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不滅定律  第三章
作者:梵朵
    初抵上海,一份難以言喻的興奮油然升起,我清楚地接收到一波屬于季雪凝的頻率在沉寂個把月後,再次地開始跳動了起來。


    好久好久,我失卻慣有的瀟灑,好久好久,我忘了該有的豁達,在天津的那段日子里,我扛著我扛不起的心事煩惱,經歷著我從未經歷過的人世滄桑,而今,往日的種種難堪,一轉身間卻變得如此渺遠,任我毫不費力地將它暫擱一邊,只因為換個時空,換種心情,仿佛是買好票,入了座,就全心全意等著一出好戲上演般的饒富興味。


    只不過,戲中的男主角絕不是把我從天津帶來上海的柳岩,他不是條件不好,相反的,光是他的人品談吐就是難得一見的俊逸斯文,要說他是上海美男子,我季雪凝也舉雙手附和,更何況柳家是上海饒富盛名的綢布莊,是任何人都想高攀的門戶人家。


    但是,柳岩和季雪凝只會有朋友的交情。沒有任何理由,只是直覺,這在我第一次見到他時便清楚肯定了。


    “季雪凝——”遠遠地,我就看見柳岩揮著手向我這兒跑來。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我有些訝異。


    “恰巧猜對了——”他還有些喘,說,“听你說過,想看看黃浦江畔的落日余暉,怎麼樣?美不勝吧!”


    “嗯——”我應了句,又若有所思地望向那起伏的浪濤說︰“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我從來都不是吟詩作對的材料,但或許此時此刻,此番情境挑動了我的內心,讓我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往事,想起了天津。


    “想家是吧!”柳岩收起笑容,一副體貼人的表情。


    來到上海已有整整兩個星期了,除了柳家人熱切的款待之外,柳岩更是殷勤地打理著我的一切事宜,包括上海藝術學院的招生考試準備,包括熟悉上海市的名勝與大街。對他的評價,除了豎起大拇指外,就是不折不扣的君子頭餃。


    岩的細心令我驚奇,岩的溫柔令我動容,我再粗心也不難感受到他所投射出的波動,只是,我總會在輕松笑語間劃出這條友誼的界線,不過,他的體貼依然未變,而我,也只能適度地接受他界線之內的關心。


    “你不是到學校去了嗎?怎麼有空來?”我不想讓自己的脆弱被人發覺,趕忙地轉個話題。


    “來報喜呀!”他似乎想起什麼般興奮,說︰“季雪凝——恭喜你正式成為上海藝術學院的一分子。”


    “真的?!我真的給蒙上了?!”我高興得幾乎跳起來,隨後又一想,說︰“胡說——你騙我的吧!榜單不是明天才公布的嗎?尋我開心也不是這樣。”


    “哈哈哈——”他倒是樂得很,說︰“想不到你季雪凝也有妄自菲薄的時候——”


    “我是不想跌得慘,所以不敢期望太高。”我說。


    “那這下子,你可得嘗嘗高處不勝寒的滋味啦!”


    “啊?!”我听不懂岩的話。


    “今兒個我到學校去,就是幫忙校對榜單,卻赫然發現這次考試的榜首竟是你季大姑娘,連一向嚴格出名的穆穎都給了你最高分。”岩一副佩服的口氣。


    “穆穎?!”令我驚喜的不是成績,而是這個名宇,“是那位任教于南開大學的穆穎嗎?”


    “沒錯,是他。不過從這學期開始,他可就是咱們上海藝術學院的教授了。”


    “真的?!”這消息真是令我喜出望外。


    “瞧你一副高興的模樣——”岩笑著。


    “那是當然!不然當初我也不會只想報考南開,就是想向他學習油畫技巧——”我高興地合不攏嘴,“還好來了上海——對了,你見過他了嗎?”我問著岩。


    “沒有,听說他個性孤僻,除了上課外,很少有活動應酬,連行蹤都神神秘秘的。”


    “瞧你把人家說成啥樣啦!”我為穆穎叫屈,說︰“他只不過個性拘謹,不擅表達內心的感情。”


    “怎麼?!你認識他?”岩有些訝異。


    “不算是啦——”我緩緩地說道︰“我只是從他的畫來判斷他的個性,他的畫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


    岩又笑了,而眼中閃著異樣的光芒,“不愧是榜首!連觀察力都是天賦異稟。”


    “柳岩,我記得你家是開布莊不是開糖鋪的吧!”我對他的贊美有些不好意思。


    一陣風起,吹落的黃葉幾片就大方地佔領了我的發和我的衣。


    岩不說話,只伸出手拂落我身上的落葉殘花,而我,有些尷尬,因為承擔不起他的溫柔。


    “該有個佳人配你這等好人——”我習慣以笑來打破這種情境,也同時表明我的立場。


    “天涼了,回家吧!”他月兌上的薄外衣為我披上,然後沉默得同我往回去的路上走去。


    拒絕他,是歉疚,但接受他,卻是欺騙,我向來光明磊落,連感情的成分都歸類得清楚分明,我不願為一時的孤寂隨意抓取眼前可填補的東西。


    “我們攔車好不好?我有些倦了。”這段沉悶的路我想盡早結束,雖然我對江畔漫步情有獨鐘。


    “當然好,怎麼不早說——”岩有些心疼地數落著,便揮了手攔了輛黃包車。


    九月的天暗得快,滿天的彩霞逐漸被黑暗取代,而坐在黃包車上的我,也沒得閑地欣賞著街旁燈火乍啟的酒吧、餐館。


    夜晚,它的調色盤就是霓虹燈光。


    黃包車在條大街的交叉口緩了下來,讓我有更充裕的時間欣賞這街旁一棟美侖美奐的歐式建築。


    “這是上海有名的西餐廳,出入的幾乎都是達官貴人,听說身分不夠的,再有錢也進不去。”岩說著。


    “迂腐、勢利!”我最痛恨這等頂個“官”字頭餃,就眼高于頂,白以為是的大老爺。


    話才出口,我就赫然瞧見一張熟悉的臉孔出現在這餐廳的門口。


    是他?!真的是他?!巧得令我措手不及。我又起了當初在天津月眉湖畔遇見他時的心悸,只是這次不再被自己的情感嚇得不知所以。


    不提他、不惦念他,並不表示我忘記他,其實在我來上海的第一個晚上,我就夢見他了。


    只是今天的他和我印象中的木叔叔完全不同。


    他那一頭綿密微卷的黑發被時下流行的發油梳理得整整齊齊,而深灰色筆挺的西裝取代了淡色系的棉布長衫,連那副金邊的圓框眼鏡似乎都隨之配合地泛著金光。


    沒錯,是個道地上海紳仕的模樣,多份瀟灑,添些帥氣,唯一沒變的,就是他眼中慣有的疏離與不為人知的憂郁。


    突然閑,我有跳下車沖上前的念頭,只想告訴他,我還是喜歡月眉湖畔嚴謹下有份飄逸的他。


    不過這念頭才起,就被方從轎車內走出的女子給打散了一地。


    “抱歉!有事耽擱了!”這年約二十五、六的女子走向他,以甜美的笑投向他的懷抱。


    “沒關系——”他回應的笑容里,散發著親匿的氣息。


    不知怎麼地,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也對,誰理我的多事,人家是為著佳人費心思哪!”我喃喃自語著。


    “什麼?!”一旁的岩被我吵到了。


    “沒事,只覺得今天似乎車多,耽擱了回家的路程。”我隨便扯個理由。


    再回頭,我看見他們正挽著手準備走進那富麗堂皇的浮雕大門,突然間,那位女子的皮包滑落下來,而他則體貼地轉個身,蹲下去拾起那只粉紅色的皮包。


    待他一站起身,說巧不巧的,就與車上的我四目相對,月眉湖畔的那一幕似乎又再次上演。


    路通了,黃包車會拉愈急,他的身影愈來愈小,但就在那匆促的兩秒相對里,我感覺到有某種東西侵入了我和他的心靈深處,雖無聲無息卻極具爆發力。


    究竟是什麼東西?!我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能疙疙瘩瘩地悶在心里。


    夜涼如水,倚著窗欞,我始終揮不去他與她自然親密的情景,尤其是那位身形削瘦的女子,挽的是傳統的發髻,著的是素雅高貴的旗袍,散發出的是不容懷疑的富家千金氣度,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略嫌平庸的五官,但這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情,因為就在她綻出笑容的那一瞬間,幸福、愉悅的光芒已為不起眼的臉蛋加上了色彩,填補了缺憾。


    突然間,我羨慕起她來了!


    原來,快樂的女人最甜,幸福的女人最美。


    當然,半夜不睡覺,盡避胡思亂想的女人最蠢,最可笑,就像此刻的我一般。


    “叩叩——雪凝你睡了嗎?”有人敲了門。


    巧!蠢女人原來不只我一個,眼前還有位縵小姐。


    她,是柳岩的胞妹,是柳家從小捧在掌心的寶貝,也是我來到上海後結交的手帕知己,雖然相處才短短的兩個星期,但彼此間卻有相識已久的熟悉感情。


    “蘭兒?!怎麼還不睡呢?”我開了門,有些訝異。


    蘭兒,是柳縵的小名,也是形容她的不二方式。細細彎彎的柳葉眉,朦朧細致的丹鳳眼都是令人屏息的造物者杰作,唯有空谷幽蘭才能勉為一喻,尤其是她的溫婉,她的氣質有時還教我嫉妒三分。


    “听哥說,你今兒個心情欠佳——”她拎著一包腌梅干,笑嘻嘻地走進來,“他實在不放心你,所以只好派我來瞧瞧。”


    “嘿嘿——你該不會是自告奮勇來替柳岩說話的吧!”我一眼就看出縵的心思,打從我一進柳府,她就處心積慮地把岩推到我跟前。


    “唉!我也是盡人事、听天命。”


    “這麼晚不睡就為了這一句?!”我瞅了她一眼。


    “其實也不盡然,只覺得胸口悶,一肚子煩躁,想出來走走,誰知一到門口便瞧見了你季大姑娘裒怨的雙眸。”柳饅逕自倒了杯茶,喝了起來。


    “胡說八道!我哪里裒怨啦!”我極力地否認著,怕縵一時誤會,弄擰了我的心緒,又忙解釋說︰“不要告訴柳岩,我不要他為我費心。”


    表錯情是很嚴重的,會錯意更是會無地自容的,感情這事禁不起曖昧猜疑,一出岔可是傷人傷已,這是俞善謙讓我學到的一個教訓。


    縵一听,卻出乎意外地不再嘆氣,反倒意味深遠地說︰“陰陽五行中,木是被火克住的,唯有你季雪凝這團火非但克不住木頭還反倒燒傷自己——”


    縵突如其來的比喻,倒教我暗自驚心,不過我臉上仍是鎮定的表情,說︰“什麼火?什麼木頭?柳大小姐你可是被車撞得腦袋不清楚了?!胡言亂語。”


    柳縵今年是犯了大沖,听柳家人說月前的一場大車禍差點讓她把命給丟了,後來人雖然給救了回來,卻患了嚴重的失憶癥,不但把家人朋友全忘干淨,就連她自已本身的性子也忘得徹徹底底,就像換個人似的,與出車禍前的柳鏝完全大相逕庭。


    其實這對我沒啥兩樣,盡避柳家人都以自卑、孤僻來形容車禍前的鏝,但自從我看見她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這位與我同齡的上海美人會成為我的手帕知己,再放上這些日子來的相處,我和她彼此之間也愈來愈有默契了。


    唯一困擾我的,就是她那多愁善感的浪漫個性,雖沒有天津仇曉茵的氾濫,卻也免不了令我這沒有“情調的季女俠”(她取笑我的)三天兩頭起著雞皮疙瘩,消受不起。


    但,令我佩服的不是她的才情,而是她總在與我的無話不談中隱隱約約地透著一些玄機,教我弄不清楚這究竟是她的先知卓見還是病傷未愈的預警。


    例如,她曾對中國的未來表示悲觀——


    “好日子不長了——”


    “再過個一年半載就會烽火滿天了——”


    這是縵不經意說出的話語,瞧她那神色肅穆、眉頭深鎖的模樣,真教我信也不是,不信也不行。


    “柳耆縵,你怎麼會有這滿腦子的幻覺,抑或是你精通紫微斗數、佔卜批字?”我半開玩笑地說著。


    而她,也不生氣,只是一臉正經地說︰“如果我告訴你,我其實是來自未來的時空,你信不信?!”


    “哈哈哈——”我這一大笑,無庸置疑地回答了她的問題。


    自此後,她就不再重復這件事情了,只是,她那常常正中下懷的隱喻,真教我暗自驚心。


    “我說縵小姐——”我坐到了她的面前,說︰“我看你還是替自己佔卜佔卜吧!這幾天我老是見你心神不寧!”


    “真的?!這麼明顯嗎?”她反倒訝異起來。


    “當然,我季雪凝不懂卦相,不過這雙眼珠子還有些本事哩!!”我有些得意。


    這一晚,我和她又暢談得非常盡興,直到天翻魚肚白,才撐著眼皮各自回到被窩里去。


    同樣的十七歲,可是縵的成熟、內斂就是副老大姊的氣度,反觀自己還真是格外的幼稚、天真。


    想想,也真是氣餒,在天津,我季雪凝就比不上仇曉茵那朵水仙,沒料到來了上海,又遇見一朵絕色清雅的幽蘭,還好我對自己尚有幾分自信,否則真是無顏苟活下去。


    這等閑蕩的日子又過了一個星期,盼望的開學日終于近了,在柳岩的協助下,我辦好了注冊,買齊了各式美術用品,就等著教授親臨了。


    這天,趁著新生入學講話會後的下午時刻,身為學長及系學會長的柳岩帶領著我們這一群甫入學的新鮮人,浩浩蕩蕩地前往上海美術會館參觀近期舉辦的畫交流聯展。


    這次參展的畫家大都是屬于新生代崛起的,因此作品以西洋畫作佔了大半,其次則是國畫的各類流派,總共大約六十余幅,將不算大的展覽室陳列得密不通風。


    但是,我大約掃視了一回,就直接的走向大門左側陳列牆面的三幅油畫前佇立。


    “哇!這畫工真細膩,連筆觸都處理得干干淨淨!”隨我而來的姬芳燕瞪著雙眼,嘖嘖稱道著。


    “沒水準!這幅畫的重點不在這兒,是在他所表現的——的什麼——”班長耿肅斜歪著頭,努力想表達著。


    “靈魂——”我接了下去,說︰“一份半推半就,糾纏難解的苦衷。”我被這三幅畫給催眠了。


    “哇!真不愧是榜首,觀察入微呀!”姬芳燕一面贊嘆的口吻,一面睥睨地瞧了方才出言不遜的耿肅。


    “奇怪?!怎麼牌子不見了?問問看這作者是誰啊?”另一位同學插著嘴。


    “穆穎,一定是他。”不知怎麼地,似乎有千軍萬馬的肯定在我心里。


    話才說出,就見一女服務員朝這方向走來——


    “累死人了!好端端的,干嘛開放給小學生進來參觀,搞得亂七八糟,連名牌上都是手指印。”她氣呼呼地叨念著,並從盒子里挑了三張新名牌,重新貼在那三幅畫下的牆壁上面。


    就是穆穎,沒錯!


    “哇!季雪凝你好厲害呀!”姬芳燕差點沒五體投地。


    “這位不就是咱們這學年新聘的教授嗎?”


    “季雪凝你認識他嗎?听說他同你一樣是從天津過來的。”


    突然間,我竟成了焦點。


    這天起,只要有關於穆穎的事,他們總會主動地向我討論兩、三句,連雞毛蒜皮的揣測都要探探我這位季大榜首的看法,真是好笑又有趣。


    正式上課的第三天,才有穆穎的課程,不過一大早,大伙便對這位新生代的畫家議論紛紛。


    “听說穆教授生性孤僻、沉默,而且一板一眼開不起玩笑。”


    “這就是藝術家的個性嘛!怎一個"怪"字了得!”


    “他怪不怪不要緊,重要的是他的嚴格是出了名的,要是稍有不慎,鐵被刮得鼻青臉腫!”


    “這麼恐怖啊!雪凝你倒猜猜看,這穆教授究竟會是啥德行哪!”姬芳燕憂慮地問著我。


    姬芳燕是個缺乏自信的女孩,瞧她那副驚懼模樣,著實令我好笑又心疼,只得臨時起意地開個玩笑,紆解紆解她緊張的心情,于是順口瞎掰︰“依我看嘛!穆教授必有副冷死人的撲克臉,還頂著一頭油不啦嘰的頭發,就是那種蒼蠅掉下去會溺死在里頭的那一種——”我才形容到此,便見著幾位同學已笑彎了腰,這一來,我的興致更高了,更不知節制地扯了下去︰“最特別的,就是他臉上滿滿的一堆麻子——”


    “為什麼?!”大家愣了一下。


    “因為心理不順導致生理不調嘛!一股悶氣全爆到臉上了呀!”我說得口沫橫飛,大家又是一陣人仰馬翻。


    只有“恪盡職守”的班長耿肅不忘提醒著我︰“季雪凝,你茶水倒好了沒?上課鈴已經響一陣了。”


    雹肅也太小看我了!我季雪凝做事一向伶俐,何況值日生這等芝麻小事,于是我舉高拿著杯子的右手,得意地向耿肅說︰“哪——這不是茶水嗎?我還特地加了退火祛郁配方,保證穆教授喝了心開意解,麻子全消——”


    話未竟,就見著耿肅和這票同學全站了起來,而且面帶驚懼。


    我再蠢,也知道大事不妙了,趕忙地將茶水置于講桌上,不敢回頭探個究竟地快步走下講台回到座位上。


    真是樂極生悲!我低著頭咒罵自己。


    “各位同學,這位是從天津來的穆穎——穆教授,請各位要把握這難得的機會向穆教授好好學習!”系主任作了開場介紹,而我卻尷尬地抬不起頭。


    “我很榮幸能站在這兒與諸位一同切磋——”穆穎說。


    看樣子,他似乎沒听見我那番“厥詞”!我稍稍松了口氣。


    但,奇怪的是——他的聲音怎麼如此熟悉,有些像——


    思維至此,我猛然抬頭望向講台上的穆穎——


    是他?!怎麼會是他?!作夢吧?!幻覺吧?!再怎麼開玩笑也不能這般離譜胡鬧。


    眨眨眼、捶捶腦、捏捏臉頰,沒錯,就是他,就是那位天津的“木叔叔”——


    “木”?!“穆”?!


    這下子,我才恍然大悟,我才明了當初喊他“木叔叔”時他太過驚愕的神情,還有那天他送我回家時,老爹也是稱呼他為“穆先生”,糗的是,我竟然還告訴爹,說人家不姓“木”。


    不過,最可恨的,是他竟然故意隱瞞不吭聲。


    看著講台上的他談笑風生,我頓時有種被戲耍的憤怒,瞪著他的眼楮眨都沒眨一下,用力交握的十指也泛成白色,但是他的眼光卻始終沒停留我身上一下,仿佛我完全是個陌生人,從未停駐過他記憶中的小角落。


    這樣的覺知,霎時踐踏了我的自尊。


    一堂課,不長不短的五十分鐘,我卻連他說的半個宇都沒听進去,只因為早被怒氣、挫折侵噬了我全副的心緒。


    “鈴——”下課鈴聲搖蚌不停。


    “謝謝老師——”大伙鞠躬說著。


    “謝謝大家——”她拾起本準備離開,突然間拿起桌上的茶水啜了一口說︰“這茶水的配方的確不錯,還挺退火祛郁、清涼可口嘛!”說完,他才笑著離去。


    “哈哈哈——”


    “好個退火祛郁——”


    “好有趣的穆教授哪——”


    “好個走運的季雪凝呀——”


    要說沒氣度也好,小姐嬌縱脾氣也行,反正我就在全班的嘲笑聲中,忿忿地沖出教室朝穆穎離去的方向殺去。


    他倒是機伶!才沒一會兒便溜得不見人影,否則下場是被我大卸八塊也不足為奇。


    穆穎啊!穆穎!我季雪凝鐵定不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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