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錯陽差  第二章
作者:晨希
    事實證明,她拓拔容楮是真的所托非人。這位年少俊俏、武功似乎有點根基的人根本就是——


    一個方向痴!


    “南方不是這邊嗎?”


    “那是西方。”


    “太陽不是都往那兒沉?”


    “那個是北方,”馬背上解釋的口氣加了一點火。


    “那我們現在往東走做什麼?”他們要去的是洛陽耶。


    “我們走的路就是往洛陽!”這話已經是從牙縫里擠出來了。“孔致虛,我警告你哦,搞不清楚方向就照我說的走,剛剛那老伯也說了,往這條路是南北向的馳道,這樣直走就能到洛陽,你再羅唆我就不管你了!”


    “是是是,我的大小姐。”牽馬步行的孔致虛覺得委屈。


    什麼嘛,也不想想他是誰——他是她的救命恩人耶!對救命恩人用這種態度像話嗎?他還得繞個彎先送她到洛陽,才能上路到那個人稱中原武林的江南哩!


    他不要求她以身許,她就應該認份,甘心作奴婢送茶端水地伺候他好報恩;可看看現下是怎麼回事,他這個救命恩人反而變成牽馬僮,她當了大小姐,真冤。


    “喂,你怎麼不說話。”


    “你不是要我別羅唆?”


    “別羅唆又不是要你別說話。”老是把話給听岔。“這條路上除了你我就沒其它人了,說些話解悶很難嗎?”


    “不會沒有人哦。”他就听到不少聲音。“後頭大慨有……十五、六匹馬飛快往我們這邊來。”


    十五、六——容楮回頭望,不見人。


    “再等一會就可以看見了,現下他們還在五里外。”


    “你听得見五里外的馬蹄聲?”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常听族人提到,說是漢人武學淵源、武功高手才人輩出,這個老弄錯方向走錯路的人也是其中之一?


    直視前方的孔致虛看不見頭頂上的訝異,平鋪直敘說著︰“十里,再遠就沒有了。”他耳朵可沒他爹利。


    十里——“那你為何不說!”


    “你又沒問。”是她嫌無聊沒人他才說的,有什麼不對。“再等一會遇上,你就有得聊了。”


    “你是笨蛋嗎?!萬一是追兵怎麼辦!”會快馬加鞭不是有急事就是在追趕某人。“他們——追我的那些人是不可能善罷甘休的啊!”


    “說到這我才想問你,那些人為什麼要追你?”共處十數日,孔致虛至今才想到這個最重要的問題。“你又是什麼人?”


    容楮目光往下,對上抬起的黑眸,雙頰飛紅。“誰知道他們為什麼要追我。”


    “那接下來的路就你自個兒走好了。”沒誠意的丫頭,他可是連系出何門都告訴她了哩。“人丑就算了,心地也不善良,爹說得對,女人心海底針,誰曉得你心里轉了幾彎,還是早早分道揚鏢的好。”


    “我——”


    噠噠噠噠……馬蹄聲打斷容楮的話,聲音近得連她都听得見,連那鬼嚎似特異的馬啡聲——


    是他!回頭看向塵沙飛揚處,又一聲馬鳴證實她的猜測。“是他!他真的追來了!”只有他的馬嗚聲像鬼哭神號似的。


    “誰啊?”


    “那些人!”現下不是斗嘴的時候。“孔致虛,人說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你幫一次也是幫,幫兩次也是幫,你就再幫我,別忘記你答應送我到洛陽,你們漢人不是有句話叫『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嗎,快點逃。”


    “怕什麼,上回那些人武功很差。”他才懶得逃給人家追哩,多窩囊。“我是將來要在江湖上揚名立萬的大俠哩!成天逃來逃去像話嗎?”


    “我管你是大蝦小蝦,帶頭的是他啊!是我們族里最強的托克托啊!”


    “托克托是什麼?”


    “族里的話,是勇士的意思,那人是族里的第一勇士,一拳能打死一頭馬!”連他都追上來了。“他手下的人個個精戰啊。”


    孔致虛回頭,果見領在最前頭模糊的人影身形剽悍,足足大他一倍有余,後頭的人也與先前回異,還有大他兩倍的!


    痹乖隆得咚,真要被這票人追上,他武功再高強也只能被當小白兔耍。“你長得這副尊容,怎麼一堆人搶著要你啊!”


    還說!“要你管啊。”還不逃,真的快被他給氣死。


    “這不就要逃了嗎。”少惹點事吧,還沒進江湖之前打什麼架都沒有意義,又不能揚名立萬,干嘛把自己弄得那麼辛苦。


    “逃就逃,你干嘛坐上來?”


    “難道你騎馬我用跑的啊。”笨姑娘。“你什麼時候看見兩腳人跑贏四蹄馬了?”


    小臉紅透如秋楓。“你、你們漢人有句話叫男女授受不親——”


    “親你個大頭鬼,逃命還管親不親。”雙腿一夾,座下名駒一聲長鳴後沒有任何動作。


    都什麼時候了!“老兄,你再耍脾氣,我就把你留在這兒任人宰割,听見沒有?”


    “啡——”馬兄堅持下載兩人以上的重擔。


    “喂喂——”


    “什麼『喂』。我叫拓拔容楮,不叫喂。”


    “拓拔容——”這麼長的怪名字。“就叫你容楮,我問你,你們胡人吃馬肉吧?”


    “吃啊。”奇怪,是她的錯覺嗎?跨下的馬繃緊了些。“我們吃老馬也吃不濟事的馬,但是能跑的、夠健壯的我們是不吃的。”


    “是嗎,不濟事的馬啊……”重復的聲音透著涼意。


    座下名駒倏地沒個預警便人立長鳴,四蹄開始狂奔了起來。


    “坐穩了傻姑娘,這匹馬真要跑起來也是挺悍的。”


    “我咕嚕咕……”快得連話都說不齊了。


    什麼樣的主人就有什麼馬,怪啊這一人一馬。


    轉眼間已跑數里,身後馬蹄聲仍不絕于耳,可見追兵有多緊追不舍。


    “再這麼逃下去也不是辦法。”孔致虛看看四周,遠處一間簡陋茶寮隨著距離拉近逐漸清晰。“不如躲在那等他們離開吧。”


    “什——”容楮來不及反應,便教孔致虛攬住腰身,竄上天。“啊——”


    “叫什麼,沒見過輕功啊。”大驚小敝。


    狂奔起來的坐騎繼續往前,孔致虛則是腳尖點過樹枝一枝接一枝,時而落在樹間、時而點葉借力施力,一點也不含糊。


    轉眼間,茶寮已在眼前,他的目標是茶寮屋頂。


    听人說愈危險的地方愈安全,躲在屋頂後頭應該不會被發現才是。


    心念一定,他再催動一成功力。“你還真不是普通的重。”抱怨當頭,雙足已朝茶寮頂上落。


    磅——第一聲來得急促,轟然巨響。


    “你才啊——”第二聲應和著。


    “啊——”第三聲隨後起。


    茶寮屋頂破了個大洞。


    “青山伴綠水,野外茶香溢,卻呼友朋來,相談復忘機——”就著異于中原風光的粗獷山野,文商儒邊品茗邊說︰“可惜我只有一個人來,沒有朋友作伴,倒有一個不識相的小廝跟在身邊,老叫我快回去。”


    李祿苦笑︰“老爺交代小的一定要看好少公子,辦完正事就要立刻回杭州,現在腳程已遲了半月有余,小的也只能通融到這地步而已啊。老爺年事已高,正巴望著少公子能——”


    “有大哥、二哥在,怕什麼?”


    “話不是這麼說,兩位公子的出身都沒您——對、對不起,小、小的說錯話了!請少公平不要責怪,小的有口無心,小的、小的……”


    “這種話以後別再說了。”文商儒嘆口氣,賞景的好心情全教下人給破壞殆盡。“兄弟就是兄弟,手足情份不會因此淡薄。”


    “是……是。”還是乖乖閉上嘴巴,免得說錯話討主子的厭。


    野店只有他一個客人,荒山野嶺處寂靜無人聲,只有掌櫃那里壺中熱水呼呼沸著,沒個聲音再加上李祿的碎言,讓文商儒的好心情大打折拙。


    “這回辦的皮貨,你覺得怎樣?”


    “小的怎敢有意見。”多說多錯,還是閉嘴的好。


    “我沒怪你,但下回若再像其它嘴碎的奴婢說這些話,就別怪我不客氣。”


    “是。”


    “這回買進的皮貨你覺得如何?”文商儒再問一次。


    “少公子的眼光自然獨到,可您給的價碼是不是太高了些?小的探了探市集里的口風,其它商賈把價碼壓得很低,這樣算算,咱們是虧了些。”


    “是少賺而不是虧。”文商儒收起折扇,凝然正色,“作販運通貨買賣本來就只有賺多賺少的問題,沒有虧字可言,除了銀兩之外,你還注意到什麼?”


    李祿想了想。“我不懂少公子為何抵達胡人市集第一天,逛到最俊,瞧見那件狐白褒就高價買了下來,恕小的眼拙,可那件狐白似乎不到那個價錢。”


    “是不到,那裘里摻了雜毛,並非真正的狐白裘;但你看我第二天可有再上市集?”


    回憶一下。“沒,第二天起便有一批又一批的獵戶上門——啊啊,小的明白了,少公子這是拋磚引玉!”


    文商儒滿意地點頭。“連一件半假傘真的狐白襲都能出高價買下,更何況足其它珍貴皮草,所以你說是成天到市集上挑貨色輕松,還是我這方法簡單?”


    “當然是您的方法高明。不過,為什麼還設宴款請那些獵戶?”這他就不懂了。


    “我與他們打了約,請他們明年入冬之後獵貂制裘,有多少就多少,明年來時質地精美者高價買入。”


    這——從沒听過這事。“明年的事兒怎知道呢?如果您明年趕不及……”


    “放心,不及有趕不及的辦法,總之我明年要運貂裘下山就是。”


    “但賣不出去這可怎——”


    “傻瓜,販運就是邊販邊運,我們途中會經過多少城鎮你又不是不知道,途中或許有人想趁冬未至前低價買進這些裘衣,待冬臨時在當地高價賣出,這是店肆居奇的作法,普通店肆是沒能力派商隊的,所以我再怎麼賣都能得到好價錢,這便叫轉手。”有錢大家賺,何樂而不為。


    當然,可以趁機欣賞塞外風光,又可以賺點利頭的他是高段多了。文商儒微笑著,很是自得。


    “再者,我認為我爹的作法太老舊,通貨如果只是在起迄兩點作買賣,怎麼得到最高的利潤?沿途買賣通貨有無,你以為我北上時逛市集只為好玩?”


    “難道有別的含意?”


    “我要知道沿途城鎮缺什麼,才知道南歸時要買賣什麼貨樣啊。”他笑著啜口茶,談起生意經便沒完︰“總之只要有帶指定的貨色回洛陽即可,中途買賣了什麼並不重要;況且他老人家要的貨樣,我早已雇用鏢局先一步運回洛陽,現下是在作自個兒的小生意,不過你可別說出去;不說出去我爹只當我是貪玩忘了歸期。當然,這路上所得的好處是少下了你一份的。”


    “是、是。”太可怕了,老爺在洛陽被稱是老狐狸,可少公子的段數比起老爺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已經是狐狸精——啊啊,少公子才不是狐狸,怎麼會是狐狸精!但那柑貌——


    李祿偷偷抬眼瞄了主子悠閑自在的臉,不禁嘆息。


    鮑子很——美,不是不俊哦!只是俊的地方被美遮了光芒,就像日陽掩去燭火的光一樣,怎麼形容才好呢?非姑娘家柔膩無力的美,是一種比俊俏還俊俏、帶點姑娘味卻不失男子氣概的美——啊啊,他說不出來,總之就是吸引人。


    一路北行,途中難免遇上得借宿的時候,還發生過不少借宿人家想把自己的女兒送給主子度良宵,借種過過貴氣,據說這是某族胡人的風俗,可把他李祿嚇得差點要誓死捍衛主子貞節。


    “又在胡思亂想?”黑如子夜的眸含笑掃向跟隨多年的伴侍,他的表情一日數變,非常有趣呢。“你的臉是挺有趣,但這店里沒人可說話著實悶了點。”歇腳大半時辰也不見有人來。


    噠噠噠——馬蹄聲頭住文商儒啜茶的舉動,別眼看向聲音處。


    一匹馬以奔雷之勢沖過茶寮前,但——


    上頭無人。


    “真奇怪,明明負了包袱卻無人執韁。”他自言︰“難道是後頭發生什麼事?”也許是山賊行搶,馬逃了而騎馬的人出了事?


    “公子,這兒可能不安全,咱們還是早走早——”


    還沒說完,主僕倆頭頂突然一個巨響,天頂開光,墜下附帶兩聲慘叫的黑影。


    著實天外飛來一——不,是兩筆,幸好懂得一點皮毛功夫的李祿早一步拉著主子往旁邊跳開,逃過天降的橫禍。


    “啊啊——我的茶寮啊——”掌櫃慘叫。


    “咳咳!咳咳咳……”灰塵中傳來陣陣咳嗽聲。


    待塵埃落定後,站著的三個人才看出那橫禍的始作俑者是一男一女。


    “是哪頭豬說愈危險的地方愈安全來著!”其中的少年邊咳邊嚷著︰“要是哪天被我捉到,非把他埋進土里不可咳咳……”


    安全個鬼啊安全!


    拓拔磧追到茶寮命眾部屬停下,白己率先下了馬,走進在他眼里只能以簡陋而論的小茶店。


    茶寮外頭停了兩輛馬車,里頭則有兩名漢人打扮的男子和一個抖如秋風柳葉的老掌櫃,他走向後者。


    嗚……為什麼是他……“客……倌……有……事……嗎……”


    拓拔磧皺了刀似的濃眉。“有沒有看見一男一女策馬經過這里?”


    抖抖抖……手指指著他們本該直行的方向。“有……匹馬……往……往那里跑……”


    “是真的?”


    “如果懷疑,兄台何必問?”寮下背對拓拔磧盤腿坐在暖灶上的男子淡淡開口。“別折騰那位老人家了。”


    “就算來到關外也要故作風稚,真不愧是漢人。”冷冽的語氣不見一絲溫情。


    寮外下屬听見主子的話,嗤嗤嗤地笑了起來。


    “你是什麼人!竟敢污辱我家少公子!”李祿看不對眼,跳了起來。


    “別鬧了,李祿,掂掂自己的斤兩,你打得過人家嗎?”


    啊……“打不過……”李祿臉紅得像猴子似的,縮起身子退下。“對不起,公子……小的無能……”


    “那不會武功的我豈不是更無能?”這小子拐著彎罵他嗎?


    “不不不……少公子怎麼會無能,少公子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後代必能男中狀元女為佳麗,福星照頂、三陽開泰——”


    “閉嘴!”拓拔磧率先不耐地吼出口。“作人奴隸的就閉嘴!”


    “雖是下人,也是個朋友,兄台這話就大刻薄了。”文商儒轉過身這才看見來人身形,倒抽細微口氣。


    拓拔磧耳尖听見,嗤地蔑笑。“怎麼?方才氣定神聞的模樣跑哪去了?仔細一看,你還真像是女扮男裝的姑娘家。”


    外頭又傳來雷似的轟然大笑。


    “這位兄台想驗在下的身嗎?”文商儒雙手大開。“若不嫌棄就請吧。隨時候教就是。”


    被笑稱女子非但不怒還跟著嬉皮笑臉,被反將一軍,拓拔磧怒瞪︰“你知不知道他們在哪?”


    “他們?”一臉迷惑。“哪個他們?”


    “共騎一匹棕馬的男女,他們往哪去了?”


    “是兄台的朋友嗎?”


    “不干你事。”


    “那他們往哪去又干在下何事?”執扇的手攤在胸側。“一刻鐘前是有匹馬沖了過去,那是匹好馬哪。”


    她真的往洛陽去了?拓拔磧思索了會,狐疑的目光不滅。“你是說真的?”


    “唉,既然懷疑又何必問?”


    這漢人的態度太從容。拓拔磧皺著眉,與漢人交涉過,就算是統領數萬兵馬的都統任他面前也難掩懼意,這人雖然瘦弱,但除一開始的驚嚇再無其它懼意。


    “你不怕我。”


    “我怕。”文商儒實話實說︰“我當然怕,看你這模樣,仿佛一掌就可以殺了我,我當然怕。”


    “這就是怕的樣子?”


    “我就這毛病,表里不一慣了,愈是怕看起來就愈是冷靜,還是你要我像掌櫃老伯那樣抖如風中柳?”


    拓拔磧定定端詳眼前的漢人,像惡狼見到瘦弱可欺的羊。


    那頭羊被看得不自在,目光游移。


    就等這瞬間!


    “來人,搜馬車!”


    “是——”


    “別!”文商儒突然一改鎮靜神色,驚慌得想上前阻止。“那是我的馬車,你們——”


    “你把人藏在馬車里是下是?”他就知道有詐,方才這人眼楮飄移到馬車上頭,果然有問題。


    “我才沒——”


    “報!”一名部屬沖進來。“馬車里沒有人。”


    沒有人?拓拔磧回瞪作出急忙要阻止態勢的漢人。


    “我是怕你們弄壞我的貨啊。”文商儒急叫,意真情切。“那是我辛苦買來的貨,你們胡人都這麼橫行霸道嗎?欺負我一個手無縛雞主力的商人?”


    拓拔磧覺得自己剛似乎被人耍了。“你——”怒目注意到角落的狼狽。“那是怎麼回事?”他指著茶寮頂上透天光的大洞。


    “那……是……蟲……蛀……垮……”老掌櫃連舌頭都抖了。


    “該死!”拓拔磧低咒一聲,大步跨出茶寮,喝人上馬繼續往剛剛的方向追去。


    噠噠噠噠……馬蹄帶著怒氣遠揚。


    文商儒拍拍雙袖除塵,看了老掌櫃,露出美絕的笑容。“辛苦您了老人家,李祿,給老人家一錠銀表謝意。”


    “是,公子。”李祿依令,唉……要跟這個主子不容易啊,還得學會臨場作戲才行。


    “別再來……折騰……謝爺……”老人家話還說不齊,皺唇顯露慘白之色,顫抖囁嚅。


    “兩位可以出來了。”


    茶寮外兩準柴火其中一堆應聲匡啷倒,竄出一對狼狽男女,


    “咳咳……差點悶、悶死,咳咳……”


    “你們為什麼被追?”文商儒問。他這個救命恩人總有資格知道吧。


    “不是我。”孔致虛撇得可清楚了。“是她被追,我是被連累的無辜池魚。”


    文商儒看向俊俏的少年,對方正好也掃來眼神,比他先發聲——


    “你是男是女?”


    “我是男人。”文商儒好脾氣道。


    “難得啊難得,男人鮮少像你這麼美的——鮮少哦,我說的是鮮少不是沒有哦。”孔致虛認真道。


    本著商人結友不結仇。文商儒脾氣好得很。“世上無奇不有,稱美的男子也不缺我一個。”


    “這話說得好。”孔致虛咻地一聲移坐他的炕上。“長這麼美就別怕人說對不對?”


    “美麗難求啊,像你這般的天生麗質就應該好好珍惜,你說是不。”


    文商儒退了幾步,拉開距離。“少俠也長得忒俊,不輸在下。”


    “不一樣,我是俊,你是美,兩碼子事。”孔致虛盯著他,眼光筆直如劍。


    被看得寒意打自心底起,文商儒臉上陪笑的表情僵硬,忙著轉移話題︰“這位少俠身邊的姑娘是——”


    “她不重要,你你你你——你叫什麼名字?”


    “在下姓文名商儒。”


    “姓文名商儒——哇!你的名字比她還長,五個字。慘了,我要怎麼叫你?”


    呃——“我叫文商儒。”換個粗俗的說法是不是比較好?


    “文商儒,這還像個名字,我叫孔致虛,她——叫她聾子好了。”


    “誰是聾子啊!我是容楮!復姓拓拔名容楮!什麼聾子聾子的,難听死了。”


    “哇!你的名字什麼時候變成七個字!”


    容楮氣得下炕握拳直想打人,無奈孔致虛像只猴子似的一個旋空翻身,蹲在欄桿上。“哇哇哇!丑女打人吶!”


    “你——”


    “敢情兩位是私奔的小情人?”


    “啥——”


    砰!欄桿上的人掉到外頭草地上,唉唉叫疼。


    “你別玩了老兄。”這玩笑可開大了。“戳瞎我的眼才會看上她好不好?人丑就算了,還凶巴巴——不不,要戳瞎我的眼再打聾我耳朵再廢了我雙腳,我才可能勉強看上她。”


    “孔致虛!”容楮臉紅透——被氣紅的。“你——嗚哇唔……”


    “別哭!”孔致虛沖上去適時捂住大開的嘴,朝旁邊閑涼的人解釋︰“她哭起來要人命的,我是在救你們。”


    這少年性情倒也有趣得緊。“拓拔姑娘,你可知追你的人是誰?”


    容楮的氣焰被這一問給問熄了,好半天支支吾吾的。“我……”


    “我看你就別問了,她嘴巴要嘛就吱喳一整天,要不就像蚌殼緊閉,我都懶得問了。反正就是被牽連了,活該受罪,霉透了。”搔搔頭,少年俊俏的臉透露不耐煩。“忙了半天還不知道自己為啥事忙,嘖嘖,這算什麼。”


    “孔致虛……”


    “干嘛?”懶懶的,還有不悅。


    “我不是不告訴你,只是不想連累你。”


    “你現在就給我方便了嗎?”


    “我——”


    “你說說、你說說——”孔致虛又一個翻身落到文商儒炕上。“你來評評理,這沒道理對吧?”


    文商儒退了退,陪笑︰“嗯。”


    對方就著蹲式朝他走近幾步。“我很可憐對吧?”


    文商儒再退,笑臉勉強維持。“是挺可憐。”


    但他才更可憐吧?這少年為什麼一直靠近他?


    孔致虛再進幾步。“你再退就掉到地上了哦。”


    “只要你退開,我不會——”咚!


    “公子!”


    “沒事。”文商儒忍痛,右臂突然一個箝制將他往上拉。“啊!”


    待回神,他人好端端坐在炕上。


    “你太瘦了。”孔致虛自顧自地道,雙手在他身上恣意游走。


    初次遇到這等狀況,文商儒愣住了,只能呆呆任人——輕薄。


    “雙頰沒生肉,胸膛也不夠厚實,手臂細得像雞腳似的,這腿也不怎麼有力。你真的太瘦弱了。”


    “你……你你……”容楮看得傻了。“孔致虛……”


    回過神,文商儒意識到對方毛手停在自己頰邊。“你——”


    “你要往哪邊去?”孔致虛先聲奪人。


    “把手拿開。”笑容被收在怒氣後頭,再也藏不住真性子,俊美瞼上浮現兩朵淺不可見的紅雲,只有發熱的感覺讓文商儒知道自己正紅著瞼。


    “是往南方去的吧?”


    他該不會惹了個大麻煩上身吧?“先把手拿開再說。”


    “先說嘛。”孔致虛看著眼前美麗的臉龐。“果然,美麗的臉總是耐看。”他得趁機養養眼,這些日子被容楮欺凌得不像話。


    “放開我家公子!”


    “好啊,不過先說你們往哪去。”有預感,這人跟他是同路的。


    他的預感向來很準。


    兩個字終于從美男子的牙縫中進出︰“洛、陽。”


    丙然!“哈哈哈……有伴了有伴了!”孔致虛歡天喜地拉著容楮直轉圈。“你也是要到洛陽的對吧,哈哈哈……”


    重獲自由的文商儒在旁深深、深深嘆了口氣。


    他是真的惹到了一個大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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