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有情爺  第五章
作者:杜默雨
    梧桐葉枯,風雪吹過,京城經歷一場春日沙塵的侵襲,一年過去了。


    朱翊錚和嬋媛果然有一個很好的開始,他們像是一對恩愛的夫妻,空閑時一起到城外騎馬奔馳,或是在院子里比武切磋,更多的時候,他依然喜歡握著她的手,靜靜地坐著沉思。


    他現在每天進宮協助處理奏章,日子變得十分忙碌。太子一天不立,臣子們的上就一天不斷;而苛捐雜賦日重,不免也有臣子仗義執言;遼東軍情多變,女真人蠢蠢欲動,各地民變頻傳,如何運籌帷帳,在在都令他傷透腦筋。


    惟一不操心的,就是在宮中享樂終日的皇兄了。


    這天夜里,朱翊錚送走幾個秘密拜訪的大學士,他們知道他直接參與奏章朱批,三不五時就來找他,闢室密商國事。


    有點累了,但他還是想見她。


    “王爺,”嬋媛丟下手中的本,主動拉起他那厚實的手掌,一起坐了下來。


    “我坐坐,你看你的吧!”


    他靠上軟墊,握住她的右手,隨即陷入了長長的沉思之中。


    嬋媛不敢吵他,每天睡前,他總是要來這麼一段“每日一思”,她早已習慣讓他拉著手,更喜歡偷看他那沉靜深刻的側臉,偷聞他的氣味。


    不過今天沒空偷看他了,這本小說真好看耶!她看到白骨精出來害人,豬八戒借機報復,向師父誣告師兄殺人,讓唐三藏誤會孫悟空,開始念起緊箍咒。


    真是豬八戒!嬋媛看得義憤填膺,不覺握緊了拳。


    再看到紅孩兒惡行惡狀,她也握緊拳,要是生出這樣惡劣的孩兒,她一定先把他敲死,免得把自己氣死。


    然後,孫悟空三度向鐵扇公主借芭蕉扇,偏偏牛魔王又出來搗亂,她看得著急了,拳頭又握得死緊。


    嬋媛沒有注意到,她緊握的拳頭,一次又一次地讓朱翊錚拉開五指,再輕輕地撫平了。


    “你在看什麼?”


    “是西游記。”她拿起了本封面給他看。“這是鋪賣得最好的小說,府里的家丁正好幫我搶到最後一本耶!”他望看她愉快的微笑,不覺也笑了。


    “王爺要看嗎?我借你看,我正好看到孫悟空大戰牛魔王這一頁,他們本來是拜把兄弟,可是牛魔王不肯借芭蕉扇給孫悟空,孫悟空為了保護他師父走過火焰山,到西天去取經,不惜兄弟反目……”


    朱翊錚搖搖頭,握著她的柔軟小手。“我沒空看。”


    嬋媛見他劍眉微鎖,心事重重,想必又是朝廷大小雜事讓他操煩,她忽然覺得他只是一個平凡的血肉男人,不再是那個深不可測的五王爺。


    他看似冷淡,不多話,惟有兩人獨處時,由他輕撫她手掌的動作中,她可以察覺他內心若有似無的柔情。


    她還是不太了解他。他除了拉她的手,不會隨便踫她。


    或許,他在外面仍有其他的男人吧!她又如何和男人吃醋?


    隨著日子的經過,她愈來愈困惑,不知道是否他待她好,所以她慢慢喜歡上他;還是因為他本來就是她的夫君,所以她自然而然喜歡他。


    總之,她真的是喜歡他了。


    “王爺,這麼晚了,您早點去休息。”


    “我坐在這里,就是休息。”


    “前兩天我進宮向太後請安,遇到鄭貴妃,她問我,為什麼還沒有生小王爺?”她低了頭,臉蛋微紅。


    “你在勾引本王嗎?”朱翊錚眉一挑,聲音溫柔而低沉。


    “沒有啦!”被他握住的手好像燃燒了起來,嬋媛忙抬起大眼,輕眨一下。“王爺說進宮有什麼事,都要跟您報告,臣妾我……我只是在說明事情而已。”


    “很好,那你怎麼說?”


    “我說,是巨妾無能,不會生小孩。然後,她就用帕子包了這本給我。”她滿臉通紅地從軟褥下面抽出一本小。“我看了一頁,就不敢再看了。”


    他接過一翻,冷笑一聲,原來是閨房情趣的圖畫刻本,他站起身,走到桌前以燭火燒了。“你年紀小,不要看這種。”


    嬋媛以手拍拍自己燒紅的臉頰,再打開一扇窗戶透氣,幸好他把燒掉,不然她藏著也會臉紅心跳。


    “鄭貴妃還說什麼?”


    “她說即使王爺不喜歡女人,可是你一定要趕快生個兒子,這才能鞏固王妃的地位,就算王爺再娶妾,也不怕地位動搖,而且將來母憑子貴,老了才有福氣。”


    “哼!她在說自己吧!”他走到她面前,看那暈紅未褪的羞靨,硬生生抑下了他的男人沖動。“你知道我是不要兒子的。”


    “臣妾明白。”不知為什麼,嬋媛還是有點失望,既然結成夫妻,不就是要生兒育女嗎?如果沒有兒子,等到年紀大了,會不會很寂寞?


    “沒有兒子,你還有我。”他像是猜透了她的心思,輕輕揉了她的發,再拉起她的手坐日長榻。“你不要管鄭貴妃的話。這麼久以來,你也該明白她的心機了。”


    “嗯,她就是要自己的兒子當太子。她還一直要我鼓吹王爺,要您向皇上說常洵的好話,我就回了鄭貴妃說,王爺不太理我,我沒有機會和王爺說話。”


    “聰明!”他忍不住又揉了她的發,注目那慧黠明亮的大眼,似乎……不再那麼稚氣了。


    “我本來就很聰明!”嬋媛得意了,圓睜大眼,故意握緊拳頭,在他面前搖了搖。“王爺過去不了解臣妾,以為嚇唬人家就可以讓我听話,這招是沒用的。”


    她又變得稚氣了,唉!她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長大呢?


    “我早就不唬你了,你這丫頭還記仇?”


    “王爺,人家不是丫頭啦!”嗚!為什麼她喜歡的晉哥哥和王爺都小看她呢?


    他捏了她的掌心微笑道︰“琥珀每天早上來換床單,鄭貴妃想要怎麼胡猜胡說,就讓她去吧!”


    “王爺既然說琥珀是鄭貴妃安排的細作,為什麼不趕她出去呢?”


    “兵不厭詐。”朱翊錚笑道︰“他們既然想知道本王的一舉一動,就讓他們看個過癮,如果一下子把府里所有的細作趕出去,恐怕是打草驚蛇了。”


    “還有其他埋伏的人?”嬋媛大驚。


    “二十個親王侍衛里面,有三個是李太後派來的,五個是潞王哥哥安插的,真正能夠貼心信任的,只有追魂和他教出來的六個人。管家老周是皇兄的心月復,至于府里有多少家丁幫老周賣命,我就不知道了。”


    “這麼多人!”嬋媛無法相信,過去近兩年的時間,她竟是處在一個暗潮洶涌的環境中。“王爺為什麼不把他們遣走呢?”


    “他們都是恩賜的、賞賜的,我能不接受嗎?”他苦笑著。


    “難怪當初王爺要懷疑我,對我那麼凶了。”嬋媛不解。“為什麼他們要監視王爺呢?”


    “監視、牽制,或警告的意味都有吧!我有武功,太後非我生母,不免怕我謀奪皇兄權位;潞王妒忌我留在京師,位高權重,怕我在皇兄面前說他壞話;而皇兄天性多疑,不管是誰的府中、宮中,他總是要擺上一兩個耳目。”


    “你們姓朱的真可怕。”嬋媛終于明了他深沉冷漠的原因了,同樣是血親,卻是如此猜忌提防,任誰都會把自己的心門緊閉起來啊!


    “你說,我還有家人嗎?”他的眼眸又變得冰冷無情,雖不再喜怒無常,卻是兩泓結凍的寒潭。


    “臣妾是王爺的家人。”她轉身面對他,篤定地望定他。


    兩人在對望中,他的冰冷瞬間融解。


    “沒錯,你是我的家人,我的妻子。”他握緊她的手,柔聲地重復她的話。


    既為結發夫妻,當一世相隨。突然之間,嬋媛明白姐姐說的那句話。


    要嫁給我喜愛的人——


    喜愛他,就願意陪伴他。他喜,與他同樂;他怒,為他平息;他愁,為君解結……他待她以心、以誠,她也要以同等的情義回報他。


    無論貧賤富貴、禍福安危,她永遠是與他相伴一生的妻子。


    即使他喜歡男人……即使他不會愛她……


    “王爺,你處境這麼復雜,為什麼都不告訴我呢?”


    “我本來也不想說的,今晚不知怎麼的,就說溜嘴了。”他輕輕笑著,眸子裹是無盡的疼惜。“我不想讓你擔心。你放心吧,你想出門,我一定陪在你身邊。如果我不在的話,你就盡量待在這個院子里,追魂會保護你和喜鵲。”


    “王爺,我不要被保護,我們為什麼不離開京城,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到一個沒有人會猜忌你的地方。”


    “我曾經自請封地,可皇兄不應允,他也想看住我。”


    “那不要管那些立太子、國計民生的事了,你本來就可以不管的。”


    “我可以不管嗎?”他的語氣執著而堅定。“你爹也在遼東守護天朝,他能不管嗎?朝政亂七八糟,內宮爭斗不斷,皇兄不管,但我有良心,我能不管嗎?”


    “我……我什麼都沒辦法幫王爺……”嬋媛泫然欲涕,她今天真正認識五王爺朱翊錚了,果然是她錚錚鐵骨、憂國憂民的好夫君呵!


    “有什麼好哭的?”他為她抹去了眨下的淚珠,又搖頭笑了。“我一直在等你長大,可你還是像個孩子一樣。”


    “我已經二十一歲了。”她大聲抗議著。


    “不對,看起來像十八歲。”他捕捉到她一絲驚惶不安,忽然又想逗她了。


    “我……臣妾我……真的二十一歲了。”


    “這麼喜歡變老?等你八十歲的時候,就想說自己十八歲了。”他伸手將她擁抱在胸前,兩人雙眼相距不及盈尺。嚇!他的眼楮怎麼也那麼大?那兩丸黑星,又深又遠,而目瞪口呆的她,也映在黑星里頭……他又在她臉上吹氣了,她想掙扎,可是他那寬厚的胸膛困住了她,濃厚的陽剛氣息包圍著她……不行!快逃!


    “王爺……該睡了。”


    懊死!又來誘惑他了,他閉住氣,不敢再聞她身上的香氣,坐直了身子,稍微離開她清純甜美的臉龐。


    細細地審視她,思考著,該在哪里落下他的情意?


    癌首吻了那忘記眨動的眼皮,左眼、右眼,再在眉心久久停留。


    他是想要她,但還不到時候。


    “好了,你也該睡了,不要煩惱其他事。”


    “王爺……”她拉住了他,雙頰酡紅,眼眸迷醉。


    “想我陪你睡覺嗎?”


    “沒有……”她的臉一定變成一只紅柿子了,或者,全身已紅得像燙過熱水的熟蝦子。她抓起榻上的本,低下頭不敢看他炯亮的眼眸。“這本西游記,其實是臣妾買回來給王爺看的,您心情煩躁,看了可以解憂,或許,也可以幫您想通一些事倩……”


    好個心思聰穎的女子!她一直是想幫他的吧!


    “好,我就听王妃的吩咐,好好拜讀這本小說。”他接過本,微笑點頭而去。


    夜靜更深,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柔情蕩漾在房里,也蕩漾在嬋媛的心里。


    她確信她真的愛上他了——


    這日下午,朱翊錚忙里偷閑,換上普通平民服飾,偕同換穿男裝的嬋媛,各乘一騎,並轡來到西郊散心。


    跑上一段路之後,兩人放緩了馬匹腳步,靜心欣賞風景。


    兩個侍衛跟在後面百余步的距離,除非是莫追魂陪同,否則沒有人知道這個俊俏少年就是王妃。


    芳草萋萋,青山茫茫,嬋媛想到遠在關外的父親,還有行蹤不明的姐姐和晉哥哥,不覺黯然垂首。


    “你今天不開心?”朱翊錚問著。


    “沒有。”嬋媛發現他早就不連名帶姓喊她“楊嬋娟”,跟她說話時,眼神總是格外溫柔,不像他面對王府其他家丁一樣冷淡。


    “你在擔心楊晉?”他知道他們不是血親,每次想到還是會吃味。


    “他離開兩年了,總是會叫人擔心思念。”


    “我和潞王哥哥三、四年沒見面了,我也不會想他。”


    “那是你們朱家親情淡薄,有了天下,封王賞地,各人只想鞏固自己的權位,誰還顧得了父子兄弟之情?”嬋媛直言無諱。


    朱翊錚不以為杵,他就是愛看她有話直說的神情,反而是兩人夜間獨處時,她倒變得別扭無語了。


    “你們一家感情很好?”


    “嗯。”嬋媛望看蒼茫原野,想到往事。“只要楊晉在家,像今天天氣這麼好,不冷也不熱的時候,我們就會帶姐……妹妹出來,我騎一匹馬,他抱著妹妹,騎另一匹馬,我們一起奔跑,追逐落日,直到太陽下山才回去,大家都很開心呢!”


    她的笑容有些寂寞,因為那些日子再也不回來了。


    “那我陪你一起出游,你開不開心?”


    “我也很高興的,王爺知道我悶,就帶我出來走走。”她水靈大眼眨動著,像是流水冷泠,輕訴心語。“王爺對我很好。”


    朱翊錚心頭一熱,那嬌柔模樣讓他倍加憐愛。“你不像新婚時候那麼凶了。”


    “是王爺凶,我才凶啊,”她低了頭,聲音很低。“後來你對我好,就像爹、楊晉、妹妹對我好一樣,我當然也對你好了。”


    這些日子來,朱翊錚才真正體會到“家”的感覺,也深刻明白家人、親人的意義,那代表的是無可分割的親密與情愛呵!


    他策馬趨近她身邊,想與她親近些。


    “說到你妹妹,我記得她十八、九歲了吧?怎麼還不嫁人?”


    這個妹妹就是她自己呀!嬋媛趕忙道︰“她要等爹日來,讓爹作主。”


    “我還沒見過你的妹妹,改天帶她過來,讓我問問她喜歡哪一家的公子,五王爺出面說媒,人家總不能拒絕吧?”


    “這……我妹妹很害羞……王爺的意思,臣妾代為轉達便是。”


    他看她微紅的臉頰,輕笑道︰“她有你害羞嗎?”


    “她……她真的很害羞……王爺要她出來,她一定不肯出來見王爺的。”


    “還是讓我這個姐夫幫她物色對象?朝中有幾個大臣的公子都不錯……”


    “不要!”嬋媛捏緊了馬韁,有點慌張,有點羞澀,大眼眨了眨,濃濃的睫毛掩住了她的心思。“她說,她有一個很喜歡、很喜歡的人,她不會隨便嫁人。”


    朱翊錚深深地望著她,看到她因緊張而握拳的手,不由得伸手拉了她一下,輕輕撫平她的不安。


    後面兩個侍衛看到這一幕,交換一個心知肚明的眼神,唉!五王爺的斷袖之癖真是嚴重喔!


    朱翊錚可不管別人的目光,他有時候刻意不帶莫追魂出來,一來是想讓莫追魂有時間和喜鵲相處,二來也要讓那些監視他的人知道,他還是不喜歡女人。


    他不願意別人侵擾她的生活,為了讓她避開無所謂的籠絡和邀約,他只有讓人以為他不喜歡王妃,這樣一來,那些小人才不會在她身上下功夫。


    近來鄭貴妃對她冷淡許多,就是他計策成功的最好例證。


    “喂!前面讓讓!”


    幾個凶狠的男人大聲嚷著,一大隊車轎從後頭熱熱鬧鬧地走過來,看那陣仗,幾乎是王公貴族的排場了。


    大明有令,皇室和各級官員的車轎行止,各有不同,不可逾越。然而來人聲勢浩大,馬車裝飾豪華,軟轎瓖金飾玉,朱翊錚想不出還有誰能如此招搖氣派。


    “前面騎馬的,快讓開!柄舅來了,誰敢擋路就打死!”


    柄舅?朱翊錚冷笑一聲,今天他是老百姓,他不想和那個人打照面,于是扯動韁繩,主動退到一邊去。


    “王……”嬋媛想要問。


    “別說話。”他低聲說著︰“是鄭貴妃的弟弟鄭國泰。”


    偏偏鄭國泰在車里模膩了身邊的女人,正掀開簾子吹風納涼,看到道旁兩匹駿馬,他暗贊一聲好馬,再瞧見皇族專用的描金鞍轡,他吃了一驚,視線再往上移,就清楚看見馬匹上那位俊逸挺拔的人物。


    “停!停!”他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跳下車子,跑到朱翊錚馬下,一骨碌地跪下道︰“臣鄭國泰叩見五王爺。”


    人都滾到眼前了,朱翊錚只好擺出笑臉,躍下馬匹。“國泰兄快請起,今天本王微服出游,就是想玩個痛快,你這麼一嚷,倒壞了本王的興致了。”


    “五王爺,是臣的罪過啊!”鄭國泰卑躬屈膝,擺出一張奴顏。“這一聲國泰兄,叫臣承受不起啊!”


    他父親鄭承憲因鄭貴妃而封為都督同知,鄭國泰什麼官餃也沒有,竟然敢口口聲聲自稱為臣。朱翊錚心中縱有不屑,但他沒有點破,仍是笑道︰“國泰兄,怎麼今天好閑情,也來這邊郊游了?”


    “唉!我哪有五王爺清閑?我才說要到西山賞楓,七個妻妾就要跟著過來。”鄭國泰無奈地一指龐大車轎隊伍,笑嘆道︰“若旁人見了,還說我鄭國泰充闊氣擺場面,五王爺您看了就明白,有這麼多女人小孩,不得不拉這麼長的車隊呀!”


    都是他的話!朱翊錚覺得厭煩,轉身拍了拍馬身。“那就不打擾國泰兄,你們一行人回去,恐怕又要花上好幾個時辰了。”


    “讓五王爺笑話了。”鄭國泰趕忙還禮,看見站在王爺身後的少年,頓覺他車中的美人有如糞土。


    從來沒見過如此俊美秀氣的少年生!這等天下難得的絕色,恐怕不只女人喜歡,連男人都喜歡了。


    鄭國泰涎著臉問道︰“五王爺,可否引見這位公子?”


    “他是本王府里的客人,盤桓兩天就要回鄉,你們不必認識了。”


    呵!五王爺很緊張這個俊扮兒喔!


    鄭國泰早就听說,五王爺近來常和一位俊俏少年騎射于郊外,如今親眼目睹,果然這位少年欺霜賽雪,是五王爺的最愛啊!


    “真是可惜啊!他日這位公子若有空來京師,務請到鄭府一敘。”鄭國泰打拳抱揖,猛向俊俏哥兒拋“媚眼”。


    嬋媛礙于情勢,只得點頭為禮。


    朱翊錚蹬上馬鞍,向她以目示意,她亦隨之上馬。


    “國泰兄,你們慢慢走,本王還要再四處看看。”


    “臣恭送五王爺!”


    待朱翊錚馳騁一段路程之後,嬋媛回頭望看大批車隊揚起的滾滾黃沙,掩嘴笑道︰“鄭國泰好像豬八戒,貪圖享受,又。”


    “以後我們還是少出來,你長得太好看,扮成男人依然引人注目。”方才鄭國泰看她的神情,讓朱翊錚很不是味道。


    “這樣啊?不出來會很悶耶!”嬋媛模模自己的臉蛋,不覺得他是在贊美她。“那以後我在臉上涂灰,畫兩道刀疤,貼上假胡子。王爺,這樣好嗎?”


    朱翊錚笑道︰“別人還以為我帶個小土匪出門,會笑五王爺品味變差了。”


    不知道他喜歡怎樣的男人?嬋媛忽然覺得有些落寞。


    “對了,你提到豬八戒,你借給我看的西游記,我快看完了,的確是一部很有趣的小說。”


    “王爺,你說孫悟空笨不笨?他明明可以呆在花果山當他的美猴王,何必辛辛苦苦跟唐三藏去取經呢?”


    “是有點笨,他有福不享,卻是搏命操勞,幾次出生入死救師父,唐三藏卻常常誤會他,還有那只豬八戒自私自利,又愛和他作對,真是內憂外患,氣也氣死了。”


    “可他還是忍了下來,一路對抗妖魔鬼怪,就是要到西天取得真經。”


    “沒錯,唐三藏耳朵軟,易輕信饞言,個性也懦弱無能,但他代表的就是真理,是佛法正統,所以孫悟空一定要保護他到西天取經。”


    “王爺,您說這世上還有孫悟空嗎?”她的明眸大眼有著慧黠靈光。


    “我雖然不會七十二變,但也懂得護衛正統。”


    常久以來,懸岩心中的太子之爭,他似乎有了脈絡可尋。


    他不為任何後妃,也不為他的皇兄,而是為了祖先傳承下來的大明江山。帝王後妃皆可易人,惟獨國本不容動搖。


    “當孫悟空很辛苦喔!”


    “雖辛苦,但心安理得,以後還能修得正果。”他綻出一抹篤定的微笑。“小丫頭,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不是小丫頭啦!”嗚!虧她循循善誘,費盡心思想要解開他的心結,他不道謝也就罷了,竟然又叫她小丫頭!“小丫頭就是小丫頭,在我眼中,你好像很難長大。”


    “王爺!你討厭!”嬋媛噘起小嘴,雙腿夾緊馬肚,縱馬而走。


    “丫頭,等等!”朱翊錚大喊一聲,也是笑容滿面地向前追去。


    遠遠落在後頭的兩個侍衛忙了起來,趕緊跟上王爺,兩人又是大搖其頭,五王爺竟然喊那個俊俏少年為丫頭,這……五王爺沒救了!——


    御花園里,海棠滿園,丹桂飄香,萬歷皇帝正和朱翊錚飲酒閑聊。


    今天皇長子常洛也在場,朱翊錚明白,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常洛背了太祖皇帝寫的“皇陵碑”,皇帝只是喝酒看宮女,並沒有很認真在听。


    一篇背完,皇帝已經喝得面紅耳赤。“老五,你說常洛孩兒背得好不好?”


    “回皇兄,嫻熟無誤。可見常洛已將太祖打下江山的功績謹記在心,將來為王為帝,亦能體會創業惟艱,更能以蒼生百姓為顧。”朱翊錚小心地說著。


    “為帝?”皇帝眉毛抬起,喝退了所有的太監宮女。“你們統統走開,五十步之內,朕不要看到人。”


    “請父皇安生休息,兒臣告退。”常洛行禮離去,態度恭謹,誠惶誠恐。


    “老五,朕今天找你來,就是想听你的意見。”皇帝歪在榻上,眉頭打成死結。“前天皇太後又問起這件事,朕都快被煩死了。”


    “皇兄是指立太子一事?”


    “就是這件事啊!”皇帝一面說著,一面拿長針挑蟹腳。


    朱翊錚很識趣地接過那那只螃蟹,為皇帝剔出蟹肉,笑道︰“皇兄把宮女趕走了,這等小事就讓臣弟代勞。”


    “對啊!從小你就是幫朕跑腿做事,張居正那老頭要朕寫文章,你就幫朕寫,太後要罰朕,你還會替朕頂罪。”皇帝說得開心,眉飛色舞。“那年祭天,朕差點被人暗算,幸虧有老五你替朕挨上一刀,否則朕就到皇陵見祖先了。”


    也就是挨那麼一刀,朱翊錚才得以晉封親王,否則他只是一個無名宮女產下的皇子,皇兄不過把他當玩伴罷了。


    “臣弟侍奉皇兄是應當的,也願為皇兄分擔解憂。”他送上一碗的蟹肉。


    “那就說說你的看法,你覺得常洛和常洵這兩兄弟怎樣?”


    “恕臣弟直言,常洛少年老成,知達禮,但是優柔寡斷。而常洵活潑聰穎,反應敏捷,卻嫌躁動輕浮,兩位皇子皆有其優劣之處。”


    “若說要當皇帝,當然是要腦筋聰明的。”皇帝沉吟了一會兒。“老五,你說常洵可以嗎?”


    看來皇帝心里早有答案,朱翊錚不動聲色。“皇兄寵愛常洵,朝廷皆知,常洵聰明伶利,一定能夠體貼父親心意,將來繼承帝位,必能傳承皇兄的施政作為,對于安定天下、推動朝政也有好處。”


    皇帝笑眯眯地說︰“那你也是屬意常洵當太子了?”


    “即使臣弟屬意,外面那群臣子卻不同意啊!”朱翊錚切中話題。“自大明立國以來,皆以嫡長子為皇太子,若皇兄逆勢而行,恐怕會動搖臣民信心。”


    “朕也不是長子啊!朕是老三,常洵也是老三。”


    那是老大、老二早夭呵!朱翊錚暗自冷笑,表面上仍是很冷靜地分析︰“皇兄的難處,臣弟明白,這也是皇兄久久不能下決定的原因。”


    “唉!常洵是比較好啊!”


    “皇兄愛護常洵,但愛之適足以害之,若貿然立常洵為太子,恐怕朝臣反對聲浪更大,時日久了,說不定皇兄又要改變心意,這一立一廢之間,不是害了常洵嗎?而且太後喜歡常洛,立了常洵,慈寧宮那邊也難以交代,為今之計……”


    “怎樣?”皇帝吃了滿口蟹肉,睜大眼準備听答案。


    “誰也不立。”


    “啊?”


    “皇兄可以分封諸子為王,兩位皇子有了親王名義,言行舉止就要更加謹慎端莊,過個幾年,兩位皇子年紀稍長,皇兄可以查考他們的生活和學問,屆時大臣親眼目睹,口服心服,皇上要立常洵為太子,他們就無話可說了。”


    “可萬一常洵表現不好,怎麼辦?”


    “皇兄怎麼對常洵沒信心?”朱翊錚笑道︰“不然直接就立了常洛當太子,息事寧人。”


    “不行!朕答應鄭貴妃的。”


    朱翊錚故作為難狀。“那麼……臣弟才智有限,還是等皇後生出兒子……”


    “她要能生,早就生出來了!”皇帝嗤之以鼻。


    朱翊錚和幾位朝廷重臣反復密商,就是等待適當時機提出這個方案。既可順了皇帝的心意,也賭上未來數年的光陰,向皇帝和天下證明,頑劣的常洵絕對不是太子的最佳人選。


    皇帝慢慢扒完蟹肉。“封王這個主意倒是不錯。老五,你早就想過了吧?”


    “臣弟見皇兄心煩,偶爾也會思考一下,所思所想,全為皇兄,絕無偏袒哪一位皇子。”


    皇帝目光一沉,隨即露出慣有的笑容。“還是兄弟好談心,朕每次到幾個妃子的寢宮,全被她們吵得睡不好覺。哎!真想念我們小時候一起在宮里玩耍的日子。”


    “皇兄想找臣弟,臣弟隨時奉旨入宮。”


    “嘿!听說你最近收了一個美少年,哪天帶來給朕瞧瞧?”


    “這……”朱翊錚心頭一突,是萬萬不能帶她來啊!


    “等你玩膩了,再帶過來吧!”皇帝自以為看出他的心思,又笑道︰“你要玩男人女人都好,好歹先生個兒子……”


    前面假山傳來騷動,幾個太監緊張地道︰“貴妃,萬歲爺有令,不得打擾……”


    鄭貴妃哪管太監的阻擋?她蓮步輕擺,嬌滴滴的嗓音喊了過來︰“萬歲爺,您瞧,這幾個太監竟敢擋臣妾,是不是該換了?”


    皇帝眯起眼看她的愛妃,笑顏逐開。“誰敢惹你,先打了再換。”


    “唷呵!五皇叔也在這里啊!”鄭貴妃一就跌到皇帝的懷里,根本不管朱翊錚的冷眼相對。


    “見過貴妃娘娘。”


    “萬歲爺您瞧您這個五弟,不喜歡女人也就罷了,總不成看到臣妾也給人家臉色看嘛!”鶯聲燕語,頓時逗得皇帝全身無力。


    “五弟就是長得這張臉,你叫朕怎麼辦?”


    “五皇叔長得像她娘親吧?唉!大概是姿色不好,這才無法封妃。”鄭貴妃斜睨朱翊錚,嘴角撇下一個諷笑。


    朱翊錚隱藏忿怒,仍是笑道︰“這件事還請皇兄作主了。”


    皇帝早就開始模起鄭貴妃的身子,含糊不清地答道︰“都快三十年前的事了,老五你去找記事內侍問清楚,朕再給你娘親追封吧!”


    早就問不出來了,朱翊錚還是起身謝恩。“謝皇兄,臣弟告退。”


    “五皇叔啊,你再坐坐嘛!”鄭貴妃的嗲聲令人起了雞皮疙瘩。“萬歲爺,你們在談什麼,好像很開心?”


    “在談立你的常洵當太子啊!”


    “真的!?”鄭貴妃欣喜若狂。


    “還不到時候啦!你回去叫常洵多念點,以後才有希望當太子。”


    “什麼?這到底怎麼回事?”鄭貴妃猛推皇帝身上的肥肉,面目變得張牙舞爪。


    “哎!朕還沒有決定主意,你別吵。”


    “臣妾不管啦!萬歲爺一定要立常洵孩兒當太子!”鄭貴妃使勁地撒嬌,一面望向冷眸無語,悄聲離去的朱翊錚背影。


    是了!一定是他出了什麼鬼主意。剛剛她接獲宮女密報,說是萬歲爺和五王爺在談論立太子之事,她就匆忙趕了過來。


    無論如何,她務必要自己的孩兒當太子,朱翊錚在萬歲爺面前舉足輕重,她一定要想辦法拉攏他過來。


    最可惱的是,她完全掌握不住他的弱點。過去送美女、丫環,他不要;後來知道他喜歡男人,又派了幾個美男子在王府任職,誰知他只鐘情他的貼身侍衛;好不容易幫他安排婚事,他還是冷落了王妃……


    昨日弟弟國泰說,五王爺有一個很漂亮的少年新歡,王爺護他護得很緊,那少年進了王府就不再出來,大概是被王爺“金屋藏嬌”了。


    嘿嘿,那就是朱翊錚的致命弱點吧!


    鄭貴妃倒臥在皇帝的肥肉之中,嘴角浮起一絲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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