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燒(二)(上)  第六章
作者:天空
    “他怎麼說?”房門剛剛合上,單飛便急忙問道。


    “他很願意跟我們……確切地說,是你,合作。”葉利聳了聳肩,“不過那個殺手不太合作——他什麼都不說。”


    “可以想像。”單飛皺了皺眉頭,沉吟了一下,“我想或許可以找人來說服他……你怎麼了?”


    抬起眼,單飛被葉利的面色嚇得心中一突,本能地作出最壞的猜測,“有什麼問題?他懷疑我們?”


    “接下來……我擔心不能照應你。”葉利沉著臉道︰“蔡航委派我到內地去協助辦理一個跨地黑幫的案子,我放假的申請被駁回……真他媽的該死!”他憤恨地一腳踢開面前的小幾,“不過你放心,我會再想辦法。”


    爆裂的火花在單飛的眼中閃過,但是很快,他恢復了如常的神色,“老兄,”他攤開了手腳懶散地伸展了一下,“相信我,暫時我還沒打算死,蔡航改變不了我的主意。”


    “……你打算回家嗎?”沉默地看了單飛一會兒,葉利拉過剛剛被踢開的小幾坐了上去。


    “能不能容我強調一下,我受傷的是肩膀不是腦袋?”單飛翻了翻眼楮,“我老媽子很開明,同時更強悍。現在最大的夢想應該是在她跟前隱身——如果我還剩一丁點腦漿的話。”


    葉利雙手抱胸——很好,這是目前所有人對待他的標準姿勢,單飛暗中總結,思忖著自己是不是應該為此洋洋得意——側過了頭,挑著眉看著病床上的白痴。


    “你肯定會很樂意跟Madam聊聊,如果你不是有太多的……的話。”他嘲笑道,不理會單飛“嘿,老兄!”的抗議。


    “你知道你那點破事兒,可不像是個能夠隱藏的秘密——回家會安全點。”最後,他認真地說。


    單飛恨恨地磨牙,“我知道,”他嘀咕道,“不過不是現在。她是下一個里程碑,排在謝擎那個老東西之後。”


    “如果你能……”葉利切斷了自己的話頭,因為有人推開房門。


    楊帆探頭進來,“嘿,你在,”他對葉利道︰“正好,我表姐扭到腳,在門診呢。”


    他挑了一下眉毛,“算不算個好消息?!”


    哦,如果不是現在,那麼是個好消息。不過現在看起來實在沒那麼好。葉利吞下了一聲古怪的嘟囔,他掙扎著。


    楊光在樓下,需要一個能變成紳士的青蛙,而葉利恰恰迫不及待地想要飛過去;該死的單飛在這里,很符合他一貫特色的,討厭的,非常不會選擇時機地需要可靠的照應。


    對于此刻的單飛來講,沒有什麼人是可靠的——葉利感到詫異,這個古怪的生物,怎麼就這麼擅長自掘墳墓呢?好吧,就這麼一次,等過了這個危機,他會親手殺了單飛。


    “你打算去探視一下嗎?”惡狠狠地,葉利對單飛道,同時,不容拒絕地將這個病號從床上拖下來,“看起來你很渴望似的。”


    “對,我是很渴望!”單飛從牙縫里回應道︰“那麼你能松手了嗎?很痛!”他渴望嗎?是,在床上靠著,吃點東西,打個電話,上趟廁所——這是他所渴望的,他的計畫中還不包括楊光,如果他有得選擇的話。


    楊帆看著他們兩個,詫異而且郁悶地。“呃……我覺得阿飛在床上躺著比較好,”他結巴了一下,道︰“看起來他是他們之中傷得比較重的那個,等下我表姐會上來看他。”


    “我看他好得很!”葉利斷然否決道。


    “好吧,那我能單獨跟他聊聊嗎?”楊帆氣急敗壞地道︰“我姐在樓下等著幫我絆住你呢,你最好別讓她等太久,她的脾氣可不好!”


    兩聲抽氣聲,葉利和單飛迷茫地眨眼。


    “阿帆……”單飛不知道該怎麼表達他的感激,尤其在葉利的臉色看起來散發著青黑色的光芒的時候,于是,他決定心照不宣。


    “我想知道你惹了什麼麻煩,”楊帆聳了聳肩,放棄了,“我看得出來,你處境很危險。我不知道……誰應該信任……大家看起來都很詭異。”遲疑了一下,但是最終他還是迎著葉利悲憤的目光坦誠道︰“很抱歉。”


    “當然!”葉利不忿地叫道,對自己遭受到的待遇表示出了極大的不滿,忘記了自己曾經編過一個結結巴巴的謊話,來騙自己正在指責的對象——出于同一原因。


    “我想不出……”噢,他想起來了,“……你有什麼可以不抱歉的……”聲音突然降低了一個音階,他用慣性說完整句。


    單飛躊躇了一下——這是他命運走向的分水嶺。他可以選擇信任或者不信任,但是無法選擇是否毀掉人生。


    好吧,如果他連朋友都不能夠信任,那麼,他的人生將比被革職、被譏笑、被逐出家門而且前途盡失更黑暗。


    “建議我們都坐下,找個舒服的姿勢,”聳了聳肩——Shit,痛——單飛道︰“這不是一個傳說,也不會從『很久以前』開始,但是它很長。”


    他選擇一種敘述方法,希望,他的朋友們,哪怕是不能夠接受他,但請接受謝天麟。


    “求求你,”葉利做了個無法忍耐的表情,“別讓我再听一遍……我想我可以幫你們……絆住……小扁。”


    單飛笑嘻嘻地對楊帆道︰“我敢打賭,這個任務他們兩個將完成得相當出色。”


    ☆☆☆


    在地下室的鐵門打開之前,整個空間是絕對的黑暗。


    黑暗,伴隨著潮濕的寒氣包圍著他,他感覺自己就像是生銹了的鐵皮木偶一樣,四肢都僵硬而麻木。


    謝天麟移動了一下肩膀,手腕上的不銹鋼圈與鏈子撞擊,發出的脆響便打破了凝脂般的寂靜,而麻木的指尖針刺般地微微疼痛。


    他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寒冷的黑暗就像是能夠綿延到生命的盡頭一樣,在他每次張開眼楮的時候撲過來——每一次都是如此,他並不感激這一次沒有人來“治療”他——沒有一絲光線,十足的靜謐,不會有人說話,更不會有人來應答他。


    麻木到失去知覺的身體,他就像一個活著的死人,被拋棄在與世隔絕的時空中,每一秒都是上一秒的重復,直到他不能夠再思想,再抗爭……再呼吸。


    謝天麟知道,除了靠在石壁上,自己並沒做什麼,但是卻如此疲憊,甚至無力狂怒。


    謝擎能消磨掉他的一切。


    沒用鏈子勒死自己原因是,他在等待。


    他用全部的希望、勇氣和力量,來等待。


    ☆☆☆


    “謝謝。”狄義德躬身道,低順著眉眼。


    或許看起來有點可笑——如果有人看到謝天麟身邊最張揚的打手,會如此謙卑地面對一個只會打掃房間的老頭子。


    這很可笑。


    他可能是條張牙舞爪、心狠手辣、猙獰冷酷的豺狼。


    他也可以是只卑躬屈膝、兩面三刀、下流無恥的哈巴狗。


    這有什麼關系?


    他不是蓋世豪俠,不受萬民敬仰,他卑微而渺小,甚至不是個好人。


    這有什麼關系?!


    如果需要他跪下來去舌忝阿二的鞋子,他也會欣然去做。他知道他想要什麼,他欠缺的只是力量。


    看了看虛掩著的地下室門,狄義德伸出手,“手銬的鑰匙?”因為身材高過阿二,他不得不一直微微地弓著腰——如果有居高臨下又能夠顯得卑微順從的表情,那麼他很樂意去學習。


    年長的下人從貼身的懷中取出還帶著體溫的金屬片,他把它放進阿德的掌心,“我去放水給少爺洗澡,還有,你問問少爺早餐在哪里吃,是在飯廳還是送進房里,我讓人準備好……等下老爺可能會在飯廳。”


    “謝謝。”狄義德感激地點點頭,目送阿二遲緩地離開後,他才推開門走進地下室。


    ☆☆☆


    潮濕而森寒,還帶著幾分憋悶的味道。


    “少爺?少爺。”一邊輕輕地叫道,他一邊模索著去尋找手銬的鎖孔。地下室里沒有燈,他有的僅是敞開的門口射進來的薄弱的光線。


    可惜他不是一只貓。


    “華安琪打電話來了,是嗎?”謝天麟的聲音低沉而喑啞,但卻十足清醒。


    “听說昨晚就打過一次。”那指尖,就像金屬的鐐銬一樣冰冷,阿德的眉頭慢慢地蹙起來,“關節疼了嗎?虎骨藥膏還有吧?”


    “還好。”謝天麟思忖著,“那麼,準備了什麼玩意兒?”在站起身之前,他活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但還不夠,他控制不了它們。“該死!”用只夠自己听到的音量,他咒罵著。


    狄義德伸出手,在謝天麟搖晃著跌回地上的時候,輕輕地攔在他的腰上,“那手腕呢?好像流血了。”在接收到謝天麟反感地推拒擺月兌之前,他收回了他的胳膊。


    “準備了什麼?”終于穩住了自己,謝天麟挺直了脊背,一邊向門口走去,一邊追問道。


    “是個漢白玉的鏤空球,中心是顆藍鑽。時間很倉卒,來不及找更好的,不過樣子很別致,華小姐應該會喜歡——資料說她對玉器還有別致的東西感興趣。”這黏膩的水汽令人厭惡,整個空間都這麼令人憎惡。狄義德快步跟隨著謝天麟走出去,狠狠地把門關在背後。


    “嗯……”謝天麟想了想,“可以。你幫我留意一下,我需要一對戒指。”他的腳步略微停滯了一下,“還有……其他……特別的事情嗎?”


    “沒有。”狄義德的語氣顯然是反感的,“如果不算……那個員警住院的事。”


    謝天麟驀地停住身形,他的呼吸都充滿了臨界的火藥氣味,狄義德注視著那張缺乏顏色的臉——除了蒼白就是蒼白,但卻……那麼漂亮,令人……神魂顛倒而又痛徹心扉。


    “他還活著,”他說︰“而且也沒什麼要緊。不過,少爺,”他緊鎖著眉,“別再那麼做。”


    他注意到謝天麟警告的眼神,但那並沒有阻止他繼續下去,“他給不了你任何想要的東西,你很清楚。”


    “注意你自己!”謝天麟厲聲道,聲音里隱藏著殘酷的危險,“去做你該做的事。”


    “我知道我該做什麼!”尖銳的感覺讓他的理智超越負荷,狄義德甚至不能明確地描繪出那是什麼,他只是……疼痛,非常非常清晰地痛。


    “現在混亂地失去理智的是你!無論你多麼迫切地想離開謝氏、月兌離謝擎的掌控,那也不是你盲目地,撲向一個根本不可能為你做任何犧牲、廢物的員警的合理解釋!


    “他肯嗎?他能為你做什麼?即便他想,他又憑什麼跟謝擎來抗爭?如果他能夠,那麼你就不必被鎖在地牢里!昨晚不用,今晚以及今後……”他猛然住口。


    懊死!太多了,他疏忽了。


    不是沒有震驚,但更多的是令人顫栗的冷酷,謝天麟望著狄義德,“我不想再听到類似的話。”他淡淡地道,然後轉身爬上向通往出口的樓梯。


    狄義德面上的神色瞬間變了幾變,怔怔地獨自立了兩、三秒,滿月復心事地疾步跟了上去。


    那麼,如果,他苦澀地想,他失敗了並且為此丟了性命,他知道是為什麼。


    ☆☆☆


    那是一個白色的按摩浴白,很大,即便是他的浴室也才勉強容納得下。缸里已經放好了溫水,比人體正常的溫度稍高一些,但對于謝天麟過低的體溫還是略微有點發燙。他甩掉手指上的水滴,褪掉衣服躺進去。


    溫暖而柔和的水柱按摩著他僵硬酸痛的身體,他努力放松自己,希望能夠充分地享受這難得的舒適——稍後,還有更多的麻煩等著他——但很遺憾,他做不到。


    把溫水潑在自己的臉上,然後,將兩手插進鬢邊的發絲里,他絞緊了十指。


    不,不,不。


    這不是答案。


    不!


    直蹭到了手肘上一些干涸的血跡被溫水暈開,淡淡的紅色擴展開來,一絲一縷地隨著翻花的水流消散。


    血腥,他的生命里注定的味道。


    謝天麟凝視著溶入水中的血色,發熱的眼眶慢慢轉為了干澀,目光隨著浴白中的溫水漸漸轉涼。


    ☆☆☆


    單飛是被換藥的護士喚醒的。


    他疲憊得幾乎不能睜眼,而昨晚跟他討論了大半夜,而且詭異地贊成他跟謝天麟“為愛戰斗”的楊帆在沙發床上翻了個身,痛苦地申吟著。


    “現在換藥的是我,痛的也該是我!”單飛提醒道。


    “God!”楊帆終于從長沙發里翻了個身,坐起來。“我正在體會你的感覺。”他不滿意地嘟噥著,“正如你昨晚希望的那麼做。怎麼?你不滿意麼?”


    “……”單飛翻了翻眼楮,“滿意極了。那麼現在唯一令人擔心的是,你見到他的時候會不會撲過去。”


    “嘔——”楊帆伏在沙發背上干嘔,“求求你,我正正經經的說話,你也正正經經的說話行不行?”


    “OK,”單飛聳了聳肩,得到了護士的一個大白眼——他弄歪了繃帶,“既然你開口求我。”


    “去死!”楊帆胡亂地扒了扒凌亂的頭發——顯然沒起到什麼真正的梳理作用——皺著眉看著單飛,“我真懷疑阿利怎麼會讓你活到現在?要知道他……嗯……”思忖了一下,他有點難于表達,“你知道,他往那里一站,就是個活生生的紀律與道德手冊。”


    當然是為了我。單飛有點……不,是非常內疚。他在強迫他的朋友們,做令他們感覺極度痛苦的事情。


    真卑鄙,是吧?他知道他們不可能放他在危險中自己不顧而去。就像是他在說“不答應我,我就自殺”一樣,盡避他沒開口。


    不過,他必須。他要守住謝天麟。


    “你忘記了,你們曾經聯手違反過紀律。”單飛努力表現得輕描淡寫地道︰“阿利仍然是個大活人。”


    “噢……別提那件事。”楊帆像是有了心理障礙一樣地搖手,“太蠢了。”他說,垂下眼皮。


    “抱歉。”單飛不知道這件事居然會給楊帆造成了這麼大的影響,或許是他沒經歷過那樣的困境。


    “我……能理解錦輝,在某種程度上。”楊帆擺弄著沙發靠墊,沉默了半晌,直到護士走出門去之後,他才苦澀地笑了笑,“絕對的權力,為所欲為的能力,翻手是晴,覆手是雨。你知道嗎?那種顛倒黑白、混淆是非的能力,有多麼令人痛恨,就有多麼誘人。”


    “你在說什麼?錦輝不是……”楊帆的話令單飛有點不安。不,他沒有告訴任何人關于盧錦輝的背叛,而且他確信葉利也不會。他不知道楊帆是從哪里得到的這個消息,下意識地緊張起來。


    笑了笑,楊帆抬起頭,看著單飛,“只是一念之間。如果在你幫我解決之前我向謝天麟妥協,那麼我就是另一個阿輝。這就是為什麼這段日子以來,我跟你們保持一定距離的原因。老實說,我沒法相信你們,你跟阿輝太幸運了,跟我和阿利比起來。


    “我一直想知道,到底是什麼原因使那個混……謝天麟對你們手下容情,尤其是你,你不止保住了自己,還成功地當了一次救世主。


    “我感激你,但是……之後緝毒組的意外證實了我的猜測,我們之間有內鬼。先前我懷疑的是你,你知道你看起來……就像這個職位非你莫屬了一樣……”


    他因為單飛的鬼臉而笑了起來,“我不會跟你抱歉的,那是你應得的評價。直到阿輝出事了之後,我才知道原來是他。


    “你做的那份假報告騙不了我,我沒有揭穿你的原因,只不過是想看看你搞什麼把戲。你有太多令我懷疑的詭異行為了——不過這是在昨天之前。現在我知道了你為什麼會莫名的失蹤,為什麼格外受到那個……謝天麟的青睞,為什麼會在醫院,跟那個混蛋——對不起——親熱……”


    “什麼?!”單飛申吟了一聲,感覺頭暈。


    “我看到了。”伸了伸舌頭,楊帆促狹地大笑了起來,“而且阿利還為此編造了一個謊言。我不會原諒他,所以我將極力促成他和我表姐的婚事——一個終身監禁看起來相當不錯。


    “話說回來,你不用為我贊成你和謝天麟而感到驚訝,見鬼,你不知道我有多麼高興——你只是跟那個變態熱戀,而不是背叛了我們。你依舊是我們的好兄弟。”


    “……”單飛挫敗地申吟,“如果你是,你就不會笑得這麼歡快了。”他郁悶又愉快地爬起來,他想他的休假已經到頭了,今天至少有兩件重要的事情他必須完成。幸運的是,他不必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有楊帆在。


    真好,他想,如果他希望對方接受一個比較糟糕的事實,那麼應該首先讓對方絕望地以為還存在一個更可怕的事實。這時候,前者看起來就像是福利。


    ☆☆☆


    他用繃帶將雙手的手腕包扎好,然後扣上襯衫袖口的鈕扣,無論是繃帶還是傷口的痕跡,都完美地遮蓋在白色的袖子之下。


    “少爺,早餐在哪里擺?臥房里,還是……跟老爺一起到飯廳?”兩下謹慎地叩門聲之後,阿德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謝天麟抬起頭,看著敞開的衣櫃門里,巨大的穿衣鏡中蒼白而且冷酷的面孔。


    是的,他是。


    “我不吃早餐了。”謝天麟回答道,從衣架上拿起外衣穿戴好。


    遲疑了一下,但門外的腳步聲最終遠去了。


    謝天麟確保自己看起來依舊風度翩翩,不管事實上他感覺有多麼疲憊。


    他相信,沒有一個女人會喜歡嫁給一個看起來就要咽氣了的家伙——或許是為了財產,但華安琪並不需要一大堆家產和一個寡婦的頭餃;同時,也不會有一個男人真的如他所宣誓的那樣不在意外表——或許他們是關注內在,那是在外表能夠令他們愉悅之後。


    再次細看自己在鏡子里的影像之後,他滿意地開門走下樓梯。


    ☆☆☆


    很安靜。


    無論是飯廳還是整間別墅。


    如果是單飛,他會形容這里是座墳墓。謝天麟的嘴角微微地彎起了一個弧度。無論如何,死寂也好過菜市場般的嘈雜不是嗎?他下意識地在心里辯護道。然後,他發現自己有點想念單飛。


    很想念。


    “少爺早。”從飯廳里走出來的阿二看到迎面而來的謝天麟,停住了腳步,面上現出無法掩飾的驚訝——微笑,那麼溫暖的微笑,那是不可能出現在謝天麟的臉上的,尤其在一夜的監禁之後。


    “早。”在謝天麟抬起眼皮的時候,所有柔和的線條都被冷漠所掩蓋,他微微地點了點頭,之後,他的目光跟坐在廳中的長沙發里手中拿著早報的謝擎相遇,“早,爸爸。”他的聲音變得艱澀而低沉,身軀因後者眼中的陰霾而僵硬。


    確實很早。


    謝擎幾乎就不能壓抑心中的怒火。


    他完全可以確定謝天麟今天的行程安排,唯一的疑問只不過是,單飛與華安琪哪一個排在時間表的上方。


    華安琪是個纏人的小泵娘,除非謝擎明確地告訴她謝天麟死了,否則她會堅持不懈地等待和糾纏下去。


    謝擎並不特別喜歡她,但也不特別反感。他能感覺到她——無論是否真得那麼單純——對謝天麟的愛意。她會全心全意地愛他的兒子,而他的兒子,不必去愛她,只要愛她的家世,她父親的權力就足夠了。然後,謝氏將不只是今天的謝氏。


    這是多麼美妙的一樁婚姻?謝家的人本能的就該知道自己如何去做,這跟他是不是一個……什麼該死的同性戀無關。


    但是這個蠢貨例外!


    不,不是應該這樣看著他走出去,而是應該將他鎖在地牢里,直到他不能忍受地哀求,發誓說他再也不會去見那個除了無賴之外,一無是處的小員警——一個連自己的命也保不住,需要另一個瘋了的白痴將自己推入絕境,舍棄包括性命在內的一切來救他、保護他的混蛋小雜種。


    然而,謝擎也知道,自己即便是得到成千上萬的毒誓,那也不能夠改變……謝天麟一獲得喘息的機會,便會去懇求單飛操他的事實。


    就在謝天麟平生第一次跟謝擎決裂,公然站在敵對的位置的那一刻。


    他居然膽敢那麼做!


    在他羽翼未豐,根本無力對抗的時候。


    “早,兒子。”謝擎放低了手中的報紙,微微地揚起頭,望著樓梯上繃緊了的青年微笑,冰冷而且虛假,“最後的狂歡,玩得高興點……和那個小雜種。”


    令人窒息的語氣。


    就像有巨石壓在謝天麟的胸口一般,他難于呼吸。


    最後的狂歡。


    他知道這完全有可能成為真的,如果謝擎非常想。他無法估計謝擎到底想要付出多大代價來懲罰他。


    如果謝擎狂怒,是不是不會在意謝氏為此將要遭受到某些損失。


    “我會的,”他強迫自己沉聲回答,毫不退縮地,“爸爸。”


    ☆☆☆


    老媽煮的粥味道永遠都不會太好,但是單飛從來也喝不夠。


    只不過此刻他有一點點心不在焉。


    “小飛,這里還有點小菜和點心……小飛!”單鄭芳芳無奈地看著正在發呆的兒子——後者正一勺一勺地從空了的粥碗里舀空氣喝,而且似乎還喝得有滋有味。


    “啊?”看起來著實被嚇了一跳,單飛手中的勺子一抖帶翻了粥碗。


    當他痛苦地準備收拾殘局時,慶幸地發現碗中已經沒什麼能夠傾瀉出來的,“老媽,下一次能不能在剛盛滿的時候嚇我?那樣我就不用吃得這麼痛苦了。”他苦著臉道。


    “你這個混球!”女警司怒道,抬高了手,但是輕輕地落在暗示她的手藝很差的混球頭上,“你知道我多希望我兒子是小帆而不是你?!”她轉向正在埋頭苦吃的楊帆,“比你乖,比你懂事,只有在闖禍方面不及你!”


    單飛憐憫地看著楊帆,“伙計,辛苦你了。我老媽的手藝只有我和死去的老爸才能忍受,我明白。對了,阿利是不是今天動身?”他躲過了再一次責打,正色道。


    “我想他走之前還會過來的。等下我去警署看看,嗯……”楊帆偷眼看了看單鄭芳芳,有點猶豫,“伯母,你的粥很好吃。”他澄清道,又轉向單飛,使了個眼色,“我先走了。”客氣地向單鄭芳芳道別,他走出門去。


    于是單飛很快地尿急起來,“我去洗手間,”他對正在收拾保溫飯盒的母親道,並且制止了她想要攙扶自己的行為,“我自己就OK。”他笑道︰“你兒子沒那麼廢物。”


    單鄭芳芳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母親的目光像春天的陽光那樣落在兒子的身上,滿是疼愛、關切、希冀和鼓勵——她的兒子,多麼出色。她愛他,信任他,為他自豪。


    單飛的心膨脹著酸痛。他知道自己將令母親失望,不只是失望,還有完全背叛的痛苦和傷心。


    二十幾年來的期待完全化為泡影,無論怎麼堅強,她也仍然只是個普通的母親,她不能夠忍受自己的兒子毀了自己,無論是生活還是前途——如果他堅持不肯放棄謝天麟的話。


    他能嗎?放棄他。


    如果他能,那麼就不會蠢到心煩意亂地丟了卷宗;如果他能,那麼就不會瘋到自虐狂般地激怒謝擎;如果他能,那麼就不必忍受內疚的痛苦,和痛苦都無法形容的焦慮的折磨,還有令人輾轉反側的思念,食不下咽的憂慮,沸騰了周身血液的憎恨以及……愛戀。


    單飛承認,熱戀使人智商降低。他為此煎熬,同時,也樂于如此。


    是謝天麟給了他令他全力以赴的目標,燃燒掉理智的情愛,還有生命中最熱烈的以及最美好的回憶。


    無論如河,單飛永不後悔。


    足夠了,他相信自己得到的遠多于他所付出。


    “媽,”單飛輕聲地叫道,迎上母親詢問的目光,“你知道,我的案子,我不能讓你插手,雖然有你的照顧,我肯定更安全。


    “但是鑒于你我的關系,對于法官和陪審團來說,你的介入只能降低我的可信度,所以我寧可別人來做。”


    他是個混蛋!


    他在背叛母親——盡避他說的也是理由的一部分,但遠不是全部——但他必須如此。


    他為此痛苦,卻不後悔。


    “傻瓜,”單鄭芳芳嘆了口氣,“媽也在警隊做了三十年,媽媽明白。”她鼓勵地向兒子微笑,“去吧,不過你記住,如果有需要,媽媽永遠在你身邊。”


    ☆☆☆


    楊帆等在門口,焦急地走來走去。


    “老大,我還要上班的!”他輕聲抱怨道。


    “有什麼指示?”單飛也輕聲回應道。


    “我猜你需要一個保鑣跟著你,對吧?”楊帆聳了聳肩,“等伯母離開,你就通知我。另外,我想知道,你希望大家認為你傷得如何?重,還是輕?無論是什麼,我會幫你散播。


    “還有就是,你現在的處境是不是應該多少透露給蔡SIR一點?至少,應該讓他把槍還給你。”


    在跟楊帆泄底的時候,單飛保留了一些秘密,蔡航的內鬼身分這消息算其中一個。畢竟他沒有確鑿的證據來指證蔡航。而在他能夠確認殺手到底可以用來指證謝擎,還是蔡航之前,他不想泄漏一點口風。


    這跟謝天麟的那一部分秘密不同,保密不會傷害任何一方。


    “這樣,”單飛略微思忖了一下,“告訴他們我傷得很重,不適合被打擾……蔡SIR那里麼……想辦法誘惑他來看看我,我想自己單獨跟他談談。”


    看到楊帆有些詫異的眼神,他解釋道︰“畢竟有許多問題我都不想他知道,你明白的,我需要組織一下語言。”


    楊帆揚了揚眉毛,“OK,我了解。我來幫你想辦法。”他拍了拍單飛完好的那邊肩膀,“回去休息,注意安全。”


    “我還是順便去一趟洗手間的好。”單飛撓了撓頭,“畢竟我跟老媽子是這麼說的。”


    “呃……那麼你用不用……”跟單飛並肩走到了樓梯口,楊帆忽然側過頭看了看單飛被繃帶吊在脖子上的胳膊,他做了個手勢,“幫忙?”他的視線向下掃過去。


    “噢,”單飛翻了翻眼楮,“拜托!我能搞定我自己的『東西』。”


    “我想也是,”楊帆笑嘻嘻地揮手告別,“病房很暖和,即便是弄濕了衣襟也很快就干了。”


    單飛用中指跟他告別。


    “那麼,”就在楊帆的身影剛剛消失在樓梯拐角的時候,一個優美而慵懶的聲音從上面的樓梯拐角響起來,“你確定不用幫忙了?”


    “取決于服務的品質。”單飛抬起頭,整個面上煥發出一種特別的光彩,而聲音漸次低沉下來,“說不定我會改變主意。”


    “或許你听說過,”謝天麟的笑容與步伐同樣優雅,他慢慢地接近著凝視著自己的那個病號,最後,站在他的面前。“通常人們很難拒絕我。”他輕聲在單飛的耳邊說。


    沒有觸踫,僅僅是貼近……無限靠近。


    “我相信。”單飛的聲音因為沙啞而破碎,他低聲嘟囔著,“現在,你能找到洗手間嗎?”


    “很難。”謝天麟輕笑道︰“我習慣洗手間在病房內的那一種。”


    單飛哼了一聲,顯示出他的不滿——無論是對謝天麟近期經常住院的事實,還是對于他得到的高級待遇。“很好的方法,在監視那些特別狡猾的嫌疑人時——如果你住進小欖,就會發現那里會給你提供同樣的待遇。”


    “我不會坐牢。”謝天麟不以為然地斷言道︰“永遠不會。”


    “我的看法跟你分歧很大,”單飛向印象中洗手間的方向走過去,“如果你不把你的鼻子從毒品交易中抽出來的話,總會有人把你送進去,在不久的將來。”


    “我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謝天麟的聲音有些冷硬,“相信我。”


    他的語氣令單飛不舒服。與其說是惱火,不如說是恐懼。


    苞兩個月前不同,單飛首先感到的不是點燃怒火的炙熱,而是令人顫抖的寒冷。他太擔心了,非常非常!


    “能不能不要再那麼做!”他驟然停住腳步,扭過頭來瞪視著身後的黑社會,“無論是殺人滅口還是販賣毒品!”他壓低了聲音咆哮道︰“那些他媽的是重罪,沒有什麼見鬼的人或者事物能幫你逃月兌法律的制裁,犯法,犯法的!你明白嗎?”


    “是你們在逼我殺人滅口!”謝天麟繃緊了面孔,反駁道︰“我以為你听得懂我說什麼!我告訴過你!”


    這一次,他沒有繼續謹慎地回避和否認這個罪名,他承認——他沒什麼需要否認的,如果他能夠告訴單飛他曾經……被人侵犯過,如果他能在單飛面前痛哭。


    確實,單飛的記憶回來了,謝天麟是他媽的對他說過類似的話!他的身子微微發抖。OK,現在他又開始恨謝天麟了,不是從前那種厭惡的恨,三分的無奈,三分憤怒,還有三分是痛惜!


    “把你的爪子從毒品交易里面拿出來,”他從牙縫里逼出幾個字來,“那樣就不會再有人逼你!”無論如何,他不能夠讓謝天麟再踫毒品。


    在他計畫利、用、緝、毒、組、來、擺、平、謝、擎、之、後!


    把謝天麟和謝擎關在同一間牢房里,沒有任何意義!


    他要讓他的愛人離開那個老渾蛋,而不是讓他們用幾十年的時間,在幾百尺的範圍里相互對視!


    “我不能!”謝天麟拒絕道,憤怒而……痛苦,“你根本不明白!”


    “別再強調『我不明白』!”單飛同樣地憤怒,而且焦急。


    推著藥品路過的護士,用奇怪的目光看著停在洗手間門口,相互瞪視的兩個青年男人,這提醒了他們——他們選擇了一個多麼糟糕的地點來進行辯論。


    “進來!”單飛粗魯地拉著謝天麟的胳膊,闖進洗手間。這會兒他完全忘記了自己肩膀上的槍眼——忘得一干二淨,


    他們環視整個男用洗手間,然後一起用憤怒的目光逼走里面有限的兩個人。


    “對,你是個黑社會,燒殺搶掠麼!我告訴你,我很明白!”確定洗手間內不再有任何閑雜人等,單飛轉過身來面對著謝天麟,“我沒要求過你不是!只是別再踫毒品!離它們,還有那個該死的恐龍遠一點!”


    他抓住了謝天麟懷疑、詫異的目光,“毒品是所有罪惡的事情中最邪惡,最令人無法容忍的!”他辯解說。


    “你在打算什麼。”謝天麟冷靜地指出,同時也明白,單飛不會告訴自己——事實上他並不想知道!如果讓他了解全部瓦解謝氏的計畫,那麼他應該怎麼做?!他不能!


    “而且,毒品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東西……之一。”他放棄對單飛計畫的追問,反駁道。


    “最好的東西?!炳!”單飛怒極反笑,幾乎忘記了自己是為什麼開始這場爭吵的,“容我同情一下,你實在沒見過什麼好東西!”


    謝天麟為單飛的嘲笑而傷心。他沒想過自己會為這麼水準低劣的譏笑而痛苦。這根本不應該。他有一萬個例子可以反駁,他住最好的房子,穿最好的衣服,吃最好的飯食,他甚至有個最好——無論是相貌還是身家——的女朋友。


    但他真的是……該死的……沒有擁有過什麼好東西,除了單飛這個混蛋之外——而他現在幾乎有點動搖,自己是不是真正擁有他——他有著最悲慘的童年時代,最恥辱的少年時期,最壓抑的青年歲月,他有最恐怖的家庭,最沉重的責任,最艱辛的愛情,以及,最……黑暗的未來。


    他這一輩子沒有過什麼好東西。


    “毒品是好東西。”謝天麟倔強地堅持道,抑制住自己泛濫的感情——該死的,現在不行!他不想讓自己再一次表現得那麼軟弱。“這就是為什麼會有人為它放棄一切,包括金錢、健康、事業以及感情。”


    “見鬼的,”單飛挫敗地拂亂頭發,“那不是因為它好,你這白痴!那是因為它帶來的痛苦折磨!因為如果你停止的話,你會痛不欲生,所以你才只能放棄你的一切去供養你的毒癮!”


    他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爭論這個!這麼顯而易見的東西,而且也完全與主題無關。他只是……謝天麟錯得太離譜了!


    “你在欺騙你自己。”相對于單飛的激動,謝天麟表現得相當鎮靜——至少表面如此。


    “戒掉上的毒癮很容易。”他冷笑著,“難以剔除的是心癮。就算你明知道吸毒會毀了你自己,而戒毒又是多麼痛苦的折磨,但是當你想起吸毒那美妙的滋味時,你就覺得什麼都可以放棄。因為它太美好了,它給你你所沒有的,你做夢都想要的。”


    “你他媽的根本就不知道……”單飛愣了一下,迅速反駁道。


    “我當然知道。”謝天麟打斷他,“我吸毒。或者說曾經吸過。跟你們這些只憑臆斷的員警不一樣。


    “……前年的十二月到去年五月。”就像下意識的反應一樣,字句自行從口中流瀉出來。


    單飛怔怔地看著自己的男朋友,眼神里分不清是痛楚還是責備。


    他應該沒那麼吃驚才對,早在第一次在醫院里見到謝天麟時,單飛就听他的主治醫生說過,謝天麟可能會有吸毒史。那麼,現在五髒移位的感覺是什麼?單飛痛得嘴里發苦。


    謝天麟給了他一個憂傷的微笑。“不錯,”他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像是贊許,“你猜對了。那半年我在戒毒。所以我知道。”


    謝天麟不會因為好奇而嘗試毒品。他是大毒梟的兒子,這顯而易見。他說吸毒是美好的,那麼單飛有理由相信,被毒素腐蝕了身體的同時,他確實得到了點什麼,讓他覺得,用健康,甚至是生命來交換也值得。


    “那麼,”單飛輕聲道︰“你又為什麼要戒掉,如果它那麼好。”


    他不是在反駁謝天麟,他只是在詢問。


    他想知道,他渴望全部了解,謝天麟的一切,無論是他讓憤怒的,郁悶的,還是心痛的。


    “因為我不能……”不能,能夠。這是謝天麟生命中唯一的行事準則,而不是想,不想。他這一生都是按照這樣的標準生存。


    “我不能每次見到你的時候都想撲上去。”他在單飛驚訝的注視下停下來,吸了一口氣,“我分不清現實和虛幻。它們都是假的,虛幻的,不真實的!我知道我不可能得到你。


    “在清醒的時候,那些虛幻的美好會令人分外地痛苦,而謝擎不會允許我整天整夜地神志不清。這就是為什麼我要戒掉它,如果有可能,我不介意會死在幻覺里。如果他允許。”


    他把手撫上他的臉頰,溫柔地。


    如果相比較起來,戒毒的痛苦已經無足輕重,那麼先前所感受到的,又能夠用什麼來形容?是童年時期遭受侵犯的後遺癥嗎?還是說,在這期間——幼年到成年這漫長又短暫的幾年里——他遭受過更多無法言喻的折磨?


    單飛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愛上了一個什麼人,他所經歷的,所思所想都與單飛截然不同——單飛是一個極端,雖然他的成長中也不是沒經歷過挫折和坎坷,但是就某方面來講,他的豁達樂觀和自信超出常人。


    而謝天麟是另一個極端,他驕傲又自卑,堅強也脆弱。他的經歷帶給他的不只是身體上的創傷,心靈上的障礙,還有更多……他的整個人生,幾乎就在那刻起,已經注定毀滅。


    “你得到我了。”單飛柔聲說︰“而且我不會讓你死在幻覺里。我不會讓你再去接觸那些會傷害你的東西,無論是人,還是事物。”


    “可是,你需要時間。”謝天麟在單飛的撫模中輕聲嘟囔道︰“我得幫你贏得。”這是他目前要做的兩件事中,更重要的一件——謝擎在意,而且是一時之間不能控制的。


    “你不用顧慮我的安全。”單飛皺眉道︰“有人會照顧我。”


    “是嗎?”謝天麟拖長了音調道,斜睨著單飛的肩膀。


    “那是個意外,在我準備好了之前!”單飛防衛地辯解道。


    “謝擎永遠都不會給你時間做『好』準備。”謝天麟哼了一聲,干澀地敘述道︰“你根本想不到他打算怎麼對付你。”


    “我……”單飛依舊想要為自己辯護,但謝天麟的一根手指阻止了他。那個黑社會將食指壓在他的雙唇上,然後,身體貼近過來,另一只手探進單飛的領口,刷過他的鎖骨,來到被紗布覆蓋著的肩頭,輕輕地摩挲。


    “嚴重嗎?”他在他的耳邊低聲問道。


    事實上,不。單飛想要這麼回答,但是,諸多的因素阻止他這麼做。比如壓在他唇上的手指,摩挲在肩頭的手掌,還有近似于呢喃的優美聲線,以及輕輕拂過耳垂的呼吸。


    取代了應該的回應,他發出了一聲古怪的,略微沙啞的,類似于申吟的聲音。


    謝天麟的嘴角微微地翹了起來。這是一個溫暖的,而且十分得意的笑容。


    “隨時會有人來。”單飛的手已經從謝天麟的臉頰滑落到了頸項,他嘆息道,非常痛恨這種可能。


    “你以為什麼?我們是來干什麼的?”謝天麟挑起了眉梢,輕笑道。


    單飛靠向了最近的隔間。“見鬼。”他晃了晃頭,“有很多更吸引人的事情可做!”


    謝天麟跟在他的身後,關閉了隔間的木門。


    很顯然,他們此刻沒法做到僅是方便而已。


    單飛感覺到自己的背緊緊地貼合著身後的胸膛,他能感覺到男朋友的心跳撞擊著他的身體,在他的胸腔引起了共鳴。


    謝天麟的手臂從單飛的肋下穿過,一手撩起病號服上衣過長的衣襟,輕輕地環著單飛的腰,另一手探進單飛的底褲,他扶著它。


    “我的服務,你滿意嗎?”他用低沉的,充滿了誘惑的聲音問。


    “該死的!”單飛用喑啞的聲音低低咒罵道,完美極了!以至于他的膝蓋有點發軟!“你得首先把它弄軟了,不然我什麼都尿不出來!”


    謝天麟的下巴擱在單飛沒有受傷的肩頭,面孔埋進肩窩與後頸之間,因為布料的阻隔而變得有些沉悶的笑聲,從他的口中傾瀉出來。


    震顫的氣息沖刷過單飛的肌膚,帶來了電流般直刺心扉的酥麻。單飛握住謝天麟環在他腰間的手臂,身子向後靠過來,頭枕在謝天麟的肩頭。“別再傻笑了,”他啞著嗓子道︰“干點有建設性的事!”


    “比如什麼?”謝天麟吃吃地笑道,開合的嘴唇摩擦著單飛的脖子,“有建議嗎?”他的手微微地緊了緊,得到了一聲申吟。


    “比如……該死的……救救你自己,以免我對你干出什麼不體面的事!”單飛喘息著,憤怒地說。


    “什麼……不體面的事?”始作俑者的氣息略微紊亂了一點,他一邊用手指靈活地挑逗著單飛,一邊悄聲道。


    “我會……呃……把你銬在水管上,”單飛微微閉合著雙眼,“月兌掉你的外衣,然後……是襯衫……”


    參雜著粗重的喘息的聲音听起來驚人地性感,他細細地把一幅到了極致的畫面描繪出來。“我會……親吻你的鎖骨……在你的身體上留下我的氣息……你是我的……謝天麟,你是我的。”


    謝天麟的身體微微戰栗著,急促的呼吸應和著單飛的,他更用力地擁抱著單飛柔韌有力的腰肢,撫弄著單飛的手因為激動而顫抖。


    “我……嗯……會吮吸你的,很用力地,或許是用牙齒……磋磨,直到……該死……它們紅腫地立起來……直到嘗到血腥的味道……接下來,我會……撕開你的褲子……”


    單飛听到謝天麟重重地抽氣,硬挺的器官隔著衣物頂在了他的腿上,“已經硬起來了,是嗎?”他得意地問。


    “小飛,小飛!你是不是在里面?”洗手間外傳來單鄭芳芳的聲音,“阿利來看你了!”


    “見鬼!”單飛低聲咆哮。他的身後,男朋友的硬物磨蹭著他,而他的身體興奮得只消一下觸模!“不是現在!”


    “是的。”幾乎不是有聲的回答,僅僅是撞擊著聲帶的氣流。謝天麟在單飛的耳邊嘶聲道。


    他的手指能感覺到單飛難耐的脈動,他啃咬著單飛頸後敏感的肌膚,“然後呢?你會舌忝我,進入我,還是……打我的?”


    “呃……”單飛的身子繃緊了,“Fuck!”


    溫熱的液體濡濕了謝天麟的手指。


    “去吧。”他撕下來一段手紙擦拭干淨兩個人,聲音沙啞而銷魂。


    “馬上出去!”單飛平息了一下急促的呼吸,揚聲叫道。


    然後,他轉過身來,用受傷的胳膊勾住企圖退開的謝天麟,推他靠在壁板上,“想走?不。”


    謝天麟張開雙唇,他熱情地迎接單飛。


    最後的狂歡?也許。


    他放縱他自己,享受單飛狂野的吻以及……的。


    他讓自己迷失在高潮的快感中。


    “照顧自己。”單飛撫模著謝天麟的發絲,他簡直迷死了他閉合著雙目喘息的模樣。


    “你也是。”謝天麟睜開眼楮,微笑道︰“我會來找你。”


    再一次快速用力地在謝天麟的唇上親了親,單飛將隔間門推開一個小縫,閃身走出去。


    “怎麼這麼久?……傷口迸裂了嗎?怎麼又流血了?”


    “有嗎?”


    謝天麟听著那對母子漸行漸遠的對話,慢慢整理衣衫。


    要快一點,接下來,他有兩件事必須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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