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親愛的親  第八章
作者:華琤
    星期四晚上水盈從面包店下了班,就和任軒迎著晚風走在回家的路上。


    “任軒,你最近好像不是很開心。”水盈軟聲問著。這幾個晚上,任軒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也不愛說話,有點反常。


    “結束了嗎?”任軒突地問。


    “什麼結束了嗎?”水盈偏過頭問道,不明白他說的話。


    “女人家的玩意兒。”


    水盈臉兒倏地嫣紅。“快了,不過還沒。”她小小聲地說著。


    一相情願!


    任軒將水盈重重地擁進懷里,段立杰說的四個字在他心里翻涌起強烈的不安,他想說服自己她是要他的,就像他要她一般,但他迫切的需要用行動來證明。


    “禮拜六跟面包店請假,我們去遠一點的地方玩個兩天一夜。”任軒道。兩天一夜的度假,他一定要得到她。


    “唔……不行耶!”水盈在他懷里說著。


    “為什麼不行?麻煩一下面包店老板和老板娘不就好了。”


    “唔……不是面包店的問題。”


    “難不成你又要去相親了?”任軒將她拉離懷抱,緊盯著她的雙眸。


    “不是相親啦!”她抗議得理直氣壯。


    “對,不是相親,是普通的聯誼,吃吃飯、認識一下而已嘛!”任軒沒好氣地說著。


    “也不是聯誼啦!”


    “那好,你說我們去哪里好,宜前或花蓮都不錯,還是我們干脆跑遠一點去墾丁……”


    “任軒,我不能跟你去,我禮拜六有約會。”


    任軒頓住。“你說什麼?”


    “我說禮拜六我有約會。”


    “跟個男人單獨出去的那種約會?”任軒眯起雙眼。


    “嗯。”水盈垂睫。她因任軒的追問而心虛了起來。


    “跟誰?”任軒放開了她,面色鐵青。


    “段立杰。”水盈輕聲道。


    任軒心想,該死的段立杰,他竟真的枉顧朋友道義約她;而更該死的是水盈,她竟然無視于他的存在,答應段立杰的邀約。


    “他的……你……你就答應?”任軒氣到最高點,連聲音都變調了。


    “他是個不錯的對象啊!”水盈隨口答著。如果不是段立杰答應告訴她任軒這三年來發生的事,她也不會輕易答應。


    “他哪里不錯?”任軒惡狠狠地問。


    “哪里不錯?”水盈偏頭想了想。“他滿風趣,也挺平易近人……”


    天啊!他不是真的要她數段立杰的優點,她要讓他氣死嗎?任軒想著。


    “去哪里?”任軒道。


    水盈猶疑了下。“凱華飯店。”她決定老實告訴他。


    “拒絕他,你不拒絕的話,我幫你拒絕。”任軒認真說著。


    “任軒,”水盈直視進他眼底。“夠了,你是你,我是我,你該明白你不能總是如此武斷的替我下任何決定,如果我們還要繼續相處下去的話。”她的雙眸對著他傳達著無言的堅定。


    她的意思是她不會听他的,她一定要和段立杰約會,他當真只是一相情願!


    任軒恨得咬牙切齒,幾乎把牙齒咬斷。


    “還有,任軒,我告訴你地方,是因為你問了,而你既然問了,我不想也不願瞞你,但是我真的希望你不要再破壞我吃東西的興致了。”


    一相情願、一相情願、一相情願……這四個字不斷回蕩在耳邊,任軒雙手緊握得幾乎抽筋。


    沉默片刻後,水盈遲疑地問著,“你……要上來嗎?”


    “不了!”任軒艱難地道出。


    水盈轉身掏出鑰匙開門上樓。


    任軒杵在原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感覺他的心又被砍了一刀,被她的無情所砍。


    “任軒,怎麼老是板著一張臉嘛!你以前很愛笑的。”嬌軟輕柔的女聲響起。


    “對不起,咪莉,我最近有一點小麻煩……”說到這兒,任軒頓住。


    他倏地拿起杯子將整杯酒灌下,心里又對自己生起悶氣。


    午餐時間就快結束了,水盈和段立杰根本就沒來,還說什麼“不想也不願瞞他”,都是狗屁,害他大費周章地查他們訂位的餐廳,找了個女伴來,還花了為數不少的小費給坐鎮櫃台、負責接待訂位客人的服務生。


    “你那麼行,任何麻煩一定都難不倒你的。”她伸了只手握住他舉杯的手。


    “不過,任軒,咪莉是你上上上任女友,我是蜜安。”


    “對不起。”任軒難堪地道歉,語調卻氣呼呼的,仿佛她不叫咪莉是她的錯似的。


    太扯了,難道沒了水盈,他連怎麼哄自己的女人都不會了嗎?但看著她順勢搭在他手上的手,觸感不對、粗細不對、膚色不對,總之,感覺完全不對。


    “你一定是壓力太大了,不好好發泄一下不行喔!”蜜安甜笑著,反手搔他手心,傳達著不容人忽視也不會被誤解的訊號。“怎麼樣,待會兒上你那兒還是我那兒?”


    任軒心想,這是很令人心動的建議,畢竟他最近禁欲太久,而且是欲求不滿的禁欲,人間最大的酷刑。


    蜜安說得對,好好發泄一下,也許他就不會再如此煩躁,而能找回原來的自己。


    江水盈算什麼?他仍是任軒,下屬公認沉穩自持的上司,客戶公認精明能干的主管,女人公認風趣體貼的情人。


    “還等什麼?就去你那兒!”不讓自己有機會思考其他,任軒反手握住她的,另一手招來侍者結帳。


    步出凱華飯店的兩人都沒有發現,他們的一舉一動全落入不遠處的鏡頭里。


    夜風由敞開的窗子吹了進來,輕拂起紗簾,為斗室帶來絲絲沁涼。


    水盈抱著枕頭,縮在床上的一角發愣,她已經維持這個姿勢很久、很久,久到她都覺得麻木了。


    水盈心想,身體會麻木,為什麼心情就不會呢?


    蜜安,著名女模特兒,威菱集團小鮑子的新寵,但前些日子備受冷落,大家都預言他們不久便要吹了,誰知情況急轉直下,他們今日又回復原有的親匿,不但在凱華飯店共用午餐,之後更相偕出入蜜安位于市區的寓所。


    這是今晚晚報的影劇版,如果不是一整天沒事做太無聊了,她也不會去翻報紙,繼而看到這則令她傷心的新聞。


    這就是任軒今天一整天沒來找她的原因了,他陪女朋友去了。水盈閉上雙眼,覺得好累、好累,身體累,心里更累。


    人為什麼要有感情?人為什麼要想不開?人的喜怒哀樂為什麼要掌控在另一個人的手里?


    從認識任軒開始,她始終被他掌控在手里,她為什麼就不能只做她自己?


    一個月的真情摯愛,換來三年多而且顯然還會持續下去的折磨,不值得,好不值得。


    愛太苦,她好希望解月兌,如果她從未認識他該有多好,她會談一場再平凡不過的戀愛,嫁一個再平凡不過的人,過再平凡不過的日子。


    為什麼老天要安排他們相愛?


    她以為真愛可以戰勝一切,再大的鴻溝也可以跨越,但她的愛卻連和他在一起最基本的自卑都克服不了。


    這不是她的錯,一開始,她並不知道任軒是一個大企業集團的接班人之一,直到他開始帶著她走出兩人世界,帶她進入他的生活圈和社交圈。


    他請專業化妝師和設計師為她設計造形,帶她出席各個上流階層的宴會;她愛他,雖然他的身份地位令她恐懼、令她惶然,但她真的不喜歡這樣,她真的愛他,僅僅為此,她可以勉強自己配合他的步調。


    在幾個宴會里,她任由任軒將她介紹給各個長輩和朋友,他的長輩通常和她寒暄一、兩句後便不再搭理她;他的朋友們則拿她和他之前的女友比較,說著他們自以為好笑的俏皮話。


    她知道自己格格不入,在他的世界里,她像個莫名闖入的外來者;在他的世界里,她只能當啞巴。


    但這些她都還能接受,只要任軒仍在她身邊,只要他愛她。


    令她絕望的是他將她介紹給他父母的那場晚宴。


    任軒父母的疏遠冷淡傷了她的心,更讓她覺得她和任軒是兩個世界的人,令她徹底心碎。


    她以為兩人相愛就夠了,她會盡自己最大的能力愛他並侍奉好公婆,這一切都和她原有的夢想相同,所不同的只是嫁入豪門。


    她根本想象不出來他們倆的父母站在一起的畫面,她根本想像不出雙方父母要用什麼樣的言語交談,他的雍容貴氣根本不是她可以高攀的。


    徹底的失望讓她在他出國洽公的時候寫了封信,連帶將所有他送給她的東西封箱寄還給他……


    她痛不欲生的離開他,以為自卑的折磨會消失,卻只換來更深的痛。


    在流干了淚也盼不到他的一絲絲回應後,她以為他們已緣盡情絕,後悔像繩索將她緊緊捆綁,令她幾乎無法呼吸到生命的氣息。


    她努力的再覓新戀情,事實上,如果可以的話,她只想一個人,但她是那麼怕孤單,怕一個人的時候,總會再想起他。


    她總是時時刻刻想念他,她總是在騫然回神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在想念他,她想念他,好想、好想他,別說愛人,連被愛都好痛苦,因為他們全不是他。


    多少次她盯著電話期望它響,盼望他從另一個角落捎來訊息,就算只是一聲簡單的問候,她也會滿心歡喜。


    但沒有,每一次的鈴響都不是他。


    多少次她拿著話筒流浪,渴望听他的聲音;被心酸與折磨得無法入眠的時候,她也曾賭氣的想找人上床,想知道這麼做是否能從噬人的空虛里解月兌,但完全不行。


    味道不對、氣息不對、呼吸的粗淺頻率完全不對,她的心、她的身,都只認定任軒,雖然在一起只有短短的幾十天,她的心、她的身卻將他記憶得很清楚。


    待她好不容易才擁有了失去他之後的寧靜與自得,他卻又闖進她的生命里,而她則毫無抵抗的讓自己陷入更萬劫不復的境地。


    任軒既然都有女朋友了,為什麼還要來招惹她?


    在他心里,她到底算什麼?一個曾經很親密,所以現在可以很隨便對待的女人嗎?


    水盈絕望地想著。


    刺耳的門鈴聲驚擾了她,水盈盯著房門發愣。


    不會是任軒吧!


    不過除了他,又有誰會在這個時候找她?


    但……真的會是他嗎?


    水盈一開鐵門,便對上任軒深邃的眸子。


    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麼?水盈想由任軒眼里尋找她問題的答案,卻只看見兩團火煙在他眼底緩緩燃燒。


    “你們根本沒有去凱華。”進入她房里後,任軒直接說道。


    “嗯。”她機械化地為他倒了杯水。


    “你們到底去了哪里?”他惡狠狠地問,這口氣他已經憋很久了。


    “哪里也沒去。”水盈平靜地道。


    “那你讓他進你房間嘍?”任軒的臉孔瞬間猙獰。


    水盈緩緩搖了搖頭。“我拒絕他了。”


    “你拒絕他了,為什麼?”任軒大聲問道。


    水盈直望進他眼底。“因為你不開心,而我不想讓你不開心。”她淡淡地直述。


    任軒愣住了,之後,一股怒氣猛地席卷全身。


    他們在干什麼?她為他拒絕段立杰的邀約,他卻因為她約了蜜安。


    他們一起毀掉了原本美好的一天。


    “水盈。”他上前一步抱住她,猛地深深嗅進她的淡淡馨香。他發誓,他們再也不要錯過,再也不要了。


    “蜜安。”水盈掙開他的懷抱,突兀地道出口。


    “什麼?”


    “你的女朋友,你今天不是在陪她嗎?”


    “你為什麼知道?”任軒俊臉一沉。


    “晚報有一整個版面都是在寫你們。”水盈口吻平淡。


    “該死!”任軒暗暗低咒。


    他竟忘了蜜安是媒體的寵兒,以前也就算了,上上報鬧鬧緋聞無啥大礙,但現在不同,現在有水盈。


    “我……不希望你和段立杰單獨約會,蜜安是我找去準備干擾你們的。”任軒解釋著。這個時候,他已顧不得要掩藏自己做的傻事了。


    “你不需要向我解釋,男女朋友本來就應該在一起約會,既然感情恢復就好了。你應該多陪陪她,報上說你前一陣子冷落她,別再這樣了,女孩子受冷落是很不好受的……”,水盈麻木茫然地說著。


    “你在說什麼?”他緊掐住她的雙肩。“你不要理報上寫的,我跟她分手了!”


    “分手?怎麼會?”水盈蹙眉。


    “怎麼不會?我心里全是你的影子,她在我面前月兌光了,我還是滿腦子只想著你,你說怎麼不會?”任軒死命搖著她的肩。


    “你怎麼可以這樣?”水盈眉頭鎖得更緊了。


    “我從下午到晚上陪她逛珠寶店,送她全套紅寶石首飾,她快快樂樂的和我分手了。”這是任軒覺得今天一整天還不算白過的原因,他明白了沒有水盈還是不行的,也解決了蜜安的事,可以專心處理他和水盈的事。


    水盈不語。有人在他面前月兌光了給他看……三年來,他想必抱過不少女人吧!酸意在她心底迅速蔓延。


    真好笑,她當然想得到他還會有其他的女人,她自己不也交了其他的男朋友,但想得到和明明確確的知道是兩回事。


    “在我之後,你有過多少女人?”水盈問道。其實她有點討厭這樣的自己,但問題就這樣沖口而出,她也來不及收回。


    任軒躲開她的注視。“你不是說這種問題太無聊了嗎?”


    “到底幾個?”別再追究了,求求你!有個聲音在水盈的心里吶喊著,耳邊卻听見自己鍥而不舍地追問。


    “數字不能代表什麼,我仍然愛你,這才是最重要的……”他想擁住她,但她卻躲開他的擁抱。


    “幾個?”水盈將下唇咬得發白,既然問都問了,她就一定要得到答案。


    “十幾個。”任軒略帶賭氣地回答。


    數目太多,反而讓水盈覺得麻木。


    “你們……有多親密?”她的心狂跳著。


    “別問了,這不重要。”


    “有多親密?”


    “水盈……”他惱怒地警告。


    “有多親密?”


    “有些很親密!”她的頑固堅持令任軒氣得口不擇言。


    水盈的嬌顏頓失血色。有些很親密,也就是說,有些是上過床的。


    她嫌惡的反應令任軒完全火大了。“你想怎麼樣,拿我過去的風流帳來責備我嗎?


    別忘了,是你先不要我的,你把我對你的愛裝箱全部還給我,你還指望我怎麼樣,抱著對你的愛意和回憶憑吊一輩子,順便守身如玉,等著那說不定永遠沒有再相逢的一天嗎?”他咆哮著。


    水盈無法遏抑地淚流滿面,她將頭整個埋進曲起的雙膝間,開始啜泣。


    是啊!是她太差勁了,親手切斷兩人的聯系,卻老是希望他還惦記著她、想念著她,她真是個可憎、可恨的女人。


    可是她痛啊!想到有那麼多的女人曾經親密的擁有他,也許就在她痛心地想著他的時候,而且還是她間接成全的,她就心好痛。


    水盈壓抑的低聲哀泣令任軒心揪緊得發疼。


    “為什麼離開我?”任軒將她整個攬進胸膛,低啞地問。


    任軒終于問了,但水盈只是哭得更淒惻,完全無法回答。


    “不管為什麼,你還是愛我的對不對?我不是一廂情願對不對?”他的手撫著她的肩背,下巴摩挲著她的額、她的發。“盈,听我說,我是和她們在一起,但我從來沒有愛過她們,我知道這麼說很自私,但再次遇見你我才知道我仍然只愛你,只想要你。盈,我們不要再彼此折磨了好不好?”他抬起她哭得慘兮兮的小臉,輕吻上她的唇。


    莫名怒氣和激動的驅使下,水盈主動解開任軒的衣扣,小手來到他微帶鬈曲胸毛性感胸膛,她的唇連同她的淚,皆落在他的胸膛上。她渴望墜落,墜落到無窮無盡的深淵,讓她忘了如此沌人的妒恨,忘了如此可厭的自己,而她知道,只有他能令她忘了一切的痛苦。


    就給他吧!就算他們終究不會在一起又怎樣,就算她將永遠沉淪在情苦里又怎樣,反正自己一直陷在泥淖里。


    “水盈……”任軒喘息。


    “你不是想要我?”水盈抬頭,淚濕的雙眸晶瑩如琉璃,閃著誘人的魅惑光芒。


    不再猶疑,任軒低吼一聲將她壓在床上。


    三年來,他一直覺得他的歡愛總是少了些什麼,現在他知道了。


    他缺少的是愛得不顧一切的激狂。


    他總算又真的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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