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公子野姑娘  第二章
作者:沈曼奴
    將小箋系在鳥兒直細的腿上後,毋需青孟指令,約莫三個掌長的烏鴉如精銳的黑鷹般振翅朝空中飛而去。


    烏鴉已成青家兄弟間聯系的工具。青孟預計六天後可以收到回音。


    烏鴉的主人是青家老三青孟仁。


    青孟一直難以想像,眼光高過于頂的三弟,竟會獨鐘于混身漆黑一片的烏鴉。馴術高明,對于馴服野性頗凶動物也有一套。


    他立在宜香院花園里的假山旁,視線隨意落在遠方。


    現今天下除了天子親自治理的京之外劃分為四區共十三州及三座直屬于的城鎮。


    四個大區中青、雍,許,梁四州分別因種種原因而較其它的州區繁盛壯大,致使各州表面擁有獨立自治,實質上卻暗自附屬于區內強盛的州城。


    也因為如此,聖上遂于各區治理良善而勢力日漸擴大的四大州名字前,賜加東,西,南,北——即為東青,西雍,南許,北梁——以為四代表,其主要用意乃是希望此四州彼此發揮牽制功能而無法擁兵自重,意欲圖謀造反。


    然而歷史便是如此——再平反,再紊亂的年代中,總有英雄好漢,也有奸臣亂子。不管什麼時候,總會有野心者伺機造亂、顛覆現有情狀。此時遵守皇上領導的忠心者,便需思的良謀巧慮,阻止野心者奸計得逞。


    四州中,以西雍的領土最大,兵力最強,且稱霸四方的野心最為明顯。


    其次,更需加以小心防範的,則是南方的許州。


    如果將西雍比喻為猛虎,那麼南許即是一匹狼——一匹狡詐奸邪的豺狼。


    善使心計的人永遠比一切脾性皆表露在外的人可怕——南許是前者,西雍則是後者——若此兩者為了各謀其利而結合,那麼後果難以設想。


    為了防患于未然,忠于皇上的青州自然得思索應付對策。早在數年前,他們便相繼安排可靠的探子前往南許和西雍落腳,所以青州向來掌握其任何動向。


    奇怪的是,連著三個月聯絡不上滲入南許的兩名探子。


    由于父親青奐然——青州將王,偕同叔父赴京見聖皇共度年節;而長兄青孟天亦在外多月未歸;經青孟和三弟四弟商討過後,決定由他親自前往南許一探究竟。


    相對于東青州派出的探子,青孟相信自己州內也有他州所遣來的探員。所以昨日一進邾成鎮,發現有人緊追著他時,他一度以為南許已知曉他此回的行動。


    不過依目前這種情形看來應該還沒有人發現他的身分。


    他應該趁年節最熱鬧的時候趕至南許直探的,但其他人不放心他的安危——不但要他等待知已水芙蓉前來鎮上與會合,兩人再易裝直入南區;還聯絡青家的江湖友人宣漠冷前來相助——


    他不是個爭強好勝的人,也不堅持單獨行動。多人同行,一旦出事,也好有照應。


    收回停在遠方的目光,青孟轉易欲回房。走了兩步心念一轉決定看看周圍的環境。


    他隨興地穿過後花園,來到後院。


    一眼見著昨日帶她來此的小女孩正蹲在後院一隅的柴房旁——青孟當下想也未想,轉身打算離開此地。


    “我看到哦了!”


    清脆悅耳的噪音突然在安靜的後院里響起,青盂才要邁出的步伐猛地停住,女孩頭也未回,便知曉來人是他?


    “我看到了——”因茵抬頭看他,額上、頰上分別染著黑墨,一張清清秀秀的小臉又被她自己搞的邋邋遢遢。“你的烏鴉——”


    沒注意到他的俊臉忽的一僵,她強裝這笑面說道︰“你好厲害哦,才舉個手它就乖乖飛下來。平常不管你走到哪里它都默默跟著你、讓你隨傳隨到,對不對?”說著她又轉過頭望著地上不知在忙些什麼。


    為了問清楚她還看到些什麼,青孟不得不走近她。她蹲著的腳前鋪著幾張紅紙,其中一張上頭還擺折墨硯,里面裝滿墨水;她正認真的磨墨。因為用力過猛,常將墨水濺出,怪不得臉上染了不少墨漬。此外,她的腕上綁著一條紅線,線的另一端綁著一只小麻雀立在她的身旁,安靜的像一只沒生命的鳥兒。


    “你在做什麼?”青孟問。


    “你怎麼喂你的烏鴉吃東西呢?”因茵卻答非所問。“你的烏鴉會唱歌嗎?”


    這女孩總是任意掌控話題,而這也是方才他一見著她便想掉頭而去的原因。


    青孟臉色陰沉,“那只烏鴉不是我養的。”


    “那它為什麼那麼听你的話?”


    青孟目光一厲,站在她身側,俯視著她,“你除了看到烏鴉,還看到了什麼?”


    “看到你綁了個東西在烏鴉腳上。”因茵拿起先前橫握在左手間的毛筆,沾了沾墨水,“而且我還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語畢將毛筆放在唇間潤了潤。


    “為什麼?”她的動作使青孟臉上一陣不舒服。長這大還沒見過有人把沾了墨水的筆往嘴邊放的。


    因茵抬頭,又朝他燦然一笑。“這樣才認得出它是你的烏鴉嘛!”


    青孟在不知該將這女孩歸類于復雜抑或是單純!


    “那支小麻雀是你養的?”


    身為貴族的他自身雖沒有高傲的架子,但也鄙視較下一等平民。然而這樣的女孩、這樣的場景——一方面使他感到格格不入,另一方面卻挑起了他的好奇心。


    “早上才抓到的。”用筆在紙上試墨色,仍是不夠濃黑。


    “我在城外的樹上設了個捕鳥的陷阱,常常能抓到小麻雀。”只得繼續用力磨墨。


    今天才被捕到,應該會奮力嘗試飛月兌才對;但那小鳥毫無生氣的模樣卻像已經被禁錮了幾十天似的。


    “為什麼抓?”


    “因為它唱歌很好听呀!可是……”她側著頭,表情中有絲惱、眼神也不如星光般明亮了;“可是……呀……”才想些什麼,便又濺出一攤墨水!急忙搶救腳前幾張尚干淨無漬的紅紙!


    看她慌張、笨拙的模樣,青孟又問︰“你在做什麼?”


    “磨墨呀!這筆、墨是向鴇嬤嬤借來的,紅紙是街上買對聯的老伯給我的。今兒個是除夕,我要畫門神、寫對聯,貼在我房門上求平安。”


    “你的房子?”


    空著的左手往旁邊的柴房一指,“就是這間被用作柴房的小木屋。”


    “你住柴房?”


    “對呀!”理所當然的口氣,她一點也不覺得睡柴房有什麼好大驚小敝的。


    “那位鴇嬤嬤不是挺疼你的?”


    “我住柴房和鴇嬤嬤疼不疼我有什麼關系?”索性到掉一些墨水,從頭再來。


    “夏天還好,冬天不會太冷了嗎?”


    “不會呀!芷若姐姐給了我一件好軟好軟的棉被,睡起來很暖和的,而且天真冷時,姐姐也會要我到她們那里睡的。”


    “既然可以到她們那兒,何必在住在這里?”這種不牢固的小木屋。遑論度過寒冬,連迎風擋雨都是問題呀!


    “睡在這兒干活兒才方便呀!”


    青孟臉上兩道眉皺攏在一起。“你需要做那些雜活?”


    “只挑挑水、撿撿柴而已啦!偶爾幫廚房大娘看火或整理些東西。其他時候就隨我自個兒玩了。”這下子硯台里的水總慢慢有了墨汁的樣子。


    “挑水、撿柴的工作不會過于粗重嗎?”何況這里人口不少,她一天該挑幾回水、撿多少柴才夠?


    因茵一派輕松似乎反映著他的少見多怪。“還好啦!我都這麼大的人了,總不能整天在這白吃白喝的吧!何況有時鴇嬤嬤還會賞我點零錢呢!”


    她這個樣子會有多大年紀呀?


    “你幾歲?”青孟口氣不佳地問。卻沒發現自己這一連串的問題全為關心。


    “過年兒就十六了。”提筆沾墨,皺著細細的眉兒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已經十六歲了?較他所以為的還大了兩、三歲。


    還有,既然她已是個十六歲的姑娘,又待在宜香院這種地方,按理說鴇嬤嬤應該不會只讓她像小僕一樣做些粗活才對。


    “你……”


    “等等……等等再說話。”因茵要他別影響她的思緒。“讓我想一下……”


    她揮毫試著在無用的紅紙上寫上字,嘴邊同時叨吟著︰春……春……這樣一橫、再一撇然後……然後……”然後筆趕往自己頭上一敲,懊惱道︰“怎麼想不起來了呀!”


    “你不識字?”話說出口又覺得問的多余。從她握筆及磨墨的方式便看得出寫字對她而言是頭一遭。


    “剛才在賣春聯的老伯旁邊看了好久的,應該學起來了才對呀!”繼續試著自己“造字”。“春……春……”


    “你想寫的"春"字,是這樣嗎?”青孟蹲,以食、中指在地上寫出個春字。


    因茵雙眼大睜,“對對對!就是這個!嗯……”沉吟一聲,擱下筆,先在地上練字體,卻只笨拙的完成幾個歪歪斜斜的字。


    對于這個肯認真卻沒有天分的學生,青孟搖搖頭,“我幫你寫吧!”


    “你要幫我寫?”因意外而愣了一下子才欣喜的同意︰“好啊!好啊!”


    兩人換了位置,青孟擺正紅紙,蹲著身子,但其揮筆時仍然瀟灑有力,且較一般文弱生也多股迷人的氣勢。


    望著紙上漸漸成型的字體,因茵好生崇拜。“大爺你你好厲害哦!您一定懂得很多很多字,看過很多很多地方吧?”忙又放上一張紙,盼他多寫幾張。


    青孟深呼口氣,準備靜心幫他另外寫個“福”字。


    才開始連筆第二劃,一旁的因茵竟以一種友好的撒嬌語氣甜甜的說︰“我又一個夢想,只告訴你一個人好不好?”


    青孟手中的筆當然險些歪了一撇!


    “嗯,我今天晚上就到您那兒去找您!”


    往右下一捺的筆劃下,險些揮出紙外!


    還好那女孩不識字。


    入夜。


    因茵單手捧著小麻雀來到華菀房外。


    “大爺我可以進去嗎?”


    房內讀著卷的青孟想搖首說不。


    但是,他雖不希望在這趟南行中與任何陌生人過于頻繁的接觸,卻又想听听她所謂的“只告訴他一個人的夢想。”


    所以他說︰“進來吧。”


    “那我進去啦!”她自個兒開了門入房。


    青孟順著門的吱呀聲抬頭,登時被她的穿著嚇呆了眼!


    一反先前男性化的青衫她換了一套美麗卻不適合她的桃紅衫裙——夸張的樣式及不舍身的剪裁,襯得她整個人只能以突兀及不像樣的來形容。


    很顯然的,沒有人教過她該怎麼打扮自己。當然,青樓女子的那一套根本不能用在她身上——眼前即是一例。


    因茵知道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這套美麗的衣服;不過她沒發現那目光里未曾帶有一絲贊賞。


    她走到銅鏡前滿足的端詳不一樣的自己,“這衣裳是芷若姐姐送我的新年禮物。雖然她已穿過了幾次,可是還像新的一樣吧!”


    衣服的質料和色澤看起來的確還像新的。但將這種成熟艷麗的衣服穿在一個清秀瘦小的姑娘身上,實在是……


    他自然不會對正期待受贊美的她說出真實看法,但也不能昧著良心說好听話,只得選擇沉默。


    在該開口說話時不說話——因茵多少猜得出他的想法。


    “不好看嗎?“她站轉身看著他,"不好看"——他在心里這麼說,嘴巴較委婉的回答︰“似乎不太合身。”


    因茵一笑,點了點頭,“芷若姐姐說在等個兩年,這衣服穿在我身上就更合身啦。”


    意思是說,再等個兩年,她也將下場賣笑?


    “他們說我發育只是慢了一點。”她上前將麻雀放在圓桌上,但麻雀腳上仍被纏著線,行動範圍過小,索行動也不動。


    “可是真是這樣子嗎?芝苓、芝茉姐姐只大我一歲,她們在我這個時候是院里極紅的姑娘了。”


    青孟的眉宇不禁皺起。


    “你也想和那些姑娘一樣?”


    因茵聳聳肩,“如果一輩子都得待在這里的話,當然希望能回報鴇嬤嬤的養育之恩。畢竟是人家花錢帶我們回來的。”聲音有些低調。


    每個待在這種地方的姑娘,似乎都會有一段較常人坎坷的過去。


    “你幾歲被帶來這?”他問。


    因茵搖搖頭,鴇嬤嬤從不提我們真正的身分背景。


    看過桌上的水果、糕點,視線走在明亮的燭光下。這麼多年來我只听廚房大娘提過,“我是五歲的時候,鴇嬤嬤用二十兩銀買我回來的。”


    橙紅燭光將她細致的小臉映得立體而清麗,更于她那雙帶水的黑瞳中反射出來迷人的晶芒。青孟有一瞬間覺得她是可人的——只要她別穿著那套使她顯得可笑的彩裙!


    “既然她買你回來,為什麼只要求你做些雜活。”


    “宜香院里的姑娘不是想當就能當的。”嘟嘴,“鎮里有些可惡的混小子就常笑我這扁不隆咚的身材!”怨唷的樣子甚是可愛。


    青孟更仔細、但不落痕跡的打量她的身段;發覺她的確是,較一般的的十六歲的姑娘瘦小了許多。


    “其實,那應該是很容易調養的,”他所知,兩位堂妹自小吃多樣補品,身段因而玲瓏、婀娜。


    因茵卻會錯意,“你是指塞些有的沒有的的東西衣服里面嗎?那是行不通的啦!”搖搖手,就別再提她這不起眼的身材了。


    她掀了下桌上小麻雀的頭,有些不好意思的問︰“我可以拿一小塊糕餅嗎?”


    “想吃就吃吧!”桌上那些是鴇娘差人送來的點心。他對甜點興趣不大,放久了也是得丟掉,倒不如任她這位似乎嘴饞許久的姑娘品嘗。


    “您誤會了!”她卻猛搖兩手,“不是我要吃的!我哪敢拿大爺的東西!”


    當她搖著兩手,綁在手腕上的線同時扯的小麻雀立不住腳,暈頭轉向——青孟終于知道那只小麻雀為何毫無生氣了。


    “我只是想試試看小鳥吃不吃這個……”


    她撕了一小塊糕點,頭低得不敢迎向青孟的視線。肯定鴇娘叮囑過不可以拿客人的東西。


    她將糕點擱在小麻雀眼前,“吃吧!”


    小鳥兒看都不看一眼。因茵拍拍它的頭,“吃呀!”


    小麻雀依舊無動于衷。


    看著麻雀拒絕美食,因茵很驚奇,說︰“好奇怪,看樹上的鳥兒總是不停唱著歌兒,可是一將它們帶在身邊,它們卻懶洋洋的,有的甚至一連三天,什麼東西呀不吃。”


    “它們不喜歡受束縛。”他想勸她解開鳥兒腿上的線。


    “對呀!一放走它們,就會看到它們立刻又唱跳的……”


    “那你為什麼還設陷井抓它們?”


    “人家想仔細地听它們唱歌唱呀!只是沒想到它們就是不肯唱給我听。”回頭望了窗外一眼,“不知道別地方的鳥兒會不會比較不一樣;像您的小鳥就很听您的話。”捧起麻雀走向窗口,“當只鳥兒實在不錯。自由自在,想到哪兒,就到那兒。快樂的時候就唱唱歌……”


    突地又掉頭看著青孟說道︰“它們一定都看過海吧!听說是一大片,沒有邊際的藍色的水,很美很美,這麼美的東西不管多遠,鳥兒們一定會飛去看的!”


    靈黠的黑瞳里裝的盡是響往。


    “你想看海?”記得昨天她得知他來自青州時,是興奮的直說青州看得到海!


    “嗯!芷若姊姊有個客人是從靠海的州郡來的,他說只要看著海洋,再多的煩惱也能一掃而空……”轉身望著窗外的夜色,像輕哼著歌兒似的︰“海洋到底長得麼樣呢?真想去看看……”


    但是這里離海邊可遠了。步行得走上個把月,騎快馬也得掰費上七天。


    “這就是你的夢想?”


    因茵愣了一下,回過身,出人意料的一骨碌伏跪在地上。


    “大爺,請您離開時,順道帶我一起走!”她請求道。


    青孟這會兒的驚愕程度,遠勝過下午她以柔媚嗓音說午夜要來他房里,他當時所錯筆的那個“福”字。


    “鴇嬤嬤說只要有人肯付五十兩銀錢,就可以帶我走。大爺,只要您肯帶我走,我願意做您的奴僕;不然,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慢慢將錢還您……”


    “這……怎麼可能……”他怎能帶她走?而她怎能向一位才認識兩天的人提出這種要求?她不怕他是個江洋大盜、是個不恥之徒?


    因茵依舊伏在地上,只抬頭仰望他,“大爺你別看我瘦小,我的力氣可大了!不用三年,一定能存下五十兩銀錢還您的!”


    青孟伸出手,要她起身。“你先起來。”


    因茵依言站起。


    “我指的不是錢的事,而是你在這兒不是過的很好嘛?每個人對你都不錯,你的工作也只是做些雜活。”客棧掌櫃為她說話、院里的鴇娘也順她的意、里頭的姑娘也疼她寵她,就連街上賣春聯的老伯也肯送她紅紙——她為什麼還想讓他帶她離開呢?


    因茵也知道該對目前的衣食無憂的生活感到滿足,可是……“可是我不想就這麼老死在這個鎮上!”她上前朝他走近一步,“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青孟總算明白客棧掌櫃為何說她就是做夢,而鴇娘也要她那小腦袋快醒醒——


    他搖搖頭︰“外面的世界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簡單、那麼美好。”


    “我知道。”因茵重點了一下頭,“所以我更想出去闖看看!”


    “你可以和鴇娘商量,請她給你十幾二十天到鄰近幾個州走走。”相信十幾天便可讓她明白在外生存的不容易,而懂得珍惜現有的生活。


    “鴇嬤嬤鴨不讓,她不放心我一個人走。”


    “那她怎麼會……”是在意錢的問題。還是擔心她一去不回?


    “她說除非像您這樣的大爺肯帶著我,才會讓我走。”鴇嬤嬤是怕她不了解外面人心險惡,到頭到怎麼被害死的都不知道。


    “這實在是……”他是絕不可能帶她走的,但心中莫名有些猶豫。


    “請您考慮一下。”


    他阻止她再度跪在地上,“你別這樣!”


    他猶豫的表情使因茵心中的期盼大增。眸中晶芒一閃,立到急著表明自己的優點︰“我能做的事情真的很多,您可以隨意差遣我,我一定……”


    青孟抬手阻止她繼續說下去。“這此都不是問題……”


    想了一下,他又說︰“這樣吧,我明天給你答案。”


    答案當然拒絕買下她當奴婢。明天才告訴她則是為了代表他已慎重考慮過。這種方式似乎有些造作,但他認為這是對她的一種尊重。


    對方即已承諾明日答復,她也不便在多舌。


    轉身告退之前,她笑著問︰“明天大年初一。大爺有什麼打算?”


    青孟搖頭。對一名二十四歲的成熟男子而言,任何年節皆同一般日子無所差別。


    可對于一個長不大的小泵娘來說,年節意義可就重大多了。


    “小的陪您到外頭逛逛好不好?明天街上一定熱鬧的緊!”


    比起先前的要求,這請求他勉強可以答應——只要明天她別有穿著這套襦裙。


    “也好,我或許會買點東西。”


    “那,”因茵笑眯了眼,“我明個兒早上再來找您。”


    青孟在擠滿人群的街道上停下腳步。回頭望,因茵已落于人潮之後了。


    大年初一上街,除了感覺過年歡樂的熱鬧氣氛,便是找罪受!


    等了一會兒,因茵才從人群中蹦了出來。


    “哇!人好多哦!”原本被擠的有些扭曲的臉在看到青孟後,霎時化為清麗笑容。“都快被擠扁啦。”青孟繃著面容,“你拉著我的衣袖吧!免得又被擠散了。”


    “這……不好吧!太沒規矩了。”她想起前天情急之下曾揪住他的衣袖,當下被他瞪得挺羞慚的,尤其他現在的臉色也不太好,她可不敢越矩。


    她踮腳指指前方“過了前頭那個街口,人就會比較少了。”


    因茵急著跟上他的步伐,以至于連愣住的時間也沒有。


    這能怪準?誰叫她只想到彼此身有高下之分,卻沒注意到這是他要她拉住他的衣袖以免兩人再次走散——怪不得她開口拒絕後,他原先便難看的臉色立刻結了冰似的冷寒。


    走在前面頭的青孟依稀可以感覺到,後面的因茵為了緊緊的跟住他而與不少行人撞到肩膀——想了一下,他橫下心,回身拉她一把的念頭。


    好不容易過了街口,人潮果然松散許多。


    “呼——”跟上來的因茵顯然松了口氣


    青孟見她撫著左臂,臉上也有不適的表情,便問︰“受傷了嗎?”


    因茵遲了兩秒才應︰“還好,還好!我很強壯的啦!”怎麼能承認手被撞疼了呢?只不過走了段滿是人群的街道便不適,對方那還會考慮帶她走?


    青孟自她那雙明亮大眼了解她的心思。他會給她答案,但不是現在。


    他轉移話題︰“這附近哪兒有布莊?或是賣首飾、衣裳的店?”


    “首飾、衣裳……您要送人的?”首飾、衣裳可是女人家的東西哦!因茵看著他的眼光驚奇了起來。“要送給誰的呢?妻子呢?不大像,大爺應該還沒有娶親才對;否則大過年的,怎麼沒有留在家里頭陪您的妻子呢?”


    想他不會回答她的問題,她識趣的指著前方幾十步遠的綢布莊,“前頭就有一家布莊,不如到那里去看看吧?”


    青孟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發現綢布莊的招牌後,頜首同意。


    “那兩件布紗的樣工簡單又大方,很好看。”步出綢緞莊,因茵開始發表自己的意見。


    “您同店家說您趕著要,是您急著走,還是那位姑娘這幾天也會來這里?”


    青孟側頭看著緊跟在左後方的因茵一眼。


    “如果可能,元宵前她會抵達這里。”他說。


    版訴她芙蓉將至,或許能斷了她想隨他離開邾城鎮的心念。


    “那,”因茵卻高興的跳至他的前方,倒著走路,“那她真的是您的意中人罷?”


    沒有考慮太久他說,“可以算是。”


    芙蓉和青家四兄弟皆談得來,不過雙方家長屬意將芙蓉交給青孟。而當事的兩人之間雖無濃烈的男女之情,倒也不反對這樣的安排。


    “那……”因茵的大眼楮烏烏溜轉,想是暗忖著什麼計策。


    “您住在宜香院那種地方,很可能會被誤會哦!”


    青孟在她撞上後方路人之前,扳過她的身子,要她正經點走路。


    他輕挑唇角,“宜香院"那種地方"不是你介紹我去的嗎?”


    因茵兩手交疊在胸前,一副街頭小老大的模樣。“如果您肯帶我走的話,我或許可以幫您想辦法……”


    青孟睥她,你不是說鎮上所有客棧和客房都額滿了?”教她“小惠”以令“大爺”的人,有沒有順道告訴她這一招通常不管用?


    “話是這麼說。可是法是人想嘛!”因茵微窘的搔搔頭,趕忙換上小奴婢的姿態,“您就答應我嘛!我一定會好好服侍您和您來來的夫人的……”


    青孟停下腳步。


    原本不想在這里將決絕的話告訴她,但唯恐她心中的期盼越來越大,他不能再拖下去。


    他輕呼口氣後說到“我說過今天會給你答案,所以我現在就回答你,我絕不可能……”


    一束只有他才感覺得到的輕聲截斷了他的話。


    青孟不動聲色的以眼角的余光掃了路旁建築的屋頂;同時握住因茵的手腕,在她耳邊輕聲下令︰“跟著我的步伐,不要回頭!”說著便快步混入那條匯集人群的街道。


    青孟利落的穿梭的人牆之中,卻苦了被他拉著的因茵,她絲毫沒有選擇的空間,只能由他“拖”著她走。先前來的時候肩膀、手臂以差點被撞的月兌節,這會兒肯定附帶“鼻青臉腫”的回家啦!


    辛苦的走了好一段路,青孟眼尖,帶著因茵穿過路邊攤販,遁入一狹窄的暗巷里。


    因茵氣喘如牛的當兒,也發現到兩個影子從他們頭上飛過去,心里總算有點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好……好……刺激哦!”回想方才一路走來的情形,氣息又不通順的她忍不住驚嘆。


    一旁青孟則沉默不語。


    來人針對的是他嗎?他們不僅認出了他的身份,且掌握了他的行蹤?


    “大爺您一定不是普通人!”因茵清亮的嗓音喚他回神。


    “所以你得明白,”青孟不耐的瞟她一眼,無情的說︰“因為我不是普通人,所以我不可能帶你走!”


    不想看她失望的瞼,他立刻走出巷子,再次融人人群中。


    “是嗎……”口氣雖然悵然,倒也不意外會斷然的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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