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妻子和女兒又要為了他是誰而起爭執，沈達遠連忙打圓場。


    “歆歆，你剛剛不是說要去數數看有幾個芭比女圭女圭要住進女圭女圭屋嗎？你現在去數好不好?”他支開歆歆，免得她會再次激怒妻子。


    “好，我馬上去。”歆歆月兌下圍裙，可在她跑開之前，仍不忘對著宋可心說︰“他是爹地，為什麼你認不出爹地？！”


    沈達遠緊張地看著一語不發的宋可心，隨著她沉默的時間越長，他的一顆心就揪得越緊，緊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我希望以後你不要再出現在我們面前，至少在歆歆沒弄清楚你真正的身份之前，你不該再出現了！”她終于開口。


    她的話像一把利刃狠狠地插進沈達遠的心口。


    “可心，你不必在意歆歆誤將我認為是達遠──”


    “我在意，而且非常在意！”她大聲地打斷他的話。“我知道強迫歆歆面對喪父的事實很殘忍，但她會長大的，她不能一直活在幻想中！！”


    “也許不是幻想──”


    “你說什麼？”她眼神凌厲地射向他。


    “我可以是達遠的，我──”


    “夠了！孟杰，別再說了！”宋可心深吸一口氣，像是正強忍著極大的痛苦，“我說過，你不必為了達遠的死而負任何責任，這是意外，你更毋需對我和歆歆做任何補償──”


    “不是補償，而是我……”他咽了口口水，“我已不再是我了，以前我是孟杰，但現在我已經不是孟杰，我是──”


    “你該去看醫生了！”宋可心憐憫地看著他，“你並沒有完全恢復。”


    “我好了，我真的已經恢復了，而且我很正常！”他急急地為自己辯解。


    “你若真的正常，就不會說出這樣可笑的話來。”宋可心挺直脊背，以無比堅定的語氣說︰“請你現在就離開，我想過平靜的生活。”


    “可心，我──”


    “不要再說了，你走吧！不要再來了！”她下逐客令。


    “我──”他不肯走。


    “走！求求你快走！”她忍不住動手推他。


    “不！不要趕爹地走！”歆歆飛奔到沈達遠身邊，緊緊地抱著他。“爹地說過不會離開我的，媽咪，求求你別趕爹地走！”


    “歆歆，孟杰叔叔有自己的家，而且他還要上班，別做個不懂事的孩子。”


    宋可心試著想將歆歆拉過來，但歆歆卻倔強地揮掉她的手。


    “爹地，你又要開始工作了嗎？”歆歆以哀怨的眼神看著他，“我知道你努力賺錢是為了讓我可以吃麥當勞，那我不要吃麥當勞了，你可不可以陪我玩？你可不可以不要加班，早一點回家？”


    “歆歆！”沈達遠心中對女兒的愧疚更深了，他終于明白自己以前有多麼疏忽女兒的感受。“只要你乖乖听媽咪的話，我就答應你。”


    “那你下了班要快點回來，我們再一起完成女圭女圭屋喔！”歆歆依依不舍的說。


    “好，我答應你。”沈達遠點頭。


    宋可心因女兒純真的言語而感到心酸，但她卻不得不殘忍地開口打破她的幻想。


    “歆歆，孟杰叔叔以後會很忙，沒時間幫你做女圭女圭屋，你想要女圭女圭屋，媽咪帶你去買！”


    “不，爹地答應我會替我做女圭女圭屋的！”歆歆十分堅持。


    “歆歆，別跟媽咪頂嘴。”沈達遠深怕宋可心會遷怒在歆歆身上，決定先行離去。“我先走了，可心，你別怪歆歆好嗎？”


    “我知道該怎麼對她的，你快走吧！”她別開臉不看他。


    “爹地，早點回來。”歆歆不忘再次叮嚀。


    沈達遠在她的小臉上輕輕地吻了一下，然後大步地離去，原本堅強的表情在轉身的那一剎那完全瓦解。


    被自己的妻子趕離自己的家，這教他怎能不傷心、難過呢？


    然而，身後傳來歆歆依依不舍的道再見聲，卻又像是替他打了一劑強心針。


    不！他不該氣餒的，即使再怎麼辛苦，他都要堅持下去。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句名言並沒有在沈達遠身上得到印證。


    除了被妻子趕出家門的沮喪之外，他發現光是應付孟杰生前的那堆粉紅知已，就夠讓他一個頭兩個大了。


    “總經理，你的身體才剛恢復，不可以太勞累，我替你泡了杯人參茶，你快趁熱喝吧！”


    孟杰的貼身秘──白倩玉，就是令沈達遠感到非常頭痛的人物之一。


    “白秘，你怎麼還沒下班？”沈達遠看了一下手表，發現早已過了下班時間。


    “你沒下班，我怎麼能下班呢？”白情玉扭腰擺臀的來到他的身後，一雙柔荑搭上他的肩膀，輕輕替他揉捏一著。“你知不知道，听見你出車禍可把我嚇死了，我還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白秘──”他很快地阻止了她那擾人的雙手。


    孟杰向來喜歡跟女人調情，而他跟白倩玉之間的曖昧關系，在同事之間早已不是秘密。


    “現在下班了耶！你怎麼還叫我白秘?”白倩玉干脆一個扭腰，坐到沈達遠的大腿上。“你怎麼出了車禍後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你是不是還在為這次的意外而自責？沈董死都死了，人死不能復生，而且他死了，公司就完全屬于你一個人的，你應該高興才對啊！”


    白倩玉的話令他大為吃驚，好像他死了活該似的，枉費他平時還滿尊重她的。


    “白秘，我想我們之間的關系必須重新調整一下。”他有些嫌惡地將她推開了些。“這次的車禍讓我想改變自己。”


    白倩玉完全沒聘出他話中的玄機，還露出一副喜孜孜的表情。


    “你的意思是說你想定下來了？”


    “可以這麼說。”他現在是沈達遠，不是孟杰，所以，他會把孟杰過去的風流帳一並做個了結。


    “你終于決定要娶我了？”白倩玉又驚又喜，“我就知道你喜歡我，因為我們在床上那麼MATCH，你一定很想念我的身體對不對？以前你最喜歡在這里跟我，我們何不現在就──”


    “白秘，我想你弄錯我的意思了。”他十分反感地看著白倩玉大膽地在他面前賣弄風騷。“我的意思是說，我們之間結束了︱”


    “結……結束？”大概是過于震驚，白倩玉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你不是想跟我結婚？”


    “不是！”他已經有了可心那麼賢慧又美麗的妻子，怎麼可能會移情別戀?


    “你怎麼可以說變就變？！”白倩玉發出殺豬般的刺耳叫聲。“我做錯了什麼？難道你在住院期間又看上了別的女人？是不是醫院的護士？”


    “沒有其他女人，只是我想改變我自己。”他要對自己的婚姻忠誠，雖然他因為工作而冷落了妻子，但他對宋可心的愛至死不渝。


    “我不相信你沒有其他女人，你一定是在騙我！”白情玉使出女人哭鬧的本領，試圖挽回他的心。“你說過等你想定下來時，我將是你首先考慮的對象，你怎麼可以欺騙我的感情？”


    “白秘……”真是剪不斷理還亂，逼不得已下，他只能向她完全坦白．“我並不是孟杰，我是沈達遠，孟杰已經死了，我是借尸還魂！”


    “我知道了！”她恍然大悟。


    “你真的知道？”他很慶幸自己能找到知音，但下一秒鐘，白倩玉的話令他差點撞牆。


    “你一定是在車禍中撞壞了腦子，你要趕快去找醫生幫你檢查。”白倩玉想了一下，“我知道台大腦科有個權威，我現在就去幫你查詢他看診的時間。”


    “白秘，我──”


    不等他把話說完，白倩玉已經快速地沖出辦公室。


    沈達遠沮喪地嘆了口氣，果然，沒有人會相信他所說的話！


    因為不想回到那陌生的家，不想面對孤獨，沈達遠特地找來他和孟杰的死黨──李康明，一起到酒吧喝酒。


    “嗨！大帥哥，你終于想見我這個老朋友啦！”留著落腮胡的李康明大步地走向坐在一角的他。“你的氣色看起來很不錯喔！”


    “托你的福！”他淡淡的笑了。


    他跟李康明一向很談得來，因為他是個很實際的人，最重要的是，他也是個忠于婚姻的男人。


    “你這家伙真的是太幸運了。”李康明很率直的月兌口而出，“不過，我真是替達遠感到難過。”


    “是的。”他的確也替自己感到難過，現在所有的人都把他當成孟杰，他真怕自己這輩子就這麼被認定了。


    “你看見報紙的報導了嗎？”李康明突然問。


    “什麼報導？”他不明白。


    “警方懷疑這次的車禍並不是意外，而是謀殺！”李康明一臉神秘地說。


    “什麼？”他十分吃驚，由于他一心想著要如何贏回宋可心的心，根本沒去注意其他的事。


    “我就知道你沒看報紙，所以特地剪下來給你看。”李康明邊說邊將剪報拿給他。


    報紙除了大篇幅報導他們這次車禍的經過之外，還大膽地推測這次的車禍不是意外，而是蓄意謀殺，幕後的主使者可能就是這次在工程招標中輸給他們的黑道老大。但令沈達遠感到最震驚的是，警方也把他……不，是孟杰，列入調查的目標之一。


    “這怎麼可能！”他說什麼也不相信跟他親如兄弟的孟杰會有謀殺他的念頭。


    華康明聳肩，“很多人都不相信你能在這麼嚴重的車禍中死里逃生，所以就妄加揣測。”


    “這簡直太荒謬了！”他憤怒地將剪報揉成一團，扔到煙灰缸內。“如果今天死的是孟杰，那大家不就說是我謀殺他的？”


    “嗄？你說什麼？”李康明听出他話中的語病。


    “呃……沒什麼！”他這才驚覺自己剛剛說溜了嘴。


    “阿杰，你看起來怪怪的，是不是還沒有完全康復？”李康明關心的道︰“你應該好好地休養一陣子，不該這麼快就開始工作。”


    “孟……達遠已經死了，公司只剩下我一個人，如果我不快點回工作崗位，公司的營運可能會出現問題。這間公司是我們的心血，我不會讓它倒閉的。”


    不過，他不會再重蹈覆轍，除了工作之外，他會將大部分的時間留給可心和歆歆，因為她們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