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微泛白，載著白露與柳之秋的馬車順利回到了貞親王府。


    听過白露的說明，柳之秋才知道原來自己的推測真的沒錯，白虹所吟的詩句當中，的確有暗指白露生父的名字。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白露的生父竟然就是貞親王單華音。


    如此一來，白露也等於是個郡主了，婚姻大事自然是由貞親王做主，所以皇上的安排，自然只有取消一途。


    思及此，柳之秋就忍不住嘆了口氣。


    唉！他到底是為了什麼而緊張了一整夜啊？


    忙了半天，白露根本就不需要他救，而他也沒必要逃。


    這件事要是讓夏無采與娘得知，他肯定會被取笑很久，而且娘也一定會好好地數落他一頓。


    不過現在想這些都沒用了，還是趕緊趕在貞親王回府之前將白露送回王府才是，否則這笑話可就要越鬧越大了。


    &uot;之秋。&uot;


    白露輕輕扯了下柳之秋的衣袖，&uot;把馬車停在這兒便成，我自個兒回去就好。&uot;


    柳之秋依言將馬車停在王府附近的小巷里，瞧著白露下車，他心里突然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唉！等會兒他還得趕回柳江客棧，跟已經在收拾包袱的爹娘道歉。


    &uot;對不起，我應該早點跟你說清楚的。&uot;白露的聲音里有著歉意。


    &uot;沒關系，你能找到親生的爹，這應該是很值得高興的事。&uot;柳之秋柔聲安慰著她，&uot;先回去吧，否則時候再晚些，府中醒來的下人一多，你要偷溜回去可就不容易了。&uot;


    白露依依不舍地拉住柳之秋的衣袖，撒嬌地問道︰&uot;那麼，之秋，你什麼時候會來提親？&uot;


    &uot;如果讓我娘知道了，她大概會立刻逼我上門求親吧。&uot;柳之秋笑道。


    &uot;那就是說你很快就會來提親羅？&uot;白露迫不及待地問。


    &uot;你說這話，可真是要惹貞親王難過了。&uot;他輕撫著她柔女敕的臉頰，&uot;說不定我上門提親時，貞親王會因為舍不得把你嫁出去，所以不讓我進門呢！&uot;


    &uot;才不會有那種事呢！&uot;白露拚命地搖著頭，&uot;其實，我已經同爹說過你的事了。&uot;


    &uot;你已經說過了？&uot;柳之秋有些錯愕，他還在想要怎麼向貞親王說明這件事，孰料她居然已經先說過了。


    唉！他早就應該想到的，依白露的性子，怎麼可能不提呢？


    只是不知道白露究竟同貞親王提過多少關于他們之間的事？


    &uot;爹說他絕對不會反對，只是會有點寂寞。&uot;白露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道︰&uot;不過，雖然會有點對不起爹，但我還是想早點嫁給之秋你。&uot;


    &uot;我也很想快一點迎你過門。&uot;現在，柳之秋總算能夠放松心情地說這句話了。


    &uot;那麼我先回府里等你。&uot;白露緊緊地握著柳之秋欲收回的手，不舍之情溢於言表。


    &uot;我會的。&uot;反手緊握住她柔女敕的小手，柳之秋的話氣十分堅定，&uot;我回去會立刻稟明爹娘，然後盡快上門提親……&uot;


    &uot;小姐！&uot;


    一個驚叫打斷了柳之秋與白露的依依不舍。


    白露訝異地回過頭，在看清來人之後忍不住搖頭嘆氣。


    &uot;之秋，我看你是用不著回去了。&uot;白露指著從不遠處跑來的幾名王府侍衛與帶頭的總管，語帶歉意地說道︰&uot;我想，爹大概已經發現我不見了。&uot;


    &uot;露兒，你整晚都與柳舍人在一起？&uot;


    單華音沉著臉端坐在大廳的主位上，目光來回不停地在柳之秋與白露身上梭巡。


    午夜時分，他回到了王府，卻听下人說王府後門開著，四下一尋才知道白露溜了出去。


    因為擔心她的安危，他立刻派人連夜四處尋找，沒想到她竟是與柳之秋私逃出城。


    唉！真是女大不中留。


    單華音忍不住搖頭嘆氣。


    &uot;爹，你別生氣嘛！我是因為一直等不到你的消息，心里很擔心之秋出事，所以看到了之秋的信，我才會偷溜出去的。&uot;


    因為害怕單華音生氣會怪罪到柳之秋的頭上，白露忍不住地出聲為柳之秋辯解。


    &uot;爹不是生氣，而是擔心，你一個姑娘家，怎能三更半夜跑出家門？你可知道爹為你擔心了一整夜？&uot;單華音再度嘆了口氣，&uot;你這一趟出城，沒遇著什麼危險吧？&uot;


    &uot;沒有，有之秋保護我，才不會有什麼危險呢！&uot;白露搖了搖頭，臉上滿是甜蜜。


    &uot;王爺，這件事都是因為我一時糊涂所造成的，真的是很抱歉。&uot;柳之秋不忍心看白露被責備，連忙為她說話。


    &uot;罷了，不知者無罪，我知道你這麼做也是為了露兒好。&uot;


    單華音不是個是非不分的人，他也明白柳之秋之所以會偷偷將白露帶走，八成是因為皇上逼白露相親，他才會出此下策。


    既是如此，他自然是不會怪罪柳之秋，因為他的這番舉動，也等於是間接證明了他對白露的真心。


    舍人一職，雖不比皇親國戚，卻也高居五品，而且皇上對柳之秋極為器重，甚至沒打算治這回他私藏白露的罪，所以柳之秋的未來絕對是不可限量的。


    可是他為了白露，卻甘願放棄這一切……


    這該說是他太痴情，還是該說他傻？


    唉！能得此良婿，他也沒什麼好埋怨的了，但才剛認了女兒就要嫁女兒，這實在是讓他覺得十分寂寞。


    &uot;那爹是不生氣羅？&uot;白露開心地問道。


    &uot;你都已經跟柳舍人互許終身了，爹還能說什麼？&uot;單華音苦笑道。


    原本他就打算等事情告一段落，就將白露嫁給柳之秋，只是沒料到中途會出了這麼可笑的亂子。


    &uot;那麼倘若王爺不介意，之秋改日再正式登門拜訪，不知王爺意下如何？&uot;得知單華音早已有意將白露嫁給自己，柳之秋立刻出聲提議。


    單華音自然是沒有異議。女兒都已經快要跟對方私逃了，他再不答應的話還得了？


    &uot;關于這件事……&uot;


    單華音正想要點頭答應，卻突然听到外頭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話。


    &uot;啟稟王爺，皇上駕到！&uot;


    &uot;朕听說你的愛女不見了，所以才特地前來關心，沒想到原來是讓柳舍人給帶走了？&uot;皇帝似笑非笑地看了柳之秋一眼，才又轉頭看向單華音，&uot;朕倒想問問皇弟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uot;


    &uot;怎麼處理？&uot;單華音挑高眉，反問道︰&uot;不知道皇上有何高見？&uot;


    嘴上雖然是這麼問，但單華音心中卻很想問問這個看起來很閑的皇兄，為什麼當了皇帝還這麼愛管閑事？難道他就沒別的事情好忙了嗎？


    而且白露失蹤才沒幾個時辰，他竟然就已經知道了？真不知道是府里哪個多嘴的下人泄露出去的！


    &uot;依朕來看？&uot;皇帝含笑看向一臉嚴肅的柳之秋，&uot;柳舍人擅自帶走你的寶貝女兒，他們又孤男寡女地獨處了一夜，你覺得在這種情況下，還有什麼方法能夠處理他們的事？&uot;


    &uot;皇上的意思是打算允許他們成親了？&uot;單華音有些戒備地看著他。


    他這個愛管閑事的皇兄，怎麼會如此輕易就放過露兒與柳之秋？這其中必定有詐，他可要小心點才行。


    &uot;成親？&uot;皇帝輕哼了聲，&uot;誰說朕允許他們成親來著？&uot;


    &uot;皇上？&uot;柳之秋錯愕地抬起頭。


    莫非皇上有別的打算？


    &uot;皇上說這話的意思是？&uot;


    單華音蹙起眉頭。他果然猜中了，就知道他這個皇兄不會這麼容易就妥協。


    可奇怪的是，昨夜他進宮向他解釋白露的身份，並提起要讓白露嫁給柳之秋時，也沒見他發脾氣，為何才經過幾個時辰，他就突然改變態度？而且敵意似乎還挺重的？


    &uot;為了保全你家露兒的名節，當然是只有委屈柳舍人了。&uot;皇帝的視線移到了柳之秋身上，&uot;相信為了白露公主，柳舍人應該不會不答應吧？&uot;


    &uot;皇上的意思是……&uot;柳之秋還是不明白他想做什麼。


    &uot;只要賜你死，就可以保全公主的名節。&uot;


    皇帝的聲音雖然很溫和，但卻讓在場所有人震驚萬分。


    &uot;別開玩笑了！&uot;


    白露又氣又急地喊道︰&uot;我就知道你根本沒安好心眼，早知道我就跟之秋一起逃走！&uot;


    &uot;露兒，你先冷靜點！&uot;單華音連忙制止她的歇斯底里。


    &uot;爹，他想處死之秋哪！這分明是故意找碴，為什麼我不能嫁給之秋呢？我跟之秋互相喜歡，為什麼我不能嫁給他？難道真要我們像你和娘那樣被活生生地拆散，他才會高興嗎？&uot;


    白露急得亂了方寸，眼淚也跟著不爭氣地往下掉。


    &uot;露兒……&uot;


    听見白露的話，那一字一句彷佛都在控訴著他的無能為力，也讓他想起了昔日的白虹。


    &uot;原來皇上還是不肯原諒臣。&uot;


    柳之秋知道皇上是沖著自己來的，白露已經被證實是郡主，皇上自是不會多加為難，所以皇上定是在怪罪他隱匿實情一事。


    &uot;柳舍人多心了。&uot;皇帝冷笑一聲，&uot;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要你帶公主私逃呢！&uot;


    &uot;臣與公主私逃，是因為想要相守一生。&uot;柳之秋不慌不忙地應道。反正橫豎都要死，倒不如死得痛快些。


    &uot;皇上，臣是因為真心喜愛公主，可是又擔心皇上硬逼公主與貞親王成親，所以才會帶公主私逃，但是臣當時並不知道王爺便是公主的生父。&uot;


    既然有了將死的覺悟，柳之秋干脆將自己的想法全說了出來︰&uot;依臣來看，皇上多半是在怪罪臣當初知情不報。犯下欺君之罪，臣確實是死不足惜，但是恕臣直言，皇上若要將臣處死，也請處以欺君之罪，而非其他莫須有的罪名。&uot;


    任誰都听得出來，說什麼帶公主私逃，或是破壞公主名節之類的說法，其實都只是皇帝在找柳之秋的麻煩罷了，柳之秋實在無法接受被冠上一個不實的罪名。


    &uot;你不打算求饒？朕可以再給你最後一次的機會。&uot;皇帝挑高眉，對於柳之秋的堅決似乎很不以為然。


    &uot;什麼求饒！你若是要處死之秋，就連我一起處死好了！&uot;白露不顧一切地大聲喊道。


    &uot;白露，別說傻話。&uot;柳之秋聞言連忙出聲制止。&uot;你若死了，最難過的人是王爺，難道你要讓王爺白發人送黑發人？&uot;


    &uot;可是……&uot;白露咬著下唇，覺得心像是要淌出血來似的，哽咽地道︰&uot;可是我不想失去你，雖然我知道自己應該要好好孝順爹，但是、但是我真的不想失去你，失去了你，遠比死還難過啊！&uot;


    &uot;白露……&uot;柳之秋蹙起眉，她的話在在刺痛了他的心，但他卻連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


    好半響，偌大的廳堂里只听得到白露的啜泣聲，以及沉重的喘息聲。


    &uot;罷了！&uot;皇帝突然出聲嘆道。


    &uot;皇上？&uot;柳之秋抬起頭，臉上盡是不解。


    &uot;朕明白了，就讓你們成親吧！&uot;


    皇帝掃了柳之秋一眼，又看向因訝異而停止哭泣的白露。


    &uot;唉！瞧你哭成這副德行，朕只是擔心你即使嫁給了柳舍人，也不一定會得到幸福，所以才會出此下策，想試試你們兩人的感情有多深，沒想到……&uot;


    &uot;皇上！&uot;單華音錯愕地忍不住叫了出聲。


    敝不得他一直死命地反對，原來根本不是想阻止他們兩個成親，而是在擔心白露！


    &uot;皇上只是想知道臣對公主的感情有多深？&uot;柳之秋也愣住了。


    原來，這就是當初他覺得皇上反應怪異的地方。


    難怪平日通情達理的皇上，會在一夕之間改變了那麼多，原來只是想試驗他對白露的感情！


    &uot;好听的話誰都會說，不是嗎？&uot;皇帝的態度已不復初時那般冷淡，反倒帶著一絲笑意與包容，&uot;朕雖然覺得柳舍人絕對不會虧待公主，但是婚姻大事豈能兒戲？何況你們才認識了不久便已互許終身，這教朕怎麼能放心答應你們這樁婚事呢？&uot;


    &uot;所以、所以皇上才……&uot;白露一邊抹去臉上的淚水一邊說道︰&uot;說什麼要處死，和親全都是假的？&uot;


    &uot;朕只是想試試你們罷了，如今既然知道你們的感情這麼深，這出戲也用不著再演下去了，是吧？&uot;皇帝點點頭後應道。


    &uot;那、那我可以和之秋成親了嗎？&uot;白露睜大眼，臉上滿是期待。


    &uot;那當然，為了補償你和柳舍人，朕就封你為露郡主，擇日讓你與柳舍人成親。&uot;


    &uot;謝主隆恩！&uot;柳之秋感激地跪下叩頭行禮。


    &uot;柳舍人不怪朕這麼刁難你嗎？&uot;皇帝笑問道。


    &uot;臣不敢。&uot;


    柳之秋搖頭，&uot;有皇上如此為臣設想，倘若臣還不知感恩，那就真是要遭天譴了。&uot;


    &uot;那麼，露郡主呢？&uot;皇帝轉頭看向白露，他記得白露對他成見頗深，畢竟他打從一開始就在扮黑臉阻撓他們的婚事。


    &uot;既然皇上答應我和之秋成親，我就不怪皇上了。&uot;白露雙眼發亮，笑意重現。


    &uot;要不然就像之秋說的，會遭天譴的，我才不要呢！好不容易能跟之秋白頭偕老，我才不要因為不知感恩而遭到報應。&uot;


    &uot;是嗎？可是朕倒是有些吃味。&uot;皇帝微笑地說出一句令人費解的話。


    &uot;吃味？&uot;


    柳之秋與白露一樣感到不解。


    &uot;可不是嗎？朕的愛卿為了你這位露郡主，連性命和官位都可以不要，比起朕，柳舍人寧可選擇與你斯守。&uot;


    皇帝挑了下眉，似笑非笑且含帶著些許控訴地又道︰&uot;露郡主的魅力可比江山哪！你倒是說，朕應不應吃味呢？&uot;


    &uot;皇上……&uot;


    白露皺了下眉。瞧柳之秋，再看看皇帝，緩緩開口反駁道︰


    &uot;不論我怎麼想，都覺得皇上好像是在指桑罵槐──表面上是說嫉妒我，可是私底下卻是在抱怨之秋為了我而放棄與您共保江山。&uot;


    &uot;你多心了，露郡主。&uot;皇帝露出一個意味深遠的笑容。


    &uot;皇上，應該是這樣沒錯吧？&uot;白露追問著。


    真是的，身為一國之君還這麼沒度量！


    &uot;你真的是多心了。&uot;皇帝還是不打算承認，但唇邊的笑意卻已經泄了他的底。


    &uot;我才沒有多心……&uot;


    &uot;好了，白露，皇上不過是說笑罷了。&uot;柳之秋無奈地拉住白露。


    對他而言，皇上到底是基於什麼樣的原因而如此阻擾他與白露，都已經不再重要了，因為現在，他知道自己一定可以履行與白露的約定──


    輩度紅燭鴛鴦夢，同偕白首安天年。


    這是他給白露的承諾，也是他們畢生的誓約，經歷了這麼多的風風雨雨後，從此他與白露終於可以共偕白首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