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愛無邪  第二章
作者:關靜
    “天養。”豆腐腦攤子的老板娘從屋里走出來,看到天養正坐在天井邊,于是走過去跟他聊天。“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休息?”豆腐腦攤子的老板娘拾階而坐,就坐在天養的旁邊,看著他十只小指頭努力地跟一條細長的竹草纏斗。


    這是今兒個早上一個賣竹編制品的老人教他的手藝。


    天養見那小玩意兒可愛,于是一時興起,便跟著老人一起學,沒想到才一個早上的工夫,他便學了十成九。


    “瞧你手巧的,只怕再過幾日,那老爺爺的飯碗要讓你給搶了。”芳姨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著。


    天養卻以無比認真的表情,搖頭道︰“我不搶老爺爺的飯碗。”


    “為什麼?”


    “因為我要留在豆腐攤子賣豆腐腦。”他若不在豆腐腦攤子幫忙,芳姨會忙不過來的。


    “傻小子,就這麼點出息。”芳姨用食指戳了天養的小腦袋瓜一下,但她嘴里雖罵著他,心里卻十分欣喜這孩子的有心。


    天養這孩子就是老實,做不來忘恩負義的事,給他一點點的小恩惠,他就念念不忘,常掛于心。


    而他這樣老實憨厚的個性,這輩子是注定要吃虧的。


    芳姨悄聲地嘆了一口氣,而後側著臉看天養專注的表情。


    天養正專心地編著蚱蜢。那專注的模樣像是傾注他所有的心力,也要做出一個完美無瑕的編織品。


    “你既不賣這些小玩意,干嘛編得這麼賣力呢?”芳姨好奇地問。


    “我送人。”


    “送人!送誰啊?”


    天養抿著嘴角笑,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有關無邪的記憶全鎖在他的內心深處,他並不想跟別人分享有關無邪的事。


    “瞧你小小年紀便有秘密,告訴芳姨,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芳姨打趣地道。


    天養卻急急地搖頭反駁,像是剛剛她的那句話褻瀆了什麼似的。“不是心上人,不是的。”


    “不是心上人!不是心上人,你做啥編這麼漂亮的蟲兒送人?”


    “我……”天養支支吾吾地說不出所以然來,那麼漂亮、那麼干淨的無邪是他萬萬不敢妄想的,他怎麼敢喜歡無邪,當她是他的心上人呢!


    “她不是我的心上人,不是的。”天養頭垂得低低的,聲若蚊蚋地開口。


    他的態度卑微得甚至抬不起頭來。


    這是芳姨頭一回看到天養如此地抑郁寡歡。


    這孩子在他最困難的時候,也沒見他這麼自卑過,看來,天養口中的“她”必定是個了不得的人物,而且在他心中還佔有不小的地位。


    “既然你說不是,那就算了,芳姨不逼你了,倒是你明兒個還得早起,還不早點去睡。”


    “我把這蟲兒編好了就去睡。”


    “進屋編吧!這兒暗。”“不,我就在這兒編。”他心知自己欠芳姨一家的已經夠多了,他怎麼能再點燭火,替芳姨增加生活負擔。


    天養就待在外面,就著月光,努力編著他的蝶呀鳥的。


    等明兒個下午,他要趁空給無邪送去。他深信無邪看了,不知道會有多歡喜呢!


    *****


    “這位小兄弟,你找誰啊?”陰家守門的長工彎著身子看天養。


    天養揮掉臉上的汗,笑咧了一口白牙,開口說道︰“我找你們家小姐。”


    “我家小姐?”


    “嗯!陰無邪。”天養小聲喚著無邪的名,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樣,就像那名兒是他藏在心里最珍貴的寶貝。


    “這位大叔,你可不可以幫我通報一聲?”


    “可以是可以,只不過我家小姐現在正歇著,我若是去打擾小姐,鐵定會讓小姐臭罵一頓,你能不能等會兒再來?”


    “等會兒再來!”天養一楞。


    這怎麼行呢?


    他就是趁日正當中,大伙都在休息,沒人逛市集的時候才偷空溜出來的;可他跑來了,無邪卻在歇著,那、那……


    “那……我能不能在這等?”天養昂著臉要求。


    “在這等?”


    “嗯!”天養重重地點頭。“我等小姐醒來。”


    “可是,小姐說不準哪個時候才會醒耶!我們家小姐有可能貪睡,一睡就睡個一個、半個時辰。”


    “沒關系,我等。”天養手里緊緊捏著他編的小鳥、蝶兒,執意要見無邪一面。或許……


    只是或許,或許無邪今兒個不太累,會早點起來,那他就能見到她了。一想到這,天養遠從市集跑來時的累呀酸的,全都在等待無邪的興奮中化為不見。


    長工見他執拗,于是也不強求天養離開,就讓他站在門口等著。


    天養從未時一刻等到未時三刻,眼看他就得回去顧攤子了。


    “這位大叔,你能不能再幫我進去瞧瞧,看看你家小姐醒了沒?”天養焦急的目光鎖著長工。


    長工讓天養的執著給震住了。


    這孩子真的這麼想見到他家小姐,是嗎?


    “好吧!我進去瞧瞧,可小姐從沒這麼早醒過。”長工不願給天養太多的希望,省得待會兒希望落空,這孩子只怕要更失望了。


    “沒關系,她若是還沒醒來,也別叫她。”


    “好吧!”長工走進宅子里去。


    半刻鐘,長工回來。


    “怎麼,小姐醒了嗎?”天養急急地上前問,眼中盛滿了期待與希望。


    “還沒。”長工無奈地搖著頭。


    天養臉上的興奮表情在瞬間褪去,難掩失望的神情則頓時布滿了臉。


    “怎麼?你有重要的事要找我家小姐嗎?要是可以,我幫你轉告我家小姐一聲。”長工好心地要幫天養的忙。天養急急地搖頭說︰“沒有。”他沒什麼重要的事找無邪,他只是……只是想親手把他的心意交給她,想……想再見她一面。


    “這位大叔,你能不能幫我把這個送給你家小姐。”天養伸出左手,掌心里躺著一只竹編的蚱蜢,煞是小巧可愛。


    “勞煩你把這個送給無邪姑娘好嗎?”天養有禮地拜托著。


    這順手之勞,長工當然不好意思拒絕,只是--


    “你要讓我說這是誰送的?”


    “我叫天養。”


    天養--


    一個苦命的孩子,一個應該由老天爺養大的孩子,這就是他的名。


    *****


    天養天天上陰家送東西,有時候是竹編的鳥,有時候是竹葉編的蝶兒。他每天送不同的小玩意兒去,卻天天見不著無邪的面。


    他每次去,一等就是兩刻鐘,等不到人便留下手里的東西離開。


    天養的傻勁憾動了守門的長工。他從來沒見過如此執拗的孩子,明知道見不到小姐的面,他卻依舊每天來。


    這孩子對他家小姐真是有心,為此,長工破例幫了天養一次。


    “你等我一下,我去見見小姐,看她能不能見你一面。”長工匆匆交代幾聲,便去後院的亭子里找無邪。


    無邪正搖頭晃頭默念著稍早師傅教她的學問。“鷹立如睡,虎行似病,正是它攫人噬人手段處。故君子要聰明不露,才華不逞,才有肩鴻任巨的力量……”這是在說老鷹站在樹上,看起來好象是在睡覺一樣;老虎走路慢吞吞的,看起來好象是生病了似的;可是,這些假象正是它們撲取獵物的方法。


    這意味著有智能的君子不強行表現自己的聰明,也不輕易展現自己的才華,這樣才能負起重大且艱巨的責任。”小姐。”長工輕輕喚了一聲。"


    “什麼事?”無邪從冊子調開目光。


    長工送上竹草編的蝶兒,煞是好看。


    無邪一見那竹草編的玩意兒便笑。


    長工見小姐開心,于是大著膽子問︰“小姐,這編蟲兒、蝶鳥的男孩想見小姐一面。”


    “他想見我!為什麼?”


    “不曉得,只是他天天來、天天等,小姐,您能不能去見他一面,否則,那男孩像是不會死心。”


    “這個……”無邪側著頭,小小地為難了一下。她偷偷溜出去見他一下,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只是....


    “師傅讓我做學問,而且,待會兒娘還要帶我去法源寺為爹爹跟哥哥們祈福。”


    “小姐,就一下下嘛!”長工幫著天養求無邪。


    “不要。”


    “小姐--”


    “我說不要就不要。”無邪手里把玩著天養送來的鳥兒,心里雖覺得這些草編的小玩意兒好看,卻一點感激之心也沒有。


    在她心中,討爹娘歡心,做個好孩子,遠比見一個會用草編小玩意兒給她的男孩來得重要。


    *****


    扁陰荏苒,轉眼間,十個寒暑過去。無邪從六歲的娃兒變成了個亭亭玉立的姑娘家。其間,無邪上學堂求學,天養曾偷偷地去見過她幾次。


    但無邪沒認出他來,只當他是鄰近家的窮孩子,沒能讀、識字,還光著腳丫子走路。


    有一回,無邪特地拿了雙鞋來找他,說是要給他的。


    那一次,天養才明白他跟無邪有如雲泥般的差別。他謝絕了那雙鞋,而且,從此以後不再偷偷的來瞧無邪了,偶爾,他在街上賣貨,踫巧遇到無邪來逛市集,他便會遠遠地避開,不願讓她瞧見他的窮、他的狼狽。


    而今天,他陰錯陽差地來到這間學堂賣貨,意外地撞見了無邪。這一面,他盼了好久,久到當他的視線連上無邪的身影,便再也舍不得放開。“無邪、無邪……”學堂內一個少年叫住無邪翩飛的身影。無邪傾身與那少年交談,她說話時沒了小時候比手劃腳的習慣,倒是多了一份恬靜,有官家小姐的氣度,又似小泵娘般的羞赧。


    數數日子,他究竟有多少年沒見到無邪了呢?


    十年有了吧?


    然而,十年的時光卻抹不去她在他心里投下的波瀾,他還記得他們頭一回見面,她給他的步搖救了他娘一命,而且,還葬了他爹的尸身。


    他更忘不了她告訴他她的名兒時,她小小的指頭就在他的掌心上畫著。一筆一畫、一勾一勒。


    雖然他完全看不明白無邪寫的字,可是,“陰無邪”三個字卻像塊燒著紅光的熱鐵,烙在他的心版上多年,令他不敢忘。


    “賣貨郎、賣貨郎……”學堂里的伴讀們叫醒天養走丟的魂魄。


    天養回過神來。“什麼事?”


    “這些東西共多少銀子?”伴讀們把挑好的花手帕、香荷包跟胭脂水粉一古腦地堆上,讓天養算帳。


    天養數了數,說了個數。“七個銅板。”


    “七個銅板!”


    “太貴了。”


    “算便宜一點吧!”


    “我們買了這麼多。”


    “對啊、對啊!”眾丫頭們圍著天養,你一言、我一句地纏著他殺價。天養本是個老實人,賣的東西開的價碼實實在在,童叟無欺,可這會兒他讓這群娘子軍們你一言、我一句地喊價,頓時糗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你們幾個,淨欺負人家老實。”突然,一道甜而不膩的嗓音加入人群。


    丫頭們齊轉過身去,見到來人後,馬上打恭作揖,叫了聲“小姐。”


    “怎麼?嫌人家的貨貴?”無邪安步當車,緩緩地走過來,順便看著貨架上的貨物。


    她的目光不曾瞄過天養一眼,但他的目光卻隨著無邪打轉。


    他的一顆心撲通撲通地直跳著,盛載著多年來的傾慕相思。原來……原來看到自己朝思慕想的人會想要哭便是這種情緒;原來……原來這種情緒就叫做“相思”。


    天養昏昏沉沉地念著相思,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人聲的嘈雜。


    他听見那些伴讀們說︰“也不是啦嫌貨貴啦!”


    “不是嫌貨貴,干嘛殺人家的價?”無邪沒好氣地數落了伴讀們一句。


    伴讀們嬉皮笑臉地回答,“這是習慣嘛!買東西哪有不殺價的理,是不是呀?姊妹們。”為首的丫頭使了個眼色。


    眾丫頭們各個點頭如搗蒜地附合著。!對呀、對呀!哪有買東西不殺價的?咱們大娘上市集買個蔥呀蒜的,都得殺價呢!”


    “你們要殺價也得看情況,瞧瞧你們買了這麼多,這位小扮才算你們七個銅板,你們說,你們再這麼胡天胡地地殺價,這位小扮還有賺頭嗎?”


    “唔……”丫頭們不敢再多說話了,連忙付了七個銅板,抱著才買到手的花手帕、銅鏡趕緊腳底抹油,速速離開,省得大小姐待會兒又要指著她們的鼻頭一個個地開罵了。


    丫頭走了,無邪這才回頭。


    她一回頭,就看到賣貨郎那楞小子直直地盯著她瞧。


    “你干嘛直直地盯著我瞧?”無邪直言無忌地問天養,“我臉上長花了嗎?”


    “沒、沒有。”天養慌張地猛搖頭。


    他是沒想到她會來,沒想到自己還能離她這麼近,而且,她還在跟他說話呢!


    “那這個怎麼賣?”無邪手中拿著一條花手帕在手里端看著。


    那素白的緞面上靜靜地躺著一朵水蓮花,清雅中帶著傲氣,就像她一樣。


    天養道︰“不用錢。”


    “不用錢?”無邪的目光從一堆貨里移開,對上賣貨郎的眼。


    他的目光如炬,燒著比火還熱情的情感。


    不知怎地,他火熱的目光不曾帶給無邪嫌惡的感覺,相反的,她反倒是很喜歡他這麼看她。那感覺像是窮其一生,他都會將她呵護在他的掌心上。


    呵護在他的掌心!


    無邪因為這樣的念頭撞進她的腦子里,而突兀地笑了出來。


    她堂堂一個相國千金,誰都爭著呵護,她犯得著為了一個賣貨郎的熱心,而感動得不能自己嗎?


    “送你。”天養再說一次。


    “送我?!”無邪有些驚訝。“為什麼?”


    “謝謝你替我解圍。”


    “那只是舉手之勞,不足掛齒。”無邪要他別放在心上。她沒做過什麼,不該平白無故受他的恩惠。


    無邪留下兩個銅板在他的貨架上。


    “太多了。”天養急著揮手,拿著兩個銅板硬要還給無邪。


    無邪不領受,只說︰“那我再挑一個,唔……”無邪的目光在貨堆里梭巡。


    天養就楞在原處,靜靜地看著無邪挑貨。


    從她跟他說話的態度、看他時的目光,天養頓時明白一個再殘酷不過的事實--無邪她忘了他。


    她不記得他了!只是……他有什麼好訝異的?他們相遇那年,她才六歲,雖然見過幾次面,但是,她的生命中一直有比他還重要的人事物存在著。


    她忘了他是理所當然的事,是他傻,不該存有非分之心,以為她會突然記起在她六歲時,她的生命中曾經出現過一個賣身葬父的男孩,記起她將她的步搖傍了他,連帶地也給了他不同的生命意義。


    他憑什麼要一個六歲的小女娃記得一個粗魯不文,只曉得偷偷看著她成長的男孩?


    天養笑了,笑中帶著苦澀與自嘲。


    無邪驚呼一聲,喚回天養。


    “這是什麼!”無邪指著貨架里一個竹葉編的蟋蟀,她拿在手里把玩著,久久不放。“在我小時候,我房里擺滿了這些小玩意。”“是嗎?”天養聞言兩眼發亮。原來她還記得,記得他曾送給她的東西。頓時,天養眉開眼也笑,只為了無邪不曾忘了他送給她的東西。


    無邪將草編的蟋蟀放在掌中把玩著,像是找到好久不見的同伴與童年記趣。


    “不過這草編的蟲兒、鳥的,日子久了,竹葉枯了,這些玩意不再青翠、好看,便讓我女乃娘全扔了。我記得我那時候還哭了好久,直要女乃娘再買給我,女乃娘找了好幾家店鋪,整個城都快讓女乃娘給走遍了,女乃娘還是找不到有人在編這個賣。”說起童年時的往事,無邪口中仍不掩遺憾口吻。


    “那你怎麼不來找我?”天養沒經大腦地月兌口說出心里的想法。


    他若是知道她曾為了竹葉編的蟲子哭,早七個、八個地送往她家,絕對不會讓她掉一滴眼淚。


    “你!”無邪听到他說的話,卻輕笑了出來。“我那時候還小,又不認識你,我怎麼叫你替我編呢?”


    無邪早忘了在她小時候,生命中曾闖進一個叫天養的男孩,只知道這些小東西佔去她童年里絕大的記憶。


    “這個賣我吧!”無邪將蟋蟀放在掌心里,舍不得放手。


    “這是不賣的。”


    “不賣!”無邪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好可惜。”因為,她是真的好想要呢!


    天養看出她眼中的喜愛,于是“送你”兩字又月兌口而出。


    “送我!又送我!怎麼你每樣東西都想送我呢?”她側著臉笑的模樣有著童年的影子在。


    天養仿佛又看到那個站在大太陽底下,側著臉問他他為什麼要罰跪、為什麼要賣身的情景。


    她還是當年那個小無邪。


    她沒有變。


    天養滿臉端著笑道︰“因為這東西不值錢,你讓我賣,我還真不知道怎麼賣呢!”他說著無關乎心意的道理,是不想無邪拿了他的東西,便得領受他的情意。


    只要能討無邪歡心,他待在她心中哪個位置都不要緊。不!懊說是她心中有沒有他都不要緊。


    “這不值錢的。”天養再強調一次,深怕無邪連他的東西都不領受。


    “是嗎?”無邪遲疑著,不知該不該拿。


    “收下吧!就算是你剛剛替我解圍的謝禮。”


    “你的意思是,那兩個銅板你願意收下了?”


    “嗯!”天養點頭。


    無邪這才開心地將他的心意連同那花手帕、草編的蟋蟀一起收下。她將東西小心翼翼地收進她的荷包內,便想著天晚了,要回家的事。


    天養眼看無邪就要走了,心里焦急地想多留她一會兒,但卻又找不出個借口,于是冷不防地問了個問題。


    “明兒個你還來嗎?”


    這問題是問得有些唐突,而一個好人家的女兒,更是不會回答這種有辱斯文的問題。


    但,無邪知道他是無心的。


    她楞了楞,隨即笑著點頭。“當然,明兒個我還會來,有什麼事嗎?”


    “你明兒個來,我再編些東西送你。”


    “不用麻煩了,我一個就夠了。”


    “不麻煩。”真的一點都不麻煩,只要能再見到無邪的面,要他做什麼事他都不會嫌麻煩。


    無邪笑而不語,而天養只當她是答應了。


    *****


    “娘,你再幫我繡些花手帕吧!”天養一回家,就捧了一堆的繡線與緞面往他娘的屋子里跑。“繡個花、繡個鳥的,不要太復雜,清清淡淡的就好。”就像無邪的人一樣,一張素淨的臉,不曾抹上任何的胭脂水粉,但看起來依舊是那麼美、那麼好。


    “娘……”


    “知道了、知道了,真不曉得你是在催什麼催,明兒個早上才要賣的貨,今兒個就這麼催,也不怕你娘老了,眼花吃力。”文大娘嘀嘀咕咕地念著。


    “娘……”“好好好,我這不就在繡了嘛!”文大娘拿起繡針,一針一線地繡著。天養就坐在他娘的身側看,一有不對,他馬上說不好。“這花太艷了。”


    文大娘只好換了個淡色的繡線繡。


    “這枝葉要青翠得好。”


    “花兒小,兩三朵就好,不要多,多了顯得俗氣。”天養嘮嘮叨叨地念著。


    文大娘放下針線,極為詭異地看著天養。


    “娘,你做啥這麼看我?”


    “看你今兒個特奇怪的。”


    “我!我有什麼好奇怪的?”


    “奇怪你今兒個話特多,怎麼?你信不過娘的技術跟眼光?”


    “當然不是。”


    “不是又怎麼會淨在我身邊指東指西,挑三挑四的?”文大娘就是覺得不對。


    “我是求好心切。”天養隨便找理由。


    “你娘我繡花繡了三十多年,還需要你的批評指教嗎?去去去,去你芳姨那,都什麼時候了,還窩在我這,淨找我麻煩。”


    “娘……”


    “知道了,花兒既要繡得小,又要繡得不俗,是嗎?”文大娘全記清楚了,只是不曉得她這個兒子今兒個是吃錯什麼藥,竟對她的東西挑三撿四來著!


    “你快去你芳姨那吧!省得待會兒去晚了,你芳姨會忙不過來。”


    “好吧!但是……”天養又要叮嚀。


    文大娘卻一語打斷兒子的叨嗦。“知道了,花兒要淡、要雅,不要俗氣是嗎?”哎呀!兒子要說的,她這個當娘的全都清楚啦!


    “你快去吧!”文大娘真想拿掃帚轟兒子走了。天養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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