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牛娘子  第七章
作者:丹菁
    “快快快。”


    阮棄悠牽著傅搖扁快步踏進布坊,壓根兒不理睬一干伙計驚詫的目光,只管拖著她往後院跑,一把將她推進休憩用的廂房里。


    “你趕緊把衣裳月兌下,換上干的衣裳。”


    簡單交代了下,他隨即快步走出廂房,守在廂房外頭。


    站在廂房里的博搖扁錯楞地瞪著門板,心頭亂成一團,卻不氣惱,反倒有點開心。


    他居然為了救她而跳湖,真是教她驚詫不已。


    他應該知道她會泅泳,就算她掉進湖里也不打緊,畢竟離岸並不會太遠,要游回岸邊對她而言一點都不難,然而他還是尾隨在後地跳進湖里,拖著她游向岸邊,牽著她一路跑回布坊。


    他不是極厭惡她嗎?倘若真厭惡她的話,為何要救她?不只為她跳湖,更為她動手打人……她是不知道那老色鬼到底是什麼來頭,但是到湖邊的路上,她曾听他提起,方家與傅家已有極久的往來了。


    若是傷了那老色鬼,豈不是礙到他的財路?難道他不擔心爹會怪罪他?這般行徑壓根兒都不似他會做的事……


    “你換了沒有?”在外頭等候的阮棄悠發覺里頭一點聲響都沒有,不禁扯開嗓門問道。


    她猛地回神,發覺地上早已濕了一片,她連忙對外頭吼道︰“在換了!”啐,催得這麼急作啥?


    盡避暑意正濃,她也知道要趕緊換下這一身濕衣裳,否則一不小心是會染上風寒的,再者,她可是被他一路從湖岸給拖回來的……真是的!也不曉得雇輛馬車,竟然就這樣拖著她一路跑,倘若真的染上風寒,這筆帳他肯定賴不掉。


    啐!他明明精明得很,怎會在這當頭笨得教她不敢相信,他就是那個最自命非凡的阮棄悠?但是他肯救她,沒置她于不顧,她感覺心里還是甜甜的。


    盡避打一開始,他置若罔聞,至少在最後他還是救了她,不管他到底是存什麼麼心思,至少沒教她失望。


    暗搖扁展露笑顏地拉開衣櫃,從里頭拉出幾件中夾,她將衣裳拎在手上瞧得發楞。


    懊死!這要怎麼穿啊?沒丫鬟在一旁幫她,她還真不知道要怎麼穿。算了!還是先把這身濕衣裳給月兌下來,再瞧瞧那堆繩結到底要怎麼結。


    最後,她褪得只剩貼身衣物,再趕緊拉出一件中衣套上,研究到底要怎麼綁。


    從右襟拉到左襟……怪了,環扣哩?沒有環扣,她要往哪兒系繩?這是什麼鬼衣服?怎麼會這樣?


    她不由得扁起嘴,往衣櫃里頭再搜,隨便先挑了件玄色長褲套上,又趕緊再找中衣。


    敝了!她記得她在里頭放了不少衣裳,怎麼會沒有?她翻啊搜的,卻依舊找不著其它衣裳。


    到底是誰把她的衣裳拿走了?


    暗搖扁正疑惑著,突地眼尖地瞧見最下層的櫃子里擺了一件極為眼熟的袍子,不由得拿起來審視。


    這布料、花樣該是傅記出產的,其實傅記旗下所有的伙計,甚至是家丁全都是穿傅記所制的衣裳,只是這上頭的繡案極為精細,算是頗為上等的錦織,這件袍子像極了那日蓋在她身上的那一件。


    難怪她覺得眼熟極了,分明就是那一件嘛,只是……這件袍子為何會出現在她用來休憩的廂房里?


    她正思忖著,突地听見門板打開的聲響,她不由得抬眼睇去,見著阮棄悠赤果上半身地踏進來。


    暗搖扁揪著衣袍楞在衣櫃前,她僵若化石、呆若木雞,壓根兒不知道要作何反應,只能眼睜睜地瞧他不斷逼近,直到她可以嗅他的氣息。


    “你要做什麼?”她不由得蹲子,眼中燃著怒火。


    她身上雖然套上中衣,但……她不會穿,衣襟可是松開的,他這般大剌剌地踏進廂房,豈不是將她的身子給瞧得一清二楚?


    “我快要冷死了,我能做什麼?”他沒好氣地大吼,可一雙眼眸卻不老實地往她敞露的雪脂凝膚望去。“外頭在刮風下雨,我怕你會惡意整我,故意不讓我拿件衣裳套上,存心要凍死我!”


    她的肌膚果真如羊脂玉般地教人想人非非……該死!他在胡思亂想什麼?他又不是姓方的那個老色鬼。


    “外頭在刮風下雨?不是艷陽高照嗎?”她不由得抬眼睇著他,發現他拿了件袍子背對著她套上,果真是君子得很。


    “天曉得這是什麼鬼天候!”他沒好氣地道。


    阮棄悠自顧自的套上衣袍,身下的褲子依舊是濕得可以擰出水滴,然而她就站在那兒,總不能當著她的面換褲子吧?


    “等等!”她突然靈機一動。


    “什麼事?”


    “你方才從這兒拿了件袍子?”他的動作相當自然且迅速,仿若再熟悉不過。


    “你親眼瞧見了,是不?”她都瞧見了,還有什麼好問的?


    “為什麼我的廂房里會有你的袍子?”


    “誰說這是你的廂房?這是我的廂房!”他低吼著,原本想要正面吼她一頓,一想到她八成還沒穿好衣裳,他便無奈作罷。


    “嗄?”她不由得一愣。


    她不自覺地睇著過大的中衣和過寬的褲子。


    “因為我的廂房比較近,所以我先拉你到我的廂房,難道你打一開始就沒發覺里頭的擺設不同?”他沒好氣地道。


    “哦……”難怪她找不著自個兒的衣裳,不過……


    她斂眼瞅著擁在懷里的袍子,突地想到那一晚……難道,那日是他蓋在自個兒身上的?怎麼可能?


    “先隨便拿件袍子套上吧,外頭現在大風大雨的,待風雨小一些,我再到你的廂房拿幾件衣裳給你換上。”


    “可我不會穿。”她漫不經心地道,滿腦子都是袍子的事。


    “都一樣,不過是左右襟不同罷了。”換個方向不就得了?


    “可我就是不會啊。”她執拗地道︰“沒人幫我,我就是不會穿。”


    不要吵,她正在想事情,明知道她腦袋不好,一想起事來得費上不少時間,就先讓她想一會兒,別吵她。


    阮棄悠不禁翻了翻白眼,不著痕跡地低嘆一聲。


    沒有下人在旁幫她,她便不會更衣……真是教人不敢置信,她這千金小姐果真不同凡響,真是教他佩服極了。


    “我幫你。”半晌後,阮棄悠突地轉過身,驚覺她還蹲在地上。“你蹲在這兒作啥?”


    懊不會是凍得站不起身子吧?該死!她若真的凍出病來,豈不是會毀了自個兒的大好前程?


    “你怎麼能轉過來?”她傻楞地睇著他,見他的目光不斷往自個兒的胸前探來,她不由得拔尖驚喊。


    他連忙蹲,伸手捂住她的唇,不教半點聲響給流瀉到前頭鋪子。


    盡避風雨交加,難保外頭不會听到她的聲響,倘若有人听見聲響跑來一探,見著這情景,他怕是跳湖自盡都沒人會相信兩人是清白的了。


    “你別叫,會讓人胡思亂想的。”他還想保住總管的飯碗呢。


    “放開我!”誰會胡思亂想?她才是那個會胡思亂想的人。


    他突地湊近說要幫她,這任誰听了,都會嚇著的,好不好?


    畢竟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再者兩人都衣衫不整,若真是數人撞見,她的清白肯定不保。


    “你不準叫,畢竟是你說不會穿衣裳,我只是要幫你而已。”他是怕她不趕緊穿好衣裳,因而染上風寒,老爺會因此惱他;再者,她若是不穿戴好,真教人撞見,那可真是會把他給害死。


    “我知道了,你放開我。”她沒好氣地道。


    阮棄悠緩緩松開她,他向來陰沉、教人讀不出心思的黑眸里競有幾分不知所措,不知怎地,瞧在她的眼里便覺得好笑。


    “你笑什麼?”一听見她銀鈴般的笑聲,他更加不知所措。


    啐!她方才還張牙舞爪,好似要咬他一口,現下反倒在笑,果真是女人心如海底針,教人捉模不清。


    “你看起來有些慌張。”她邊說邊笑,粉顏緋紅。


    “啐!”他不由得啐了一口。


    這瘋丫頭!就如同外頭的氣候一般,一會兒艷陽高照,一會兒狂風大作、暴雨不停,教人全然模不透……模不透也罷,他壓根兒不需模透她。


    “我說你啊,該是知道我會泅泳吧?既然知道的話,怎會笨得跟我跳進湖里?”她突然問道。


    阮棄悠不由得一楞,壓根兒沒想過這個問題。


    可不是嗎?她的泅技不差,若要她自個兒游上岸,對她而言,應該不是難事,只是他一著急,倒忘了她會泅泳。


    “我不過是擔心你會出事,你若出事,我便會跟著倒霉。”他別開眼不看她。


    跳都跳了,她現下再提這事兒,有什麼意思嗎?


    “可……你為了我打方老爺子,這是事實吧?”要他說他並不討厭她,有這般為難嗎?真是的!


    那件袍子再加上今兒個的事,都在在說明他對她應該不是非常厭惡,那為何他每次見著她,總有些淡漠,再不然就是暴跳如雷,這總該有個理由的,是不?,


    “那種人該打!”他想也沒想地道。他就氣自個兒沒來得及再給他幾腳幾拳,早知道他是那等衣冠禽獸,他就不該放任他對她胡來。


    “你不怕得罪他嗎?他可是和咱們布坊有極深交情的人家,若是得罪他,爹會不高興吧?”她偏著螓首,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不停地打量他,想從他的神色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那種人不要有所往來也罷,我相信老爺不會怪罪我的。”一提到他,他不禁一肚子火。混蛋!若是教他在街上撞見,非見他一回扁一回不可,居然敢將歪腦筋動到她身上,簡直是不知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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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搖扁瞧了半晌,瞧不出半點蛛絲馬跡,不由得蹙起眉,決定開門見山地問︰“這件袍子是不是你的?”


    阮棄悠側眼探去,睇著她手上的袍子,壓根兒不覺得有何不對。


    “是我的袍子沒錯,你問這個作啥?”她該不會告訴他,要借穿他的袍子吧??


    太大了,一點都不合身,一旦穿上他的袍子,她會像個演野台戲的戲子。


    她身上那件中衣和寬口褲……該死!他在亂想什麼?他竟覺得賞心悅目,啐!那可是他的衣裳呢。


    “我記得大抵是在個把月前,那時我正忙著謄寫帳本,可是寫著寫著,卻在後院亭子里睡著了,待我一醒來,就有件袍子蓋在我身上。”她已經說得這般明白了,接下來的就由他自個兒說了。


    “那又怎麼著?”他不禁發噱。


    是他蓋的又如何?他不過是怕她著涼,生怕老爺會怪罪他罷了。


    她永遠不會懂得他是如何處心積慮地討老爺歡心,倘若不是為了得到老爺的信任,甭想要他對她費心。


    “是你蓋的?”都到這當頭了還不說?


    “那又怎麼著?”


    “你為何要幫我蓋?”他還真的絕口不提呢,莫非要她自個兒說明白不成?


    “我怕你著涼也不成?”他無奈地道︰“你知不知道你若是在我的眼底下出了意外,所有的帳都會算在我頭上?”


    她不會連老爺對她萬般寵溺都沒發覺吧?老爺真的把她當成寶般地看待,怕她冷了、餓了,恨不得將她給捧在手心里細心呵護。


    聞言,她不由得扁起嘴。“你是說……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我爹?”真是教人不敢置信,他居然忠心到這種地步,簡直教她想吐。


    “可不是嗎?”


    “你……”


    “好了,先把中衣系好,待會兒我再到你的廂房拿幾件可以換穿的衣裳,你要上哪兒?”見她起身要往外走,他連忙一個箭步擋在她前頭。“你知不知道你穿這樣會引人遐思?”


    她是少根筋不成?她的中衣未系,幾乎露出大半酥胸,就連肚兜都瞧得一清二楚。


    她怒瞪著他,將手中的袍子揪得死緊。“引你遐思了?”她反唇相稽。


    是她自個兒痴心妄想,還以為他對她的關愛是發自內心,是因為他並不是那般厭惡自個兒,孰知……


    “會引我遐思?”他不禁發噱。“你該不會忘了今兒個的教訓吧?難道你忘了那老家伙對你上下其手……”


    “你瞧見了?”她不由得一愣。“你瞧見了還不幫我?”


    “我幫了啊!我哪知道他會那般……混蛋,我下回若是撞見他,非要他付出代價不可!”


    她先是一楞,而後一肚子火,但听他這麼一說,火氣又漸消。


    他說得這般義憤填膺,好似真的惱極了那混蛋輕薄她,壓根兒不是怕對爹難以交代……算了!看在這點上,她就大方地原諒他吧。


    至于那個老家伙……她自然有法子可以整治他。


    “我要同我爹說。”她作勢要推開他。


    “妳……”


    “我要同我爹說你欺負我。”嘿嘿,難得可以捉到他的辮子,若不好生對付他,豈不是太對不起自個兒了?


    “三小姐……”他不由得咬牙道︰“是我的無心之過,你……”


    “那得要瞧我的心情了。”呵呵,真是過癮哪,居然可以逼他低頭,往後他可以由著她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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