果你需要工作,歡迎你來我那里幫忙。我們公司待遇好,法院根本沒得比!”


    倒也不是說法院很爛,只是比他公司差而已。


    石濟宇大笑離開,雄健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盡頭。


    褚心苑呆愣著,低頭細看手中的名片。


    勝揚國際組織副總裁——石濟宇


    老天,她到底是找到大靠山?還是惹上大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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