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不分離  第九章
作者:紀真
    “啊!”隋緣大驚。


    也顧不得此時此刻渾身勁道早已聚集在劍上,蓄勢待發,千均一發之際豈容收勢。她一劍遞出後硬是回手撤劍,登時體內真氣逆轉不及,錯了經脈,所有勁道回擊自身,胸口如同受了重擊一般。


    她“哇”的一聲吐出鮮血,摔倒在地,暈死了過去。


    可是,仍是太遲了,她那一劍雖已及時卸去力道,但寶劍何其鋒利,還是深深刺進裴容謙的胸膛。


    龍盛榮和他們的手下,乍見出了人命,盡皆心慌意亂。但他一想,隋緣本來就是朝廷欽犯,就算真的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而裴容謙包庇欽犯,也是死罪一條。而且事情已經搞到這個地步,就算隋緣再美,他也沒那個興致了。不如干脆就提著他兩人的項上人頭,回去向他父親邀個功,也就罷了。


    如此一想,他向左右使了個眼色,說道︰“去,把他兩人的頭給我砍下來!”


    他的那班手下跟他一樣,俱是“惡人無膽”一類,雖听他如此說,卻個個相顧駭然,無人敢動手。


    “沒用的東西!”龍盛榮見狀,喝罵道。“還不快給我動手啊!”


    此時,天上烏雲已愈積愈重,就連原本微弱的夕陽也隱落山頭,四下漆黑一片,就連身旁的人都看不清楚。


    驀然又听得天上雷電大作,狂風颯颯,接著便是豆大的雨點兒淅瀝嘩啦地灑將下來。眾人處在此境,而地上又躺著兩個生死不明的人,俱是忍不住鎊自心驚膽戰不已。


    “少……少爺……”其中一人說道。“這會兒下這麼大的雨,什麼也看不清,不如咱們先回府里去,明兒個天亮再找人來收拾就是,反正他們兩個就算不死也重傷,再在這里待上一晚那肯定更活不成了,也不用擔心他們會跑掉。”


    “對!對!對!”旁人忙附和道。“反正也不會有別人會來這種鬼地方,所以,咱們明兒個一早再過來扛他們回衙門去也不遲嘛!”


    “那也好。”龍盛榮一听,心里也巴不得早點離開這個陰氣森森的地方才好,便忙與眾人模黑離開樹林。


    ☆☆☆


    小喜子因不見他兩人,又見外頭下著大雨,便想拿把傘出去找找看。正好踫見性真大師和明真大師前來探訪。


    佳真大師听說,便道︰“外頭天黑難走,不如我們三人一塊去找,也比較妥當。


    小喜子有了兩位大師陪伴,惶亂的腦袋稍稍清明下來。“多謝兩位大師。”


    三人一路模索過去,叫著喚著,遲遲沒听見回應。


    “奇怪了,這麼大的雨,他們會到哪去呢?”小喜子又開始著急起來。


    三人冒著雨在樹林找了好半天,正打算放棄,走回小築等候時,卻發現附近有打斗痕跡,再仔細一看,只見兩人雙雙倒臥在血泊中。


    小喜子頓時嚇得哭叫道︰“少爺、隋姑娘,你們怎麼了?少爺、隋姑娘……”


    性真大師與明真大師反倒鎮靜,急忙為他二人施救。


    “容謙哥哥……”隋緣一時轉醒,神志還有些迷迷糊糊,但等她一見倒在一旁的裴容謙時,心中一凜,登時想起自己刺中他的胸膛。她也顧不得什麼,一心掙扎著爬到裴容謙身邊。


    他的胸膛上血跡斑斑、面色如土,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不由得發起顫來。她將手緊緊按在他的傷口上,可是,很快的她的手就被血給染紅了,染了滿手的鮮血……


    她呆了半晌,腦海中只剩下唯一的念頭。


    我殺了容謙哥哥!


    幸虧性真大師見她神情有異,忙奪下了她手上的劍,然後又點了她的昏穴,不然只怕這柄劍上,又要多添一個人的血了。


    “明真大師,你看他們的情況如何?”性真大師問道。


    明真大師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小郡主心肺受了震蕩,氣血紊亂,不過情況還不算太差,回頭再以真氣調理內傷,應無大礙。倒是裴施主,只怕……”他搖搖頭,又道︰“眼下咱們還是先找個地方安置他們才好。”


    小喜子听說,在一旁急道︰“大師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們少爺!求求您!”


    說著又拼命磕頭。


    “使不得,使不得!”性真大師忙拉住他。“貧僧自當盡力而為,只是人各有命,這是強求不來的。”


    明真大師說道︰“看來是有人發現了小郡主的蹤跡,才有這一場劫數,此時靜心小築已不安全,不如就先回大空寺去,我想咱們閉關那間石屋,也算隱蔽,先到那兒暫歇數日,然後看情況再作打算吧!”


    ☆☆☆


    如果可能,隋緣寧願永遠也不要醒來。


    她緩緩張開眼楮,只見小喜子坐在一旁支著頭,正打著瞌睡。


    “小喜子……”她掙扎著想坐起來。


    小喜子聞聲醒了過來,連忙攔阻她。“小郡主,您的傷還沒好,現在可別起來,快躺下!”


    “我在哪里呢?”隋緣喘了喘,隨即想起裴容謙,連忙抓著小喜子的手,問道︰“容謙哥哥呢?”


    小喜子只低了頭,半天不吭聲。


    “你說話啊?”她見小喜子吞吞吐吐,直覺不祥,于是急急忙忙道︰“你告訴我……他到底……”


    隋緣重傷後中氣不足,兼之心里著急,于是又狂咳了起來。


    “阿彌陀佛。”性真大師正好進來。“施主昏迷了五天五夜,總算醒了。”


    “我睡了五天了?這麼久?”隋緣愕然。“那……容謙哥哥他怎麼樣了呢?”


    性真大師輕嘆了一口氣,說道︰“生死有命,施主還是看開些吧!”


    “大師的意思……”隋緣猛然坐了起來,剎那間,整個人仿佛墜入五丈冰中,猶不可置信的問道︰“你是說容謙哥哥死了嗎?”


    沒有人吭聲。


    “你們說話啊!”隋緣顫然道。“為什麼不說話?他真的……死在我的劍下了嗎?”


    “死在您的劍下?”小喜子不解的問道︰“小郡主,您為什麼要這麼說呢?”


    “是我殺了他的……我怎麼能犯這種錯?”隋緣喃喃念著,不由得機靈靈的打個冷顫。“我不信……他果真死了嗎?我不信,我不信,我要見他!”


    小喜子本想扶她一把,她卻不知哪來的力氣,推開了他的手,自己搖搖晃晃的往外沖去。


    “小郡主……”小喜子還待勸阻,性真大師卻向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必攔阻。小喜子無法,只得與性真大師緊緊跟了上去。


    其實隋緣在這寺里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兼之滿心慌亂,更是茫然無緒。


    “容謙哥哥,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她哭道。本能地便往前面亮著燈的屋里走去。


    一推門,只見昏黃的室中放著一具新棺。她不禁一怔。一顆心幾乎從胸口跳了出來。


    不會吧!


    “咳……咳,實在是這幾日官府追查得緊……”性真大師嘆了一口氣,說道。


    “老衲只好擅作主張,先將裴施主入殮了。如此暫放在寺里停靈發喪也方便些。”


    “容謙哥哥……”隋緣恍若未聞,目不轉楮地望著棺木,心里一片茫茫蕩蕩。她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伸長了手輕觸冰冷冷的棺蓋,喃喃說道︰“果真是你嗎……看看我做了什麼……我竟然……親手殺死了我的容謙哥哥……容謙哥哥,你一定沒想到吧!誰會想到呢……居然會有這麼一天!你會死在我的手上……”她又哭又笑,心神激動,體內氣息一個不穩,又是一口鮮血直噴出來。


    “小郡主……”小喜子和性真大師忙上前探視。性真大師安慰道︰“小郡主,您千萬要堅強一點。”又交給她一封信,說道︰“這東西是裴相公臨死時親手交給貧僧的。他說︰小郡主見了自然明白他的心意。”


    隋緣緩緩接過那封信。


    “容謙哥哥,你在臨死之際還惦記著這件事嗎?”她低聲說著,眼淚似斷線的珍珠似的直滴下來,一時氣噎,又昏厥了過去。


    又不知過了多久,隋緣緩緩醒來。房中不見其他人,想來大概是去休息了。此時,她心里也說不上有什麼感覺,只覺得心中空空蕩蕩,連傷心難過都忘了,只是發呆。


    方才她又作了夢,夢見許多人來來去去,爹,娘,容謙,還有去年那個算命的話,他說容謙的劫厄都是來自她,她就是他命中帶著災厄的桃花。


    她還夢見容謙,他看著她,那樣既痛苦又滿是憐憫的眼神,像在輕輕的埋怨她……緣兒,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是你怎麼能犯這種無可彌補的錯呢?你應該再小心一點的,你不該這麼大意的。


    隋緣自夢中驚醒,久久無法自己。


    對對對,都是我的錯。不是因為天大黑、霧大大,全是我的錯,是因為我把桃花劫帶給你……


    她靜靜的躺在床上,思前想後了一會兒,才漸漸明白過來。正在此時,忽然听見外面似乎有嗚嗚咽咽的哭聲傳來,隋緣仔細一听,像是裴伯母聲音。她忙勉強起身,走到停靈的那間房。


    她站在窗外,只听見裴伯母哀哀切切的哭道︰“……我苦命的容謙啊,你為什麼就不肯听娘的話,為什麼這麼傻?叫你別再管隋家的事,你為什麼不听?如今落得這樣的下場,你叫娘將來要靠哪一個啊?”


    隋緣在外面听得冷汗直下,雙手緊緊抱在胸前還是忍不住發顫。


    我害死了容謙哥哥,還有什麼臉見裴伯母?正當她在外面猶自驚惶時,卻正好見一位年輕清秀的姑娘攙著裴母走出來,三人猛然照面,俱是一愣。


    “裴伯母……”


    裴母絕然別過頭去,不發一言,抹了淚,仍繼續往外走。


    “裴伯母。”隋緣上前拉著裴母,跪下哭道。“裴伯母,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容謙哥哥,都是我的錯,您不要怪容謙哥哥,將來我會替容謙哥哥孝敬您,一輩子侍奉您……”


    “不用了。”裴母收了淚,冷然道︰“這是容謙他自己的錯,是他傻,自找的,怪不得別人。我不知道他是鬼迷了心竅,還是得了你們隋家什麼好處?偏要這樣為你們賣命才行!”她恨聲道。“當日你遠嫁京城,何等風光,而他呢?他卻在你爹的大牢里忍受寂寞痛苦,那時你可曾想過他?後來王府出了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是他出來想辦法替你盡人子之孝,為王爺王妃發喪送靈,那時你又在哪里?還有那龍盛榮為了上次的事,帶著人來打傷容謙,砸了藥鋪,這我也認了。我不明白的是,容謙他為你付出那麼多,只換來那麼多苦頭,為什麼還是執迷不悟?為什麼那麼傻!非要等如今賠上了自個兒一條命才肯罷休。”裴母泫然道。“是我命苦,生了這個不孝子,叫我白發人送黑發人,是我命苦,我還能怪誰呢!”


    隋緣听了這些話,心痛如絞,只能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哭道︰“裴伯母,求您別這樣說,是緣兒不好,我不該回來的,是我的錯,是我該死,求求您別怪容謙哥哥,他在地下也會不安心的,求求您……”


    “你求我!那我又該去求誰?這會兒你說什麼都已經太遲了。”裴伯母用力甩開了她的手,向身旁的女孩子說道︰“小◎,我們走!”


    小◎幽怨地看了隋緣一眼,說道︰“姨媽,您別太難過了。咱們回去吧!”


    姨媽?原來她就是甄表妹。


    隋緣仍是痴痴地跪在地上,看著她們倆一老一少漸行漸遠的身影消失在長廊的盡頭。她此時傷痛過甚,反而連哭都哭不出來,所有的悲憤後悔全糾結于心。


    她喃喃說道︰“容謙哥哥,你娘說得沒錯,你真是太傻了,那時你若肯娶了甄表妹,現在不就什麼事都沒了嗎……你真是太傻了……連我也覺得你好傻,不值得的……”


    ☆☆☆


    這幾天,隋緣靜下心來,自行運氣調養,待她覺得自己可以上路了,便向性真大師告別,決定明兒個一早就出發上京。


    “你真的可以上路了嗎?”性真大師關切道。“你現在身負重任,可千萬別逞強啊!”


    隋緣搖搖頭。“大師您放心好了,我沒問題的。”


    她離開大師禪房,自然又往停靈的房里走去。


    一旁有些許冥紙還未燒完,便向燭台取了火,蹲了下來,將一張張冥紙放進供紙的火盆里。


    “容謙哥哥,我來跟你說一聲,明兒個一早我就要走了,雖然我也不想離開你,可是我若不去,你一定會生氣的,是不是?”隋緣輕聲說道。“容謙哥哥,事到如今,我想,即使是一向心平氣和的你,必也是怨我至極,怨我大冒失了。如果我再小心一點就好了,是不?”


    隋緣怔怔的望著火盆,聲若游絲,像說給自己听或是鬼魂听一樣。“你看,我說的沒錯吧!老天爺終究是不肯成全咱們……我好後悔,每天都在想,如果我當日束手讓刑部捉住,就地正法,也不至于造成今天無可彌補的傷害,你還好好的活著,而且這會兒我也可以跟爹娘在一塊兒了,豈不甚好……我原本就不該回來的……容謙哥哥,你在九泉之下看清這些緣由之後,一定也是後悔莫及吧……你恨我嗎?我那一劍將你刺得那麼深,一定很疼吧?緣兒不是故意的,倘若他日咱們陰世里相見,你還會像往常一樣再原諒我嗎?”


    此時夜深人靜,萬籟俱寂,耳中只听見風聲忽忽颯颯地穿堂而過,滿園作響。忽然風勢一猛,吹開了門,霎時將火盆里的灰燼吹卷起來,像一團黑色的雪花,在眼前飛舞,然後緩緩飄落。


    “是你回來了嗎?”她抬眼看著屋里飄散的冥紙灰。“你放心,我會听你的話,把信送進京里。然後就馬上回來,將我欠你的情還清,為我的過錯贖罪……”她含著淚,微微一笑,說道︰“到時咱們就再也不會分開了,永遠廝守在一塊,可好?你等等我……”


    ☆☆☆


    次日一早,隋緣便出發往京城去。一路上雖然多次見到官府要緝拿她的告示,但她換了男裝,行腳間又是來去匆匆,所以倒也沒引起別人注意。


    這封密函該如何呈到皇上面前呢?當她再度重回京城時,首要便是面對這個難題。


    最後隋緣想到可以求助于父親舊友,也是目前執掌刑部大權的邱尚,邱原亭。她思索著,不如直接到刑部去注案;再將這封信交給邱伯父,說明緣由,應該就沒事了。


    況且這件案子本就是由刑部處理,並不須各部會辦,也不怕擔心中間會牽扯上魏相國的人,只消請邱伯伯將這個證物轉呈皇上,真相就能大白。


    于是她便直接往刑部去。


    “我是隋緣,想求見尚大人。”她冷冷說道。


    刑部的守衛見通緝多日的欽犯自投羅網,又驚又喜,連忙將她圍住,嚴陣以待。


    其中一名領頭的侍衛卓勇,喝道︰“拿下!”


    “慢著。”隋緣道。“我要先見邱大人面。煩請各位差爺代為轉告一聲。”


    卓勇冷笑道︰“你以為你是誰,咱們邱大人是你說想見就可以見的嗎?你還是少耍花招,乖乖束手就擒吧!”


    隋緣正眼也不瞧他一眼。“我要見邱大人,自有我的道理,若是無緣無故,我又何必千里迢迢的跑到這兒來送死呢!”她撇撇嘴角冷笑道。“倒是你,不過是一個小小帶刀侍衛,也敢在這兒蘑菇嗦,要是誤了我的大事,你有幾個腦袋?你擔待得起嗎?”


    卓勇被她搶白一頓,本欲發作,但一想她說的也有道理,也許她真有什麼重要的事也說不定,而且看她那股氣勢,好像不听也不行。于是只得暫且忍了下來。哼了一聲,進去將此事報告給邱大人知。


    “你是說隋緣自己來投案!”邱尚意外。“可抓起來了沒?”


    “她現在人就在大堂上,而且她說要見大人您。所以屬下們暫時沒有輕舉妄動。”卓勇答道。


    邱尚奇道︰“她要見我?”他沉吟。“有沒有說是什麼事?”


    “沒有,只說是很重要的事。”


    “好吧,那我就出去見見,旦看她有什麼要說的?”才走兩步,又忙回頭說道︰“多派些人守在附近,上回常統領沒逮到她,連我也挨了魏相國好一頓排頭,這回可千萬別再讓她給跑了,知道嗎?”


    “是。屬下知道。”


    “邱伯伯。”隋緣一見邱大人出來,忙上前參見。又跪下流淚說道︰“緣兒求邱伯伯為我爹作主伸冤。”


    邱原亭表面上不動聲色,只假意說道︰“這是做什麼?快起來說話!”他忙伸手扶起了隋緣,滿臉關切說道︰“你有什麼冤屈,只管對邱伯伯說就是。”


    “我爹是被冤枉的。”隋緣哭道。“我爹之所以違旨回頭去攻打西夏,是因為他先一步得知西夏根本就是詐降。”


    邱原亭大吃一驚。“莫非你得到了什麼證據?”


    “我娘臨死之前,曾留給緣兒一封密函。”她將密函珍重取出,交給邱大人。“其中原委,邱伯伯一看便知。”


    邱原亭忙接過信來,仔細讀完。半晌,涔涔冷汗浮上他的額角。


    “我明白了。”他將密函重新折好,放入懷里,又拍拍隋緣的肩。“緣兒,你放心好了,既然有了這個證物,那再好不過。邱伯伯一定會向皇上稟明此事,替你爹洗刷冤屈的。這件事就交給我吧!”


    隋緣大喜。“多謝邱伯伯。”


    “這沒什麼。”邱原亭故意嘆道。“我和你爹同朝為官,相交三十幾年,他的為人剛正不阿,那是不用說的。那時我听說他出事,也是不相信,雖然滿心想要幫他,可是皇上那時正在氣頭上,什麼話也听不進去,聖旨一下,我也無能為力。”


    他又淌眼抹淚的說道︰“所幸今日總算等到老天開眼了,讓他的冤屈得以昭雪,而我身為他的老友,能為他盡份心力,也是理所應該的。”


    “邱伯伯……”隋緣听了,復又落淚。


    “好了,好了,你也別太難過了。”邱原亭又拍拍隋緣說道。“對了,你一路上辛苦,這幾天不妨先留在世伯這里,一邊休息,一邊等消息。”


    隋緣心想,若不留下來,倒顯得不信任他似的,也不夠誠意,于是陪笑道︰“就怕太打擾世伯了。”


    “說什麼打擾!”邱原亭笑道。“你若是不肯留下,那才是見外呢!”一面吩咐下人,領隋緣到後面客房暫歇。


    邱原亭見隋緣走遠,便揮手召了卓勇附耳過來,低聲說道︰“听說這個丫頭的功夫不錯,常統領不是就吃了她的虧嗎?這回,咱們也用不著跟她來硬的,不如等晚上用迷香薰昏了她,再連同密函一並送去請魏相國處置,豈不簡單。”


    “是,屬下遵命。”


    “嗯!”邱尚心想這回不但逮住隋緣,又意外的得到一封密函。


    到時殺了隋緣,對皇上有交代,把密函送還給魏相國,又是個大大的人情。這兩邊都有好處,真是一箭雙雕!一時之間不免搖頭拈須,得意非常。


    ☆☆☆


    到了半夜,卓勇果然帶了些迷香,悄悄潛至隋緣房外,用指頭戮破窗紙,想用迷香薰昏她。


    所幸隋緣素來淺睡,再加上這幾個月風聲鶴唳,更使得她隨時隨地都保持十分警覺,不敢稍有大意。當她听見外頭有可疑聲響時,便巳醒來,只是她以靜制動,存心想看看那人意欲如何?同時心中也自疑惑︰這里是堂堂刑部官衙,四下守衛甚多,是誰如此大膽,敢在這里動手?


    正想著,忽然覺得腦中一陣昏眩。啊!不好,這是迷香!她登時省悟。但這時想要坐起身來,無奈四肢發軟,只得先閉住氣。正在著急時,正好模到裴容謙送給她的鼻煙壺,忙強自振作,從懷里拿出來,放在鼻下用力聞了幾聞,只覺一股清川之氣直透腦門,這才抵消了這迷香之力。


    餅了一會兒,听得有人打開門,又輕輕走近她身邊探視了一下,確定她已昏了過去,然後高聲叫道︰“尚大人、尚大人,這丫頭已經昏過去了。”


    尚大人!


    隋緣仍閉著眼裝昏,卻不禁一陣心寒。原來連他也是……


    “好好好!你干得不錯。”邱原亭也走進來,喜道。“如此不費一兵一卒就逮著了她,真是太好了。”又忙道︰“來人啊,趕快把她給捆起來。再替我備車,我這就要去相國府一趟。快點、快點!炳哈哈……”


    邱原亭笑聲未歇,卻見隋緣驀地坐了起來,咻一聲長劍出鞘,一柄亮晃晃的劍就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你怎麼沒……”他嚇得渾身發顫。“緣兒,有話……好說……”


    身旁的士兵見尚被俘,登時大驚,吵嚷紛紛,但誰也不敢妄動。


    “密函還我。”隋緣冷冰冰地說。


    “我……我沒帶在身上……”


    “是麼?”隋緣微一用力,劍鋒便刺入頸肉半寸,創口立刻血流如注。她冷笑道︰“那你的頭有沒有帶在身上呢?”


    “哎哎哎……救命啊!救命啊!小祖宗你可別動手啊!”邱原亭登時魂飛魄散,叫道︰“我拿!我拿!你別動手,千萬別動手啊!”他這才乖乖從衣袖里拿出信來,交給隋緣。


    隋緣接過信,一時卻不放手,只看著他。絕美的臉上隱隱有著一股肅殺之氣。


    “緣兒……”邱原亭被看得膽戰心驚。“我……我可以放你走……只要你別傷害我,我保證,我一定讓你安全離開這里……”


    隋緣微微冷笑。“跟我走!”又喝命眾人。“不許跟來!只要是讓我瞧見一個人影跟著我,我就讓這個刑部尚的位置明天就換人來做,听到了沒!”


    “不許跟來、你們都听到了沒有?一個都不許跟來。”邱原亭也跟著叫。


    她隨即挾持著邱尚離開刑部,又東繞西繞走了一大段,確定沒有人跟來,這才停了下來。


    邱原亭見隋緣收了劍,以為她要放了他,連忙道謝。


    “你不用謝我,我並沒有打算放過你。”


    邱原亭張著口愣住。


    “要殺你有何難?”隋緣冷冷地看著他,說道。“但我不會這麼便宜的放過你,我現在之所以留下你的命,是要你日後也嘗嘗滿門抄斬、親人死絕的滋味。你且看著吧!”說罷轉身就走,三兩下就消失在夜巷里。


    邱原亭猶自怔在當地。


    ☆☆☆


    隋緣知道,邱原亭回去之後,必定會將昨晚的事告訴魏相國了。這會兒他一定會防範得更緊,並且加派人手要捉拿她。


    我不可以再輕舉妄動了。她想。誰知道下次還能不能這樣僥幸!


    想起這回死里逃生,她不由得也是心驚。一面伸手掏出那只救命的鼻煙壺放在臉上摩掌著。


    “謝謝你容謙哥哥︰……你一直陪在我身邊吧!是不?”


    到了此時,她已不再輕易相信任何人,京里雖還有不少父親的舊友,但俗話說得好,人在人情在。如今魏相國才是皇上身邊至紅人,財大勢大,若眼下冒然將信托付旁人代為轉呈,也難保別人不會陣前倒戈。


    像邱原亭不就是個最好的例子。


    此時,隋緣只得坐在茶樓里,思索再三,她想,順親王雖是熟稔,心地也好,但他為人懦弱怕事,只怕未必肯冒大險,幫這個忙……兵部林大人曾與爹是同袍,交情不錯,可是听說他的兒子去年與魏相國的佷女成了親,那如今他兩家聯了姻,只怕也不可靠……還有誰呢?


    隋緣絞盡腦汁,想了半天,可是總也想不出一個可靠的人,一時心中甚是煩悶。天底下的好人難道都死光了嗎?她憤然。驀然間,听見街上有迎親隊伍鳴金吹打而來,她抬眼看去,只見樂隊之前有一名身披紅的新郎倌,喜氣洋洋的騎在馬上緩緩而來。


    她心念一動,想到一人或許可以幫忙。


    ☆☆☆


    當晚,隋緣趁夜來到“國公府”。


    “國公府”里雖也是有不少的守衛家僕,但對隋緣而言,早已不放在眼里,更何況她對府里的路徑也非全然陌生,所以這會兒夜探國公府,倒也不難。她輕輕一縱,躍牆而入,再幾個閃身,便又避過了巡夜的守衛。


    “只是不知世昌哥哥住哪一間房呢?這倒是個麻煩。”她心里盤算著,心想︰這麼大的府氏,真要一間間的找起來,那可費事得很,不如干脆將他們全家人都鬧起來,還來得快些。


    于是她便悄悄在後房放了一把火,那房里本來就放了許多字畫、籍什麼的,一遇著火自然燒得又快又猛。


    丙然,不一會兒就有家僕發現房著了火,于是一聲聲的吵嚷起來,鬧得合府都忙跑出房門到長廊上看個究竟。


    “怎麼回事?”蕭國公出了房門,一邊張望著,一邊忙喚了管家來,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避家答道︰“是後房里著了火,不過這會兒已派人救下去。請老爺放心。”“好好的怎麼會著了火?”蕭世昌也出來問道。


    “屬下們也正在查呢!”管家忙道。“等查明白了,再跟老爺、少爺稟報。”


    “嗯,”蕭世昌回頭對父母親說道︰“後房也沒什麼要緊東西,既然火已經救下,那也就沒事了,爹娘還是先回房休息去吧!有孩兒和羅管家在這兒看著就行了。”


    他又在廊下站了一會兒,看著下人們收拾東西,待確定沒什麼事了,方才回自個兒屋里去。


    隋緣隱身在檐下看得一清二楚,便趁他在屋外的時候,先一步躲進他房里去。


    蕭世昌一進房,才轉身關上門,便听見輕輕一聲︰“世昌哥哥。”


    他一驚,回頭看去,正是隋緣。


    她一身黑衣,頭發上束了一條白色的梅花格子。在昏黃燭火掩映之下,面孔素麗如畫。


    蕭世昌猶不可置信。


    “緣兒?緣兒,果真是你!”他忍不住心中一熱,走了過去,一時忘情拉著她的手。他一面細細打量,激動的說道︰“這些日子,我一直在為你擔心,生怕刑部的人會抓到你。”


    “他們的確是差一點兒就捉到我。”隋緣微一苦笑,又伸手抿了抿鬢發,藉此不著痕跡地抽回她的手。說道︰“不過我沒事,讓世昌哥哥擔心了。”


    “你還好吧?隋王爺和王妃的事,我也仔細打听過了。那魏相國所參與的事……的確人證物證俱全,你……”他倒不知怎麼說下去才好。


    “我知道世昌哥哥要說什麼。”隋緣說道。“但那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整件事實卻不是這樣子的。”


    她簡略的對蕭世昌說了西夏意圖趁我方退兵之後、分放將士返鄉從事春耕之際,再行反攻,以及他們重金買通魏相國在皇上面前說項之事。


    “真是這樣嗎?”他大驚,慎重地詢問。“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我這次冒險回京,就是要替隋家澄清這件冤案。”她強忍住淚,沉聲道。“每回我爹辛辛苦苦打敗了他們,他們便涎著臉來言和。我爹雖深知原委,早就看穿西夏上這種狡猾如狼的性子。但礙于聖上听信魏相國的話,應許了求和的說法。可是我爹逮著一個西夏專使,得悉此事原委,為恐再次縱虎歸山,所以才以速戰速決的方法,想好好的給他啞個迎頭痛擊。誰知,那西夏王不堪受挫,便慫恿魏相國參了我爹"抗旨誤國”一本,偏偏聖上听信讒言,又不詳查清楚,便草草下旨定了罪,叫我爹反而無功有罪、不賞反誅。“


    “那你這次上京,莫非是有了什麼證據?”他憂心道。“否則口說無憑,只怕皇上不會相信呢!”


    隋緣從懷里拿出一紙信封,說道︰“這便是我爹從那個西夏專使身上搜出的信。你看了自然就明白。”


    蕭世昌忙展信詳讀。一時看完,也甚是氣憤,說道︰“好,緣兒,既然有了這封信,那再好不過,事不宜遲,咱們這就拿到刑部去交給邱大人,請他……”


    “這會兒連刑部的人都被魏相國給收買了。”隋緣搖頭冷笑說道。“前幾日我帶著那封信去刑部找邱尚替我翻案時,他居然想乘機殺我滅口,好將這件事壓下來。虧得他昔日與我父稱兄道弟的。結果利字當前,還不是什麼道義都不顧了。”


    她嘆了一口氣。“由此也可以看出來,魏相國的勢力的確不小。也不知道朝廷中還有多少這樣的人?”


    “沒想到邱大人竟是這種人!真是太可惡了!”蕭世昌又驚又氣。“既然如此,這件事還是愈少人知道愈好。明兒一早,我趁上朝之時,親自替你將這封信面呈聖上就是,正好讓魏相國他們來個措手不及。”


    隋緣一听大喜,緩緩下拜,說道︰“世昌哥哥多次仗義相助,緣兒實在感激不盡,他日若我隋家沉冤能得昭雪,來生我必結草餃環,報答你的大恩大德。”


    蕭世昌忙將她拉起。


    “你千萬別這麼說。”他頓了頓,又柔聲說道︰“難道你還不明白,我對你的心意嗎?能再見到你,又看你平安無事,我真的比什麼都高興。”


    隋緣只是垂首低眉,半晌才抬起頭。


    “世昌哥哥,你的心意我都明白的……”她欲言又止,最後終于決定什麼都不說,只看了看窗外。“時候不早了,這封信就拜托你了,我先回去了。”


    “好。”蕭答疑頭說道。“你回去靜候佳音吧!但我該到哪兒去找你?”


    “城西,慶祥客棧。”她頓了頓,低聲說道︰“我沒跟別人提起我姓隋,所以你就說找一位姓裴的姑娘吧!”


    “姓裴?怎麼想到選這個稀姓?是你娘的姓氏嗎?”他點頭笑道。“好,我記住了就是。”


    隋緣輕開了後窗,一躍而出。走了兩步,忽又止步,回頭歉然說道︰“對了,世昌哥哥,真是對不住,方才你家房的火是我放的。”


    他一愣,輕笑道︰“原來是你,我說呢,好好的怎麼著起火來,沒關系,你走吧。”隋緣嫣然一笑,快步離去。


    ☆☆☆


    天一亮;蕭世昌就趁聖上早朝之時當著文武百官將那封信呈上,果然當場令魏相國驚慌失措、百口莫辯。


    聖上火冒三丈,怒不可遏,立刻下旨將魏相國及邱尚等人撤職查辦。待他得知這次多虧了隋緣冒死上京、為父伸冤,才使得真相大白,也甚為感動。再想起自己因一時听信讒言,誤殺隋王爺一門,如今實在是後悔莫及。


    “真是難為她一個小女孩子,居然這般堅強,真是不簡單!”皇上听說隋緣為此很吃了一些苦頭,不禁嘆道︰“這樣吧!蕭愛卿,待會兒你下了朝就去告訴隋緣一聲,就說朕一定會還她隋家一個交代,你明兒個上朝時也將她一起帶來見朕。”


    “是,臣遵旨。”蕭世昌听了自然是欣喜萬分。


    待皇帝下了朝,玉後宮向太後請安時,見蕭貴妃也隨侍在側,正與太後閑談,因而想起方才在殿上蕭世昌的表現,于是說道︰“今兒個世昌立了一件大功。”


    蕭貴妃听了又驚又喜,忙問因由。


    皇帝于是將隋王爺受冤及魏相國勾結西夏之事說了出來。又說隋緣如何千辛萬苦將那封密函送進京里,轉托蕭世昌,這才使得真相大白。


    太後嘆道︰“如此說來,隋家確是受了不少委屈。尤其隋緣,一個小女孩子,竟然如此堅強,也是不容易啊!”又對皇帝說道︰“你雖追封了她爹,也還了她郡主封號,只是她眼下一個親人都沒有了,想來也是可憐得很。”


    蕭貴妃腦筋動得快,因想弟弟甚愛隋緣,過一陣子必會再吵著要娶她。不如此時拐著太後將隋緣封為長公主,這樣日後連世昌也能跟著受益。便笑道︰“太後既然不忍心見隋緣孤苦無依,那不如將她收作義女如何?這樣她不但有個太後母親,還加了個皇兄呢!對她也算是個莫大的恩惠了。”


    太後听了,也覺得可行。“蕭貴妃說得不錯,隋緣的父母是蒙冤而死,而她本人又立了大功,其實封她做個長公主也不為過。皇兒以為如何?”


    “母後如此憐恤隋緣。是母後慈悲為懷,兒臣自然並無異議。”皇帝陪笑道。


    “那請母後賜隋緣一個封號吧!”


    太後想了想,說道︰“她原先是封為嘉平郡主,那這會兒只改一個字,就用"嘉孝"二字吧!以後就稱她為"嘉孝長公主就是了。”


    “兒臣遵旨。”皇帝笑說。“過兩天,兒臣就帶嘉孝皇妹來給母後請安。”


    蕭貴妃在一旁听了甚喜,心想,世昌終究是要作駙馬的!


    待回寢宮之後,她便遣了寶璉到吏部,悄悄地先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世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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