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戀愛嗎?  第七章
作者:杜默雨
    “他們在談戀愛嗎?”


    杜福氣和曾美麗兩夫妻坐在二樓樓梯口,小心地窺探樓下動靜,彼此對望,不約而同發出同樣的問題。


    杜福氣心急地說︰“帥哥是怎麼回事?聖誕節過了,清明節也過了,現在都快端午節了,他還沒有表示意思?”


    曾美麗笑說︰“不急啦!人家很穩重,哪像你那麼猴急?而且他每個禮拜天都來,表示他有那個心意。”


    “你算算,他來幾個禮拜天了?”


    “八次。副理先生很準時,他會挑比較不忙的一點半才過來,接著妙妙會把你趕開,親自幫他下面、燙青菜、切鹵味﹔兩點吃完,副理大人會自己洗碗、擦桌子,妙妙會跟他收錢……哈哈!”曾美麗忍不住笑了出來。


    “然後他們就看報紙、聊天,帥哥五點半會走。”杜福氣摩拳擦掌地,“我凍抹條了,我下去問帥哥,他到底愛不愛我們妙妙!”


    “福氣啊!呷緊弄破碗,人家是在培養感情啦!”


    “看報紙能培養什麼感情?而且美麗啊!你沒听他們聊天的話?都是什麼匯率、利率、重貼現率、存款準備率……我臉都綠了。”


    “人家又不像你,只會說肉麻兮兮、沒有營養的話。”


    “沒有營養,怎能把你喂得肥肥的?”杜福氣涎著笑臉,伸出肥掌和老婆勾肩搭臂。


    “爸、媽,你們好惡喔!”二女兒杜美滿在後面怪叫著。


    “壞榜樣!”曾美麗推開老公,笑說︰“滿滿,不是在準備期末考嗎?”


    “對啊!”杜美滿抱著一本厚重的原文和計算器,“我有一些課本上的問題,要問方大哥。”


    杜福氣揮揮手說︰“你別去吵他們啦,你就愛跟帥哥問問題。”


    “方大哥有專業知識啊!他每次來也是幫姊姊講解學校沒念過的東西,好象是姊姊的免費家教耶!”


    “又不是你的家教!”


    “順便嘛!愛屋及烏,方大哥愛姊姊的話,就會照顧小姨子。”杜美滿說著就要跑下去。


    “滿滿,爸媽店面都不顧了,騙他們要上來午睡,就是留點空間,讓他們專心談戀愛啊!”曾美麗攔住她。


    “結果就叫方大哥幫我們一起賣面了。”


    “有人沒有時間觀念,總是選錯時間吃飯。”杜福氣十分苦惱,“可是帥哥又不約妙妙出去走走,兩個人老是坐著念,爸爸不能當電燈泡。”


    杜美滿俯身探看一下,也是嘆氣說︰“他們一個在看,一個在看雜志,這哪是在談戀愛?不行,我要去打破僵局。”


    她突破父母的防線,笑嘻嘻地來到樓下角落桌前。


    “方大哥,我有匯率計算的問題要請教你,一大堆貼水、升水、換匯匯率的,我都搞迷糊了。”


    方謙義放下“經濟學人”雜志,微笑說︰“你姊姊會教你。”


    “姊?”杜美滿感到詫異,他真的不照顧小姨子了?


    杜美妙合起自己厚厚的“外匯市場與貨幣市場”,接過妹妹的,“我們副理又要考我了。”


    “考你?”


    “是啊!我上星期才把他指定的『外匯實務與操作』看完,正好你來問匯率的問題,他就是要听我的講解,看我有沒有融會貫通。”


    “姊姊很了解方大哥哦?”


    “滿滿,計算器給我。”杜美妙忽然滿臉通紅,壓低了頭看上的題目。


    杜美滿趁著空檔,又嘰嘰喳喳說︰“方大哥,下星期考完期末考,我們系上要辦一個卡拉OK狂歡大會,你帶姊姊一起來當特別來賓,我們好多女同學都很懷念你的歌聲,尤其是忘了我是誰……”


    “滿滿!”杜美妙立刻把妹妹拉到身邊。


    “姊,要不要來?”


    “你還沒考試就想玩?小心被當。”


    “不會呀!有姊姊和方大哥兩位名師,一定會出我這個高徒。”


    “三八!坐下啦,我幫你解習題。”


    方謙義坐在這對姊妹的對面,又拿起了雜志,眼楮看著密密麻麻的英文字,耳朵听著美妙條理清晰的講解,心思卻飄飄浮啊的,定不下來。


    小女孩心中藏了秘密,她不肯說,但他想知道。


    他早已不著痕跡地問過美妙的媽媽,原來他那天不只喝醉了,還唱了兩首歌。然而他自己知道,在夢中,他又唱了第三首歌。


    小女孩听走了他的秘密嗎?


    自從做了那個“惡夢”之後,他總是企圖“導正”自己的想法︰他照顧教導她,是同事愛﹔他請姊姊轉送衣服,是兄妹愛﹔就這樣而已。


    但是,他為什麼不知足,還時刻想跟她在一起?甚至無法一日不見她?


    他每個星期日跑到她這兒,是否想尋求什麼答案?


    他在談戀愛嗎?


    *-*-*


    她在談戀愛嗎?


    杜美妙每到了星期一,不免患上“Mondayblue”星期一憂郁癥。但她不是憂慮又要展開一星期的工作,而是感傷著方謙義又變回了她的上司,她仍是灰頭土臉、忙得團團轉的灰姑娘。


    每回他到她家吃一次面,或是多看她一眼,他的小女人圖像就在她腦海里慢慢勾勒成形……逐漸地,一點一滴地,化作一個笑意甜美的她。


    她終于知道,方謙義的小女人就是她。


    可偏偏王子忘了他的醉言醉語,真是令她哀怨不已。


    “美妙,你今天晚上有事嗎?”一聲冷語打斷她的悲情。


    “沒事。”她的視線從路透社熒幕挪開,轉過椅子,面對方謙義,“副理,晚上要留下來看匯率嗎?咦?今天美國沒有要公布什麼數字呀。”


    “有事一定是公事嗎?”方謙義凝視著她。


    “那……那……我要回家吃晚飯。”她似乎快被他的目光燒穿了。


    “吃完晚飯呢?還有事嗎?”


    “看、洗澡、看電視、睡覺……”


    “咳!我……”方謙義才說了一個我字,電話鈴聲殺豬也似地嚎叫起來,他立刻拿起話筒。


    杜美妙轉回身子,繼續研究日幣的走勢。


    斑高低低,亂七八糟,沒有章法,管他首相鬧丑聞、經濟泡沫化、利率降為零,反正就是注定日幣貶值,美金走強!


    愛情也有它的趨勢,外在的條件和變化都不能影響他們的決定。


    以她的心為橫軸,拿他的意為縱軸,心意相激,彼此有情,自然就能畫出一條走強的趨勢線。


    若只停留在原點自怨自嘆,裹足不前,又怎能有亮眼的未來?


    他踏出原點,她也要走出來呀!


    待方謙義一放下電話,她立刻轉身,大眼水亮水亮地,“副理,我晚上有空。”


    方謙義左手還擱在電話上,身形凝住不動,雙眸非常專注地望著她。


    一秒又一秒地過去,時間仿佛靜止,四目交投,凝神閉氣。


    緩緩地,悄悄地,他的眼角有了笑,唇畔也逸出了一抹溫柔。


    “你打電話告訴你爸爸媽媽,說今天不回家吃飯,晚一點我會送你回去,請他們放心。”


    “好。”


    他們即將有第一次的約會了!杜美妙心髒狂亂跳動,也許她會馬上休克。


    “這些傳票我復核過了,你拿出去吧。”


    “好。”她趕緊搶過傳票,不敢再看他,急忙跑出去。


    方謙義噙著那抹笑,拿出名片匣,翻看著一家又一家的餐廳,準備挑選最適合“談心”的地點。


    “方副理,這是今天最後的轉帳了,一切資金調度都沒問題。”宋泰吉又拿進幾張傳票,“順便麻煩方副理,明天要領一批公債利息,請你先剪好息票,明天一早我就去銀行領息。”


    方謙義看了一下桌歷的記事,“我知道了,是八十年甲類第二期,利率水準還算不錯。”


    宋泰吉笑道︰“當初是你買的,我們都舍不得賣掉,改做長期投資了。”


    方謙義心情也十分輕松,“下次有好條件的債券,你也多買幾張進來吧!”


    待宋泰吉出去後,他整理好桌上的事物,清出一個干淨的桌面。公債息票剪下來之後,只有幾公分見方大小,很容易遺失,所以一定得非常小心保存。


    打開巨大的保險金庫,他左手拿起上面幾疊新買的公債,準備抽出這包舊公債,一股不祥的感覺立刻襲上心頭。


    拿起第一袋公債,購買日期是七天前,他搪掂重量,立刻變了臉色。


    打開封袋,不用點數就知道張數不對﹔再打開第二袋,里頭足足少了一千萬面額的公債。


    他不寒而栗,腦袋一片空白,不敢相信自己會遇到這種事!


    “副理,晚報來了。”杜美妙跑了進來,照例將晚報攤在桌上,興匆匆地說︰“立法院又打架了……”


    “別吵。”


    “啊?”他在顫抖?


    “美妙。”方謙義一手撐住大金庫,努力鎮定住自己的震驚,“你去叫丁課長和老宋進來。”


    “副理,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杜美妙很擔心,她從來沒看過他這麼凝重嚴肅的神情。


    “你快叫他們進來。”


    “好!”


    丁東強和宋泰吉一進門,杜美妙只听到方謙義低聲說了幾句話,宋泰吉就關上副理室的門。


    “怎麼回事?”關門的舉動引起同事的好奇,平常上班時間,方副理是從來不關門的呀!


    “我不知道。”杜美妙憂心地望著那扇門。


    廖淑惠听了一會,猜測說︰“他們好象在找東西。”


    同事們也議論紛紛,“嗯,好象很嚴重的樣子。”


    二十分鐘後,總經理黃慶陽竟然來了,他神色凝重地敲了門,方謙義馬上打開。


    “謙義,找到了嗎?”


    “沒有。”方謙義的聲音有些無力。


    “沒關系,再找找看。”


    “金庫都找過了。”


    “再請會計課長、股務課長過來重新找一遍。”黃慶陽在副理室的沙發坐下來,“還有你的辦公桌、櫃子也翻翻看,說不定夾到別的地方了。”


    對于總經理的“安慰”,方謙義只能苦笑在心,他親自收妥的公債不會亂放,更不會不翼而飛,很顯然地──丟了。


    他還是遵從黃慶陽的指示,回到辦公桌前,將整個抽屜拉了出來。


    杜美妙坐在副理室門口,清清楚楚看到里頭的混亂,幾個同事也紛紛擠到她的位子邊探看,一見到黃慶陽親自坐鎮,又趕忙坐回自己的位子。


    氨理室里人多,卻是靜寂得可怕,只有翻找東西、點數紙張的聲音,杜美妙忍不住一直往里頭瞧,眼里只有鎖緊眉頭的方謙義。


    她不要他出事,她不要他煩惱,她好希望能分擔他的憂慮呵。


    “這是怎麼回事?”副總經理王立業也來了,他重重地踏著腳步,氣勢洶洶地說︰“丟掉兩千萬的公債,開什麼玩笑啊!”


    財務部全體嘩然,兩千萬的事的確不是開玩笑。


    黃慶陽走出來說︰“王副總,現在還在找,你先別急。”


    “我們公司成立三十幾年了,從來沒發生這種事,方謙義才接財務部一年,就捅出這個大樓子!”王立業仍滔滔不絕地說著。


    “王副總!”黃慶陽口氣有些重,“你讓他們安心找。”


    “方副理,你能安心嗎?要是明天上了報,大家知道欽佩電子丟了兩千萬的公債,我們公司的股價還有希望嗎?”


    方謙義抬頭看王立業一眼,沒有說話,又低頭翻尋幾個資料袋。


    黃慶陽面色冰冷地說︰“王副總,他們找出來就沒事,萬一找不出來,我們還有其它處理方式,你這樣嚷,是要同事去通知記者過來采訪嗎?”


    他灰白頭發加上警告的口氣,產生了威嚇效果,王立業收了口,隨即又恨恨地說︰“好吧,希望他們能找得出來。不過財務部這些人怠職守,一定要嚴厲懲處才行。人事規章呢?每個部門不都留存一本?”他說著便轉向身邊的杜美妙,“你去找出來。”


    杜美妙遲疑著,“人事規章在副理室的櫃子上,里面在忙……”


    “去拿!”


    黃慶陽很努力維持他的修養,“王副總,懲處的事情以後再說,當務之急是找出公債。”


    “哼,說不定是監守自盜,找不出來啦!我看報警還比較快。”


    黃慶陽懶得再理會他,又走進副理室問道︰“你們查點得如何?”


    會計課的歐巴桑課長說︰“比帳上少了兩千萬。”


    “沒有錯放在其它有價證券里面?”


    鄙務課的老爺爺課長說︰“沒有,全部清點過了。”


    “你們有找到嗎?”


    丁東強正在翻櫃子,檔案夾一個一個抽出來,搖搖頭,“沒有。”


    宋泰吉則是蹲在地上,拿著掃帚挑地板和桌椅的夾縫,“地上沒東西。”


    “把櫃子和椅子都搬開,看有沒有掉到後面去。”


    “總經理。”方謙義站起身子,沉聲說︰“我可以確定,公債被人拿走了。”


    “被『人』拿走了?”黃慶陽加重了“人”字,這是他最不想知道的結局。“是不是你放在桌上,被不知情的同事收起來?”


    “不是,是直接從金庫中被拿走。”


    “我就說吧!”王立業哼了一聲,“人謀不贓,內部控管出了問題。”


    黃慶陽又問︰“謙義,還有誰會開這個保險櫃?”


    “鑰匙在我手上,密碼鎖分別由我和會計課劉課長保管﹔丟掉的公債都是這一個月內買的,這期間我請過一天休假,代理人是股務課關課長﹔至于劉課長也在這期間請過三天假,代理人是張高級專員,大家都分別拿過金庫的密碼……”


    王立業不悅地說︰“方副理,你何必講得這麼復雜?反正踫過金庫的都有嫌疑。”


    黃慶陽沉著臉,看了手表,閱歷豐富的他立刻決定危機處理第一步驟。


    “五點半了,請不相關的同事先下班,其它人留下來。”


    “這個女生也要留下來。”王立業指了杜美妙。


    “我?”杜美妙實在很想避開這個猛噴口水的老男人。


    “不關美妙的事!”方謙義大聲地說。


    “怎會不關她的事?”王立業冷笑著︰“听說她成天往你的辦公室鑽,跟你打情罵俏呵!”


    “美妙是在看路透社的實時匯率。”方謙義的面孔也很冷。


    “唷!計算機就擺在金庫旁邊,只要你打開金庫的門,她手一伸就模到了,我听我們培民說,她家還欠人家幾千萬……”


    “王副總!”方謙義的聲音有了火氣,“請你不要信口雌黃,隨意誣蔑別人。”


    “我是在追查嫌疑犯啊!”王立業的口氣更凶狠。


    黃慶陽出面說︰“美妙,主管們都累了,你去幫大家泡杯茶吧。”


    “好。”


    杜美妙來到茶水間,自己倒先喝了一口熱茶。她無法置信,事情都到了這種地步,王副總不但不幫忙想辦法處理,還拚命落阱下石,她不怕他的胡亂指控,就怕方謙義不好受。


    熱水沖下,茶包釋放出細細的茶末,顏色很輕,氣味也平淡無奇。


    這是他最討厭的廉價茶包啊!她趕忙打開吊櫃,拿出專門為他預備的高級凍頂烏龍茶包,沖出一杯與眾不同的貼心茶。


    把她的關心化入茶中,安慰他,疼惜他,伴他一同走出困境。


    *-*-*


    不相關的同事全部被總經理請下班,相關的同事則杵在大辦公室里。


    人事經理、總務部協理、法務課課長也前來關照,所有的人都是面色凝重。


    杜美妙小心拿著托盤,一一為每個人奉茶,方謙義聞到他不一樣的熱茶味道,抬頭看了她一眼。


    沒有人注意到茶水的不同,黃慶陽問道︰“謙義,公債遺失應該采取什麼步驟?”


    方謙義沉靜地回答︰“總經理,我們遺失的是無記名公債,程序比較復雜,首先要向警局報案……”


    王立業以高姿態發言,哇哇嚷道︰“我早就說要報警了!他們還可以來采指紋,你們看看,現場都破壞了,還能抓賊嗎?”


    方謙義等他發作完了,繼續面無表情地說︰“我們拿到報案證明之後,向購買銀行辦理掛失止付的手續,五日內向法院聲請公示催告,等法院公示催告那些遺失公債無效後,我們再轉請銀行向國庫署申請補發。”


    黃慶陽沉吟著,“那就是說,我們並不會有損失了?”


    “名義上是不會。”


    可是事情一旦爆發,勢必影響股東對欽佩電子的營運信心,不只影響股價,更可能牽連公司管理階層,說不定還有人因此下台。


    丙然王立業又吼道︰“完了!明天股票要跌停板了!”


    事到如今,黃慶陽也只能選擇對公司沖擊最小的措施,他點點頭,“謙義,那麼……你報警吧。”


    宋泰吉將準備好的本子交給方謙義,“方副理,這是公債登記冊子,上頭都有債券號碼,我已經勾出遺失……”


    丁東強突然出聲︰“你什麼時候登記公債號碼?”


    宋泰吉故作訝異,“以前方副理做財務課長的時候,就已經在登記了,丁課長你來了一年,不知道我會做記錄嗎?”他的語氣有些挖苦。


    “你怎麼沒給我看?”


    “這是備忘性質,課長知道就好了,不用復核。”


    王立業插嘴說︰“既然遺失的公債都有號碼,銀行買賣也有紀錄,那警察就很容易揪出小偷了。”


    黃慶陽深思熟慮,見丁東強臉色陰晴不定,又知道他愛炒股票的行為,忙說︰“謙義,等一下再報案。我想先問曹課長,如果警方逮捕到竊賊,我們可以控告他什麼罪名。”


    法務課曹課長說︰“偷竊、侵佔、不當得利、擾亂金融秩序……我還得去查查六法全。不過,我可以確定的是,他不但要負刑責坐牢,我們公司也可以依民事請求賠償。”


    “嗯,如果是內賊呢?”


    黃慶陽此語一出,大家面面相覷。事實上,大家早就猜到這個可能性,否則竊賊何必辛辛苦苦從四包公債中,各自抽取幾張呢?


    王立業又放馬後炮,“本來就是內賊嘛!不就財務部這幾個人?”


    人事室孫經理想得比較深入,他發言道︰“如果是內賊,我們可以道德勸說,私下協商解決,對公司、對他都好。”


    大辦公室內沉默無聲,暗潮洶涌。


    黃慶陽說︰“最近股市起起起伏伏,我知道有些同事借錢買股票,大家要怎麼操作理財,公司無權過問,只是希望不要拿公司的錢財玩游戲。”


    宋泰吉表情有些為難,看了丁東強一眼,嘴里卻是毫不留情地說︰“報告總經理,基于同事情誼,有些事情我本來是不應該說的,可是今天嚴重危害到公司的權益,實在……唉!”


    王立業受不了他的吞吞吐吐,“到底是誰?”


    “我們有同事做股票,做到被融資斷頭了,銀行借錢不夠,還跟地下錢莊周轉……”


    王立業很想掐人,“你快說呀!”


    宋泰吉一副壯士斷腕的悲憤模樣,“呃,丁課長,不好意思啦!我听票券公司的人說,你老婆最近也在做公債買賣,原來股票不好做,改做公債了。”


    “我有錢做公債,不行嗎?”丁東強臉如死灰。


    “當然可以了。”宋泰吉很友善地微笑,“這年頭會發財的人很多,丁課長真的很有錢,進出都是以千萬做單位。”


    “你!”


    “沒辦法,我在財務課七年了,我和票券公司熟得不能再熟了,他們有事情都會跟我說的。”宋泰吉越講越流利,“對了,保全公司打電話來,說這兩天半夜有異動,他們來看又沒事,我檢查過了,辦公室好象有一只老鼠……”


    “嚇!”歐巴桑課長尖叫一聲,像是要昏倒似地,“我……我把金庫的密碼給了丁課長。”


    老爺爺課長更像是中風了,“什麼?你給?我也給了!”


    王立業破口大罵︰“你們怎麼可以把兩組密碼都給丁東強?”


    歐巴桑花容失色,“方副理休假那天,我正要開金庫,有電話轉到副理室找我,剛好丁課長進來,我順便叫他幫我開……”


    老爺爺課長臉色發白,“我不太會轉密碼,也順便找丁課長幫我轉……”


    王立業要抓狂了,“順便?!結果就教他記下密碼了!”


    黃慶陽沉住氣,望向丁東強,“丁課長,我想跟你談談。”


    丁東強額頭冒出冷汗,沒有說話。


    “我們到會議室。”黃慶陽又轉頭說︰“孫經理、曹課長、還有方副理,你們也一起進來。”


    “怎麼漏了副總我?”不甘寂寞的王立業跟著跳進去。


    其余諸人松了一口氣,驚魂未定地圍著宋泰吉議論紛紛。


    從頭到尾,沒有杜美妙說話的分,她站在一角,挪了挪酸痛僵直的腳。


    她並沒有站很久,之所以酸痛,是她的神經太緊繃。


    沒事了!方謙義沒事了!劇情急轉直下,以一場斗爭作為結束。


    她不想去湊宋泰吉的熱鬧,轉身走進了方謙義的辦公室,關掉路透社的聯機計算機。


    氨理室里雜亂無章,但即使方才再忙亂,最貴重的大金庫卻已經鎖上,幾只重要的抽屜也上了鎖,這正是方謙義嚴謹不苟的行事風格,這樣的人又怎會輕易弄丟債券?這完全是別人的疏忽所致啊!


    她好心疼,好舍不得他被“陷害”!


    她扶好櫃子上的本和檔案夾,疊好公文,擺正桌椅,再把兩只拿出來的小抽屜塞回桌子里,這里頭放的都是私人事物,所以他才不急著收拾。


    看到最下面的小抽屜,她輕輕浮起微笑,里面全是他的點心和零嘴。


    她順手拿起最上頭的餅干盒子,細細撫模。


    盒子有點輕,可能是吃完了,她好奇地掀開盒蓋,倒出雪片般的小紙張。


    她雙手微顫,小心翻撿紙片,每張紙片都是她親手記下的留言,還有她順手涂鴉的“杰作”。畫里有笑臉、哭臉、怒臉、小狽,狐狸、汽車、雲朵、花兒、糖果……依當時不同的心情,而有不同的涂。


    如同被打開的潘朵拉盒子,許多已然淡忘的舊事,緩緩流泄而出,無論急事、瑣事、重要事、無聊事,他皆一一珍藏。


    杜美妙的心頭又酸又甜,也許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在談戀愛了,他寶貝著她、收藏著她,她一直都是他的小女人啊!


    熱熱的淚水滑下臉頰,她慌忙以手背拭去了,她好高興,好愛他喔。


    外頭“踫”一聲,她回頭一看,原來方謙義單獨走出會議室,又把門關上。


    他臉色還是一樣沉重,頭也不回地往外面茶水間走去。


    杜美妙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後面那群人仍在談論丁東強的劣行劣跡,她听不下,坐不住,干脆也起身走到茶水間。


    茶水間有一大片面對後巷的玻璃帷幕,平常光線就不怎麼好,此時天色全黑,方謙義沒有開燈,站在黑暗中,手掌貼在玻璃牆上,頭低低垂著。


    “副理?”她輕輕喚了他,打開電燈開關。


    “美妙,你怎麼還沒回去?”他抬起頭,眼楮眯了一下。


    “我想陪你。”


    短短四個字產生魔力,方謙義打起精神站直身子,但心情還是十分低落。


    “丁東強竟然說,他只是借用公債周轉,等他在股市賺到了,就會買回來放回去。”他右拳捶了一下玻璃,“他到底有沒有財務人員的操守啊?!”


    杜美妙站在他身後,從玻璃倒影看到他落寞的表情,心也被揪痛了。


    “我很失敗,我教你那麼多東西,自以為多有專業知識,誰知道到頭來,還是出了問題。”他又猛捶玻璃。


    別這樣,她心疼啊!“副理,出問題的不是你,是丁課長。”


    “就是我有問題!我領導無能,帶不動那些老頭子、老婆婆,差點讓公司蒙受損失。”他低聲吼道︰“我這麼努力在做,到底有什麼用?!”


    “你很有用,欽佩電子財務部如果沒有你,不會進步。”


    “進步了嗎?”他似是自語。


    “進步了。”她的語氣十分堅定,“我來公司快一年,看到財務課不斷創造營業外收益,也看到會計課建立新編制,還有股務課清掉了陳年舊帳……很多、很多事。副理,我知道你對財務部的貢獻。”


    “一天就被丁東強打翻了……”他敲了一下玻璃。


    “你只當一年的財務部主管,他們卻有二、三十年的老習慣,不出這種事,也許他們還會心存僥幸,隨隨便便把密碼給人。”


    “代價很大。”咚!他重重捶向玻璃。


    “是很大。要是外面的人知道了,股票可能會跌好幾天︰而且包括副理在內,很多主管也受傷了。可是,經過一次教訓,以為太平無事的員工能不能有所警惕?公司能不能換得更健全的內部控管制度?危機就是轉機,我相信不只財務部,還有整個公司,一定會有更大的成長空間。”


    “我可能會被調職降級。”


    “除非空降部隊,我想不出公司還有誰能當財務部的頭頭。”


    原本抵在玻璃牆上的拳頭放了下來,方謙義煩亂的心情也逐漸穩定了。


    他丟出一句話,就得到一句鼓勵、一句安慰。也許他真的會被降級,也許他真的很失敗,但此刻她在身邊,他無憂無懼。


    她,就像她特地為他準備的極品凍頂烏龍,茶香水溫,甘醇持久。


    他吐出了長長一口悶氣,轉身看她,竟驚見她的滿臉淚痕。


    好痛!他不願見到她哭啊,他驚惶地問︰“美妙,你在哭?”


    “我我我……你你你……”她慌張地以手背抹淚,破涕為笑,“你剛剛一直捶玻璃,我怕……”


    她在為他疼嗎?他舉起手掌給她看,聲音很柔,“我沒事。”


    “我怕玻璃被你打破,听說一片要好幾萬塊,很貴喔!”


    這個小女孩!竟然還有辦法逗他,他笑了,“那是強化玻璃,承受得住我的力量和……痛苦。”


    當他說出痛苦兩字時,心中的天窗豁然打開,撥雲見日。


    小女孩在意他!他們一直在戀愛!


    因為她愛他,所以她願意陪伴他、為他流淚、與他共同承擔一切,無論歡喜,無論悲愁。


    他的心狂喜!


    多年以前,他早就放棄了愛情,因為他扮演不了女人心目中的“神”。


    他自認為,他是一個很普通的男人。平常,他沖鋒陷陣,努力工作﹔而當他疲倦了,他只是想尋找一個溫柔的避風港,而不是帶著女人所期許的角色,永無止境地在海上征戰飄泊。


    她讓他有了歸屬感。


    到底是什麼時候愛上她呢?也許是第一次面談的特殊好感,也許是兩人同時按上滑鼠的那一剎那……已經沒有確定的時間和地點了,日復一日,日積月累,在辦公室的每個角落,也在她家面店的小桌旁,他愛上了她。


    “美妙!”


    “什麼事?”站這麼近,不用喊這麼大聲吧?


    “你不會擦眼淚嗎?”


    “哦?”杜美妙又用手背擦擦眼角,吸吸鼻子,“我擦完了。”


    “這里還有。”方謙義的拇指觸上她的臉頰,輕柔地以指月復拭去她臉上最後的一片淚痕。


    柔柔的撫觸,卻像一股強大的高壓電通過兩人身體,電得他們心髒狂跳,呼吸停止,瞬間分開。


    方謙義不知所措地搓著指頭,低聲說︰“對不起,今天晚上本來想請你吃飯。”


    “沒關系。”她不敢看他了。


    “咳!謙義,你在這里?”總經理黃慶陽定了過來,親自找他,“王副總他們『陪』丁課長回家,處理一些事情,我還有事跟你討論。”


    “好的。美妙,你先回去。”


    “總經理、副理,你們肚子餓不餓?我去幫你們買便當。”


    黃慶陽笑道︰“你提醒我了,我肚子好餓。”


    方謙義又出聲囑咐︰“買完就回家,路上要小心。”


    “知道了。”小女孩蹦蹦跳跳去了。


    黃慶陽注目著自己的愛將,“她是個很體貼的女孩子。”


    “嗯。”


    “難怪我女兒和你無緣。”


    “緣分,很難說的。”


    “好!有了愛情的力量,是不是更有戰斗力?”黃慶陽用力拍拍方謙義的肩頭,“我們要繼續為公司戰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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