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舞 第十七章
一場戰爭終于無可避免了。
宗將藩集十萬大軍,親自統率,揮師直驅南山源。隨青源大軍銳不可當,軍士沖鋒陷陣,不到一個月時間即破城而入。大軍肆虐,南山城內到處是殘垣斷瓦,尸體狼藉。
賀將藩兵敗自盡,桂妃和伊麻則被亂劍砍死。城里一片破敗,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景象十分悲慘,亟待新秩序的重整。
輩主上王的威風原來全是賀將藩在幕後操縱,上王只是人形傀儡一具。賀將藩一死,他躲在京畿不敢出面,下令封宗將藩為“隨南王”。宗將藩令嚴奇重整南山源,三個月後,南山城的景象秩序才逐日復蘇慚上軌道。
這就是戰爭,赤果果血淋淋的。戰場上不講究尊嚴與仁義,只要求“生存”、“存活下來”。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在戰場上,無法以道德家的標準眼光,來衡量戰爭的現實殘酷。紙上談兵,高論道德仁義誰都會,唯有真正經歷那種驚魄駭魂的場面,才會知道,為了生存,那些將相士卒,忍受了什麼樣的恐懼和血淚。
武將的精神是轟烈的死在戰場上,不屈不辱。然而,戰爭實在是殘酷非常的,我為戰爭中死難的隨青、南山兩城無辜的百姓感到無限的悲傷。
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如果我不──不!如果我不出現,這場戰爭還是會爆發,我不過是導火線罷了;賀將藩眼見宗將藩勢力坐大,在一旁虎視耽耽,欲除之而後快;而宗將藩也有帝天下的野心;上王不過是一具傀儡,他的首要敵人便是賀將藩。
自古,權勢便是野心家窺伺垂涎的誘惑。宗將藩生存在帝王之家,視爭權奪勢為必然,階級斗爭意識觀念為理所當然的時代里,自然根深柢固以王天下為最終的豪情壯志。很難跟他講什麼“天下為公”、“民為重君為輕”、“君主同庶民無異”、“人天生而平等”……他不接受,他生來有貴族的血統、王者的風範,理所當然以為該一統四海,治理天下蒼生。他是天之子,神之裔;而我,是上天調派下凡與他婚配的天女。
我是那天界碧清潭畔的銀舞公主啊!
任我費盡唇舌解釋,他就是不听,南山城破,令他喜昏了頭,他根本听不進任何一句違逆他心緒的話語。
我提醒他,小心那些潛伏在府里的賀將藩的死間,他哈哈大笑,說︰“銀舞,我看你是嚇壞了,賀將人都死了,那些人還起得了什麼作用?!”
“可是──”
“別說了!”他揮揮手,根本不听我說。“你別再擔心了,沒有人傷害得了我!”
“宗將──”
“好了,別再提這件事,你先去休息,等我處理完這些奏章,馬上來陪你,乖,听話!”
“你──唉!”
我只好搖頭嘆息走開。
“公主,我實在不懂,王爺這麼疼您,您為什麼還老要是惹王爺生氣不快!”
香兒對宗將藩有一種莫名的狂熱和崇拜,不只因為他是她的王,她的至高無上、最偉大的存在,還因為宗將藩的確是令人崇拜至死的氣度風範。
香兒才十三歲。十三歲,在有所謂明星這種動物存在的後科學文明世紀里,正是崇拜偶像的年紀。宗將藩是上清的超級大明星,每個少女夢里的憧憬。
“公主!”香兒嘆了一聲,听來竟有模有樣,仿佛在她心中真有什麼深沉的感觸。“我真替您擔心呢!您再這樣下去,一再惹王爺不高興、觸怒王爺,麗妃又那麼深得王爺的寵……”
“麗妃?那個麗妃?”這個名字好像有種模糊的印象,似曾相識。
“就是賀將王爺的妃子嘛!”香兒說,一面露出憂心的表情。“公主,您真的不知道啊?麗妃本來是賀將王爺最寵愛的妃子,這次王爺攻破南山城,不知怎地,就將她帶同來了。听說是中將軍將她獻俘給王爺的。你不知道,麗妃那個人總是溫柔的對每個人笑,府中上下都對她很有好感。她對王爺百依百順,王爺說什麼,她都順從地點頭表示贊同。那像公生,一再頂撞王爺,惹王爺不高興;不過,公主!”香兒神情像宣布什麼大事似地認真。“知人知面不知心,我還是喜歡公主您!”香兒大概是因為上次蕭淑妃之事,猶心有余悸。大概也只有我這種散漫的主上,才讓得她這麼僭禮越份,沒有一點規矩。
“香兒,”我說︰“我知道你對我好,不過,這話到外面千萬別亂說,更不可以在王爺或麗妃面前提起,懂嗎?”
禍從口出,這在任何地方,道理都是一樣的,尤其宮院這種復雜的地方,更甚于任何地方。
“香兒懂得的,公主你別擔心。”香兒吐了吐舌頭,還是一副不懂人事的少女天真。
“公主,衛士將大人求見。”一位侍女進來稟報。
自從上次嚴奇為救我而受傷後,又是一大段日子不曾見面。
“楊……公主。”
“香兒,”嚴奇對香兒說︰“我有事和公主談,你先退下。”
香兒遲疑地看看我,我點頭。
“有事?”
等香兒退下,我坐下來看著他。
“楊……公主──”
“我叫楊舞,你忘了。”我說。
“楊舞……楊舞……楊舞……”他低低呢喃了幾聲。
我覺得心頭熱熱的,他那幾聲“楊舞”又勾起我一些不該的回憶。
“楊舞,”他坐下來,眼光朝我。“我今天來是要問你,你和王爺……王爺對你好不好?”
“怎麼突然問這件事?”
他盯著我,不放松。
“王爺下令要我準備妥西殿院,讓麗妃住進安歇──麗妃,你知道吧?賀將王爺的寵妃。”我垂下頭,他扳起它強迫我看他︰“我在北防時,听到消息,王爺下令遣散內宮,我就知道一定是為了你。我以為你和王爺將──我急著從北防趕回……楊舞,究竟是怎麼同事?”
“沒什麼!”我掙月兌他的手復又垂下頭。“宗將藩是一國之君,他喜歡誰,那是他的權利與自由,我沒有權利干涉。我和他什麼也不是,我只是寄住在這里,總有一天要回去的──”
回去?我驀然呆住了,這想法我好久沒有再念想過,怎麼這當口會這麼自然地浮現在我腦中?
“楊舞,”嚴奇說︰“那麼傳言是真的了?你拒絕王爺冊封你為王妃?──是不是?楊舞?你──你仍然拒絕他……”
我听了一急,起身想逃月兌,被衣裙下擺給絆住,險險跌倒。嚴奇攔腰將我穩住。
“我說對了?”他將頭埋在我後背,胡亂喃語。“哦!楊舞,楊舞,我愛你,我願意為你放棄一切,放棄一切!”
“你瘋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不!我沒有,我沒有瘋!”他仍然胡言亂語著。
“那麼,你家人怎麼辦?幽蘭、嫣紅怎麼辦?再說,我一定要回去的──”
他的胡言亂語停住了,然後空氣一陣靜默,他慢慢地放開我。
“所以,”我狠下心,繼續說︰“不可能的,我們是不可能的!”
“那麼,和王爺呢?”他突然問道。
“宗將藩,”我一愣,突然輕輕笑了起來。“他不是有麗妃了嗎?命運並沒有注定讓我們成為一世夫妻,我一定要回去!”
嚴奇沉默了一會,突然又問︰“你愛王爺嗎?”
“我──”我正不知該如何同答,門外響起香兒清脆的嗓音︰“香兒見過王爺。”
我微微一愣,宗將藩?他來干什麼?
“參見王爺!”門“呀”一聲打開,嚴奇對來人俯首行禮。
“嚴奇?!”宗將藩倏然一沉。
“听說公主玉體違和,嚴奇特來探視,公主幸無大礙,王爺吩附屬下的事,嚴奇己辦妥,麗妃隨時可以住進西殿院。”
“嗯!你下去吧!”宗將藩面無表情地說。
匆忙中,嚴奇猶看望我一眼。
宗將藩走近我,銳利的眼光要將我看透。
“你不舒服?”他問,多疑的眼神在說不信任。
“奏章批閱完了?”我裝作沒听見他的懷疑,平淡地說︰“以後你忙,就不用費心過來看我,有香兒服侍我,我不會有事的。”
“別將我的問題岔開!”宗將藩大步一踏,將我捉在掌握中。“你那里不舒服了?我請御醫過來。”
“我很好!沒事!”
“那麼,嚴奇來探什麼病?”他咄咄逼人,不肯輕易放過。
“嚴奇……”我微微遲疑著,然後說︰“他只是過來傳達嫣紅的問候。”
“就這樣?”宗將藩還是充滿懷疑。
“公主,”香兒進來,先對宗將藩福了福禮,才說︰“公主,麗妃來探視你了。”
“麗妃?”我看了看宗將藩,他顯然地感到驚訝。“請她進來。”
一個女子緩緩而進,我仔細端詳,雲鬢高聳,香肩隱露,膚白如雪,唇紅似血,體態極為輕盈,行步若不沾地,縴塵不染,輕飄飄的像雲中仙子。
“麗妃特來向公主請安,公主萬福!”她緩緩拜了下去。我伸手想扶,宗將藩阻止我,我不解地看著他。
“起來吧!”他說。
麗妃像是受了驚嚇,身子微微一顫,並不起身,又向宗將藩盈拜了下去。
“臣妾不知王爺在此,請王爺恕罪。”她的聲音柔極了。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這個女人,柔得跟水一樣。她和蕭淑妃是完全不同的典型。桂妃媚、妖冶,混身是蝕人心骨的女人氣;蕭妃氣質好,高貴華麗,卻有種距離感。而這個麗妃,柔到了極點,不僅媚、體態好,而且無邪,有種清新的氣質,純真極了,讓人忍不住一股沖動想抱在懷里。所謂天使與惡魔的混合吧──天使的面孔、魔鬼的身材……瑪麗蓮夢露。我突然有這樣的聯想,性感的女神卻擁有著嬰兒稚純的天真──這個麗妃,就是這樣。
“起來吧!”宗將藩又說了一次。
麗妃卻仍不起身,盈拜在地,柔氣極了說︰“多謝王爺不殺之恩,並賜給臣妾容身之地,臣妾感激王爺的恩德,當銘記在心,不敢有忘。”
“快起來!”宗將藩終于親自上前扶她起身。
她身形微微一晃,“啊”一聲,軟倒在宗將藩懷里。
這就是她的目的嗎?男性生而有種保護柔弱的本能,其實何止是宗將藩禁不起這種柔弱,就連我,也隱隱心動,無關性別!她讓人禁不住想疼惜。
“你在這里,飯食、起居還習慣吧?”宗將藩扶她落坐。
麗妃微微垂著頭,露出雪艷的粉頸。
“還習慣,多謝王爺關心!”
“那就好,”宗將藩說︰“有什麼需要盡量提出來,衛士將會為你安排一切。”
“是,多謝王爺。”麗妃仍然低垂著頭,看不清她臉上的神情。
宗將藩為什麼要扯出嚴奇,他為什麼不說“我會為你安排一切”,而要說“衛士將會為你安排一切”?是我想太多了吧?宮府中一切大小事宜,本就都是嚴奇在掌理。
“麗妃,你覺得衛士將這人怎麼樣?”宗將藩突然問。
“王爺!”麗妃猛然抬頭,像是沒料到他會這樣問。
我的心也突地一跳,宗將藩究竟是什麼意思!
宗將藩不理會我,又問麗妃︰“你還沒有回答我呢!麗妃。你覺得衛士將如何?”
麗妃迅速回復鎮定,頭微傾著,思索了一會,那姿態美極了。
“衛士將大人……很好,很親切。行事周密而且考慮周詳,兼之人品不凡,英姿煥發……恭喜王爺有這麼能干的將領。”
不愧是賀將藩最寵幸的嬪妃,語氣轉折得那麼自然,既贊美了嚴奇,又沒直接泄露自己真正的感覺。
“很好,你也如此認為?”宗將藩態度撲朔,讓人猜不透他真正的心意。“嚴奇的確是我上清第一員大將,沒人比得上……好了,時辰不早了,你回去歇息吧,西殿己備妥,你隨時可以住進。”
“多謝王爺,臣妾告退!”麗妃福身叩謝,由侍女扶持出殿。
宗將藩究竟在打什麼主意?他和宗奇一樣,從不會自臉上泄露心事。
“王爺,”我開口說,喉嚨有點緊。“時候不早了,你也該回上殿休息。”
我把他對麗妃說的話,重復了一次。
“你趕我走?”他直視著我,眼里寒氣逼人。
我搖頭,若無其事說︰“你是王爺,這又是你的府殿,我怎麼敢,我只是提醒你,明兒一早還有早朝,很多事要忙,早點歇息比較好。”
“那好,”他走過來,將我牽纏往內房而去。“今晚我要留宿在『雲舞殿』。”
“王爺!”
我大吃一驚,想抽身而逃,他窺破我的意圖,用力緊擁著,我幾乎是被他圍繞在腰際的力量推促行進。
“王爺!”我的叫喚聲百般的不情願。
他充耳不聞,繼續施力,催促著我前進。
“你答應過我的,如果能從樓花閣同來,你便要成為我的王妃,和我做一世的夫妻。你忘了嗎?銀舞。”
“可是,那是指銀光是否將我帶回去──”
“我不管!”他粗魯的打斷我。“我只知道你說從樓花閣回來,就不會再離開我,你答應我的!”
“宗將!”我想停下腳步,又被推著走了好幾步。
“我要你,銀舞,熱切的想要你……”他開始呢喃了。
“那你為──”
我差點月兌口而出問他為什麼讓麗妃留在內官,隨即想到,我畢竟不是這個時空的人,我一定會消失離開,就急忙收住了口。
是的,我一定要回去。這個時代,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事,宗將藩貴為一國之王,不可能只守著我一個人,就算他願意,朝臣也不會贊同他這麼做。而因為時代空間的不同,形成一根植在我腦海中的觀念,無法對這種情形結果釋然,我只有離開一途。對的,回去我原來的時代才是最好的選擇。只有在原來的時代,感情才是一輩子的事,才有可能男與女兩個人相守一生。我要的是兩個人相守一輩子,感情托付于一定的對象,唯一的那個,可是在這里,宗將藩不可能永遠守著我一個。
我一定要回去,只有這樣,我的心才不會那麼痛!
“王爺,我必須要再去一次樓花閣。”已經到了門口了,我抓住門扉,不想再繼續往內走。
“不!我絕不允許。”他索性抱起了我,跨過門檻,往臥塌而去。
他將我輕置在臥塌上,我雙手撐住他的胸膛,不讓他貼近。
“求求你,我一定要再去一次樓花閣!”我懇求急切地說︰“這樣,我不會心甘情願的──”
他沒有說話,亮睜睜地瞧著我。
“好,我不強迫你,可是──”宗將藩斜倚著牆︰“今晚我還是要留在這里。”
我寬心了,笑說︰“隨你,這本來就是你的地方。”
宗將藩翻身面壁,暗夜頓時沉寂下來。
我望著他的背影,仍然疑惑,他為何對麗妃提嚴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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