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上大人物  第一章
作者:葆琳
    “妳真的要這麼做啊?”


    午後的台北街頭,一條林立著政府重要機關的綠蔭大道上,兩名女子形跡可疑地躲在樹旁交談著。


    “我看算了啦,旻旻。反正也不是妳被捉,不是妳被關,妳干麼強出頭,跑來這兒靜坐抗議呢?萬一真被警察捉去關了怎麼辦?”扯著長發女子衣袖的,是一名留著俏麗短發,身穿香奈兒褲裝的年輕女子。


    “不行!這是做人的道理。是我寫的,真有問題來找我嘛!可是今天他們不捉我,卻跑去捉可憐的店老板和出版社,這算什麼?”額頭上綁著“抗議”布條的李梓旻,一臉氣憤地拿著預備鋪在地上的紙箱說︰“我又沒有妨礙交通,不過是在新聞局大門口對面的人行道上靜坐抗議罷了,這也違反了什麼國家王法不成?”


    “可是……”看看左右,幸好周遭頗為空曠無人,她們還不至于引起多大的注目。“旻旻,妳都不會覺得這樣做很丟臉喔?雖然現在人還不多,可是到了下班時間,一定會車水馬龍,每個路過的人都會看到耶!他們一定會笑的,一個女孩子家坐在這邊抗議……妳不怕被人家指指點點嗎?”


    “我是在做對的事,有什麼好怕的!”


    動手把紙箱拆開來,在樹下鋪好,接著梓旻還拿出兩個大大的抗議牌,擺在紙箱前面的地上。


    “阿芷,妳不用勉強陪我沒關系,要是妳覺得丟臉,那就回家去吧。不過我是不會罷手的,除非社會大眾正視這個問題,否則我要一直靜坐下去!”


    “妳是在開玩笑的吧?旻旻。”看著好友月兌下鞋襪,真的擺出一副要“長期抗戰”下去的姿態,王芷秋露出一張苦瓜臉。


    “這種事怎麼能開玩笑呢!”嘟起嘴,梓旻舉起牌子,盤腿坐在鋪平的紙箱上。“既然我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沒能力扔雞蛋、撒冥紙抗議,那我坐在這邊總行了吧?我要為自己的創作搖旗吶喊。就算在別人眼中是件小事,可對我而言這是生死之戰!”


    啞口無言的王芷秋搔了搔頭,嘆口氣,也跟著月兌下鞋子。“去,把妳的尊臀讓過去一點!雖然我是不知道妳干麼這麼堅持,但是朋友都說了這是『生死之戰』,那我不兩肋插刀、舍命陪君子行嗎?我可不想當見死不救、十惡不赦的大罪人,就陪妳坐一會兒吧!”


    梓旻一笑。“真的不用啦!妳那套香奈兒萬一被弄髒了,我還得幫妳出送洗費耶!”


    “送洗費不算妳的,可是晚餐一頓是跑不掉了。”


    仔細地拍干淨自己要坐的地盤,王芷秋一邊咕噥著、一邊坐下說︰“天啊,我真不敢相信自己會做這種丟臉的蠢事。以前看電視新聞的時候,老覺得那些死老百姓是頭腦壞掉,才會在街頭上抗爭,搞得街頭亂糟糟,四處塞車累死人……”


    也難怪芷秋會這麼想啦!梓旻認識她已經超過十年了,深知好友在優渥的家庭環境下,顯得有些“不問世事”。要芷秋回答各國總理的名字,還不如要她回答世界上百大精品的品牌名稱。從大學畢業後,芷秋就在自己父親的企業中擔任秘的工作,除了接接電話、打打計算機,什麼別的事都不必做,就月入十數萬。


    像芷秋這種人也跟著上街頭抗爭的話,那她口中的“死老百姓”……恐怕會氣到嘔血吧?


    “不好意思喔,我這個死老百姓就是想不開的笨蛋。”取笑著她,梓旻回道。


    芷秋翻翻白眼。“好嘛、好嘛,我收回就是。妳知道我不是故意要……妳是個誠實納稅的好國民,這樣總成了吧?”


    雖然家庭環境差異大,但心直口快的好友坦率認錯的性格,是她們能維持多年友誼的法寶。


    “嗯,其實我也一樣,根本沒想過這輩子會有坐在街頭抗議的一天。”仰起頭,梓旻好奇地觀望著對面那座土黃色建築物的窗戶。“不知道我們坐在這兒,里頭那些官員會不會注意得到啊?”


    “小傻瓜,天氣這麼熱,人家關窗吹冷氣辦公,誰會發現到妳在這邊抗議啊?”拿起抗議牌子搧了搧。“我還是覺得妳這麼做,不過是白費力氣,不會有什麼效果的。妳听我的,不如讓我拜托爸爸,找些認識的有力人士關說一下就好。”


    聞言,梓旻小臉一繃。“不可以。”


    “啊?”芷秋不解地抬高眉頭。“為什麼不行?不過是妨害風化的小案子罷了,連起訴都還沒有,很容易解決的。”


    “不是這麼簡單的。那間店老板還因為違反出版品分級制度,所以按照兒福法的規定,可處十萬元到五十萬元的罰鍰,並得勒令停業一個月到一年的期限。”


    芷秋一愣。“我的天啊,妳到底寫了些什麼東東?我記得賣煙給青少年都沒有這麼嚴重啊!不小心讓青少年看錯一本,就得被勒令歇業啊?慢著、慢著,那妨害風化要罰多少錢?”


    “最高三萬塊。加上可以被處兩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哇,那不得了了!如果用最重的刑期來算的話,也就是說,那間店的老板搞不好得罰五十萬元加三萬元是五十三萬,然後被關上兩年,順便還得歇業個一年。妳是這個意思嗎?”芷秋吹了聲口哨說︰“咱們國家的法律幾時這麼嚴格了?不知道做小偷要不要被罰這麼多錢呢?如果按照同等標準換算的話,台灣應該沒有小偷才對啊!是說,開一間店得花多少錢啊?”


    “隨便算算,一百萬差不多。”


    “一百萬的小本經營就得扛五十三萬的罰鍰?那這肯定要虧本的。這年頭還真不能隨便賣呢!”模著下巴,擅長精打細算的芷秋笑道︰“還好,我家經營的是高科技,絕對沒這種麻煩事。計算機IC芯片總不至于猥褻或是需要分級吧?嘻嘻!”


    “唉,妳別說得這麼輕松,我可是快煩死了。”拉長一張臉,梓旻嘟囔著說︰“這可不是別人家的事。往後恐怕沒有店敢進我的,出版社也不敢再和我合作了。我要是還想繼續靠寫作活下去的話,不來抗議怎麼行呢?”


    點點頭,芷秋同情地說︰“我看妳干脆轉行吧!原來寫是件這麼危險的事,我都不知道耶!”


    “我也不知道啊!反正現在的情況是妳可以寫,寫的人是不會被關的,因為憲法保障人民的『創作自由』,所以妳愛怎麼寫就怎麼寫,但是寫出來的東西未必可以給人看。因此現在印和賣的人就得大傷腦筋了,不但得審核那本的情節、創意是否有市場,還得審核它的內容有無違法之處。像這回,我們家出版社認為這本是普通級,所以沒標上『限』字,結果就有人檢舉說它不但違反出版品分級制度,還說它是本觸犯刑法第兩百三十五條的猥褻刊物。”


    聳聳肩,梓旻無奈地說︰“我們每個人都覺得那個檢舉人列出的理由真是莫名其妙,可是被檢舉就是被檢舉了,警察找上店,店老板被捉、出版社被牽連……而在這里面被糟蹋的就是我那本小說了。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來從事創作是這麼沒尊嚴的一件事,只是單純地想要描寫異世界的奇情武俠,自娛娛人,結果竟變成了猥褻刊物。我以為自己能無憂無慮地寫寫,快樂地悠游在幻想世界的大海中,做我的愉快小魚兒,結果人家卻說我是條該被宰掉的大白鯊,我的必須被冠上『違禁品』沒收,不許出現在市面上呢!”


    芷秋吐吐舌頭。“好、好,我知道妳現在很沮喪,但是檢舉歸檢舉,罪名不一定會成立啊!不合理的判刑,店和出版社還可以據理力爭地上告嘛!”


    “那些艱澀的法律條文我又不熟悉,所以我已經麻煩小扮幫我去了解了。小扮是告訴我不必太擔心,可是我怎麼能不擔心呢?因為不熟悉法律的人又不只我一個,大部分的店老板也不熟悉吧?因此大家都只挑最簡單的理解方法,就是『這本不能賣』、『這個人寫的不可以賣』、『那家出版社出的,全部不要賣』,這樣就沒事了。今天是我遇上這個問題,哪天又有另一家出版社、另一個作者也被人檢舉的話,那又怎麼辦?是不是又誕生一間『不可以賣』的出版社?我看干脆大家都別賣、不要開出版社,全部改行開便利商店賣香煙、賣雜志,賣腥羶暴力都有,而且活生生、血淋淋的聳動新聞報紙算了!”


    芷秋噗哧一笑。“那有什麼辦法,大家愛看那種報紙啊!人家也只是報導社會上真正發生過的事,又不是虛擬杜撰的。這叫新聞自由嘛!”


    梓旻也跟著莞爾。“對喔,所以他們是『新聞局』,不是『小說局』。所以新聞局自由,小說局就跟著消失了。天底下真正發生的事可以無拘無束地流通,但是幻想出來的劇情,卻不可以天馬行空、超越那道『天知道是什麼』的尺度,一旦流通就等著哪天被『不知道是誰』的人給檢舉,喀嚓地斷頭。”


    看著前方道路上的車子逐漸增加,她們兩名女子坐在街頭的舉動,似乎開始引人側目了。因為對街一名警衛正橫過馬路走來……


    “喂,妳們有沒有申請許可?不可以隨隨便便在這邊靜坐抗議的!”


    芷秋拍拍站起來。“我沒有靜坐抗議,只有她一個,這樣也要申請嗎?一個人算不上是集會游行吧?還是說,她坐在這邊會妨礙你們執行公務?”


    警衛一怔。“呃……那妳們也要注意用路人的權益,不可以阻擋到行人的通路。”


    “我們身材都這麼嬌小,能佔多少空間?況且她有腳可以走,又不是石頭路霸,會在這兒生根發芽。等她抗議到高興了,我們自然會走人。”芷秋昂起下顎說︰“你那麼介意她坐在這兒,就叫里頭的人出來關心一下她在抗議什麼,听听人家的訴求呀!沒有人閑閑沒事喜歡找你們麻煩的,往往都是你們先找人家麻煩吧?”


    看到芷秋一陣搶白,讓警衛先生幾乎下不了台,梓旻只好插嘴說︰“不好意思,我會注意,盡量不干擾到其它行人,也不會制造噪音的。謝謝你的提醒。”


    “喔,嗯……那就好。”警衛趕緊逮到機會,正了正臉色說︰“我是沒辦法幫妳們跟上頭的人說什麼話,但要是在路邊遇上什麼麻煩,可以跟我們講一聲。”


    “謝謝。”


    看著警衛離去,芷秋還是挺不高興地說︰“光會在那兒打什麼官腔?真那麼有誠意,不會行個方便,干脆讓我們直接進去里頭,質詢那些制定什麼分級制度的人腦袋是不是有問題算了!”


    “芷秋。”扯扯好友的衣袖,梓旻真怕好友會沖動壞事。“我們是來平和地提出訴求,不是來制造更多問題的。”


    “我說妳啊……”雙手插腰,王芷秋猛搖著頭說︰“照妳這種方式,人家會理妳才有鬼呢!沒听過嗎?會吵的孩子有糖吃!扁是坐在這邊舉抗議牌,不痛不癢的,誰管妳要抗議多久啊?反正他們照樣處理他們的公務,冷死、餓死、熱死都是妳家的事!”


    或許芷秋說得有道理,可是……


    “我想不會的。”梓旻凝視著那一扇扇的窗戶。“只要我坐在這兒抗議,就是一個聲音,不管這個聲音多麼微弱,只要我持續下去,總有人會听到的。那些人不能夠永遠無視我的存在,我會不斷地抗議下去,直到改變這個狀態為止。”


    “妳喲,”芷秋無奈地蹲在她身邊,用指尖戳戳她的臉頰。“真是個天真的唐吉訶德!真不知道我前輩子是欠了妳多少債,這輩子得替妳這個小天真操這麼多心。”


    “呵呵,不是我天真,是芷秋太不相信人性了。妳何必處處把人往壞的地方想呢?世界上有妳這種好人,有我這種好人,一定也有別的好人存在的。”微微笑著的梓旻,打從心底這麼認為。


    “……”無言地凝視了她三秒鐘後,王芷秋抱住她的小腦袋說︰“唉,我被妳打敗了。是是是,有有有,絕對有好人的。會出現一堆大好人,把妳這只小白兔給生吞活剝下去!妳千萬要撐住,絕對不可以三兩下就被人宰割了啊!”


    梓旻很早就有這種感想──芷秋八成比她更適合寫小說!因為很多時候,芷秋腦袋里裝的想法實在是太詭異了,拿來出想必也能賣錢。許多事實可以證明,一個文筆要吸引人的作家,得先要有吸引人的獨特性格特質才行。這點,她對芷秋是甘拜下風的。


    “芷秋,妳可不可以先幫我顧一下位子?”在芷秋離開前,有件民生大事務必得先解決。


    “妳要去哪里嗎?”


    紅了紅臉頰,拿起化妝小包。“我得先找個地方解決內急。”


    “這倒是。剩下妳一個人,就沒那麼方便了。好吧,我會幫妳舉牌抗議的,妳就快去快回吧!”


    傍她一個感激不盡的笑臉。梓旻知道附近有間五星級大飯店,到那邊借用一下廁所,應該沒關系吧?


    刻劃著歷史痕跡的暗紅色地毯,宛如這間老字號飯店風華褪盡的表征。踩踏在深厚地毯上的光亮黑色皮鞋,停駐在某間房門前。


    按下門鈴,不多久──


    “感謝您的賞光!快請進,趙委員。”開門的,是一名堆著滿臉笑容,掛著黑框眼鏡,梳著平整齊肩發型,散發知性氣息的美女。


    男子跨入屋內後,在女子的引領下,來到這間高價套房內的小客廳。里面已經坐著幾名和自己同樣受邀的“客人”,以及提出“邀請”的“主人”。女子先為他作介紹,說︰“這位就是趙佳築委員。趙委員,相信在座的這幾位委員您都認識,這邊這位是A國的帝爾公司亞洲區總裁,這邊這位是欣達航空集團的執行長,還有這邊這位則是精隼智庫的分析專員。”


    一一禮貌性地與對方寒暄、握手後,趙佳築坐進角落的單人沙發。今天的主角並不是自己,之所以非到場不可,理由不外乎“給個面子”。


    至于那名“主角”呢?


    環顧左右,似乎還沒有到場。他拉高了下衣袖,看著腕表確認時間。希望“主角”別遲到太久,今天的行程相當緊迫,助理已經千交代萬交代,晚上的重要飯局絕對不可以遲到。


    “請用,趙委員。”知性美女端著咖啡送到他面前。


    “淑琪,陳老頭子什麼時候才會到?”蹙著眉,冷瞥著其它人,確定沒有人在注意他們之後,趙佳築接過咖啡小聲詢問。


    “你急著要走嗎?”


    一聳肩。“這邊我只打算留三十分鐘。”


    “真是的,還是和以前一樣那麼忙。和你分手,果然是正確的。”一撩發梢,女子的目光不再是單純的“公事”,增添了一抹親昵。“最近听說你和企業大亨的女兒在拍拖,是不是真的?”


    “妳看的是幾百年前的舊報紙?最新的版本是新近竄紅的女星和我有一腿呢!”自嘲地一笑。“拜此之賜,害我最近出門都得換三輛車子,才能甩開那些狗仔。”


    “哎呀,這代表你有新聞價值,是『知名』的公眾人物啊!你應該慶幸自己現在還有身價,等到連狗仔都不把你當一回事之際,你這個高高在上的立法委員也就完蛋了。”


    許淑琪的話雖惡毒,但一向命中要害。


    啜了口咖啡後,含著微笑,趙佳築回道︰“我想起來和妳分手是為了什麼了。感謝妳再度提醒我,一名好女人是不需要生就一張伶牙俐齒、教人無法招架的嘴。女人的美麗小嘴,只適合用來做取悅男人的工作。”


    瞇眼一瞪。“為什麼男人只要一被人戳到痛處,就會想用黃色笑話蒙混過去?怎麼沒有學者好好地研究一下你們這些臭男人的腦神經,看看到底是哪一根長歪了?以後該立法規定,男人一出生就得直接拔除那壞死的神經,如此一定會造福天下無數的女性同胞!”


    “天大的冤枉啊!”攤開雙手,趙佳築故作無辜地說︰“我講的取悅男人,是指女人應該多多贊美脆弱的男性。因為我們的心靈很脆弱,實在禁不起妳們這些作風強悍的前衛新女性的撻伐。為何妳不願意發揮妳的母性光輝,呵護我們幼小的心靈,卻要勉強自己與男性為敵呢?要是妳卸下那些武裝,相信一定很快就能嫁掉了。”


    “我們要開始辯論男女平權的議題嗎?以前求學時代,我不知道和你為此起過多少次沖突了,你的意見從過去到現在都沒有變,始終認定女人唯一的幸福就是嫁入家庭。但那並不妨礙你和我上床或交往,對不?你們男人的雙重標準由此可見一斑。以前的我還會有熱情想『導正』你的思想,現在我可是完全放棄了。你就去尋找你夢中的『賢妻』女朋友吧,我也會繼續堅持做我的『惡女』單身貴族的。”


    許淑琪一副話盡于此,無意多談的神色,趙佳築亦抱持同樣的想法。


    與其浪費時間與理念不同的人雞同鴨講,不如付諸行動──想辦法讓自己立于不敗之地,更來得有效率。否則,他也不會選什麼立委了。


    “陳老應該很快就到,你坐著等一下吧。”


    應酬地回答完佳築最初的問題後,重拾公事化的笑臉,許淑琪轉身回到那群老板的身邊,繼續擔任她“翻譯”兼“精明干練”的特別助理角色。


    佳築掏出煙盒,取出一根,點燃。苦澀的有毒氣體在他的肺腔內環繞一周後,再緩緩地吐出。


    棒著薄薄的灰霧,他的思緒已經由方才的閑聊轉換到這次會面的“主要目的”。


    攸關K部長去留的重大國家“采購案”,多次在立院叩關,卻遲遲未能排進議程,已經引起A國的關注了。下次院會期間,執政黨打算重提此議,因此現在便積極展開布局。


    原本佔有優勢,實力足可杯葛此議案的在野黨,因為被執政黨握到“尾大不掉”的把柄,在這議案上開始有了松動的跡象。執政黨見機不可失,立即派出黨部耆老──陳老頭子率領著幾名核心委員,積極運作。


    像佳築這樣不屬于哪邊陣營的人,在雙方端出各項“利益大餅”相互角力的時候,便成為“非爭取不可”的一票。


    目前,他還不打算表態支持哪方。


    即使陳老派人前來與他進行多次商談,無所不用其極地端出各種“籌碼”,對他軟硬兼施,他還是不願意松口。陳老那種老謀深算的狐狸,豈會毫無“目的”,輕易地就釋放出什麼“利多”?倘若三兩下囫圇吞棗地咬進他釋放的餌,恐怕在餌食入肚的瞬間,那掙也掙不開的鋒利魚就會露出真貌,惡狠狠地把人給釣上岸了。


    到那時,自己便是宰割由人的刀下魚肉了。


    步步為營,小心為上,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掀開底牌,這是他早已決定好要采取的策略。


    因此,今日的“小小聚會”,雖然給陳老一個面子來參加,但是為了顯示自己“若即若離”的態度……


    叮咚!客房的門鈴聲中斷了他的沈思。許淑琪步履輕快地橫越過他面前,走向房門。“陳老,大家都等你很久了。”


    老狐狸總算登場了!把煙捻熄後,佳築的唇畔掛上一抹令人無法捉模的笑。


    角色都到齊,好戲該上場嘍!


    糟糕了!


    她的老毛病又犯了!站在許多扇房門前面,梓旻傻愣愣地看看左右。明明只是想找間廁所,為什麼會在這間飯店里頭迷路了呢?從大廳進來後,她最初是找到了一間盥洗室沒錯,但可能湊巧遇到下午茶時間,廁所里頭的人還不少,她不敢讓芷秋久等,于是搭著電梯往樓上找廁所。


    哪里曉得樓上的格局和大廳截然不同,映入眼簾的是一道道如迷宮般的樓梯、房門、安全梯。她本來以為只要順著走廊找下去,一定能找到廁所的,可是自己似乎不小心闖進了什麼工作人員的專用區域……


    從剛剛開始,她就一直在沒有標志的地方繞來繞去,而且更可怕的是,燈泡還一閃一滅的,似乎像座廢屋一樣。


    為什麼?為什麼在一座五星級飯店里面,會有這麼“荒涼”又“雜亂”的地帶?為什麼人煙會如此稀少啊?嗚嗚嗚~~莫非老天爺是懲罰她偷偷跑來借用人家的廁所,所以故意要讓她被活逮嗎?不,不管誰逮到她都好,只要能讓她快點找到洗手間,快點找到出口!


    八成出生時就沒被賦予“方向感”,因此她根本不敢奢望靠自己能走出迷宮。


    “對了!我真是白痴,如果這層樓找不到,那就沿著樓梯,一定可以回到一樓去的啊!到時候再找大門不是快多了?”


    因焦急過度而智力驟降的大腦及時恢復運轉,梓旻邊嘟囔著自己的愚蠢,邊往回走。她記得方才在那邊曾看到一道安全門……


    這次門總不會無緣無故地消失吧?有些忐忑的,梓旻沿著走廊,在半陰暗的空間中模索,大約經過兩次轉彎後,她看到那標示著“安全梯”的綠色燈光,一顆心才落了地。


    她迫不及待地推開門,沖下樓梯間。得救了!


    咚咚咚、咚咚咚,梓旻以跑百米的速度連下了好幾層樓梯後,赫然听到有人在說話。萬歲!希望那些人會知道哪里有廁所!


    馬上加快步伐,她可不希望那些人離開了。


    “……這樣,你還有什麼不滿嗎?我保證絕對不會讓你吃虧的,小老弟。”


    “我會考慮──是誰在那里!”


    梓旻走下最後兩階樓梯後,看到了轉角處的兩名男士,一名年紀約莫六十上下,而且很眼熟,不過她也不記得是在哪里看過他。至于另一個較年輕的,有張相當端正剛毅的臉孔,而臉龐上所掛的銀邊眼鏡,則像是為了掩飾那股呼之欲出的男性魅力而故意戴著的。但,那絕對是白費力氣、徒勞無功。


    縱使是這樣短短的一瞥,可那雙如鷹般光燦犀利的眼神,帶給她的卻是再厚的鏡片都遮掩不住的強烈震撼。他在她的腦中印下了深刻的烙痕,因那股令人心生怯意的“魄力”,也因那雙吞噬人靈魂的鷹眼。


    “對、對不起!請問一下,你們知道廁所在哪里嗎?”硬著頭皮,在兩個陌生男人的瞪視下,梓旻尷尬地提問。


    戴著銀邊眼鏡的男子,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用手一指安全門說︰“出去之後,左轉,直走就可以看到了。”


    “左轉、直走……”重復地念了兩次後,梓旻點點頭說︰“謝謝你!”


    腦子中只剩下“急迫”的生理需求,因此她沒發現到那兩人的表情中似乎還有些什麼“秘密”,馬上打開安全門,一溜煙地離開。


    “不要緊嗎?剛剛那個女的,是不是一直在上面偷听我們的交談?”陳老蹙起眉頭。


    趙佳築也在懷疑這一點。“看起來不太像,應該只是個找廁所的迷糊蟲吧。我們剛剛所交談的事,除非是對內情有點了解的,否則一般人听見了也听不懂我們在說什麼,無須太過擔心。”


    “所以說你在政界的資歷還是不夠深啊,小老弟。”陳老拍拍他的肩膀說︰“萬一剛才的女人是記者故意喬裝成的,明天早報上的頭條肯定會讓我們心髒破裂。我不像你那麼放心,我看最好是叫我的秘去處理一下。”


    佳築腦海里立刻響起警笛。把這事交給陳老處理,誰知道會不會反而變成了自己被他一手掌握的“關鍵”?


    “那就麻煩你了,陳老。”嘴巴上這麼說,但佳築卻在心中回答著︰我才不會讓你逮到我的弱點,老狐狸!


    他會先行去攔截方才的女子,確認對方到底是不是“埋伏”的記者。假如讓他在那名女子身上找出什麼錄音麥克風的話……


    “包在我身上。還有,你好好考慮,我希望近日內就能得到你的回復。”


    “我盡量。”


    目送陳老狐狸一臉滿意地離開,佳築等待了幾分鐘,確認安全門外沒有其它人影後,才跟著離開樓梯間。


    罷剛那個嬌小的、有雙漆黑水亮眼楮的女孩子,應該還在洗手間吧?


    跨著大步,佳築繃著臉,往左手邊的方向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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