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飛 第五章
美國,伊利諾大學,又圓又大的外國月亮高掛夜空中。
蕭昱飛面對鏡子,解下領帶,望著自己還算英俊帥氣的成熟臉孔。
三十而立。一晃八年過去了︰念大五,預官兩年,電機研究所兩年,出國念博士三年,終于在今天通過論文口試,拿到學位。
幣好西裝外套,電話鈴響,他接了起來,那頭是沈光雄急促的聲音。
“昱飛,你快回來翔飛,爸爸會給你最高的薪水,回來幫爸爸啊!”
“爸爸,我還在考慮……”
沈光雄語氣焦慮︰“之前昱翔就把公司搞得亂七八糟,現在他出車禍變笨了,換成我得出來幫他收拾殘局,我需要你的幫忙。”
蕭昱飛很替那位從未謀面的親弟弟擔心,他無法想象一場車禍竟會讓一個精英分子變成笨蛋--或者是那些新聞寫得太夸張了?
“爸爸是董事長,公司應該還有專業經理人可以幫忙吧?”
“吳家早就安排人馬進來了,陳總他們根本無法應付,我如果不把翔飛看牢一點,明年董監事改選,一定會改朝換代的。”
“可是,爸爸這幾年不是將公司交給昱翔,不太管事了嗎?”
“昱翔姓沈,他再怎麼亂搞,翔飛還是隸屬朝陽集團的產業,但吳家姓吳,我不能白白將翔飛送給他們!昱飛,你要多少薪水,爸爸都給你,快做決定啊!”
放下電話,蕭昱飛不覺一笑。爸爸每次談話就說要給他錢,但他除了吃飯讓爸爸付帳外,從來沒有拿過台北爸爸一毛錢。
對于總是心情郁悶的台北爸爸而言,這是疼愛兒子最直接的方式吧。
桌上擺了幾個信封袋,全是竹科大廠的正式錄用通知,只要他簽個名,快遞寄回,馬上財源滾滾,鈔票股票一張張進來。
他打開電子郵件信箱,林聰明的名字跳了出來。
阿飛,內幕消息,經本人用力推薦,你的助理教授聘用三審過關。歸來吧,聰明老師張開雙臂擁抱你!
蕭昱飛笑著按下回復,突然感到猶豫,順手拿起了桌上的相框。
那是他出國前拍的全家福,一家五口笑得幸福歡喜,陪他度過異國苦讀的歲月。
他拿起電話,撥回台灣。“爸爸?”
“昱飛?!”那邊的王俊良歡欣鼓舞地說︰“又打來了?還要爸爸再恭喜你一遍?剛才我跟處里的同事說你拿到博士了,他們拗著我要請客呢。”
听到爸爸如此興奮的語氣,蕭昱飛也開心地說︰“沒問題,爸爸請客,我出錢,不過您先墊著,等我賺錢再還你嘍!”
“下午先買炸雞請他們。昱飛,媽媽她也很高興,我們以你為榮。”
“爸爸……”蕭昱飛心口一熱,眼楮酸酸的。“謝謝你。”
“傻孩子,該謝謝你自己。怎樣?跟聰明老師說了嗎?他很期待你回去。”
“還沒……爸爸,其實是工作的問題,想問你的意見。”
“喔,是你台北爸爸催你了?”
“回大學教是我的第一志願,第二志願是竹科的專業大廠,我完全沒考慮去翔飛,我不知道能在那邊做什麼,而且我也不想扯入里面的家族斗爭。”
“可是,你猶豫了。”王俊良語氣轉為沉穩。“我在報紙上看到翔飛的消息,你那位弟弟受傷,你台北爸爸一定很辛苦。昱飛,爸爸不會幫你做決定,嗯,就這樣說吧,如果爸爸心情郁卒,很想見你,你會怎樣?”
“我會馬上回去。”蕭昱飛懂了。
大學很多,他學有專精,不怕人家不請他;竹科大廠很穩,應該也不會倒;但是幫助親生父親度過難關的機會,今生可能只有一個,畢竟他身上流有沈光雄的血液,他無法忽視他的請求。
能有兩個爸爸疼他,他真是太幸福了;不過,也會有點累喔。
翔飛科技人心騷動,樓上樓下傳遍大消息︰新任太子爺來了!
吳嘉璇緊蹙眉頭,翻閱陳總經理親自送過來的履歷表。他還十分慎重地告訴她說︰“董事長任命他為企畫部高級專員,請人事室發布公文。”
丙然是蕭昱飛!她目光無可避免地放在那張彩色大頭照上。
一樣濃密的眉毛,炯亮的眼眸,俊朗的笑容,梳理整齊的頭發配上西裝領帶,她記憶里的毛躁大男孩,一下子穿過時光隧道,成為一個成熟穩重的男人。
心,輕輕地跳動起來。她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合上卷宗夾。
她喝了一口茶,定下心神。反正多年過去,大家各有各的人生,不管在哪里皆有可能踫面,她會以不變應萬變的。
“菁菁,照上面陳總簽的發布人事派令,幫他準備報到手續。”
“是的,經理!”菁菁跑過來,迫不及待想看新太子爺的基本資料。
“跟男朋友和好了嗎?妳今天氣色看起來不錯。”
“謝謝經理放我一天假。”菁菁容光煥發地說︰“還好我們花了很長的時間溝通,又出去走一走,我才知道他在想什麼。”
“人都追到辦公室來解釋了,可見他很在意妳,妳一定要好好珍惜。”吳嘉璇微笑說︰“好了,有空再听妳說,先去忙吧。”
“哎呀!來了!”忽然同事們一陣騷動。
“來來來!”人事室門口站著企畫部經理詹立榮,熱絡而諂媚地招呼說︰“蕭專員,這邊請進,現在拜訪的是人事室。”
“各位,打擾了。”蕭昱飛笑容滿面地走進來,拱拱手說︰“我是蕭昱飛,初到貴寶地,人生地不熟的,萬一走錯辦公室,還請各位指引一條生路了。”
一番說詞讓幾個年輕妹妹笑得好不開心,比起前任冷漠易怒的廢太子爺,這位新任太子爺實在可愛多了。
大家趕忙爭相問好︰“蕭專員好!”
“大家好!哇!這里都是女生啊?以後再慢慢認識各位了。”
“蕭專員,我來介紹。”詹立榮引導他走到一大排辦公桌的最後面,“這是人事室吳經理。吳經理,這是新來的蕭專員。”
乍見到她,蕭昱飛心頭陡地一跳!他沒想到竟然會在翔飛見到她,難道她就是吳氏家族的“人馬”?
八年了,她似乎沒有多大的改變--
種種思緒在他的記憶箱子里翻攪、撞擊、呼之欲出,但他的科學頭腦立即傳達出理性的訊息︰她已經是別人的老婆了……
“蕭專員,歡迎你來到翔飛。”吳嘉璇注視他,語氣不高不低的。
“呵!”蕭昱飛回過神,露出笑容,伸出手,想想不妥,又收了回去,輕松地說︰“好久不見了,幾個小孩了?”
“一見面就問個人隱私,這是不禮貌的行為。”她還是那平淡的語氣。
“對不起,我在美國才待三年,還沒學到老外的優良傳統。”蕭昱飛拍拍自己的腦袋,無奈地攤攤手,再鞠個躬。“吳經理,我說錯話了,跟妳賠不是。”
吳嘉璇不知該笑,還是該板著臉。怎麼過去了八年,他還是像個大男孩似一點都沒變?而且就是會討女孩子的歡心!
她記起了他履歷表上的婚姻欄︰未婚;也記起了他一長串的求學過程。他一直待在校園里,還沒經歷外頭現實社會的嚴苛洗禮吧?
看著兩人半生不熟的互動,詹立榮苦苦思索了老半天,終于恍然大悟叫道︰“哎呀!我都忘了,吳經理的父親是吳董嘛!吳董是沈董的小舅子,你們是表兄妹,本來就認識了嘛!”
“是啊,表兄妹,不太熟就是了。”蕭昱飛也笑著回應。“表兄妹”的說法早就對他沒有殺傷力了。“詹經理,你幫我們介紹是多此一舉。”
“呵呵,沒想到嘛!”詹立榮很用力地大笑。“太好了,大家都是親戚,有事好溝通,團結力量大,翔飛的未來是一片光明的榮景啊!”
狽腿!言不由衷!在場所有員工都知道,吳家和沈家蓄勢待發,正準備展開明年的董事長寶座爭奪戰,如今新任太子爺一來,對上吳家的勢力,以後公司里的八卦消息會更多了。
“表兄妹”一詞卻讓吳嘉璇莫名其妙嘔了起來,她哪來這個表哥啊!
“蕭專員,你今天剛來翔飛,我想有些事情要跟你交代一下。”
“吳經理,”詹立榮忙說︰“您別忙,我再跟蕭專員報告就行了。”
“沒關系,這是人事室的職責。”吳嘉璇不慌不忙地說︰“我們要請你填寫健保、勞保、團保的資料,這些都是今天就要加保寄出去的東西,所以請你不要花太多時間拜訪各部門,早點寫完早點交還人事室,方便我們作業。”
咦!人事室的妹妹們面面相覷,平日和顏悅色對待她們的吳經理好像特別多話?特別凶?臉色也特別不好哦?
吳嘉璇繼續說︰“還有,雖然副理級以上的同仁不用打卡,不過我要你知道,翔飛的上班時間是早上八點半到下午五點半,即便專員是責任制,沒有加班費,但也請你不要遲到早退,免得造成人事室的困擾。”
“好的,遵命。”蕭昱飛露出笑容,跟她行個舉手禮。
“嘻嘻!”其他同事被他的舉動給逗笑了。
“嗯……”一見到那個熟悉的陽光笑容,吳嘉璇反而啞口無言,只覺得自己像個老巫婆似的惹人討厭。
也不管客人還在現場,她徑自坐回椅子,開始做自己的工作。
吳家下馬威了!蕭昱飛一笑置之,心里還是發現她變了。舉止大方,老練世故,有話直說……是誰改變了她呢?向泓嗎?
“蕭專員,我們接著要去財務部打招呼,還得趕快回去填基本資料交還人事室呢。”詹立榮提醒他。
“好。”他轉身離開,將一切無謂的猜想拋諸腦後。
“太過分了,他怎能把外面生的小孩帶進公司?!存心跟吳家示威嗎?!”
吳慶國坐在客廳,用力敲下拐杖,嘴唇抖動個不停。
“爸爸,不要生氣,小心血壓上升又中風。”吳嘉璇柔聲勸他。
“妳敢詛咒妳老爸?!”吳慶國還是氣得連敲幾下拐杖。“我就是被妳氣到中風!竟敢瞞著我們和向泓離婚,過了好多年才被親家發現,我那時要忙選舉,還要處理十幾家公司的財務危機,加上妳的事,不中風才怪!”
“爸爸,是你吃得太好了,又不運動。”吳嘉璇仍然好聲好氣地說話,幫他放下拐杖,端上一杯熱騰騰的清血茶,湊到父親的嘴邊。“爸,喝了去油。”
吳慶國氣歸氣,依然在女兒的服侍下,咕嚕嚕地喝了下去。
三年前,他突然在公司中風,手腳差點動不了,總算靠著砸錢治療和積極復健,現在已經可以撐著拐杖,回到他所熱愛的政經領域呼風喚雨。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吳嘉璇從美國趕回來,自此便留了下來。
在她之前回來的還有哥哥吳嘉凱。他本來一直待在家族企業,最近才空降過來翔飛,擔任三個獨立事業部合並而成的事業發展部副總經理。
坐在一邊看電視的吳嘉凱出聲說︰“爸爸啊,向泓的性向也不是妹妹可以扭轉得過來的,醫學上有研究,同性戀的基因跟別人不一樣……”
“那是嘉璇沒有抓住向泓的心!你們到底知不知道,向家在政壇的影響力有多大?那邊講一句話,馬上取得土地變更,我們的商業用地就指望他們了。”
“沒用了,政黨換人做做看,向家沒落了。”
“你給我閉嘴!”吳慶國瞪向兒子。
“爸爸,身體重要,這些事自然有叔叔伯伯去操心。”吳嘉璇說。
“叫妳選市議員,妳又不選!不然我何必操這個心?!”吳慶國氣在上頭,大聲說道︰“今天不談妳的事。嘉凱,電視關掉,快想辦法趕走那個小子!”
吳嘉凱按掉遙控器,以手當枕,懶洋洋地躺在長沙發上。“蕭昱飛不是威脅。可惜啊,我本來挑戰的對手是昱翔表哥,他卻頭殼壞掉,害我失去斗志。”
“嘉凱,你太輕敵了,你以為躺在那里就能當總經理嗎?”
“我們不是拿多數股嗎?爸爸,你安心坐在家里,明年董事長改選,你就直接坐上去,然後任命我當總經理吧。”
“事情沒那麼簡單。沈光雄發了狠,擺明拿蕭昱飛當接班人,誰知道他會使出什麼手段?!以前看在二姊的面子,我不拉下昱翔,可是姓蕭的小子是外面偷生的……”吳慶國一邊說著,一邊伸手讓女兒穿上保暖的背心,眼珠子一轉。“嘉璇,妳不是和蕭昱飛很熟?妳負責去探他的消息。”
“嘿嘿,美人計呀!”吳嘉凱精神一振,從沙發坐了起來。
“爸,哥,你們在說什麼?”吳嘉璇早就被他們磨到沒情緒了,淡淡地說︰“我和他完全不熟,又在不同部門,怎麼探?”
“為了拿到翔飛,妳要想辦法啊,不要老是辜負爸爸的期望!”
“爸爸,你有那麼多公司,為什麼一定要拿到翔飛呢?”
“我還不是為了你們!為了我們吳氏家族!”吳慶國的聲音又高亢起來。“哼,當年我四處奔波,花了好多工夫籌辦『凱旋』,結果因為資金問題,你們阿公竟然把董事長位置送給沈光雄,公司也改名字叫『翔飛』。你們說說啊,我怎能咽得下這口氣!”
“爸爸,你就是斤斤計較,不懂得深呼吸,這才會中風。”吳嘉璇低頭幫父親拉上背心的拉煉。
“妳!氣、氣、氣、氣死我了!”吳慶國瞪著女兒,想要找拐杖敲人,卻模了個空,原來早就被女兒擺到十公尺外的牆邊了。
吳嘉璇起身。“爸爸,我去幫你拿中藥。哥,你幫爸爸量血壓。”
吳嘉凱拿起放在茶幾上的血壓計腕帶,拉開來,接過去,完全不知從何用起,只好扔回茶幾,笑說︰“還是女生細心,等嘉璇回來再量。”
“忤逆的死查某囝仔!我才不給她量血壓!”
吳慶國氣沖沖地靠上女兒幫他墊好的靠枕,順手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橡皮球猛捏。
他大概忘了,那顆橡皮球也是嘉璇為他準備的貼身復健小堡具喔。
心情有點煩。吳嘉璇緩緩踱步,讓夏日陽光曬暖她的肌膚。
一離開家,她就不再去想那些紛紛擾擾的恩怨了。
原以為,她可以一輩子“躲”在美國,不再回頭,卻因為爸爸的中風而讓她回到了原點。
但她已經不是過去的她了。八年來的生活歷練,讓她學會了不再依靠父母和他人,所以即便是同樣從原點出發,她相信自己將會走出一條不一樣的路。
走進熟悉的“想飛藝廊”,她點了一杯拿鐵,坐在靠窗的座位邊曬太陽,看著小庭園里的花草,靜靜地享受她的午後時光。
這里的主人好久沒有換新畫了,但結合畫廊和咖啡店的浪漫氛圍,還是吸引了不少藝文工作者在此聚集。
“到底這個SKS是誰?你是藝評家都不知道?”隔壁桌在聊天。
“我要是知道,就搶著當他的經紀人了。他畫得那麼好,卻是不參展也不賣畫,擺在這里好像在開美術館--嘿!妳當店長的,真的不知道SKS是誰?”
年輕的店長送上咖啡,笑著回答︰“都被問過一萬遍了。我真的不知道啦!我老板會送新畫來換舊畫,我問他SKS是誰,他說是他親戚,就這樣。”
“喔,這里以前好像只是畫廊,沒有賣咖啡?”第四個聲音出現。
吳嘉璇心一跳,猛一抬頭,看到隔了兩張桌子正拉開椅子坐下的他。
蕭昱飛也沒料到會在這里遇見她,懸在半空中,一時坐不下去。
店長繼續回答問題,興奮地望向吳嘉璇。“是那位小姐的建議喔。她常常來這里看畫,我本來只是看店的工讀生,兩年前她說可以試試復合式經營,這樣才有收入,也能吸引更多人來看畫。我跟老板說了,老板過幾天就重新裝潢了。”
“這位小姐貴姓?”藝評家熱烈地看著吳嘉璇。
吳嘉璇微微一笑,低頭喝了一口咖啡,又轉身看外面的陽光。
既然畫家隱身幕後,她也樂于當一個無名的支持者。
但是,他回來了,她不應該再來,想飛藝廊已經變成她的“危險場所”。
她拿起帳單到櫃台付帳,盡可能地保持從容的姿態離開。
或許是午後的陽光炙熱,外頭的人行道沒有幾個行人,她走著走著,突然感到些許孤單,就站在路口,考慮著該向左走還是向右走。
地上自己的影子旁邊黏上另一條人影,靠得很近,她立刻轉過了頭。
“嗨!”蕭昱飛拉開微笑。
那笑臉就像赤炎炎的陽光,刺得吳嘉璇突然渾身灼熱,心跳加速,但她沒有表現出異樣,只是禮貌性地微笑以對。“請問有事嗎?”
“我忽然想到,應該要向幫我爸爸畫廊轉型的人道謝。”
“沒什麼,我只是隨便和工讀生聊聊而已。”她轉向右走。
“咦!妳真的知道是我爸爸的畫廊?”蕭昱飛與她並肩齊走,忍不住好奇。因為他知道多年來,爸爸偶爾會冒充路人進去畫廊看畫,卻從來不出面,將畫廊經營交給跟隨他三十多年的司機阿聰去打理。
“我看過他的畫,記得他的畫風,還有他的英文縮寫簽名。”
當初她隨意走進這家沒有名字的畫廊時,就被一張似曾相識的風景油畫給震愣住了。記憶倒帶,那是她在那間空蕩蕩的畫室看過的。
“看過?”蕭昱飛立刻記起她酒醉醒來的早晨。“對喔,妳喜歡畫畫,應該也喜歡看畫了。常常來嗎?”
“偶爾。”
“奇怪?以前沒有招牌的,不過要做生意的話,還是得取蚌店名。”
“應該是吧。”吳嘉璇帶著淡淡的、也仍是那禮貌性的笑容。“如果沒事,我要走了。”
“等一下。我听詹經理說,妳爸爸中風,現在還好吧?”
“你是听詹經理說,不是听你爸爸說的?”她反問。
“呵,我爸爸很忙,可能記不得三年前的事情。”
“看來你想幫你爸爸鞏固位置的話,消息還是不夠靈通。不過,你盡避問詹經理,他外號『狗腿詹』,又叫『八卦詹』,他一定可以提供你許多有利的資訊。”
這是相敬如“賓”或是“兵”呢?看來吳沈兩家是勢同水火了。蕭昱飛笑道︰“說得好像仇人一樣。我來翔飛不是來打仗的,大家都是親戚嘛。”
“嗯?”
“我只是很單純的問候妳爸爸。”他的表情很無辜。
“我爸爸很好,多謝關心。”吳嘉璇也淡淡笑著,四平八穩地說︰“下次董事會,他仍然會準時出席。”
“這就好。”
“不過,我想你也不要在翔飛浪費時間了。吳氏家族目前在董事會有三分之二的席位,如果要改選別人當董事長,一定會通過的。”
“哦?別人?是妳爸爸?”
“我不知道。”那探詢的笑容令吳嘉璇有點懊惱。她不明白,她大可以轉身離去,何必跟他說這麼多話?是因為爸爸要她去刺探他的反效果?還是不忍零社會經驗的他卷入兩家斗爭,而要他知難而退?
不忍?她站在路口,仍然不知道往左走還是往右走。
“謝謝妳的建議,但我暫時不會離開翔飛。”蕭昱飛沒注意到她的停頓,直接向右轉,帶著滿足的笑容說︰“難得和爸爸、昱翔一起工作,我很珍惜這個機會。”
吳嘉璇跟著他的腳步,為珍惜兩字感到一絲迷惘。
他還是有所改變了吧?在那大男孩似的爽朗笑容下,他也有了應有的成熟,而這份成熟是需要歲月淬煉的,也是她無緣參與的……
然而,有的淬煉太過殘忍,她永遠記得他趴倒在紅地毯上的絕望模樣,她絕對不忍、也不願他再以另一種方式被擊倒。
“你大學怎麼念了五年?”
“對喔,妳看過我的履歷表。”他輕松地說︰“妳記得我那位聰明老師嗎?就是他硬要將我留下來做實驗,就把我當掉了。”
“多念一年對你的專業是有幫助,可是你來錯地方了,你才剛拿到學位,根本不懂斗爭手段,沒資源、沒人脈,又要如何幫你爸爸?”
“陪他一起上班就好了呀。”
“你想得太容易了。我問你,你知道你的敵人是誰嗎?”
“敵人?誰啊?”
“唉!你的神經還是這麼大條……”她驀地住了口,懊惱地扭過頭不看他。“你的對手是我哥哥,沒人跟你說嗎?”
“喔,詹經理是說過了,可是我跟你哥哥有仇嗎?怎麼變敵人了?”
看他“天真無邪”的模樣,她又急又氣,實在不吐不快了。
“二姑丈若想保住董事長位置,就要有足夠的股票,這才能取得董事會的多數席次。吳氏家族很喜歡做股票,每年都要操作好幾個波段,如果你有本事將翔飛的股價一路炒高的話,他們一定會倒出股票做獲利了結,美化財務報表;等到他們想買回來的時候,你自己再看看賣不賣吧。”
一番話下來,蕭昱飛早已愣住,雖為她的立場而錯愕,但他很快就綻出笑容。“怕我被人吃了?嘿!學校里的老師搶研究經費、搶出鋒頭、爭主任、爭校長,什麼把戲我沒見過?別擔心我了。”
“誰擔心你了!”吳嘉璇要嘔死自己了,她在干嘛呀?她竟然“背叛”吳家、告訴他“教戰守則”?
亂了!亂了!為何蕭昱飛回來了,她一向穩定的腳步全亂了?
“我去搭捷運,再見。”一看到前面的捷運地下入口,她立刻遁入。
“咦!走這麼快?!”蕭昱飛也趕緊追上前,向她道別︰“拜拜嘍,請幫我問候妳先生。”
“喔。”她匆忙回過臉,點個頭。
蕭昱飛望著她的背影消失,拿出了手帕,抹了抹額頭汗水。
天氣真熱啊!老情人相見,畢竟還是有些尷尬;而且立場不同,講起話來也像搭起一堵牆壁似的。
可不知為何,在這個悠閑的午後,“表妹”卻是一個人在街上亂逛,應該陪伴她的老公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唉!人家的家務事,輪不到他擔心,他還是來擔心翔飛的未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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