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床上吻我  第十章
作者:沈曼奴
    等愛


    也許不該再愛,


    只是,


    回想過去曾有的溫柔纏綿,


    即又讓人忍不住等待,


    等待人兒再次回來,


    重續未完成的情愛糾纏。


    初夏梅雨季尚未結束,便有個台風直撲台灣本島。


    一整個上午晴空無雲,沒有變天的征兆,不過,礙于氣象台再三呼吁的防台警報,市政府于下午公布夜校今晚停課。


    午後雲朵多了起來,細雨雖不斷,但到下課時間仍未有風雨欲來的蕭颯,唯獨逗留在校園裹的學生吐平日少很多,顯現難得的安靜氣氛。


    辛恩浩漫步穿過中庭,再一次看到季霈少等在校門口。


    如果說秦樂凡的憔悴令人心折,那麼,季沾少優雅的執著也頗令人感動。


    原先覺得他們極不相配,當隱約察覺兩人出了問題時,他本想拍手叫好,但轉念一想,卻為他們可惜。


    可惜天長地久的傳說畢竟不存在。


    “杵在這兒干嘛?等雷劈嗎?那你最好到操場中間去,別在這兒擋路。”謝姍薰停在他的右後方,眼神仍是那麼不友善。


    辛恩浩瞥她兩眼,不太想理她。他打听過她,知道她對誰都是這副目中無人的模樣,雖然如此,有時卻還是會被激得怒極攻心,忍不住和她斗嘴。


    “啊!”謝姍薰也發現還在校門前痴等的季霈少。“那不是沒對你做過什麼,卻曾經嚴重打擊你自信心的情敵嗎?現在他也在那里等人了,你快過去報個仇吧!反正你很會放馬後炮的,不是嗎?”


    謝姍薰得意地嘻嘻笑著,腳步輕快地走開。


    辛恩浩原本想若無其事地走過去,但雙腳卻不听使喚地停在季霈少面前。面對季霈少,辛恩浩才警覺自己似乎真的矮了一截,但自尊心卻迫使他要說點什麼。


    他發現季霈少看他的眼神很淡然,似乎一點也不意外,或者,是壓根無視于他的存在?


    “我是秦樂凡的學長。”辛恩浩大聲的說道,一開口,音調竟比平日高了一、兩度。


    “樂凡地決心要躲一個人時,就會躲得很徹底。如果我是你,我不會再在這里傻傻的等。”辛恩浩微笑說道。


    “不要再等了,想見她,就該積極地用找的。”見他沒反應,辛恩浩又說。


    奇怪的是,季霈少卻無言的沉默著,一副在享受等不到人的樂趣似的……不過,事實上他並不是享受,也不覺得有樂趣,而是折磨,他在折磨自己,也像在縴悔。


    辛恩浩凝視他許久,沒等到任何回應,便聳聳肩轉身離開。


    天黑後,風雨漸強,秦樂水鎖緊家中的門窗,內心記掛著尚未回來的秦樂心。當門鈴被撳響起時,奏樂水急忙推開門,在看到一位陌生男子時,不禁愣了一下。


    “有什麼事嗎?”秦樂水客氣的問。


    季霈少手上的傘還在滴水,衣服及鞋子也都有浸濕的痕跡,顯示他是在雨中猶豫了許久才來到她家門前。


    “我是季霈少,我可以見她嗎?”他極有禮貌的回答。


    听到季霈少的名字,秦樂水的臉一沉。“我並不以為讓你們見面可以改變什麼。”在她的立場,保護小妹為優先,況且,她一開始便不贊成他們在一起。


    “我……誤會她了。”季霈少垂下眼,干淨英俊的臉上帶著憂郁的神色。


    “因為你知道是誤會,所以才回頭來找她?如果不是誤會呢?”秦樂水逼問。


    如果不是誤會,他還是會一腳把兩情相悅的女孩踢開嗎?


    季霈少無意為自己辯解,逕自將目光望向屋內,問︰“她好嗎?”


    “你希望她好嗎?”秦樂水不回答,反而回問。


    “看來,我是見不到她了。”季霈少嘆了一口氣,無力的說。


    “沒錯,不管你來幾次,我都會擋在門口。”秦樂水氣呼呼地說。


    “打擾了!”季霈少低語一句,秦樂水便毫不遲疑的將大門鎖上。


    在這個混亂的年代,大家對愛的要求都太嚴格,卻也都愛得不夠真。原先她無意阻撓小妹的戀情,但現在,她不願看她再受到傷害了。


    懷著滿心失落的走入雨中,季霈少並沒有將傘撐起。


    ☆☆☆


    “哇!風好大、雨好大喔!我全身都被淋濕了!”


    秦樂心一邊把已經變形的傘扔在角落,一邊拉拉黏在皮膚上的濕衣服,走入客廳。


    “姊,你有沒有看電視?有沒有說我們明天不用上班了?”秦樂心不顧身子已冷得打顫,還縮著雙肩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


    “先去洗個熱水澡,出來再看。”秦樂水命令道。


    秦樂心想想也對,趕緊回房間拿換洗衣物。


    “好冷喔!”在經過秦樂凡的房間時,她回過頭,故意拉開嗓門大喊︰“對了,大姊,你知不知道我們家樓下有只野狗,趕都趕不走耶!”


    秦樂水將食指豎在嘴前,示意秦樂心別說。


    秦樂心比手畫腳的指指秦樂凡的房間,好奇她知不知道這件事。


    秦樂水揮揮手,要她快點進房,別惹事!


    秦樂心吐吐舌,飛快地沖個澡,換上干淨的衣物,甚至懶得吹干頭發,只用一條毛巾包住,便急著沖到窗口,貼著窗戶往樓下看。


    “他還在嗎?”秦樂心自言自語的說。因為雨很大,路燈也不夠亮,所以秦樂心得眯起眼仔細瞧了好一會兒,才找到站在大雨中的季霈少。“還在耶!他不覺得這一招太老套、太八股了嗎?”


    “不過,你倒是看得很樂嘛!”秦樂水興趣缺缺地說。


    “從小妹的房間,根本看不到他吧?誰去跟他說他最好換個位置?”秦樂心饒富興味地說。


    在廚房為她熱晚餐的秦樂水睨了她一眼,“你別看了。”


    專心盯著窗外的秦樂心不知想到什麼,突然回過頭,“大姊,我們家有沒有冰塊?”


    “萬一砸死他,你就說是冰雹砸的嗎?那你不如隨便丟個石頭或盆栽,反正也可以說是風吹的、雨打的。”秦樂水不以為然地說。


    秦樂心踱至沙發旁,拿著毛巾輕輕擦拭濕發,看著忙碌的秦樂水。


    “你太狠了!我只不過是想喝杯冰開水而已。”


    秦樂心在想什麼她還會不知道嗎?秦樂水等微波爐嗶了一聲,隨即戴上厘布手套,取出特地為秦樂心留下的一只烤雞腿。


    嗯!好香。秦樂心動了動鼻子,又朝窗外看了一眼。


    “我去叫小妹出來看。”秦樂心蹦蹦跳跳地來到秦樂凡的房門前。


    “你講話那麼大聲,你以為她都听不見嗎?”秦樂水反對地說。


    “風雨那麼大,听不見的。”秦樂心敲敲房門,“小妹,吃飯!”“我們早吃過了,你就乖乖的自己一個人吃吧!”秦樂水體貼地幫她盛好飯。


    “大姊,你好無情喔!”秦樂心走到廚房,夾了一堆菜蓋在白飯上,又回到客廳,“她今天一回來,還是把自己關在里頭嗎?我們要不要試試喊失火了,看她會不會沖出來?”


    “隨她去吧!你別吵她。”秦樂水翻了翻白眼,不悅地說。


    “大姊,若真想醫好她,就該讓她下去見見他,她自然就會好的。”秦樂心回到窗戶前,邊看邊站著吃飯。


    “當初是誰說隨她去談戀愛,不會有事的?”秦樂水不滿地反問。


    “我哪猜得到他們談個戀愛,毛病會那麼多啊?啊……”秦樂心見到秦樂凡面無表面的走出房門,吃驚地喊了一聲。


    秦樂凡不理會她的大驚小敝,逕自坐在沙發上,扭轉到新聞頻道,專心的看著是否有停課的消息。


    “啊!台風夜景好美喔!下面那只野狗好可憐喔!他一定又冷、又餓,心里還哀求著說,好痛苦啊!誰來救救我啊!”奏樂心略微停頓一下,偷瞄了背脊僵直的小妹一眼,“人類怎麼那麼沒有同情心啊?誰來救救他哦?”


    秦樂凡“啪!”地一聲關掉電視,起身就要回房。


    “會死掉喔!”秦樂心嚴肅地說︰“那條狗真的會死掉喔!”


    靜止兩秒後,見秦樂凡抬起腳,秦樂心又說︰“繼續這樣淋雨下去的話,肯定……”


    “二姊!”秦樂凡突然轉頭面向她,大聲的嚷道。


    “干嘛?”秦樂心拍拍胸口。干嘛那麼凶啊!她心想。


    “他……季大哥他……他才不是一條狗呢!”秦樂凡迅速轉向,往大門沖去。


    “樂凡……”秦樂水來不及阻止,只得無奈地望向秦樂心,“你實在是”──


    “你還不是一樣”──秦樂心笑睨著手上拿了一把傘的大姊,“想遞傘傍她。”


    “你……”


    季霈少驚訝地望著跑入雨中的秦樂凡,雖然狂風暴雨淋得他有些頭昏腦脹,但他知道這不是作夢。


    他試著撐開傘為她遮雨,但手卻抖得很厲害,好不容易撐開傘,遮住了她,卻被她一把撞開,正巧一陣風襲來,將他手上未拿穩的傘吹滾至一旁。


    “會生病的,你快進去吧!”季霈少勉強在大雨中睜開眼,不舍地伸手為她遮住淋在她臉上的雨水。


    “你還不是一樣?”她拉住他的手,任雨水打在臉上,“明明一生病就不會好好照顧自己,還逞強淋雨……”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季霈少渾身一震,輕輕握住她的手腕,“果然……”那回他病得不省人事,果然是她在他身旁照顧他,而那場春夢的女主角應該也是……


    “你……你還來這里做什麼?”秦樂凡的聲音雖有些怨懟,但眼神卻泛著濃濃的思念。


    季霈少赫然一笑,心中豁然開朗,“我們不是有約定過,就算你要甩掉我,我還是會繼續厚臉皮地纏著你?”


    秦樂凡忿忿的甩開他的手,“你還記得你所說過的話?那你應該不會忘了真正要甩掉人的是你而不是我吧?”


    “我……對不起……”季霈少差點忘了他曾對她說過極殘忍的話,他已經沒有資格要求她再和他在一起……


    “對不起有用嗎?”她咄咄逼人的問。


    “我……”季霈少被她問得啞口無言。


    “只是對不起沒有用吧?”她低語著,驀地垂下眼瞼,放松肩線,突然沖上前擁抱住他,“會冷嗎?我看見你在發抖。”她哽咽地道,心中涌起不舍的心疼。


    季霈少怔愣了半晌,才回抱住她,啞然道︰“我愛你,或許是愛得太激烈,讓我完全不像我自己了。我想看開,卻看不開;想放手,卻放不掉。我知道,就算今天我能挽回什麼,總有一天,我還是會因為負荷不住這種激烈的愛而傷害你,也許我該放棄……”


    秦樂凡用力的推開他,不敢相信他冒雨等她那麼久,就是為了要告訴她,他雖然愛她,但必須放棄……


    “不論你做什麼都沒有我的行為愚蠢呀!我那麼不自愛的主動獻身……甚至還因為那樣差點被你誤會而甩掉……可是,就算真的被你甩了,我也無所謂!我不會後悔,因為是你……因為對方是你啊……”


    她從不曾後悔將自己交給他,為什麼他卻要輕易割舍?


    “就算從此以後,所有的人都嫌棄我、不肯愛我,我也無所謂,因為至少你……你……”


    季霈少搖搖頭。在心底暗罵,他這個白痴,他差點又錯過什麼了。他伸出雙臂,緊緊擁抱住她。


    “相信我,我絕不會只是曾經愛過你,我要永遠永遠愛你。我終于懂了,既然愛了,為什麼要放棄呢?我終于懂了……”


    既然愛了,就放手去愛吧!避他過程必須愛得多麼艱辛痛苦。季霈少在心底吶喊著。


    “抱在一起了!還是小妹主動的耶!”秦樂心認真地轉述,“不知道他說了什麼,小妹又把他推開了!”


    沒听到回應,秦樂心好奇的回過頭,“大姊,你不看嗎?”


    “有你實況轉播就夠了,還需要我看嗎?”秦樂水在廚房洗碗筷。


    “哦──換他把小妹抱住了!”秦樂心羨慕地說︰“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是說我愛你之類的話嗎?哦!好浪漫喔!”


    秦樂心看著秦樂水走來客廳,問︰“大姊,你怎麼都不表示一點意見?”


    “我能說些什麼?”秦樂水困惑地反問。


    “比如說,這有什麼好浪漫的啦!風那麼強、雨那麼大,等他們生病就知道難受了等等之類掃興的話。”依她扮演的角色,就是要來掃興的呀!


    “你還曉得那樣的浪漫對身體是不好的?”秦樂水失笑地說。


    “你心里一定覺得那樣很無聊,對不對?不過,因為是小妹,看到他們和好,其實你也松了一口氣,對不?”秦樂心直指重點的問。


    “你等著吧!嘗到的苦頭絕不會只有這一次,反覆的誤會、吵架、領悟、和解,自己痛苦不說,還連累到周遭的人,這樣的情況會有趣嗎?”秦樂水搖搖頭,無法認同。


    秦樂心再看向窗外,“是挺有趣的呀!真是的,他們現在心里一定很快樂吧?害我為她內疚了好久,差一點要戒色謝罪了。奇怪!他們怎麼還不接吻啊?”


    秦樂水來到她身旁,捏了捏她的臉頰。“不用戒了,因為你本來就什麼都沒有。”


    秦樂心模模臉,“他們這樣就和好了,想當初我還幫她氣得要死,那我算什麼啊?”


    秦樂水捏捏她高挺的鼻子,“你什麼都不算。別偷看了,坐好。”


    “啊!吻了、吻了!哇”──秦樂心整張臉都貼到窗戶上,激動地喊。


    “哇──好幸"湖"噢”──秦樂心因為太感慨了,所以連國語都不標準了。“啊!為什麼都沒有人要來愛一愛偶咧”──


    于是,這一夜,等愛的女人秦樂心,照例又開始了她的痛苦吶喊……


    ──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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