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街買夫  第十章
作者:董妮
    人間煉獄!


    步入西荻國境內,常如楓才真真切切了解匡雲中口里所言的人間煉獄,究竟長什麼樣子。


    那已不是一句“淒慘”可以形容。


    大雪初融的泥濘地里,三步便見一名病夫、十步可見一具尸骨,根本是哀鴻遍野、慘不忍睹。


    她走著、看著,因受欺騙而冰凍的心開始龜裂,與這些人比起來,她的痛苦算得了什麼?


    破落的街道上,一雙雙無神的眼刺得她眼眶一陣又一陣地酸。


    常家是大陸上唯一的撰史人啊!為何從沒有記錄過這篇悲慘的事實?到底……到底常家人引以為傲,絕對公正、真實的歷史都記載了些什麼?


    她有什麼好驕傲的?!有什麼好光榮的?沒有,什麼也沒有,關在象牙塔里撰寫出來的歷史,畢竟只是一篇經過修飾的虛幻,太美了,完全不切實際。


    探尋的腳步變得沉重,越看,她的眼眶越紅,心擰得幾乎碎裂。


    腦海里浮現那個促狹開朗的男人,在這種煉獄里出生長大,他是如何維持住那雙棕眸里的澄澈與光燦的?


    她不過來了一天,已即將崩潰。


    “來了、來了,熱粥來了,大家來喝粥哦!”一個熱情洋溢的聲音遠遠傳來,打破滿地的蒼涼,像極黑暗中唯一一道光明。


    “是三皇子,三皇子來了。”瞬間,張三告訴李四、李四再告訴王五,一堆又一堆的災民不停擁向街頭。


    “三皇子、三皇子、三皇子……”一聲聲激昂的歡呼響徹雲霄。


    常如楓退到路旁,想著眾人口中的三皇子可不就是匡雲中的兄長,排行老三的匡雲西?


    轟隆隆地,一陣……該算是車馬聲吧,逐漸接近市道。


    那不是戰馬嗎?而且……好老喔!常如楓瞧見十來匹馬,各自拖著破舊的板車,上頭載滿一鍋又一鍋的熱粥,送入鎮上的廣場。


    “快喔,快喔,熱粥來了,大家排隊來領粥。”一個男人立在馬上,扯開喉嚨大聲喊著。


    那一定就是西荻國的三皇子,匡雲西。因為常如楓在他臉上,瞧見了與匡雲中一般的美麗棕眸,澄徹、透明,似琉璃般不含一絲雜質。


    為什麼可以在這樣可怕的煉獄中活得如此純粹?


    “不要動不動就提死字。”她突然想起匡雲中的話,他老這樣罵她。


    因為是歷盡千辛萬苦才存活下來,所以生命才會顯得特別光輝嗎?她不懂,心頭的冰融得更快,化成一陣陣水氣蒙上她眼眶。


    “姑娘一塊兒來喝碗粥吧!”一道男聲在她身邊揚起,是匡雲西。


    常如楓抬眼,直迎上了那雙美麗無雙的棕眸,與她最愛的戀人一模一樣的棕眸;淚水再也壓抑不住滑下她眼眶。


    “哇,你怎麼哭了?”匡雲西手足無措。


    而她只是哭,心痛得無法忍受。


    “別哭、別哭。”他小心翼翼拍撫著她的背。


    那既熟悉又陌生的溫暖讓她哭得更加厲害。


    匡雲中說的都是真的,他的無可奈何、他的憂傷悲慟,她至此全部了解,但也正因如此,他與她之間的鴻溝更深更廣,天與地的差別,已經無法挽回。


    “嗚……相公……”一聲呼喚,哭的是她無緣的愛人、她不得不做下背叛先祖遺訓的規定,以及她注定了晦暗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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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爺,咱們還要在這里待多久?”看著對面胳臂粗的鐵欄桿、踢踢腳下腥臭的爛泥,順公公真討厭死這個陰暗恐怖的地牢了。


    “不知道。”匡雲中沒睜眼,繼續坐在地上吐息運功。自那夜,他的身分被常如楓識破後,她本來要他服下無心果,成為她終生傀儡的。


    但後來,她卻突然改變主意,命人將他與順公公打入地牢,每天只派一名聾啞婆婆送飯菜。


    至今,已過半月,他沒有再見過她一面。


    不知她好不好?若他身分未暴露,十天前本該是他們的成親日;早已公諸天下的婚禮,卻突然少了他這名新郎倌兒,那場面必定十分難堪吧?


    “我對不起你,如楓。”他實在虧欠她太多了,盡避他撒謊的出發點並非為了自己,但西荻國民是人、她亦同,實在沒理由為了他的國家,犧牲她一人。


    唉!不過現在說再多也來不及了。眼下他唯一能做的是,盡快恢復功力,以保護順公公離開地牢、回西荻,向四位皇兄報告他失敗的消息,請他們另謀他法解決國內窘境。


    至于他。“呵……”唇邊的笑蒼涼似十二月的隆雪,他已決定,後半生將永遠為彌補她而活。如果她還願意要他這個傀儡的話,他甘心服下無心果,從此心底只住她一人。


    “常小姐。”順公公忽地叫道。


    匡雲中霍然睜開眼,陰暗的地牢那端,一點光亮緩緩接近;暈黃的燭火下,照出一張慘白憔悴的嬌顏。


    他起身,慢步走向她,隔著鐵欄桿與她淒然的容顏相對。


    “十五日又兩個時辰不見了。”他揚唇笑道。


    常如楓鼻間倏地一酸,如今才知相思磨人,不過十余日,她已想他想得快要發瘋。


    “你好嗎?”他探出手,撫著她微涼的頰。“你瘦了,是想我想的吧!”


    “唔……呵……”忍不住鼻酸,她流下淚,但唇角卻彎起一朵許久不見的笑花。這世上也只有他能夠左右她的情緒如此徹底,要她笑就笑、要她哭便哭。


    他美麗的棕眸底添入了幾許紅絲,看得人不禁心碎。“但你想我一定沒有我想你多,因為我比你瘦多了,瞧……”他的手臂穿出鐵欄桿拉起她的手,湊近他臉頰。“是不是變得好瘦?可見我是多麼地思念你,茶不思、飯不想,日日夜夜只念你一人。”


    她蠕動著雙唇,想開口罵他又說譚話,就像以前那樣,與他嬉鬧地開著玩笑,將平凡的日子妝點得如虹彩般光輝絢爛。


    但她說不出話來,喉嚨像梗著把粗沙,讓她滿腔言語只能變成一連串無意義的氣音。


    “你的無心果呢?拿來給我吃吧!再這樣看不見你,我可受不了,情願吃了無心果,變成木偶也沒關系,只要能永遠跟著你。”他說得好輕松,話中甚至帶著笑,仿佛是個三歲小童正在討糖吃。


    但她卻再也听不下去了,無助的螓首低垂,滾滾熱淚灼燙了他的手。


    “如楓,別哭,如楓……”她的淚讓他慌了手腳。“你已經不想要我的陪伴了嗎?如果是,我願意走。”


    她搖頭、又點頭,淚流不止。


    “如楓!”他隔著鐵欄桿將她擁進懷里。“我的寶貝,如楓……”


    他們是真心相愛的啊!為何卻無法相守?她的心好痛,好想吶喊!為什麼?誰能給她一個答案?


    一旁的順公公看著這對無緣的有情人,同樣忍不住讓淚水縱橫了一張老臉。


    “雲中……”常如楓噯啞地喚著他的名,深深嗅聞著他的味道,這也許是最後一次了,她一定要努力記住他的一切。


    “怎麼了?”匡雲中輕應。


    她搖頭,再度深吸口氣,讓她的身體充滿對他的記憶。


    好半晌,她頭著小手,解下系于腰間的鎖匙,打開了地牢門。


    “如楓?”他站在牢里看著她,瞧見她臉上認命似的絕望,心頓慌。“你是什麼意思?”


    “我去了趟西荻國,”她說,不僅聲音淒涼,連原本籠罩于周身溫暖的氛圍都變得寒冷了。“也看見你說的人間煉獄了。”她自懷中掏出一本遞給他。“所以我下了個決定,請你走吧,回西荻去盡你應盡之責任。”


    他看了皮一眼,卻沒有伸手接過。“你要將"上古異志"給我?”


    “正確的說,這是你要的黃金傳說解答。我已解開黃金埋藏地點之謎,也全寫在里頭了,連同采金所需要之物事、技術……全部都有。”她將塞進他懷里,轉身往外走。“我也只能幫你這麼多,剩下的,你好自為之。”


    “等一下。”匡雲中急步追上她,大掌抬起她蒼白如紙的嬌顏。“你……”他果然沒想錯,她是抱著必死之決心甘冒天下之大不題、背叛鴻鵠齋來幫他的。


    可一名理該永持公正的撰史人,卻對三國之一產生私心、破例相助,這樣一份過錯,又會被如何處置?


    即便外人不追究,常如楓的良心首先就不會放過自己。


    不!他不能走,他一走,她就死定了。


    “來,我帶你去看一些東西。”這回換他拖著她的手往外走。


    “你不是得趕回西荻?”她掙扎著,不想再與他糾纏下去,當斷而不斷,不過是多添悲傷。


    “不急在這一刻。”他說著,回頭對尚在牢里的順公公喊道︰“你先回西廂收拾包袱,等我回去後,再啟程回西荻;而你……”他緊捉住常如楓的手。“你休想拋下我做傻事。”


    他知道!她容顏更白,卻也不覺訝異,畢竟,他一直是懂她的,該當了解她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出手助他振興西荻國。


    此事之後,她再也沒資格姓“常”,甚至天下人若知她的私心,她亦無顏苟活世間。


    “你放開我。”做都做了,她不後悔,也希望他別阻礙她,迫使她犯下更多的錯。


    “我會放開你的,在你得知全部的真相後。”他的棕眸轉暗,一瞬也不瞬地凝視她。


    她一愣,從未見過他這般沉慟的表情,仿佛有什麼天大的秘密即將揭曉;她再也無法動,只能隨著他走向她生命中最嚴苛的一場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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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匡雲中拖著常如楓來到燈園求見琉璃夫人;同時,他亦命人請來常泰與常松。


    “你到底想做什麼?”不知為何,她的心好慌。


    “你等著看就知道了。”他說,拍拍她的手要她捺下著急,靜心等待。


    不多時,琉璃夫人到了,向來跟在她身後的忠僕同樣寸步不離。


    “你找我有何事?”琉璃夫人問。


    “等一下。”匡雲中轉頭望向門口,只見常泰先到、常松隨後。“終于,所有的關系人都到齊了。”他說。


    他到底在說些什麼?一群人面面相覷片刻,最後由常如楓開了口。“雲中,你把所有人都召集到此,究竟想干麼?”


    “介紹一個人給大家認識。”匡雲中舉步走向琉璃夫人身後的老僕。“岳父大人,戲演至此,也該落幕了吧?”


    眾人一愣,匡雲中喊老僕“岳父大人”,那不是指……


    “你在叫誰岳父,我爹早就死了。”常如楓怒責。


    “如果他只是詐死呢?”匡雲中笑。


    一時間,除了琉璃夫人外,房里所有的視線齊聚在老僕身上。


    好半晌,老僕幽幽開口。“我早知不該救你的。”不是年老沙啞的聲音,而是一個悅耳略沉的男聲。


    “爹!”常如楓驚道。


    “你沒死。”常泰訝喊。


    老僕搖搖頭,伸手揭下臉上精巧無比的面具,果真是常如楓之父,常家第三十五代主人常言。


    “爹!”常如楓撲向常言。“您為什麼要詐死?女兒……女兒好想您,爹……”


    “對不起,楓兒,是爹對不起你,但爹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常一言嘆道。


    “是什麼苦衷竟讓您不惜丟下女兒詐死?”常如楓哭喊。


    “我……”常言萬分為難。


    “這一點由我來說明吧!”匡雲中主動接過難題。“我想,岳父大人的詐死念頭,應該已經想了很久,是吧?夫人。”話到一半,他突轉向琉璃夫人。


    “你果真是個聰明的孩子。”琉璃夫人笑了笑。“對不起小楓,你爹會詐死,全是為了我。當年,我和姊姊被買入常家,分別成為泰哥與言哥的童養媳,但後來,姊姊許久不孕,爹請大夫診查,發現我和姊姊都無法生育,姊姊和泰哥因此被剔除繼承權趕出常府。本來,爹也要趕我的,多虧了言哥求情,撥下燈園予我居住,給了我一個容身處。”


    話至此,曾經身歷其事的常泰與常言皆紅了眼眶。


    常言放開女兒,走向琉璃夫人。“楓兒,其實我與琉璃一直相愛至深,卻為爹娘所迫,不得另行娶妻,我虧負了琉璃;但她卻一點兒也不怨我,甚至在你娘死後,盡心盡力照顧你、照顧常家;那時我就發誓,總有一天,我會給琉璃一個交代。直到那日,我發現茶水被下毒,我知道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可以擺月兌"常言"的身分,重新生活,與琉璃雙宿雙棲。于是我詐死,我以為只要我一死,昔年的恩恩怨怨便可告一段落,那恨我之人也會死心,不再為惡。”說著,他望了常泰一眼,顯然心中亦有數,下毒者必與常泰月兌不了干系。“後來,我又因放心不下你,遂與琉璃商量,請她掩護我。平時,我跟在她身後假裝她的僕人,偶爾再打扮成黑衣人,暗中保護你,就這樣,我發現了許多原先不知道的事。”


    “原來那名黑衣人是爹扮的?”常如楓不敢相信。“爹,您會武?”


    “學過一點皮毛啦!”


    “所以那夜,岳父見我親吻如楓,才會出掌打我,因為您以為我在輕薄如楓。”匡雲中走過去,拉起常如楓的手。“當然,在密室里救了我與如楓的也是您老人家,您的武功可不只是懂得皮毛而已。”


    常如楓仰頭望了匡雲中一眼,瞧見他侃侃而談的模樣,心頭一時酸、一時甜;她的男人多麼聰明勇敢啊,卻再也不屬于她。“原來是爹救了我和雲中。”


    常言瞪了匡雲中一眼,對于他的太過精明,揭露所有事情,滿心不悅。


    匡雲中回了他一記歉疚的眼神,他也不想當眾揭發常言的謊言,破壞他與琉璃夫人雙宿雙棲的好機會;但為了給失去生存意志的常如楓一個重新活下去的理由與勇氣,他不得不這麼做。


    “不過我想,府里諳武的人應該不只岳父大人,泰伯父,還有老管家,你兩人的武藝也不差吧?”匡雲中將矛頭指向常泰與常松。


    常泰冷笑了聲。“沒錯,我確實諳武,甚至府里兩起下毒案件,以及你們連番遭險也都是我派他做的。”他指向常松。“常恨,我真正的義子,取名"恨"字,正是為了永遠不忘常家害死我娘子之仇。”


    常松也干脆地揭下面具,一看,卻是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他是常恨。


    “你不是常叔?”常如楓大驚。“那常叔呢?”


    “老家伙早在一個多月前被我的恨兒收買,回鄉與他的兒孫團圓了。”常泰大掌拍著常恨。“恨兒可不是江彬,蠢蛋一枚,他辦事能力很強的。”


    “就是你在我房里放蛇、茶里下毒,屢次謀害我?”常如楓瞪向常恨。“我信任你啊,你卻利用我的信任與不防備害我?你良心何在?”


    常恨無言,他也不想害人,但立場相異,他亦無可奈何。


    “為什麼?”常如楓不懂,血濃于水的親人,卻為何要這般自相殘殺?


    “你還不明白嗎?像常府這樣一座可怕的牢籠根本不該存在。”常泰泣吼。“說什麼公正無私,其實不過是冷血無情,我娘子是如此地溫柔善良,卻只因為無法生育,便被趕出家門。流落在外的日子並不好過,盡避我使盡全力想讓娘子開心,但她仍一天天地憔悴,沒多久就病了,而且越病越沉,有一天,她開口向我道歉,她說她對不起我,若沒娶她,我不會被剝奪繼承權,你們可知我听得有多心痛?我愛她啊!能夠娶到她,比給我十個常家更令我開心。後來,娘子病得好重……她想回家,死在生長的地方,我回家跪求爹娘,我不要常家,只求他們讓娘子回來,讓娘子在這里合眼。但爹娘不允,說什麼祖訓規定,非繼承者不得再憑藉常府光榮過活。混帳,誰稀罕常府光榮啦?我只想讓娘子快樂,我只要娘子能夠死得安心。可他們說什麼都不答應……是他們,是他們害得我娘子死不瞑目,都是這個狗屁常家害的,沒有這里,我娘子不會死得這麼慘,娘子、娘子,嗚嗚嗚……”


    常恨扶著哭得不能自已的常泰。“我義母最後是發瘋而死的。她生病後,義父一直照顧她,但她卻漸漸失了神智,有一天,在我們投宿的客棧里,她突然不停地向義父磕頭道歉,求義父原諒她,義父已經不曉得該說什麼了,只能抱著義母痛哭,直到義母哭累,說想喝水,義父轉身倒水,義母就從客棧二樓跳了下去,適時一輛馬車剛好經過,義母當場被馬車撞得粉身碎骨。”


    瞬間,抽氣聲此起彼落,伴隨著陣陣啜泣,將房內的氣氛壓抑到最低點。


    “所以我要毀了常家,我一定要毀了常家為娘子報仇——”常泰瘋狂怒吼。


    匡雲中冷眼旁觀這常家兩代,也許熱情專痴才是常家人的本性,卻為了一個鴻鵠齋將自己勉強到幾欲瘋狂的境界,實在是太為難他們了。


    “珍珠!”常泰哭著,似乎正透過琉璃夫人的臉,與他早逝的妻子重逢。


    “泰哥,我是琉璃,不是姊姊。”琉璃夫人溫柔地舉袖輕拭他滿臉淚痕。“其實姊姊病後,曾寫過一封信給我,她說,在常府里這段日子,是她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怎麼可能?常家……常家讓娘子吃了這麼多苦……”


    “但我和姊姊本就是個苦命兒啊!我們的親生爹娘都不要我們,將我們賣給別人,若非干爹干娘的善心,買下我和姊姊做泰哥和言哥的媳婦兒,我們早不知流落何方,也許淪落青樓、也許餓死路邊,哪還能夠讀識字,甚至認識你和言哥這樣的好人;我們不後悔!就算再來一遍,我們還是會求干爹干娘買下我們。”


    “為什麼?你們太善良了,常家待你們並不優厚啊!”


    “夠了!不論別的,光說泰哥和言哥待我姊妹兩人的深情,一切便已足夠。泰哥,姊姊想回家不是為恨,是不舍,因為太喜歡這里了,所以舍不得離去。”


    “娘子……喜歡這里?”


    “最喜歡不過了。我也喜歡,我和姊姊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就在這里,怎麼會想要毀了它呢?”


    好半晌,常泰說不出半句話。難道他做錯了?一直以來,他處心積慮想要毀滅常家,其實不是在報他娘子的仇,而是在傷害她的愛?


    “義父!”常恨走近他身邊。“我也覺得琉璃夫人說得對,義母是這樣善良的一個人,怎可能時刻念著要報仇?”


    “是這樣嗎?我一直誤會了娘子的意思?”常泰回身抱著義子,放聲痛哭。“娘子,原諒我,娘子……”


    常如楓再也看不下去了,如此悲劇到底是誰的錯?“嗚……雲中……”她轉身,卻發現他已消失。雲中——解開困擾常家多年的糾葛後,他就走了,連跟她道別都沒有。


    “雲中!”她跑出燈園,至少……至少要跟他說一聲再見啊!“雲中,你回來,你回來啊,雲中……”


    “小姐,你在找未來姑爺嗎?他剛騎馬出去了,還交代了一封信要我交給小姐。”一切彷佛都在匡雲中的預料之中,常如楓方跑出燈園,一名下人便適時地送上了他最後的留言。


    常如楓顫著手接過信函,打開,上頭只有三行字。“我不會跟你道別的,因為你必須等我,我一定會回來。”


    “小姐,姑爺還要我轉告你,解決事情的方法並不只一種,對于你心中的顧慮,他早有解決之道,請你相信他。”下人稟道。


    他真的有解決他兩人間差異的方法?他要她相信他、他對她許諾。以前她或許不信,但經歷了方才的變故後……“我相信你,雲中,我相信你,嗚……我一定會等你回來的。”


    風中彷佛傳來他瀟灑的嗓音。“相信我喔——”伴著她喜悅的哭聲,在燈園里旋、盤轉,帶走過去的陰霾,送來未來的新希望。


    尾聲


    半年後——


    紛紛擾擾多時的常府終在江彬失蹤、常泰出家、常恨浪跡江湖的情況下,有了一個平靜的結局。


    至于常言,他早已經“死”了;不過常府卻多了個大胡子管家——言叔。他並不戀當家的位置,比起得與心上人勞燕分飛,他還寧可屈居奴僕。況且,他也覺得當管家挺有趣的,不論常府內外發生何事,他都能最先知道。


    像今早,他就獲知了一個不得了的大消息。


    “楓兒、楓兒,不好了,楓兒……”常言的大嗓門一路自外廳響進了內堂。


    “爹,發生什麼事了?瞧您急成這樣。”一面整理鬢間的亂發、一面攏正發上的珠花,常如楓俏步出閨房。


    “不對啦!楓兒,你得喊我言叔才行,你老叫我爹,萬一給人發現我的真實身分,那我詐死的把戲不就白玩了?”


    那您老還“楓兒、楓兒”地直叫,難道不怕曝光?常如楓沒轍地聳了下肩。“不礙事啦!爹,我早對府里下人說過,您是我義父,任管家一職只是暫時;這親父是爹,義父也是爹,沒人會懷疑我那聲*爹*里是否另有涵義的。”


    “也對。”常言頷首,況且為了掩人耳目,他還留了一臉大胡子,應是沒人認得出才是。


    “對了,爹,您為什麼大清早找我這麼急?”


    “我……”想起來意後,常言臉色由紅轉青。“西荻國傳來消息,五皇子匡雲中……”


    “雲中回來了?”提起愛人的名字,喜悅浮上她嬌顏。


    常言為難地搖了搖頭。“西荻皇室發出告示,五皇子匡雲中于日前暴斃身亡,全國舉喪三日。”


    “怎麼可能?”血色自她臉上褪盡。“他明明說過會再回來的。”他的信還被她縫在繡荷包里,擱在胸口上,緩緩發散著令人安心的溫度,而他的人……居然死了。“我不信——”她推開常言,瘋也似地往外跑去。


    他不會死的,她相信他的保證,他說過會回到她身邊,就一定不會食言。


    “雲中、雲中、雲中……”那說他死亡的告示鐵定是謠言,她才沒那麼容易被騙咧!


    她要上西荻,她要去找他,生要見人、死要見尸,否則她絕對不信。


    她拚命地跑著,跑過長廊、跑過大廳、跑過前院、直跑出了常府。


    “啊!”迎面,一名乞丐與她撞了個正著。


    “小心。”對方扶住了她。“沒撞傷吧?”飛揚的嗓音好生熟悉。


    常如楓抬眼上望,筆直望入一雙透明澄澈的棕眸。“啊……”淚水滑下,卻被他盡數地舌忝吮入喉。


    “小姐,要買個夫婿嗎?”他對她眨眼,一邊不停地吻著她的淚。


    “雲中、雲中、雲中……”蟀首埋進他懷里,她哭得不能自已。


    “這答案是願意嘍!我很便宜,賣你一兩銀子就好。”他笑,高高地抱起她,不停地轉著圈圈。“我回來了,如楓,我回來了——”


    是啊!他回來了,教她等了足足六個月,他終于回到她身邊了。“雲中,我想你,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他拉扯著自己一身破衣與滿頭亂發。“你瞧,我想你想得人都憔悴如昨日黃花了,嗚……”


    “什麼昨日黃花?”她瞪眼,掙扎地下了地來。“明明是乞丐。”


    “呵!你也知道我很窮,沒錢買新衣打理門面嘛!”


    看得出來,他半年前離開她家穿的是這套衣服,半年後回來,穿的還是這一套。“回家吧!我讓人準備熱水給你梳洗更衣。”她拉著他的手,轉回常府。


    “與其先洗澡,你不如請人做頓好吃的,填填我餓得都扁掉了的肚子。”他說。“我可是連趕了七天的路,趕死十匹馬,才從聖山趕到你家。”


    “你去聖山干什麼?”那座山地形險惡、山路崎嶇,連當地獵戶都甚少有本領與勇氣入山一探耶!


    “當然是去找黃金啦!”


    “你找到黃金了?”


    “它一直就埋在聖山的山月復中,西荻國會耗去數百年仍不得其門而入,是因為它的出入口隱藏在聖山隔壁的烏扎山山腳下;誰能想得到,埋在聖山里的黃金,得從烏扎山去找?”


    “那你……不回去淘金嗎?”金礦耶!黃橙橙的金子誰能不動心?


    “怎麼淘?那條山路又窄又陡,我武藝未恢復,險些兒就走不到地頭,多虧四哥背我,否則我早摔死了。像那種礦山,沒有經過基本開發,根本無法進入,而要開發,就要錢、要技術、要人才,我們什麼都沒有,憑什麼跟人家去淘金?”


    “但我已將能夠助你淘金的人事物全寫在"上古異志"上,一並交給你啦!你只要去找,就一定可以找到。”


    “那已經不關我的事了。”他牽起她的手,湊近唇邊輕輕一吻。“我找到黃金,任務已了,要錢、要技術、要人才……那是哥哥們的事,他們得自己去找。我下半輩子唯一的責任只有你,我要娶你,跟你生很多、很多的孩子。”


    他不要黃金、寧可要她!怎麼有這麼傻的人?可是她好感動。“真的可以嗎?我們的身分……”


    “什麼身分?”他朝她眨眨眼。“我已經是個死人啦!死人還會有身分問題嗎?”


    原來那個死亡告示的真意是如此!“雲中……”她嘴才張。


    “哇!”一個驚天動地的尖叫倏然殺到;是常言,他手指匡雲中,身子骨抖得像要散掉。“你不是死了嗎?”


    “我當然死了啊!”匡雲中大笑。“我不學岳父大人詐死,變成一個沒有身分的死人,如何回來娶如楓?”


    原來死小子是在玩詐死把戲!真可惡,就會模仿,一點兒創意也沒有。“我答應你們成親了嗎?我絕對不會把楓兒嫁給你的。”常言從來就看匡雲中不順眼。


    “一個死人有什麼立場反對?”匡雲中搖頭笑著。


    “唔!”常言登時啞口無言。


    “何況如楓愛死我了,她一定會嫁給我的。”說著,匡雲中還故意扳起常如楓的下巴,一記火熱無比的親吻落上她的唇。


    “姓匡的——”常言全身發抖。“你竟敢在我面前親我女兒?”


    “更激烈的事你都看過了,現在再來大驚小敝,不嫌矯情?”匡雲中賊笑。


    “雲中!”常如楓喧叫,他絕對是故意挑釁她父親的,到底在想什麼?


    “我不準你們成親,絕對不準、不準、不準……”常言跳腳。


    “那怎麼辦?”匡雲中戲誰地轉向常如楓。“你爹不準我們成親,我要怎麼幫你生常家繼承人?”


    “誰要你生的孩子?”常言咆哮。


    匡雲中回他一記“你瘋了”的眼神。“親愛的岳父大人,我是男人,本來就不可能生孩子。”


    “是你自己說的。”


    “我說的是幫,不是我自己生,岳父大人,你年老耳背了。”


    “你敢說我老?”常言吹胡子瞪眼楮。


    “你們兩個夠了沒?”常如楓哀嚎,她是喜歡日子熱鬧些,但這樣也未免太熱鬧了。


    “事實勝于雄辯嘛!”匡雲中對著常言咧開一嘴白牙。


    “我殺了你,等我砍了你,你就不能搶走我女兒了。”常言氣瘋了。


    “等你犯了殺人罪被關入大牢里後,我不必搶便可以得到如楓。”匡雲中大笑。


    “雲中,夠了。”常如楓企圖阻止場面更加惡化。“爹,您也別再鬧了。”


    “听清楚了吧!岳父大人,如楓先叫我的名字喔!這表示在她心里,我的地位勝于你。”匡雲中樂得手舞足蹈。


    常如楓再也受不了地一記指骨頭敲上他腦門。“我爹得罪你了嗎?你這麼討厭他,非氣死他不可?”


    “冤枉啊!”匡雲中一臉無辜。“我很喜歡岳父大人的,否則誰要費那麼多唇舌與他說話?”


    常氏父女同時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怎麼他喜歡一個人,就愛要貧嘴氣死人家?


    常如楓想起他以前也很愛逗她,每天不把她逗得又哭又笑一次,似乎就活不下去似的,簡直是變態!


    “女兒,你要不要重新考慮一下?”常言指著匡雲中說。


    “的確得重新考慮。”常如楓點頭,轉身步離麻煩現場。


    匡雲中這才感到大禍臨頭。“不要啊,如楓。”他苦苦追在她身後。“頂多以後我不耍嘴皮子了,你可千萬別不嫁我。”


    她埋頭急行,故意不理他,誰叫他嘴賤,活該受罰。然後……等她覺得夠了,她再告訴他,她早愛死他了,今生今世非他不嫁,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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