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蕩巴比倫  第十二章
作者:林如是
    考完聯考,我沒有急著找工作,和波斯、太保過了一個狂野的夏天。每天,滿山滿地的跑,太保的野性彷彿受了鼓舞而甦醒,臨到黃昏夜幕總跑得不知去向,非到深更過後,初陽露臉了,才突見它滿身髒兮兮地蜷著尾巴依在躺椅里。


    “太保,你這樣不行,都快玩野了!”我拍醒太保,訓誡它說︰“看看現在幾點了,還在睡!每天晚上跟個野人似地野得不知去向,大白天才躲在屋里睡大覺。太保,你再這樣荒唐下去的話,我就關你禁閉。”


    太保充耳未聞,懶懶地看我一眼,蜷著尾巴繼續睡它的大頭覺。


    “你再睡!”我打了它一下。


    它被我搞煩了,睡眠不足火氣大,伸出爪子朝我隨便一抓,警告我不準再打擾它。


    “還睡!”我又打了它一下。


    它瞪著我,湛藍的眼珠里淨是被惹毛的不耐煩。


    “你--”我又伸手過去。


    太保魔爪突地掃過來,爪子又尖又利,在我手背抓出了幾道血痕。


    波斯跳到太保面前,嚴厲地對它叫了幾聲,像是在斥責它。太保睡意全消,仰著小腦袋看著我,低喃了兩聲,聲聲縴悔,湛藍的眼珠里盛滿愧疚。


    “波斯,算了!太保不是故意的。”我抱開波斯,但波斯仍然一反平時的溫馴,對太保齦牙咧嘴。


    門口有人咚咚地敲,那敲法我一听即知是楊冷青。


    那晚他酒醉過後,爾後又來過幾次。我不知道他跟美花之間到底如何了,他一直沒提,我也一直沒問。只是,在那之後,美花多次邀我一起出去,語帶甜蜜歡欣,我總是找藉口婉拒了。


    每次楊冷青來,總在夜幕降後;來了也只是和我默默相對,凝視無語。每次他來,太保總是虎視沉沉地盯著他,他稍一有動作,就齜牙咧嘴地對著他吼,猙獰的面目彷彿忠耿的守護神靈。


    由于太保隨侍在我身側,對他又充滿敵意,楊冷青總是無奈地笑了笑,無語地凝視著我。


    兩人雖然不多話,但眼楮會說話。經過眼神的交流,我和楊冷青的感情越來越熟稔。有時他突起頑心,趁著太保不注意,悄悄攬著我,等太保發現了,才得意地逕自听音樂或埋首在中。


    他的一舉一動,皺眉微笑,都顯得無心無意,卻在我心湖泛起圈圈的漣漪。我知道我是陷進感情的泥淖里了,但我很小心地將它鎖在心房的最底層。


    這是屬于美花的幸福,我有的只是受神所詛咒、遭命運譴責的感情。


    “你的手怎麼了?”楊冷青一進門即注意到我手背的爪痕,輕輕握住我的手問。


    “沒什麼,跟太保玩,不小心被他抓傷了。”我縮回手,翻箱倒櫃找藥膏。


    “怎麼這麼不小心!”他又抓住我的手,放在嘴邊輕輕吮著我的傷口。


    他這舉動太突然了!我霎時臉紅,心不停地狂跳,說不出的不自在。


    “你別……你不嫌髒啊!”我想縮回手。


    他握得緊,不肯稍稍放松。又輕輕吮著我的傷口一會兒,才為我在傷口涂上一層薄薄的藥膏,抬頭說︰


    “嫌髒就不敢舌忝了,這是最原始的消毒方法。我背上的傷就是沒有消毒,才冤枉得多折騰兩三天。”他指指自己背上被太保抓傷的地方,笑了笑,然後有些擔心地說︰“其實我倒擔心你嫌我用口水消毒太髒了,覺得惡心,心里偷偷在罵我。”


    “怎麼會!你是好意的,我怎麼會嫌它髒。”我輕輕將手抽回來。


    楊冷青蹲在搖椅旁,握住太保的前爪,帶點責備的語氣對太保說︰


    “太保,你怎麼那麼不小心把日向抓傷了?我看你是玩野了,渾身的蠻族氣息。”


    太保抽回前爪,撇過頭不甩楊冷青。


    經過多日的相處,太保對楊冷青的排斥和敵意雖然仍甚,但已不再像初時那麼深;雖然它仍瞧他不順眼,不懷好意,但兩個人相處得還算太平。


    “是男人,度量就別那麼狹小!”楊冷青又惹太保說︰“我知道你喜歡日向,但她對我好,被我搶走了,所以你懷恨在心,特別討厭我。男人要有服輸的度量,這是風度,也是身為男子漢該有的氣概。瞧你一身小家子氣,枉費你身為堂堂男子漢!”


    “你在胡說什麼!”我听他胡言亂語,忍不住好笑。


    “我不是在胡說,我是在告訴它身為男人該有的氣度。”楊冷青一本正經,煞有其事。


    “算了!你別再惹它,它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你就是太寵它了,它才會這麼無法無天。”


    “我寵它你嫉妒嗎?”我覺得好笑,不加思索地月兌口而出,話說出了才覺得失言,不禁訕訕地,趕緊又說︰“你有美花寵著還不夠嗎?當心我跟美花打小報告。”


    “你去說吧,我不在乎。我就是嫉妒太保,吃它飛醋。”楊冷青笑得極不在意,像認真又像開玩笑。


    常常,楊冷青這種不在意的玩笑會讓我緊鎖在心房底層的感情起了騷動,想不顧一切地飛竄而出。那是危險的悸動,常常我總要壓制得很辛苦,又必須裝作不在意。


    我心思起伏難定,楊冷青突然搭住我的肩膀,親熱的將臉靠向我。我震驚的看著他,他沖我一笑,惡聲惡氣地逗著太保說︰


    “太保,看到沒?我跟日向親親熱熱,嫉妒死你!”


    太保湛藍的大眼楮居然好似充滿了妒恨和不滿般地瞪著楊冷青。


    “你別再逗它了,當心它真的發火,攻擊你。”我看著太保,說笑都不自在。


    “你實在真是偏心,就只寵著太保,護著它。”楊冷青睨我一眼,又撩撥太保說︰“你這傢伙真是好命,有日向寵著護著,才敢這麼無法無天!”


    說得跟真的一樣!


    楊冷青每次來總喜歡足弄太保,太保除了用敵視的眼光瞪著他外,總是很不屑地拂著尾巴,遠遠地躺在角落里。


    “你又叫我日向了,听起來怪瞥扭的。”楊冷青時而會月兌口喊我日向,總听得我怔愣愣的。


    “我喜歡這個名字。感覺上,叫日向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我心一動,腦中閃過騎著“風速”馳騁在這座迷離城市的畫面。日向光,那個浪蕩如無主的游魂︰


    “你又露出那種神情了。”楊冷青走近我說。


    “什麼神情?”我一楞,接觸到他如這座城市迷離的眼神,慌忙走開說︰“請你以後別再叫我『日向』了,听起來像在喊別人似的。”


    “遵命,七月公主。”他恭恭敬敬地單膝跪在我身前,執著我的手低頭親吻,像個英勇專情的騎士,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他裝得煞似一回事,我忍不住笑起來說︰


    “請起來吧,冷青爵士。你的英偉勇敢,太保爵士早已傳達給我。”


    “哦,七月公主,我對你的感情好比明月,皎潔真誠;我願為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你的熱情讓我深深感動,冷青爵士。可是現在沒有明月,我無法知道你對我的感情有如何的皎潔真誠。”


    “那麼,讓我來為你消滅一直危害你的惡棍太保,你就會知道我對你的愛有多深。就算是犧牲生命,我也在所不惜,我要證明我對你的愛!”他起身走向太保,執起掃把當劍指著太保說︰“拔劍吧!太保爵士,讓我們公平地決斗,看誰可以得到七月公主的愛。”


    “你夠了吧!”我拉開他,忍不住笑說︰“別再開玩笑了!可還沒告訴我你來有什麼事?”


    他丟開掃把,跟著笑起來說︰“你今天晚上有沒有空?請你吃大餐。”


    “請我吃大餐?為什麼?”


    “你別問,先說有沒有空?”


    “我是沒什麼事啦!不過……”


    “那好,就這麼說定。六點我來接你!”


    “可是……”我仍然糊里糊涂的。楊冷青已走到門口回頭說︰


    “記得哦!六點。我還有事要先走了,晚上見!”


    “喂--”我追出去,只追上他瀟灑的擺擺手。


    到底有什麼事,他要請我吃飯?我百思不解。


    太保和波斯並坐在地上仰頭看著我,我輕輕按按兩人的鼻子,心頭一股形容不出的快樂笑說︰


    “別問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我興奮地抱起太保轉圈子,兜著波斯跳舞,直到世界在迥旋。


    晚上六點,楊冷青準時地出現。我依然是一身的白襯衫、李維牛仔褲,長發披下來。


    “送給你!”楊冷青冷不防遞給我一大束艷麗的紅玫瑰。


    “送給我?”我懷疑不相信地問。


    “沒錯。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我接過玫瑰,掩藏不住內心的快樂,心情又興奮又高興地搖頭。低下臉,幾乎將臉埋在花束里。


    “今天是七夕。”


    七夕?我倏然抬頭。


    楊冷青表情柔和地對我微微一笑。我將花遞還給他說︰


    “這束花你應該送給美花才對。她在餐廳等我們吧?今天是特別的日子,我不該打擾你們,剛好我臨時有事不能去,麻煩你跟美花說一聲。”


    “真瞥腳的謊言!”他把玫瑰花重新塞在我手里,抓住我邊走邊說︰“你認了吧!誰叫你是我的好朋友。這種日子,你有陪我的義務,不能讓我一個人寂寞受冷落。”


    “一個人?怎麼回事?美花--”我來不及把話問完,他將我拉進車子,飛快把車開走。


    “你開慢一點,這是下坡路!”車子像是要往下墜落似地!離心顛動,感覺相當恐怖。


    車子一路墜下坡,我都緊閉著眼,直到感覺重新駛在地球表面時才睜開眼楮。


    “你怎麼回事?開這麼快,很危險的,你知不知道?”我忍不住埋怨楊冷青。


    “有什麼好怕的!有你陪著一塊殉情--”


    “這個時候你還在開玩笑!”我心煩意躁,表面上是為楊冷青不要命的舉動感到生氣,私心里卻是為即將面對的情況感到心煩意亂。


    這種日子我不想看到美花,不想看到她和楊冷青卿卿我我的。我怕我會受不了。楊冷青什麼不知道,硬拉著我在這種屬于情人的日子看著他和美花愉快說笑,還一臉喜悅的表情沖著我笑--我真想大叫,對他說出內心所有的感情,拜托他不要再如此折磨我。


    他在“豪景”頂樓餐廳訂了位子。服務生帶我們到依窗的座位。


    “美花呢?”我稍微張望。不見美花,我竟覺得有些寬心。


    “她不會來的。”楊冷青倒了一杯香檳給我,自己也倒了一杯。


    “她不會來?為什麼?你們又吵架了?”我連連地問。


    “她去香港了。”他看我一眼,眼里竟帶有怨尤。


    “香港?到底怎麼回事?”我實在不相信。美花最在意這種什麼聖誕節、情人節的,怎麼可能在這種日子丟下楊冷青去香港?


    “你們那家漫畫公司辦的員工旅游,香港之旅,三天兩夜,由公司支付一半的費用。香港號稱購物天堂呢,美花當然不肯放棄這個機會!”楊冷青像在說不相干的事,態度很無所謂。“我花也訂了,餐廳也預約了,她飛去香港不能陪我,只好由你來陪我。”


    “怎麼會這樣?”我不知該喜或該自嘲擔憂。


    楊冷青只是找我代替美花陪他;那些玫瑰、好景致的餐廳都是他為美花而準備的,我只是臨機的替代者而已。


    但--盡避如此,我還是偷偷地竊喜著。我的心在狂跳,形容不出的歡喜高興。這是我和楊冷青兩人第一次如此單獨共度這般美麗的夜晚,我覺得自己幸福得像在天堂。


    “原來這就是你先前說的,要請我吃的大餐!”我掩不住笑意。


    遠遠望去,淡水河蜿蜒,兩岸人間輝煌。那是七夕的銀河,閃耀著瑰麗的光芒。


    “陪我吃飯很無聊嗎?”楊冷青舉著香檳問。


    香檳聞起來好香,入口很涼。我舉杯對飲,說出了心底話︰


    “不,我覺得很高興,很快樂。謝謝你!”


    “你覺得快樂就好。”楊冷青微笑說︰“硬要你陪我,說實在的還真有點過意不去,也許你已有什麼計畫了也說不定。不過,能這樣跟你在一起,我真的很高興,也很歡喜。”


    “不必跟我客氣。你不是很不客氣的說了嗎?--誰叫我們是朋友!這種時候落單了,我有陪你的義務!”


    “啊?我真的說了這麼霸道的話嗎?”


    “早上才說的,這麼快就忘記!”我輕笑起來。“不過沒關系,你請我吃了這頓大餐就互相抵消了。”


    “那我如果希望你陪著我,就得常常請你吃飯嘍!”


    “你有美花陪著還不夠嗎?我才不想夾在中間當你們的電燈泡。”我說︰“照顧你陪伴你是美花的義務,可不是我的責任。電燈泡如果當太久,我怕將來我會找不到男朋友。說真的,你們這麼恩愛,我還挺羨慕的,真想找個人談談戀愛,而且要轟轟烈烈的--”


    我說得起勁,被楊冷青似笑非笑的表情打住。


    “你干嘛笑得這麼古怪?”我嗔他一眼。


    這個不自覺的舉動讓我自己大大駭了一跳,但楊冷青似乎並不覺得有什麼奇怪,仍然似笑非笑地看著我,說︰


    “你是說真的還是假的?要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你要跟誰談啊?”


    “路上找就有了啊!”我心安不少,半開句玩笑。


    “真的?”他看了我很久,認真地問。


    “嗯!”我半認真地點頭。


    他靠著椅背,皺著眉盯著我,然後左右看看,輕輕敲著桌子,不知在想什麼。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拒絕志誠?”他緊盯問,態度非常嚴肅認真。


    我楞住了,沒想到他會突然提起古志誠,口拙地解釋說︰


    “那不一樣。志誠是很認真的,我不能……我剛剛只是開玩笑,抱著游戲似的心情!想找個人談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什麼的,都是隨口胡縐的,你不要當真!”


    我說得又急又亂無倫次,楊冷青仍是皺著眉嚴肅地盯著我,然後表情漸漸溶化,最後噗嚇一聲笑出來說︰


    “看你急得那個樣子!我是跟你鬧著玩的!”


    “好啊!你竟敢跟我開這玩笑,害我擔心死了!”我作勢捶他,又放心又氣惱。


    他抓住我的手,比個手勢從口袋里取出一個綴穿著紫絨布的小首飾盒說︰“我有一樣東西要送你。”


    他將首飾盒平放在我手心上,我打開來看,和盒身外衣同材質色系的紫絨布里靜靜托著一條紫水晶項練。


    紫水晶在燈光下閃爍著神秘澰灩的光輝,我受那個美麗的光彩所吸引,忍不住將它托在手中,喃喃贊美說︰


    “好漂亮……”我衷心地喜愛,隨及想到它是楊冷青為美花準備的情人信物,臉色一白,默默放回盒中。


    “怎麼了?你不喜歡嗎?”楊冷青詫異不解,問道︰“別騙我,從你的眼神我可以看得出來,你很喜歡這條紫水晶項練,為什麼不接受?”


    “我不是不接受。”我強顏歡笑回答說︰“不過這條項練你原本是準備送給美花的吧?我撿著了便宜吃了一頓大餐,又收了一大束美麗的玫瑰,不能厚著臉皮再要原本是屬于美花的禮物。你放著,等她從香港回來再送給她,她一定會很高興。”


    “原來如此!你這個人還真麻煩,考慮那麼多!”楊冷青繃緊不解的臉柔和下來,瞳孔閃爍著和紫水晶相同的神秘澰灩的光彩。“你安心收著,美花根本不適合紫水晶的神秘光彩,我是特地挑選送你的。紫水晶很適合你的氣質,我猜你大概會喜歡。我應該沒猜錯吧?”


    我猶豫了一會兒,終于還是老實的點頭。


    “嗯,我很喜歡。”紫水晶美麗神秘的光彩一直吸引著我,我完全被它著迷住,深深陷入那彩虹般的紫幻光影里。


    楊冷青噙著笑,透過紫水晶般神秘的瞳孔看著我,完全看透我深深為那紫幻的光彩所迷惑。


    “戴戴看吧!那是為你所選的。”他的聲音帶著無比的魔力,直比紫水晶幻化不定的夢幻色彩。


    “真的要送我?”我望著他,他含笑點頭。


    我如受催眠般撩起紫水晶項練。那光彩真的很迷人,輕輕一顫,流麗的虹光便如水波四濺。


    “我幫你戴上。”楊冷青走過來說。


    他的手輕輕在我項後摩挲,感覺有點冷,涼涼的。


    “果然如我想像中的美麗。”他帶著欣賞的眼光和陶醉的神情看著我,不知是在贊美寶石還是人。


    “我真的可以戴著它?”我還是不敢確定。


    “當然,這是特別為你挑選的禮物。”他彎身輕輕親吻我的臉頰說︰“除非你不喜歡。”


    “不,我很喜歡,謝謝!”我的心跳不停,因為他的吻。


    “今晚你覺得快樂嗎?”他坐回座位,支著額頭問。


    “很快樂。”我無法說謊,不自禁地坦誠自己的心情。窗外蜿蜒在燈彩中的淡水河閃耀如星空的銀河。“真的很快樂,我覺得自己宛如在天堂。”


    這個和楊冷青共度的美麗夜晚,情人的七夕,我知道,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還有他淡印在我臉頰的唇痕,也將永遠地深深印入我心田。


    “你覺得快樂就好。我喜歡看到你的笑容,你哀愁寂寞美麗的神情總讓我看了覺得又疼又憐叉心痛。”他輕輕撫模我的臉頰,由掌心傳遞出柔情和疼惜愛憐。


    我受迷惑了,沉醉在他的柔情里。


    此情此刻,此時此景,一直是我夢寐以求的,就算是受神所詛咒,我也不在乎了。我並不貪求,只要能像這樣待在他的身邊我就滿足了。


    “七月,我愛你,深深愛著你……”那我听了一萬遍也不曾厭倦的冷冽清清的聲音,低低在空氣中迴漾,依迴在我心頭蕩漾。


    我是在作夢嗎?不然上天為什麼傳來如此美妙的天籟?回應我心底深處對感情的渴求?


    不!那不是夢……巴比倫朝天削瘦成塔的蜃影明晰地在我眼前顫幌。受神詛咒的這城市,受神詛咒的這感情……


    “你又在開玩笑了!亂講話,當心我把這些話告訴美花。”我無法真心地開懷,做作的笑容裂出一張扭曲的臉。


    “我不是開玩笑,你也知道我不是在開玩笑的,對不對?”楊冷青露出初相逢那種冷漠而憂郁的眼神。“你也愛我,深深愛著我的,對不對?第一眼相見我們就彼此吸引--”


    “夠了!今天不是愚人節,請你不要再開這種無聊的玩笑!”


    楊冷青紫水晶般閃爍著神秘光彩的瞳孔,清晰地映出我的面容,在他那雙洞悉一切的清澈里,我化成了透明。


    “雖然你總是表現得不在乎,但你的眼神騙不了人。我們互相吸引、互相愛慕,卻都深藏在心里不敢向對方傾訴。我們的感情受神所詛咒,注定要背負命運的譴責--”


    “別再說了!”敞開的心事太赤果,我無法承受。


    “今兒的這一切我都是為了你,你才是我最鐘心的所愛。”冷冽清清的嗓音依然低低地在空氣中迴漾,在我心頭蕩漾。“記得我對太保說過的那些話嗎?太保、波斯早就明白了,你也早就明白了吧?我是你等待的那個人,你生命中的本命。”


    “不……”


    “你為什麼不敢承認?為什麼不對自己坦誠?盡避我們相愛會受神詛咒,受命運譴責,至少我們擁有彼此啊!為什麼不提起勇氣,跟我說你愛我?你還要折磨自己到什麼時候?”


    “我沒有資格……”我終于哽咽,靜靜淌著淚。


    “傻瓜!愛情是不論資格的,只求兩心相依。”


    “不,你不明白,我不能傷害美花。”


    “那你就不在乎自己受折磨?你知不知道這樣對我來說有多殘忍?”楊冷青低著頭,聲音听起來有說不盡的懊悔。“從一開始我就是因為不忍心傷害美花,才演變到今日這種結果。我抱著可有可無不在意的心態和她交往,本來很快就該結束,沒想到我卻遇見了你。我萬萬沒想到你們會是好朋友。為了能常常見到你,我利用了她。你可以說我負心,但我一開始就不愛她--”


    “不要再說了!”我轉頭面向窗外,淚眼模糊中,淡水河蜿蜒流麗閃爍的光波動地像阻隔牛郎織女有情的天河。


    “本來我以為我可以抽離對你的愛。”楊冷青不理我的眼淚,繼續說道︰“志誠又非常喜歡你,所以我用盡最冷淡的態度對你。感情的事卻不是我們自己所能控制的,當我發覺時,我已深深陷入對你的情不自禁。”


    我無法說話。楊冷青所說的每字每句,都是我日日夜夜渴盼听到的回答,然而一旦真的成為事實,我卻害怕、也不敢面對它。


    我們的感情當真是受神詛咒,想愛但不敢、也不能愛,受痛苦折磨;一旦坦誠面對彼此的愛,卻又注定要背負道德的譴責。


    “你也掙扎得很痛苦吧?”楊冷青握住我的手,輕輕吻了又吻。“像我一樣,每日每夜,心里都在痛苦的掙扎,無法對自己的感情坦誠,又掙月兌不了神的詛咒,深陷在對方的情網中,隨時忍受感情的煎熬。”


    “我……”緊緊反握住他的手,卻又遲疑著,落下幾滴淚在上頭。


    “那一晚我雖然喝醉了,但我知道我在做什麼。”楊冷青突然壓低聲音,低沉得像蠱惑。“我知道我親吻的人是誰,摟抱的對象是誰,我更知道引發我熱情的人是誰。我在她耳畔的低語,聲聲都發自內心。我對她的情意,句句都出自肺腑。”


    “你……”他的話句句叫我羞赫,原來那晚的事他記得一清二楚,而且清楚地知道他激情的對象是誰,並不是酒醉錯認。


    “七月,如果能愛你,我們能在一起,就算是受神的詛咒,遭所有人的譴責,我也不在乎了。”楊冷青緩緩將臉頰帖著我的手,傳遞出來的感情好深好濃。


    不在乎了!我什麼都不在乎了!


    城中心那座朝天消削成塔的百貨大樓,在燈火迷霧中蠱惑著迷離的眼瞳︰巴比倫通天塔,在神的詛咒中蜃影出跨世紀的迷惑。


    而我和楊冷青如是受神詎咒的感情,注定逃月兌不了所有有形或無形的譴責。


    就像巴比倫那座通天的塔是不被神允許所容的存在;我和楊冷青的感情,也將因神的詛咒,而陷入幸福和痛苦的交纏中。


    但如果能愛他,如果我們能在一起,就算是背叛世間所有的一切,受神詛咒、遭受所有人的譴責,我也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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