痞夫  第一章
作者:丹菁
    西苑喜房--


    “啊!”


    一聲慘叫自臧彧炎的口中喊出。


    他驚嚇得連退數步,難以置信地瞪大勾人的桃花眼,怎麼也不肯相信坐在眼前的嫁娘竟是她!


    怎麼可能?明明是萬無一失的計劃,怎麼會變成這樣?


    俊秀的臉龐駭懼地扭曲,倘若不是方才已喝下幾杯黃湯,教他已經腿軟,加上外頭尚有等著鬧洞房的人,他真恨不得立即逃出喜房。該死!他方才叫得這麼大聲,外頭的人不知道听見了沒。


    臧彧炎一會兒懼,一會兒憂地臉上不停變換著表情,卻怎麼也不肯再看坐在床沿的女子一眼。


    被掀開紅蓋頭的傅玨凰不動聲色地睇著他,細長的美眸微瞇。


    他似乎震驚極了……可不是嗎?就連她也震懾得說不出話。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和大姐說的不一樣啊!


    是他走錯了房?不,看他那樣子,分明清醒得很;那麼,方才與她拜堂成親的人也是他了?這下子,她豈不是真成了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大姐說過萬無一失的,怎麼會變成這樣?


    暗玨凰正斂眉思忖著,耳邊卻傳來臧彧炎難听的低吼聲。


    她沒好氣地白眼瞪他,不由得暗惱起來。


    別鬼吼鬼叫了,她才想哭呢!


    惱火地瞪著他活像見鬼般的模樣還摻著她不解的憂愁……怎麼,她像鬼不成?犯得著教他這般驚訝?


    “你到底是叫夠了沒有?”她低聲阻止。“難道你不知道外頭有人嗎?”


    這喜房就在院落穿廳後頭,只要拉開窗子,便能瞧見外頭的廳前石板廣場,雖說窗子是拉下的,但外頭的燈火燦亮如晝,還是可以見到有不少人在外頭走動,他鬼叫個不停,難不成是要外頭的人誤會她來著?


    這種事若是傳出去,她還要不要做人?


    “妳……”臧彧炎好看的濃眉緊緊攏起。


    才剛娶進門,就對他這麼不客氣,往後的日子……到底要怎麼過?


    “你什麼你?”她怒瞪著他。“你最好是能不出聲就不出聲,可別落個話柄教外頭的人探咱們的虛實。”


    “妳妳妳……”她非但不客氣,還一副命令的口氣?


    反了、反了,這是什麼道理?這老天還有眼嗎?


    “給我住口!”她低聲斥道,“給我收起你那張好似家破人亡的嘴臉!你應該要慶幸今兒個嫁給你的人是我而不是搖扁!”


    到底是誰嫌棄誰?


    娶她有這麼丟臉嗎?他用這種嫌惡的眼神瞧她,好似他是萬般無奈才娶了她。


    呸,他倒以為她嫁得心甘情願了?


    再者,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原本以為照大姐的計劃,她會嫁給臧夜爻,誰知道蓋頭一掀,她竟是嫁給這個白痴無品官!


    要不是外頭有一干人不願散去,她真想要立即跑到濱東樓去。


    “我倒希望我娶的人是搖扁……”臧彧炎咕噥著。


    倘若她可以像搖扁一樣被搶了就好了,如此一來,他就有個光明正大的理由不要她。


    “你說什麼?”她蹙緊柳眉,清麗的粉顏帶著跋扈的神色。


    “我什麼都沒說……”語氣窩囊極了。


    可有什麼法子?不想承認都不成……他就是怕她啊……


    也不知道是怎麼著,橫豎一瞧見她,他就像是青蛙瞧見了蛇,一種遇到天敵的恐懼……


    “別搞得好像自個兒十分委屈,更別以為我嫁得心甘情願。”她咬牙切齒地道。


    犯得著拒她于千里之外嗎?他不甘心娶她,她又何嘗願意嫁給他?


    可是事情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還能怎麼著?難不成兩人真要在這兒破口大罵,讓外頭的人看笑話?


    這種丟人現眼的事,她可做不來。


    就算心里頭再不情願,她也不能拿傅家的顏面開玩笑。


    “既然不是嫁得心甘情願,為何不逃?”他小聲地發起牢騷。


    “你要我逃?”她圓潤的嗓音微微高尖了起來。“臧彧炎,你給我听清楚,你們臧家丟得起臉,我們傅府可丟不起這個臉,你要是膽敢逃走,別以為你是個小闢,我就奈何不了你!”


    混蛋東西,居然要她逃……根本就是他想逃吧!


    她有可怕到教他想逃嗎?如果能不顧傅家顏面逃走,她老早就逃了,哪輪得到他在她面前扮委屈?


    “妳也知曉我是個官啊?”他撇撇嘴,語氣百般無奈。


    既然知道他是個官,好歹也要敬他個三分,再說……事到如今,他也已是她的夫君了,她更要多敬個三分啊。


    “不過是個小小無品官,有什麼好張揚的?”她瞇起細長美眸,冷哼一聲,壓根兒不將他看在眼底。


    “就算是無品官,一樣是個官啊!”他提高音量地爭辯著。


    太不客氣了吧,這娘們……是他不想要當大官的,要不,再大的官,皇帝老子也非封給他不可……要不是他覺得當官麻煩,刻意挑了個事少的小闢,說不準她現下一見著他,便得先跪地問安不可。


    “那又如何?”她撇嘴冷笑。“一個小小市舶司使,我可不放在眼里。”


    說穿了,不過就是管理貿易商事罷了?他無審問之責,更無刑罰之權,她還怕他不成?


    “妳……好歹咱們已拜堂成親,我算是妳的夫君了,妳說起話來,非得要這般伶牙俐齒不可嗎?”別以為他是不會動怒的紙老虎,倘若她再不識好歹,惹火他了,他可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


    “是夫君又如何?”她彎起唇勾著戲謔的笑。“你方才不是想逃嗎?你不是委屈得緊?你既不把我當你的妻子看待,又憑什麼要我將你當成相公看待?”


    “妳妳妳……”氣死他了!“听說妳讀了不少聖賢,這麼說來,妳也算是個頗識大體、懂得尊師重道的女人,怎麼今兒個一瞧,卻完全看不出妳懂什麼禮教,妳讀的聖賢都讀到哪兒……”


    “那得看我遇著的人是誰!”傅玨凰冷然打斷他諷刺的言論。“人若敬我,我必敬之,人若惡我,我必惡之!一個不尊重我的人,憑什麼要我尊重他?別想要拿那種迂腐的玩意兒同我爭論,你是辯不過我的!”


    想吃定她?門兒都沒有!


    “妳……”八字不合,真是八字不合啊!


    這女人肯定是生來克他的,要不為何他每見著她便心生恐懼,忍不住想逃?打從在臥龍坡時,打從她還是個女娃兒的時候,他便避之唯恐不及,問他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除了八字相克之外,大抵是他上輩子欠了她什麼,這一輩子才會一見她便害怕得緊。


    “算了,既然咱們都成親了,不管如何……”她頓了頓,無奈地輕嘆口氣。“終究是成了夫妻,既是夫妻,往後你待我好,我定也會待你好,但你若是待我壞,我也會依樣畫葫蘆。不管如何,你也希冀咱們和平相處,而不是怒目相視是不?”


    見他頓了下才恍恍惚惚地點點頭,她便又繼續道︰“那麼,咱們就和平相處吧,你敬我,我必敬你,願咱們可以像天下的夫妻般相敬如賓。”


    臧彧炎瞇起眼睇著她,滿意地點了點頭。


    假如兩人可以和平相處,又有何不可?再者,好男不與女斗,他不想要同她爭辯什麼,只不過是希望往後的日子可以好過,但是……


    “那……現下該怎麼辦?”


    眼前最重要的是,不睡這兒,他今兒個晚上要睡在哪兒?


    外頭仍有不少人賴著不走,等著鬧洞房,想當然耳,新郎倌絕對不能在此時此刻離開。


    “怎麼辦?”她翻了翻白眼。“當然是喝合巹酒啊,這還要我教嗎?”


    這種事,媒人沒同他說過嗎?


    知道他蠢,知道他不夠聰明,可沒想到他竟是笨到這種地步!待會兒,他會不會笨得問她該怎麼洞房?


    呵,該是不至于吧,畢竟他的風流事跡響叮當--


    憐花聖手嘛……哼!


    “我當然知道要喝合巹酒,我的意思是……”對上她投射過來的凌厲視線,他立即乖乖地閉上嘴。


    罷了!他是好男不與女斗,不是孬啊。


    暗玨凰開始動手解下鳳冠,擱在一旁的花幾上頭,隨即緩步走到床榻前的圓桌旁。“還不過來?”


    臧彧炎一臉無奈地走到圓桌旁,見她動作利落地倒了兩杯酒。


    “喝吧。”她徑自拿起酒,一口呷盡。


    他蹙緊濃眉看著她豪氣干雲地一飲而盡,驀地低頭盯著手中的酒杯,夾雜著萬種復雜情緒飲盡。


    這娘們,真是在命令他了……而他,真的要乖乖地听候她差遺?


    若是讓外頭的人知曉,他的顏面要往哪兒放?


    啐!怎麼會變成這樣?他明明買通了媒人,為何最後娶的人依舊是她?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該不會是那媒人拿了錢不做事吧?明兒個非得問個清楚不可。


    “你在想什麼?”


    圓潤的聲音近在耳畔,臧彧炎倏地回過神來,驚見她就站在一步外的距離,嚇得他二話不說地跳到一旁去。


    暗玨凰瞇起漂亮的美眸,不發一語地抿緊唇。


    “那個、那個……”他額上冷汗爆淌,勾起笑意的唇角不自覺地抽搐。“有事嗎?”


    哇哇,她突然湊得這般近作啥?


    不但嚇出他一身冷汗,還嚇得他的心都快要竄出胸口了。


    暗玨凰冷瞅了他好半晌,突地站起身。


    “妳要做什麼?”他防備地又往後退了一步。


    她微擰著柳眉,雙眸盯著他一會兒,隨即緩步走到床榻,冷聲開口道︰“你可以走了。”


    “嗄?”要他走?


    “還不快走?難不成你真的想留下?”見他一臉傻樣,她心底不由得竄起一把無明火。


    “不……”但是現在這時候,他若真是往外走,對她而言……有所不妥吧。


    不管他是走到前院喝酒,還是躲到其它地方去……只要他踏出喜房的大門,外頭的人肯定議論紛紛,到時候沒面子的人肯定是她,不是他。


    想想,他也算是相當有良心的,盡避她的態度不佳、口氣不善,但他依舊會替她著想。


    就可憐了這娘們沒心沒肺,壓根兒感覺不到他的體貼,只會對他冷言冷語。


    “你不是不想待在這兒?既是如此,還不快走?”她擰皺眉頭,硬是不瞧他一眼,神色極度不耐。


    “妳……”她又知道了?


    “不是嗎?”她一抬眼隨即移開視線,彷若極度嫌惡他。


    哼,瞧他那副嘴臉,想不猜中他的心思都難。


    臧彧炎瞇起勾人的桃花眼,嘴一撇,“是,妳說的一點都沒錯,我確實是一點兒也不想留在這兒,我立即就走。”


    啐,姿態可高得很,居然在洞房花燭夜趕他走,這女人、這女人未免太不可愛了!


    也不想想有多少姑娘迫不及待地想要爬上他的床,誰似她這般冷情,這般的淡漠。這女人居然連一點情分都不顧,簡直是……


    身後傳來砰的一聲,臧彧炎按在門栓上的手一僵,緩緩回頭,只瞧見她趴倒在床榻上,于是他趕緊踅回。


    “妳怎麼了?”他湊近她。


    “你走……”她胡亂揮著手,粉臉埋在棉被里。


    “什麼!我是關心妳耶!”就算算不上青梅竹馬,但好歹兩人也算是街坊鄰居,她的態度有必要這般冷淡嗎?


    而且他們兩人都已經成了親,加上她自個兒也說了要和平相處的,現在又拒他于千里之外,真是有夠嘔人的。


    “走開……”傅玨凰虛弱地低喊一聲。


    聞言,臧彧炎微瞇起眼,向來噙笑的俊顏難得地掠過一陣怒,二話不說地轉身離開,可是才走沒兩步,心底突然燒起一抹熱,放肆地往下蔓延。


    這是怎麼著?


    他不解地愣在原地,大手撫上胸口,他的心跳變得急促,有些……該死,該不會是有人對他下藥吧?


    哀在胸口上的手快速地移到脈搏上,正想診斷自個兒到底是被下了什麼藥,卻突地听見身後傳來古怪的申吟聲。


    “啊……”


    他艱澀地咽了咽口水,難以壓抑心底那抹古怪的欲火,順著聲音望去,只見她一臉嫣紅,狀似痛苦地側趴在床榻上。


    懊死,是誰對他們下藥的?


    “妳……妳沒事吧?”他緩步走回床榻邊。


    他是個練家子,這一點藥效對他而言起不了什麼效用,但對她……記得她曾經學過一些自保的拳腳功夫,只是不知道這幾年來她是否荒廢了功夫,不知道她……撐不撐得了?


    臧彧炎斂眼瞅著她的柳眉擰成教人心疼的彎度,瞅著她濃密如扇的長睫不住地顫動著,粉女敕的唇教她咬得一片死白,整張粉顏蒙上一層教人意亂情迷的嫣紅,教人……心神動搖。


    “你……”她微掀眼睫,清麗的面容微微扭曲,彷若正壓抑著難以承受的痛楚。


    “嗄?”他回過神,暗罵自己胡思亂想,隨即俯近她一些,以便听得到她蚊蚋般的聲音。


    “你不要臉……你對我下藥……”她輕吟的聲音包含著教人心疼的泣音,罵起人來嬌嬌軟軟,圓潤的嗓音更摻著勾人的沙啞。


    “不是我,我也被人下藥了,但是妳放心,我是個練家子,這藥性我還克制得住,我不會趁人之危的。”混蛋,非得將他想得這般下流不成?


    他是那種人嗎?不是、不是、不是!


    盡避兩人之間彌漫著教人蠢動的吊詭氛圍,盡避他是山賊出身,盡避他不是個君子,但他絕對不是個下流之輩,他絕對不會輕薄她的。


    “那……你的手……在干嘛?”她泣訴的嗓音摻雜著迷醉的柔聲申吟。


    “我的手?”他一愣,朝自個兒的手看去,驚見自己的手竟然不自覺地撫上她的小腿,而且她的裙襬不知道在何時已掀到了腰上。“啊--”


    不是、不是、不是!


    他只是覺得此刻的她有點嫵媚、有點迷人、有點勾人心魂,但他沒有那份心思的,他只是……只是擔心她,怕她撐不過藥效,怕她……


    啊,他的手在干嘛?他他,他到底在干什麼啊?


    啊,他真是下流、無恥……


    簡直是禽獸不如、天地不容、人神共憤啊……


    “你在鬼叫什麼?”傅玨凰半掩的細長黑眸泛著水霧,咬牙切齒地道︰“你自個兒踫了我……還徑自鬼叫著,你……無恥……嗚嗚,你想要干嘛,你……啊,混蛋……我要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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