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弄人的貝多芬  第二章
作者:董妮
    听到周姨描述雷因的狼狽後,水芝茵高興地哈哈大笑。


    “那個渾球,以為我無法行走就好欺負,看著吧!只要三天,我要他像條狗一樣地跪在地上向我求饒。”別的她不敢說,論到整人,活到二十歲,她從未遇到過敵手。


    “那個人根本不懂得護理知識,居然要我給小姐吃止痛藥,不知道止痛藥會妨礙傷口愈合嗎?”周姨大告其狀。


    水芝茵幾不可見地瑟縮了一下,老實說,那種深入骨髓的痛真的很恐怖,若非為了盡早痊愈,她早撐不過而偷吃止痛藥了。


    可她一定要再站起來,不只為了她自己,也為了她至愛的未婚未——林永杰。


    林家和水家是世交,林永杰大水芝茵三歲,從小就是她的偶像,她追著他,一路從國中、高中,到跟他考上同一所大學。


    在學校里,他是眾所矚目的白馬王子,能文能武、英俊瀟灑,不知擄去了多少芳心。


    曾經,她以為自己只能如同其它學姊、學妹一樣,痴痴地望著他,膜拜他走過的每一寸土地。


    想不到去年,水、林兩家談定了商業聯姻,她就這麼成了他的未婚妻。


    雖然他們之間還沒有愛情,但她有信心,只要給她機會,她會成為他最棒的妻子。


    林永杰也說了,願意等她成長,不管他們是為了何種原因結婚,他都會珍愛她一生一世。


    而訂婚後,他果然也如自己所言,嬌寵她有若無價珍寶。


    只是,人有旦夕禍福。在某次與他出游時,他們發生了車禍,他受到輕傷,當下就出院了;她卻撞斷了腿,臥床三個月,至今無法行走。


    奇怪,只是腿骨折斷,開刀接回後,應該很快就可以恢復啊!為什麼她就是動不了?


    她很迷惘、也很不安,害怕自己永遠都好不起來了,一個殘廢無論如何是配不上林永杰的。


    想象他另結新歡,而她卻得永遠坐在輪椅上,眼巴巴望著幸福遠離的模樣。


    她無法接受。她一定要再站起來,絕不輕易放棄這段難得的感情。


    後來周姨來了,說她是吃了太多止痛藥,才會影響傷口愈合;而又因為怕痛,她不敢輕易嘗試移動,才會一直好不了。


    周姨是護士,听說退休前曾當過某知名醫院的護上長,學、經歷都非常豐富。


    所以,水芝茵對周姨的話深信不疑,從此不再服用或施打任何止痛藥劑。


    盡避這讓她之後的生活宛若地獄,每天都痛得寢食難安,但只要能盡快好轉,再度回到未婚夫身邊,任何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而雷因,他居然妄想阻礙她的計劃,她一定要他好看!


    “周姨,你告訴王嬸,從今天起,不必再供應雷因吃的,他要吃飯,叫他自己想辦法去。”


    “沒問題。”水天凡為女兒安排靜養的別墅地處深山,周圍杳無人煙,距離最近的商店,開車也要一個多小時,倘若水家不供應食物,雷因的三餐可就成為大問題了。周姨很興奮,照這樣看來頂多兩天,雷因就會收拾包袱走人了。“我這就去。”


    “周姨。”水芝茵喊住周姨欲離去的步伐。“順便吩咐下去,將雷因的車子毀了,我要他走路下山。”


    “這招好。”周姨兩眼放出光芒,迫不及待執行小姐的命令去了。


    “雷因,我要你知道我的厲害。”水芝茵已經開始幻想雷因向她磕頭求饒的畫面了,那一定很精彩。


    她哪知道,雷因早將一派下人收拾得服服貼貼,如今的水家又豈輪得到她要威風?


    丙然,周姨興高采烈地離去,不到三分鐘,便垂頭喪氣地回來。


    水芝茵見她面色有異,奇怪地問︰“周姨,發生什麼事了嗎?”


    周姨垮著雙肩。“王嬸說接到老爺的命令,以後宅子里的事全听雷先生吩咐,誰敢不听他的話,就……”她比了個開革的手勢。


    水芝茵俏臉煞白。“老爸糊涂了嗎?居然這麼相信一個陌生人?”


    “不只王嬸,連小梅和那班守衛都說了,很遺憾以後不能再听小姐的話,因為他們不想被開除,請小姐原諒。”


    “哼!”水芝茵咬牙切齒。“姓雷的以為這樣就壓得住我?周姨,把電話給我拿來。有錢能使鬼推磨,我不信整不走他。”她準備召喚她的整人大隊了。


    水天凡的天威集團經營的主要是百貨業,與眾多客人接觸,發生紛爭是難免的。


    因此,集團內有專屬的律師和征信人員。


    既然是公司養的人,水芝茵自然有權力調動,只不過她通常只會委托他們干些整死人不賠命的惡作劇。


    比如裝在雷因房里的那些陷阱,就是天威集團征信人員的杰作。


    餅去,水芝茵曾利用他們順利趕走很多她看不順眼的人。


    想在水家工作,有兩點一定要注意。第一,不得對林永杰懷有不軌的企圖;第二,不能將她此刻的狼狽泄漏給林永杰知道。


    一旦違背,她立刻開除。若因有後台,父親不許她動的人,她就想辦法整得對方落荒而逃。


    反正水天凡就只有水芝茵這麼一個女兒,了不起罵她幾句,難不成還會打死她?


    水芝茵根本不怕,也就養成了益發驕縱的個性。


    只是她這回對上的雷因是只老狐狸,早就針對她可能會有的反應做出全盤規劃,設法防堵。


    因此當水芝茵猛然回過神來,發現她不只斷了內援,連公司的征信人員她都調不動時,她生活起居的一言一行,已全操控在雷因掌中。


    “這個該死一千遍的渾球!”她把電話狠狠地摔到地上。


    “還是不行嗎?”周姨恨到幾乎要爆了。“公司的人不能用,那……小姐,我們能不能花錢請外頭的人幫忙?”


    “當然能。”但前提得是,她的金錢沒被凍結才行。而以她和雷因初次交手的經驗看來,他應該是把她的一切後援都斷了。


    “小姐,那不如由我去找些人,要他們想辦法把雷因趕出去。”


    “那些人的薪水你付嗎?”


    “小姐不是有很多的零用金?”


    “我懷疑雷因會給我這個漏洞鑽。”對付非常敵人得有非常手段,急不得也。水芝茵擺擺手。“算了,這件事暫且放下,以後再說。我問你,今天杰哥有打電話過來嗎?”


    自從水芝茵受傷半身癱瘓後,林永杰就每天一通電話、三天一封信、一星期一束玫瑰,極盡所能地鼓舞她、嬌寵她。


    這三個月來,他不只一次要求見她。


    但她不願心上人見著自己落魄的模樣,總是嚴詞拒絕。


    她其實很怕日子一久,林永杰會失去耐性,另尋佳人去也。


    可幸好,他待她始終如一。


    這樣看來,上天待她還是不錯的。她雖然因為車禍而受苦,但這場意外卻讓她和心上人之間的感情更加堅定。


    日後,他們有這種患難之情做為基礎,相信兩人的婚姻一定會很幸福。


    “林先生打過電話了,他問,這個星期天可不可以見小姐?”周姨說。


    “不是告訴他,我不想讓他看見我丑陋的樣子,請他再等等嗎?就這麼迫不及待想見我啊?”她嘴里抱怨著,眼底眉梢卻是掩不住的春情。


    “小姐其實很開心林少爺的痴纏吧?”周姨跟她打趣道。


    水芝茵雙頰登時紅如火燒。


    哪個少女不懷春呢?尤其她的未婚夫還是個人見人愛的白馬王子,卻如此珍視著她,怎不教她心花朵朵開?


    雷因的長相實在沒什麼可贊之處,充其量只能用“憨厚”二字形容。


    加上他又不注重穿著,雖不至于衣衫襤褸,但也稱不上搶眼,因此多數人對他的第一印象都是——一個無害的好人。


    不過只要跟他相處上一天,所有人都食發現,雷因的個性差勁得很。


    他行事一絲不苟,嚴以律人、更嚴以待己。


    沒有人喜歡跟他一起做事,太累了,他要求完美的高標準,簡直不像人。


    除此之外,雷因也時常給人一種崇高、無法接近的感覺。


    而且沒有人知道,雷因其實有一項很大的缺點,那就是——有仇必報。不過他聲稱這是曠古絕今的大優點,代表他愛憎分明。


    雷因報仇的速度和手段,只可用“匪夷所思”四個字來形容。


    當他收到水芝茵的“來電”大禮後,三個小時內,他迅速回贈了一項超級禮品。


    深夜十一點,水芝茵在周姨的攙扶下進入洗手間。


    盡避行動不便,水芝茵還是堅持每天沐浴、敷臉、按摩並且自行處理生理問題……務必保持最佳狀態,希望在身體恢復後,能以最美麗的姿態見到未婚夫。


    而今晚,當她強撐著坐上馬桶,一股濕涼感在臀部邊緣掃動。


    她起初沒怎麼在意,受傷後,她下半身的感覺常常都怪怪的,她以為自己搞錯了。


    但那股濕涼感越來越明顯,她臉色逐漸發白,想起日前在電視上看到,有蛇出現在沖水馬桶里的新聞。


    這幢別墅位處深山,誰也不曉得會不會有哪位“訪客”突然秀逗,前來拜訪。


    她大叫︰“周姨——”


    以往水芝茵一進浴室,沒磨蹭兩、三個小時是不會出來的,周姨以為今天也會如此,所以她很快樂地溜到廚房吃宵夜去了,沒听見水芝茵的呼喚。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也不知過了多久,任憑水芝茵喊破嗓子都沒人理會,她越來越害怕。


    “來人啊!誰都好,快來個人……”最後,她終于忍不住猛力掙扎,翻滾著跌下了馬桶。


    幾乎是同一時刻,一根濕漉漉的羽毛掠過她眼前。


    水芝茵張大嘴,不敢置信地瞪著那根羽毛,剛才就是這玩意兒嚇得她三魂飛去七魄?


    她抖著手,伸向前去欣起馬桶蓋,那根羽毛立刻掉了下來。


    水芝茵的臉色由白轉黑。


    那是個很簡單的機關,用一個彈簧壓在一根羽毛上,固定在馬桶座邊,任何人一坐上去,羽毛立即彈起,搔刮著來人的臀部。


    它傷害了她一顆脆弱的少女心。


    水芝茵怒火沖天,想都不必想,整棟別墅里只有一個人敢對她干出如此惡劣的行為,那就是雷因!


    她從小受寵,家境富裕,幾乎是被捧在手心中長大,何時曾受過這樣的委屈?眼淚當下飆出眼眶。


    她想也不想,放聲大叫︰“周姨、周姨……”這一喊就是半個小時,嗓子都叫啞了,她還在喊。


    周姨再怎麼溜班也有限,二十分鐘後,她終于吃完宵夜回來,一听見水芝茵的叫聲,嚇得臉色發白。


    “糟糕,惹大小姐生氣了,往後還有好日子過嗎?”她忙不迭地沖進浴室,就見水芝茵狼狽地跌倒在地,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小姐,你怎麼摔倒了?”周姨才伸手過去想扶起水芝茵。


    水芝茵劈頭就給她一陣亂打。


    “你真可惡,居然丟下我一個人,我要叫爸爸炒你魷魚,你混蛋……”天曉得她剛才真是嚇死了。


    “別呀,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再也不敢了,你原諒我吧!”周姨拚命道歉。


    “你活該,我要叫爸爸讓你不能再當看護,你永遠也別想再找到工作了!”水芝茵氣極,口不擇言。


    “不要啊!小姐。”周姨表面上裝得恭恭敬敬,心底卻是不服的。


    但水芝茵沒發現,她哭都沒時間了,哪會注意到其它?


    她畢竟太年輕了,又嬌生慣養,以為世界就掌握在手中;憑水家的財勢,有什麼事是解決不了的?


    雷因對水芝茵的第一印象其實挺好的。


    他覺得她雖然驕縱任性,卻有很強的意志力,不輕易因為挫折而屈服。


    不過——


    “如果她再這樣不懂事,就算她生命力強過蟑螂,大概也活不了太久。”水芝茵浴室里的機關就是他設置的,他當然會躲在一旁偷看這場好戲。


    自然,他也瞧見了水芝茵與周姨之間的互動,注意到周姨怨怒的眼神。


    事實上,雷因打一開始就對周姨這個人非常頭痛,她是水家下人里頭最固執、最愛偷懶、又最喜歡倚老賣老的人。


    他若想在水家做任何改革,第一個要對付的就是周姨。


    只要能解雇周姨,對他為水芝茵安排的復健課程將會很有助益。


    但他絕不願讓周姨懷著怨恨離開,天曉得“恨”會讓人做出多麼愚蠢的事?


    他應該出面阻止水芝茵對周姨的護罵才對,可是……現在的水芝茵就像個潑婦一樣,凡人輕觸其鋒,等于找死。


    “還是算了,下回再說。”他喜歡跟女人玩游戲,但討厭跟她們吵架。


    他默默地挪動身軀,準備離開躲藏的衣櫃。


    砰!一個人從浴室里被推了出來,是水芝茵。


    周姨終于被她打得受不了,還擊了。


    雷因懊惱地閉上眼,他不想插手她倆之間的爭執,若讓人發現他半夜時分躲在女人的衣櫃中,就算有天大正當的理由也變成下流。


    可是,左瞧瞧周姨氣得扭曲的臉、右瞄瞄水芝茵無力掙扎的縴弱嬌軀;要賭水芝茵能在周姨的盛怒中殘喘多久……


    也許五分鐘都不到。雷因暗猜。


    他應該出面為水芝茵解圍的……只是應該,實際上……


    “你夠了喔!”怒火讓周姨全身發抖。“我也是人,不過領你家薪水繃口飯吃,沒理由讓你打著玩。”


    水芝茵恨恨地瞪著她。“你既然領了薪水,就應該做好工作,你讓我摔倒就是沒完成任務,憑什麼領這份薪水?”


    “了不起我給你扣錢嘛!你打什麼打?”她是來當看護的,又不是出氣筒。


    “你不是窮得要命,急著掙錢嗎?”


    “就算我再窮,也沒必要讓你當玩具打。”


    “我打你,就當抵銷你失職的過錯,不會再扣你薪水了,你還可以繼續賺錢,不好嗎?”


    打得她鼻青臉腫就叫好嗎?有錢人的觀念怎麼如此詭異?周姨惱得吹胡子、瞪眼楮。


    可當水芝茵振振有辭地問道︰“還是你寧可被扣錢,也不要挨打?那我讓你打回來好了,不過我要叫爸爸扣光你的薪水,哼!”


    有這種說法嗎?周姨還沒有反應,雷因已經先昏倒在衣櫃里了。


    水芝茵的確需要復健,不只是她那雙腿,她那顆裝滿奇思異想的腦袋也要重新教育啊!


    雷因終究沒有出面為水芝茵解圍。


    他發覺她非常需要再教育,也就任憑那對天才主僕去搞了。


    他一直在衣櫃里縮到清晨四點,水芝茵和周姨終于達成共識,水芝茵不再打人,周姨先前的失職就當抵了那幾拳,往後誰都不準再追究。


    她倆各自睡下了,雷因才躡手躡腳爬出衣櫃,全身的骨頭都僵掉了。


    下回要再玩,應該找個更舒服的躲藏地點才對。


    他邊呢喃著、邊捶腿捏臂,模出她的閨房。


    雷因離去後,整問房安靜得落針可聞,連空氣都是沉滯的。


    這真是太奇怪了,再怎麼樣,有人在的房間還是應該有點呼吸聲吧?


    但此時此刻,周遭卻似乎連水芝茵和周姨的喘息聲都消失了。


    一直到雷因的腳步聲完全听不到了,兩個大大的呼吸聲倏然響起。


    “呼,他終于走了。”這是周姨的聲音。“我剛才緊張得連呼吸都不敢。”


    水芝茵輕輕地睜開了眼,晶亮的黑瞳像是閃耀在天際的寒星,既冷靜又清澈,哪還有半分之一剛的天真?


    “小心點,周姨,說不定他還躲在門邊看呢!”


    “不會吧?”周姨迅速爬起身沖到門邊,拉開大門一看,昏黃的長廊被一片寧靜的氛圍所環繞。“一個人也沒有,小姐多慮了。”


    “是嗎?”水芝茵歪著頭想了一下。“但我總覺得他不是那麼好打發的人。”雷因重整水家下人懶散風氣的手段太霹靂,讓她印象深刻。


    “但這場戲是小姐發現雷因躲在衣櫃里偷看,臨時決定要演的,事前連我都不知道,要不是小姐突然附在我耳邊,叫我把你打飛出去,我還想小姐瘋了呢!事情發生得這麼突然,我們又演得如此逼真,沒理由他不上當。”易言之,不久前周姨與水芝茵間的爭執全是作戲,目的只有一個——降低雷因的戒心,讓他誤判水芝茵只是個被慣壞的驕蠻千金,而周姨則是名無知老婦。如此一來,她們要趕走他,或許就容易得多。


    其實一開始水芝茵並不看好雷因。一個長相土、舉止土、全身上下都充滿土氣的男人會有什麼能耐?


    她以為只要像過去一樣,多整他兩回,他自然會認輸走人。


    想不到他會還手,而且回得這麼快;對照之前他管束小梅和王嬸的方法,水芝茵不得不承認,這個叫雷因的,的確有兩把刷子。


    她決定不再正面跟他交鋒。


    她現在身體不好,可挨不得整,所以最好給他一個出其不意,來暗的,不信他不被整得神經衰弱,乖乖走久。


    “希望如此。”無論如何,這幢別墅里絕不能再多一個人,否則,怕她的秘密就要保不住了。


    “我也希望他趕快走。”周姨輕頷首。“可是小姐,剛才他躲在你房里不就是個大好機會了?我們盡可告訴老爺他居心不良,將他趕出去,何必勞心勞力編故事騙他?”


    “老爸如此信任他,哪這麼容易就趕他出去?”水芝茵低啐一聲。“怕只怕他舌粲蓮花,隨口幾句倒打我一靶,可就換我得不償失了。”


    “老爺會寧可相信外人,也不信小姐嗎?”


    “以前我敢保證老爸絕對會信任我,但現在……”水芝茵頹喪地望著自己無力的雙腿。“周姨,你覺得我老爸是個什麼樣的人?”


    “老爺嘛……他很能干、聰明、有毅力、行事狠……呃,應該說果斷,所以能把公司經營得這麼好。”


    “是啊!”水芝茵朝天翻了個白眼。“你想說狠辣就說吧!”


    “小姐……”周姨不好意思地搓著手。


    “事實上,我也覺得老爸滿無情的。”水芝茵垂眼嘆了好長一口氣。外人以為生在富裕家庭里是件很幸福的事,衣食無缺,要什麼有什麼。


    的確,在物質生活上,她是獲得了充分的滿足。但在這二十年的短暫人生中,她也見識到比一般人更多的競爭壓力。


    金錢和權勢不會平空掉下來,沒有相等掌握的能力,就算老天把一座金礦擱在你面前,你還是沒本事將金子開采出來花用,更遑論要維持財勢不衰了。


    水天凡的成功除了源自于他本身的能力和勤奮外,個性中的無情、狠辣亦佔了半數功勞。


    他很清楚如何為大局犧牲私情,從他用獨生女去換取商業聯盟就可以看出。不過在這樁利益婚姻中,水芝茵很慶幸地喜歡上了林永杰。


    可是如果她殘廢了,林家拒絕與水家聯姻,她又該如何是好?


    一個無法行走的女人是攀不上什麼好姻緣的。


    而水芝茵本身又不是什麼商業奇才,甚至,她根本不喜歡做生意。


    她很擔心,當某一天她變成一個無用的廢人時,父親會很干脆地舍棄她。


    因此,她絕不讓人看到她的弱點,絕不。


    周姨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想不到有錢有勢也是種悲哀,生命里到底有什麼東西是絕對的?


    她不曉得,不過她很清楚,水芝茵正在為她年輕稚女敕的生命奮斗。


    “放心吧!我會盡力幫你的。”


    水芝茵閉上眼,半晌,她長吁口氣。


    “放心吧!我沒這麼容易放棄的。”她不懂生命的真義是什麼,只是,她不想死,就算得一輩子坐在輪椅上,她還是想活著。


    這樣的想法是不是很沒用?


    但她真的還不打算離開這個世間,她才二十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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