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宅


    一道小小的身影佇立在厚重的柵門前，猶豫的步伐不知該進或退，只能怔怔的盯著地上直落淚。


    媽媽要她來這里找一位叫作梅姨的人，可是她要怎麼找？


    媽媽一個人寂寞的走在黃泉路上，她會不會寂寞、會不會想她？像她就好想、好想媽媽！為什麼老天爺要帶走媽媽呢？


    一直以來，她跟媽媽兩個人都過得好辛苦、好辛苦，她不懂為什麼大家都要欺負她跟媽媽，也不懂大家為什麼討厭她們……難道只是因為她沒有爸爸、媽媽沒有丈夫嗎？


    她好討厭那些人，她討厭那些一直欺負她們的人，都是他們害的、都是他們害的……所以螞媽才會丟下她，自已走……


    醫院的人說媽媽是積勞成疾，所以抑郁而終……


    騙人的、都是騙人的！她知道媽媽是因為大家壞心的欺負，所以難過的走掉的……都是他們害的！


    她只有媽媽了啊！帶走了媽媽，她就什麼都沒有了……她真的好想跟媽媽一起走，可是媽媽卻要她來找梅姨，媽媽說梅姨是她的親阿姨，所以一定會照顧她……但，她要怎麼找梅姨呢？


    擰著手上的信，她手用力的抹了抹臉頰上的淚，然後無助的再度垂下肩。


    她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辦，為什麼媽媽不能陪著她呢？她好想媽媽……


    就這樣，她傻傻的立在門前許久，直到一陣響徹雲霄的喇叭聲竄入她耳膜，驚醒了她渾渾噩噩的小腦袋瓜子，她這才知道自己擋住了別人的路。


    “發什麼呆啊你，沒事擋人家的路，你存心找死啊？”搖下車窗，對方沒好氣的叫罵著。


    “我、我……”這個哥哥都對人這麼凶的嗎？她、她會怕啊！


    “你什麼你？沒事閃遠一點，不要礙著我的路！”沒事搞什麼結巴，一句話都說不完整還敢做擋路狗？


    “我、我……”癟了癟嘴，眼淚又滾了下來，“我……我有事……”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凶？她又不是故意要擋住他的路……委屈浮上心頭，她哭得更凶了。


    “哭個屁啊！有事不會進去，站在門外發什麼呆？”媽的，他只是吼個幾句，她哭衰的哦？


    “我……我……”話梗在喉頭，紅紅的眼積滿了更多淚水。


    “不要再我了啦！你到底是來干嘛的？”後－－算他被打敗了，行不行行？真是被她那臉呆樣給搞到沒力！


    “我……我要找……梅姨……”在他的瞪視下，她很努力的一字一句把話說清楚。


    “梅姨？”頓了下，在腦子里搜索到相關人物，撇了下嘴，他終于冷聲命今－－


    “上來！”看她哭得可憐，他好心送她進去找人。


    “上、上來？”紅紅的眼、紅紅的臉寫著滿滿的不解跟畏懼。


    “上車啦！我帶你進去找人，不然你在這里站到日落西山也沒人會理你！”耍什麼白痴，門牆邊的電鈴根本是被她當隱形物，真是豬頭豬腦的笨


    妹！


    “你、你……你要帶我進去找人？”他有那麼好心嗎？又伸手抹了抹頰上的淚，她小小聲的問著。


    “廢話少說，快點上車！”他可不是很有耐心的人，再磨下去，他就直接開車從她身上輾過去！


    “哦……”他的瞼好凶、聲音也好凶，嚇得她幾乎是用跳的上車。


    等她一上了車，前頭的柵門也緩緩開啟，然後就這麼咻地一聲，他已經啟動了車子飛奔進去。


    那是她與他的第一次相遇，卻也注定了往後的糾纏不休。


    那年她十五，他卻已二十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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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雪、小雪……”偌大的院子里，有個人影正疾速奔走著，嘴里則不時的朝四面八方喊著。


    “我，我在這……”突地，在一片玫瑰園中探出了一只小手。


    “小雪，你還在這做什麼？不都跟你說過了，今天老夫人有事要宣布，大伙得到大廳去集合啊！”終于找到了人，一口氣總算是歇下了。


    “可、可是梅姨……我、我……”一張無辜的小臉蛋終于現出，她不安的搓揉著自己的小手。


    “你什麼？來，快跟我走，遲了可得吃老夫人排頭的。”梅姨二話不說的先拉著她淨手、淨臉，這才把她一路往主屋里拖。


    “梅姨，我不能不去嗎？我、我……人多，我會怕……”沒被拉著的手爬上心口，她覺得很不安。


    “我知道你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可是這屋子里有多少個人，老夫人可都


    一清二楚，你要是不到，只怕說不過去啊。”老夫人的脾氣時好時壞，誰也說不得準，還是安分些比較好。


    “哦、哦……”咬著下唇，她只能听話的點頭，再也不敢多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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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來沒見過這麼盛大的排場，她的心底開始有點慌了起來，梅姨把她帶來了之後就跑到老夫人身邊去了，她一個人只能拚命的往牆角縮去。


    “今天召集大家來，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事要說，只不過是要找個手腳俐落些的丫頭，被挑上的人，我會加上半個月至一個月左右的薪餉……”


    哦，要俐落些的啊？那、那就不會找她了，她做事都很慢根慢的，所以老夫人要找的應該不會是她才對……自顧自的想著，她仍不時的杷身子往角落處移去。


    “我知道少爺的脾氣不好，也知道他老喜歡轟丫頭出來，不過你捫就只管把自己的事做好……”老夫人的聲音仍舊穩穩的飄在空中，試圖蓋過眾人的一片哀嚎。


    呃，原來是要找人伺候少爺？那就更不可能會選上她了。听說少爺的脾氣很差很差，像她這麼笨、這麼呆的人，要是去了少爺那兒，肯定會杷他給活活氣死的……


    “你再靠過來，我就扁你！”正當她很努力的要往最最角落站去時，一道粗聲粗氣的恐嚇傳進了她耳里，嚇得她不敢再妄動半分。


    頭一轉、脖一扭，她看見了一張似曾相識的凶惡臉孔……


    啊－－是他，是那個帶她進門的凶臉哥哥！


    “我、我……”緊張又害怕的人，禁不住的開始結巴了起來。


    听見了她的口吃，他忍不住皺起眉頭、鎖住居心。


    怎麼覺得這張蠢臉似曾相識？而且，她那口齒不清的蠢樣，好像也不陌生……她是誰？


    “你什麼你？有話就一次說完，不要給我用分段式的！”他惡聲惡氣的模樣根本跟番王沒兩樣，嚇得她眼淚又要掉了出來。


    吸了吸氣，她才哭聲哭調的說道︰“我……我想……反正老夫人選……也不會……選到我……所以……而且……”他的臉愈來愈臭，她怕得不敢接下去說。


    “什麼叫所以、而且？”話都說的不清不楚的，誰听得懂她講什麼鬼話？更好笑的是，她這麼會算？算來算去，就知道他家那怪老太婆不會選中她？


    “反正……反正就……沒我的事……我才、才往邊邊……站的……”他的臉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凶啊？她又不是故意往他這邊站的，她只是想躲在角落嘛！


    “什麼叫沒你的事？”她這結巴妹說起話來，倒是挺讓人火大的！他天生性子就急又躁，只要不合他意、不順他心，他就無法忍受，包含不喜歡听人說話太慢、做事太慢！


    “本來、本來就……沒我的事啊……”不曉得是不是臭臉看久了，因而有了些免疫力，現下話倒是說的順多了。


    “你不是這里的佣人？”冷冷的細唇而笑，他張著陰黑的眸狠瞪她。


    “我、我是啊……”不然她怎麼會站在這里？


    “那就得了！誰說會沒你的事？”大手一拎，他揪住她的後領往前大踏步而去。很快地，他們已經立足于眾人的眼界之內。


    “少堂，你干什麼？”老夫人的聲音里飽含著驚訝。


    松手，他任呆楞的人滑坐至冰冷的地面上，然後大聲的宣布－－


    “不用再挑了，我要她！”啥，敢說沒她的事？那他就偏要讓事情變成干她的事！向來只有他主宰，可輪不到別人論斷的份，更何況是她這小小丫頭？


    “耶－－”少爺的一句話，惹來大廳里所有女佣們的歡呼。


    呃，雖然她們是有些同情地上那個已經呆掉的小丫頭，可是……她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她們可不想成為下一個被趕出別苑的倒楣鬼，據說前天被趕走的那個丫頭到現在還在哭、還在害怕咧！


    怎麼、怎麼會這樣？她、她……他、他……那個凶臉哥哥，他竟然就是少爺！？他、他就是眾人都畏懼的洛家少爺洛少堂！？


    而且……而且他剛剛說了什麼？是不是說……他就要她！？天吶！她是不是听錯，還是他說錯了？


    打擊過大的人無法正常思考，腦子里只有一片混亂。


    “少、少爺……她不適合吧？”梅姨壯著膽子大聲直言。


    唉，小雪那性子，鐵定會被少爺給折騰死的！


    “少嗦，她叫什麼名字？”兩指一彈，言下之意是－－不用再多說他大少說了算！


    “夏雪，夏天的夏、白雪的雪。”打從自家兒子現身後，一直沒再出聲的老夫人終于開了尊口。她對于自家有幾個人、幾樣東西都一清二楚，當然記得這丫頭的名字，更何況那丫頭還是阿梅的親佷女，她自是不會忘。


    “夏天的雪？好比六月沉冤？”什麼怪名？虧她爸媽想的出來！念來翻去，怎麼都不對頭。


    “對，就是那兩個字！”嘖，她家這孩子，一出口就沒好話，要不是她心髒硬朗，怕不早被他氣死？


    聳了聳壯碩的肩，他無所謂的說︰“隨便，反正就是她了！”他這個人做事一向憑喜好，想要、不想要的全在一瞬間作下決定。至于，為什麼挑上她？哈，當他大少心情好，高興是她就選她！


    “確定？”老夫人眉眼一，直沖著趾高氣揚的兒子望去。


    唉，要不是她晚年得子，洛家又只有他這麼單一血脈，她肯定會把他打死！


    “對，我肯定！”嘖，最討厭怪老太婆用那種詭異的眼光射他，感覺怪不爽的！


    “好，那就她！”老夫人做事也很干脆，“好了，既然人選已經有所指定，大家都下去吧，做自己的事去。”


    一個揮手，所有人便退得不見蹤影，剩下來的只有老夫人、少爺，還有呆掉的夏雪，以及不舍的梅姨。


    “阿梅，這件事就這樣子了，幫她打點些東西，讓她跟少爺回苑里去。”


    “可是夫人……”梅姨不放心的想再說些什麼。


    “阿梅，天命不可違，造化全由人，這話你省得嗎？”老夫人丟下了話，讓梅姨再不能開口。


    天命不可違、造化全由人……她當然省得老夫人的意思，就是讓她別插手、別管事，可是……可是小雪那沒用的性子，卻叫她不得不擔心啊！


    唉，可惜她也是人家手下，用不了什麼，無奈的上前扶起還在呆怔的人，她朝少爺一個點頭。


    “少爺，晚些，等我把規矩教會、事情交代了，再領她過去你那兒，成嗎？”可憐的小雪，都已經呆到沒反應了，唉……


    “無妨。”挑眉、聳肩，他不在意的點頭，而後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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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姨，我可不可以不去？”哭喪著一張臉，夏雪不情願的收著自己的衣物。


    “唉－－少爺都親自點名，老夫人也同意了，不去哪成？”說來也真是奇怪，小雪怎麼就跟少爺這麼有緣？頭一回是他領小雪進門，這一回他又要小雪到他苑里去。


    “那、那可不可以換人去？”她真的不想去那個凶臉哥哥那里啦！他說話好凶、臉好凶……什麼都很凶，她一定會被罵慘的！


    “小雪，乖，沒事的，你只要把事情做完就好，少爺他應該不會太為難你的。”是這樣嗎？她也不敢確定，不過，總不能再嚇小雪了吧？


    “真的嗎？”小臉偎進梅姨懷里，緊緊的抱住這副讓她感到溫暖的身體。


    “嗯，你這麼乖，誰舍得欺負你呢？”小雪這孩子一向安靜也沉悶，總是本本分分的做著自己的事，不吵也不鬧，讓人不得不心疼啊！


    “我不乖，如果我乖的話……媽媽就不會離開我了……”臉蛋更加埋進那唯一能給她暖意的懷抱里，她哽咽的說著。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那不是你的錯……是……”唉，前塵過往實在沒有再提起的必要，反正事情都過去了。


    “小雪，听話，沒事的，一切都會沒事的，不要想太多，哦？”輕輕的順過小雪柔軟細長的發絲，她疼愛的拍撫著她。


    “真的嗎？”她好怕！她不喜歡太多人，可是她也好怕只剩下自己一個人，這里至少還有梅姨會陪著她，可是到了凶臉哥哥那，可還會有人給她這樣溫暖的懷抱？


    “想想，你剛來的時候也很怕我啊，可是事實證明了，我一點都不可怕不是？”必須為小雪做點心理建設，否則怎麼上少爺那兒做事？


    “我……嗯！”眼，她輕輕的點著頭。


    是啊，想起剛來的時候，她也好怕梅姨跟其他人的，可是在這里……沒有人會對她凶，也沒有人對她不好。


    “但是……但是，少爺的脾氣不是听說很、很……糟糕的嗎？”而且、而且他都擺著一張凶臉來嚇人，他真的不會對她壞嗎？


    “那都是听說啊！也許你過去了，少爺會特別對你好也不一定啊。”天啊，原諒她撒下這般漫天大謊，可是她真的不忍再驚嚇可憐的小雪了。


    “真、真的嗎？”她想懷疑，可是她又相信梅姨說的話，“少爺會跟你一樣，也對我好？”眨著濕汪汪的大眼，她忍著不哭。


    “嗯，會的、會的……你是這麼惹人憐愛，誰都舍不得對你不好的。”梅姨輕聲的安撫箸她。


    “可是、可是我還是不想去……”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她情願待在梅姨身邊，至少她會比較安心，也不用擔驚受怕，她不怕梅姨，可是她怕他啊！


    “乖，小雪，你要知道，在這大宅子里，我們都是人家的手下，主人說什麼，我們就得做什麼，所以堅強一點，嗯？”放開小雪，她轉過頭去繼續收拾東西。


    “我……不能回來了嗎？”拿起自己的衣服，她一邊折一邊掉淚。


    深深一記嘆息傳出，梅姨無奈的輕喟︰“除非，少爺不要你了，那你才能回來這里……”問題是……往後的事，誰能說得準？她要真會算，當初就不會讓小雪的媽傻傻的跟人跑，那麼悲劇也不會發生，唉……


    “那……如果我笨手笨腳的常惹他生氣，他是不是很快就會不要我了？”如果是的話，那她會努力的讓自已變得更笨、更呆，可是……她又很怕他生氣，這該怎麼辦才好？


    “小雪，千萬不可以這樣想！你再怎麼不想離開這里，也不能不把事情做好，听明白了沒有？”梅姨難得會對她厲聲苛責。


    唉，她不是故意要凶小雪的，只是太明白小雪的心底在打什麼主意，這樣是不行的，少爺的脾氣可不是好惹的，她是怕小雪難全身而退！


    “我，我知道了，我會努力做事、認真做事的，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小雪眼眶一紅、鼻頭一酸，眼看卡在眼底的淚水就要傾泄而出。


    “我沒有生氣，快點把東西收一收吧，我們該過去少爺那了。”背過身，她不忍見小雪眼底的淚。


    “好……”緊咬著下唇，她很努力的在克制自己－－不哭、不哭，不可以老是哭哭啼啼的，會讓梅姨擔心的，她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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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家別苑


    呃，原來，在主屋後頭那座被稱為禁地的別苑，就是少爺的地方。想起了凶險哥哥的凶樣，她終于可以理解為什麼大家都不敢走到後頭來了。


    以後她就要待在這兒了嗎？跟那個可怕的凶臉哥哥？一想起他說話的聲調、冷臉的模樣，她就好想逃。


    可是，她能逃到哪兒去呢？梅姨都說了－－在洛家，她們都是人家的手下，做主人的怎麼說，她們就得怎麼做，她還能上哪去呢？


    打從十五歲踏進了這里之後，她沒再出過洛家大門，那是……幾年前的事了呢？應該七年有了吧？


    不管過了多久，她是沒有勇氣走出這棟大宅子的，因為出去就要面對可怕的人群，她會怕，所以情願進來了，就再也不出去。


    “進去吧！”梅姨的聲音傳進她耳里，她只能緊張的抱住自己的東西然後輕輕的跟上梅姨的腳步。


    沒事的、沒事的……一切都會沒事的，凶臉哥哥只是長著一張凶臉，他不會欺負她的，沒事的、沒事的……這是她唯一能對自己喊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