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玉  第六章
作者:黃苓
    天空晴藍,碧波萬頃。


    陽光,照耀著寬闊的湖面,映出粼粼波光。湖岸翠柳隨著輕暖徐風輕擺,亭榭樓台掩映其中。


    午後的湖畔,游客三三兩兩。湖西上,四五船舟隨波晃蕩。


    閑適懶散,正足以描繪陽光威力稍斂的午後景象。


    此刻午後的湖畔,乘著輕風似地又添了幾名游客。


    一輛看來普通平常卻稍顯寬大的馬車,首先慢慢移近。沒多久,另外兩匹駿馬仿佛踏循著馬車的蹤跡尾隨著出現。


    最後,馬車在湖畔慢慢停下。一停妥車,座前巨壯的漢子便跨下馬車。


    而這時,尾隨後方的兩匹駿馬也放慢步伐朝這方向走來。


    馬車停下後,車上的簾子掀開,一個碩長瘦削的俊美身影步下馬車。


    白衣公子一站定,那眉目間的豐神秀逸,容態間的優雅適意,立刻吸引了旁人的視線。不過,令白衣公子含笑注目的,卻是正朝他接近的人……終于,兩匹駿馬停下,停在距離白衣公子和巨漢馬車不算近也不算遠的幾尺之遙。


    兩匹馬上;左邊的人首先俐落翻身落地。而右邊的人,則仍盤踞馬上未有絲毫動靜。


    溫玉,清亮的眼眸直接對上了駿馬上的段小憐。


    “我們就停在這里,你要不要先下來休息?”他對她招招手。


    沒回他任河表情,瞥了他一眼,段小憐悶不吭聲地下馬。


    依照這兩天慣例,段小憐盡避跟著溫玉,卻絕不主動走進他的圈子——她和阿鳥就地在原處休息。


    從意外找到溫玉,到最後答應以一個月為期跟他打賭那日起,段小憐就這麼跟了他兩天。既然她答應一個月內不動他,她就會遵行承諾。


    而打賭嘛!打賭的人,自然是要第一個知道輸贏結果的人,所以她跟著溫玉。除了這個原因,另外就是防他又耍花招。總之,她不相信他。


    他的目的地是武當山。而對于她的跟隨,他表現得十足樂意,可她倒刻意跟他保持距離——兩人走同一條路,他坐他的馬車,她騎她的馬;兩人進同一家客棧,他喝他的茶,她吃她的飯……總之,她只要確定他在視線範圍內即可。


    經過了這兩天的觀察,她發現溫玉再以這種停停走走,偶爾興之所至兼游游玩玩的速度下去,恐怕他這一輩子都別想走到武當山。


    不過,這不關她的事,不是麼?


    她接過阿鳥遞來的水,喝了一口。


    此時,溫玉突然對她投以一笑,便轉過身走近湖岸。


    溫玉立在湖岸,眺目梭巡了湖面一遍。很快地,他找到目標了;而顯然,那目標也發現他了。


    距岸邊不遠處,一艘揚著旗幟的船舟正以極快的速度移向岸邊一個巨漢。


    不一會,船舟輕巧地行至溫玉與單九靜佇的岸前。


    大約容得十人站立,布實簡單的船舟上,除了撐船的船夫,還有一名迎風立于船首的人。


    立于船首的,是個女子,是個芙蓉如面、風雅端莊的女子。


    女子,一身勁裝,身背湛藍長劍,無形中顯出了她不同于一般姑娘家的英姿綽約。


    勁裝女子還未等船舟完全停下,身形已輕妙地躍上了岸。


    “朱姑娘!”溫玉對眼前的女子含笑點頭。


    “玉公子,你果真依約前來。”


    女子朱水艷對他綻顏而笑,同時有禮地對他身畔的單九抱拳。


    溫玉的笑語和煦如風。


    “有朱姑娘和朱兄弟的盛情邀約,在下豈敢辜負二位美意,只是怕要叨擾貴莊了……”


    兩天前會面,溫玉和朱氏姊弟都為彼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分手前,朱水艷還開口


    邀請溫玉到山莊做客,溫玉答應了。


    朱水艷親自前來迎接溫玉。事實上,在等待他依約前來的這兩天,她心中早已忐忑不下千百次,就怕他不來了。


    朱水艷對眼前的俊秀公子淺漾出無比動人的笑靨。


    “能邀得溫家堡溫二公子到敝莊做客,是我們的榮幸!況且,家父得知玉公子要來,早已在莊里候著,玉公子你就別客氣了,請上船吧!”


    玉劍山莊就建在這一片湖中的一方小島,所以對外交通全靠船舟聯系,這是玉劍山莊奇特的地方。


    在朱水艷熱烈的眸光中,溫玉笑含著歉意朝她一點頭,然後突然轉過身。


    “我現在要去一個地方,你們來不來?”他開口,詢問的對象是另一頭的段小憐主僕。


    段小憐,即使距離位置不算近,但來人的舉動、兩人的對話,她卻了解得一清二楚。


    她一勾唇,慢慢從地上站起向他走近。


    難掩驚詫地看著正朝這大步走來的姑娘,朱水艷此時才知道他身邊竟有同伴,而且,還是兩個妙齡姑娘。


    “玉公子,這兩位姑娘是……”朱水艷盡可能使自己的聲音平穩冷靜。


    溫玉一點也不訝于段小憐毫無異議的舉動畢竟他還活著嘛。溫玉只瞟了移近他身邊兩步的段小憐一眼便半轉回身。


    “對不起!朱姑娘,我忘了替你介紹,這是段小憐姑娘和阿鳥姑娘……”突然,他偏頭直看向段小憐。“小憐,這位是玉劍山莊的朱水艷朱姑娘。


    我們現在要去朱姑娘家坐坐,一起走吧!”


    溫玉不等她回答便已舉步上前。


    很快地,一行人全都上了船……碧波蕩漾、洲嶼錯落。


    船行如飛劃破湖面。


    段小憐坐在船首,享受迎風破浪的暢意,她平日住在山谷里,難得有這番坐船游湖的樂趣。她放松情緒地觀賞眼前美景,可身後不時傳來男女的低語談笑聲卻無端干擾她難得的好情緒。


    “小姐,我看姑爺好像跟那位朱姑娘很要好,不知道姑爺跟她認識多久了……”挨在她身邊的阿鳥倒忍不住嘀嘀咕咕。


    她實在看不慣溫玉身邊黏著其他姑娘,畢竟小姐才是他的未婚妻。可他怎麼可以放著小姐一個人,自己卻跟別的姑娘談笑去?


    哼!小姐悶不作聲,她阿鳥卻是看不過去了,虧她還一直在小姐面前替他說好話!


    “再讓我听到“姑爺”兩個字,我馬上讓他沒命!”段小憐的語氣冷酷得緊。


    阿鳥咋舌,又偷偷覷了後頭差點被她害死的“姑爺”一眼。


    “小姐,難道你一點都不擔心麼?這個朱姑娘分明一副很喜歡玉公子的模樣。我看她對玉公子準是不安好心……”


    身後這一對男女,一個是翩翩絕世的佳公子、一個是艷麗絕俗的俏佳人,看在不知情人的眼里,兩人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佳偶……連她阿鳥都不得不在心里心有不甘地承認,這兩人站在一起實在是賞心悅目,可……她還是恨不得把溫玉身邊的人變成她家小姐!


    段小憐又不是瞎子,連比她鈍的阿鳥都看得出朱水艷對溫玉有好感,她會看不出麼?


    突然,一股沖動沸騰了她的血脈。


    她慢條斯理地轉身,面對正聊得愉快的二人。她佣懶地伸展雙臂,輕易引得所有人的注意。


    溫玉一點也未隱藏笑意地看著終于打破沉寂,有所動作的段小憐。他首先從她灼爍的瞳眸里讀到近乎惡作劇的神情。


    段小憐伸了個懶腰後,直把視線掃回凝神看向她的朱水艷。


    “朱姑娘,我是不知道你和他認識多久了,不過我可以好心地給你一個建議……”


    她一指指向溫玉,紅唇揚起一抹堪稱善意的完美弧度。


    溫玉一直沒提到他和這姑娘的關系,雖然因此她總覺得好像有塊石頭橫梗在心上,可暫且不管與溫玉相伴同行的古怪姑娘是什麼身分。無形中,朱水艷對于他身邊的人總不免有著示好的心態。


    “哦?不知段姑娘想說的是……”


    之前朱水艷已從她那兒踫了一鼻子灰,沒想到這回段姑娘卻主動對她開口,她不由感到驚喜。朱顏跟著漾起一抹笑。


    段小憐眼楮眨也不眨。


    “我勸你,別太喜歡他!”


    朱水艷林下不住一愕,心一跳。


    “段……段姑娘,你……你怎麼會認為我……我對溫公子他……”極力克制瞼上的燥熱,並使自己的語氣鎮定,她簡直不敢望向溫玉了。


    溫玉,則是把一雙趣味盎然的黑眸鎖向段小憐。


    哼!欲蓋彌彰!


    段小憐嘴角的弧線更上揚了一點。


    “我不管你是真不喜歡還是假不喜歡,我只是給你一個忠告,因為……”她終于轉眸,把視線飄向溫玉。“喜歡一個快死的人可不是只有一點點可憐,而是會很可憐。”


    溫玉白皙的臉上浮現一抹類似無奈又似若有所思的苦笑。


    朱水艷驚駭地听出段小憐話中的意思。


    “快死的人?你是說溫公子?!”她抑不住震撼,忍不住看向身邊的溫玉。“溫公子,她……她說的是真的?你——”


    “沒錯!而且也許他最快下一刻就沒命,最遲也只能捱到下個月。”說話的是段小憐。


    朱水艷一震。見溫玉默不作聲,以為他默認了。她的心,冷不防掠過一陣絞痛。


    艱難地,她把視線從溫玉的臉上移向段小憐。


    “溫公子……是不是生了什麼病?”


    她突然想到他上回略略提過自己有老毛病,而且他身體看來也不若常人健壯,莫非……“病嘛,是老毛病!不過誰說他除了病死之外就沒別種死法的?”段小憐惡意地說。


    終于,朱水艷從驚愕中稍醒。她狐疑地緊盯著那一臉無關痛癢地預言溫玉死期的段


    小憐。


    “你……你怎麼知道這些?你究竟是他什麼人?”


    “我?”段小憐眯了眯眼,燦亮的眼眸有一抹狡黠的光芒。“原來你還不知道啊?


    我以為他已經告訴你了。我是他的——未婚妻!”


    月,又大又圓。


    月下,錚錚琴音宛若清泉,卻又帶著點淡淡愁緒。


    琴音,自月下花影扶疏的園子里傳出。


    段小憐的腳步忍不住苞著琴音的來處走。接著,她來到了這座園子,也看到園中紅亭上的景象……不自覺,她的黑眸一沉,唇角淺勾起譏誚似笑的痕跡。


    喲,好一幅和樂融融的美好畫面。


    亭子里,全是幾張熟面孔溫玉和他的護衛單九,朱水艷和其弟朱炎烈……連阿鳥也在其中。


    這群人,喝酒的喝酒、彈琴的彈琴,而沉默的依然沉默。溫文的溫玉和大而化之的朱炎烈正喝酒聊天得愉快;一旁,無言撫弄琴弦的朱水艷則不時將視線暗暗投向溫玉。


    至于單九,仍一如往常地立在主子身後;而阿鳥呢,則忙著充當下人,熱心地替這些大爺、小姐們挾菜斟酒。


    段小憐打鼻子里冷哼出一聲。


    冷哼聲被琴音話語蓋過,卻瞞不過高手的耳力。


    單九首先听到一絲動靜。他一轉頭便看到了半隱在黑暗下不遠處的人影。


    段小憐黑暗中燦如寒星的眼楮和單九銳利的目光在空中短暫交會。


    單九眨了一下眼,某種無言的善意在這電光火石的一剎那一閃而逝。他突地垂眼看向溫玉。


    溫玉接觸到單九的目光,驀地似有所感地半轉過身,接著眼楮一亮。


    “小憐!”他毫不掩飾驚喜地對著她的方向揚手招呼。


    他的舉動立即令所有人轉移了注意力。眾人全望向亭外,連朱水艷手中琴音也乍停。


    “咦?小憐姑娘,你的事情忙完啦?要不要來加入我們?”朱炎烈笑咧了一張嘴招呼著。


    除了阿鳥,沒人知道段小憐已經在玉劍山莊探尋了一遭。


    “加入你們?不怕我壞了你們的興致?”


    段小憐若有深意的目光在溫玉和朱水艷身上溜過。


    此時,阿鳥已經來到她身畔。


    “別說傻話!你來得正好,朱兄弟剛提到最近發生在山莊一樁古怪的事。你快來听听!”


    溫玉完全不把她的冷言冷語當回事。而且看樣子,他仿佛全忘了她還沒放棄要他命的殘酷現實。


    段小憐抿唇,以一種奇異的眼神定定看住他。終于,她踱步似地移出了黑暗的陰影。


    她還未坐定,溫玉已經先替她倒了一杯茶。


    “山莊里,有一把朱家傳了好幾代的“封劍”。它是朱家先人造出的第一把劍。這把劍平凡無奇,在外人眼中看來,它不過是把普通的兵器;可是它對朱家人來說卻是意義非凡。畢竟它是朱家的第一把劍,所以它也一直是玉劍山莊的鎮莊寶劍……”溫玉輕描淡寫似地對她說。


    段小憐眼楮眨也不眨。


    “它已經被偷了。”她一句話便跳到結論直接點出了事實。


    玉劍山莊的鎮莊寶劍被竊,在江湖上並不是個秘密。


    “沒錯!”溫玉點頭,看著她的眸光里若有深思。“不過,直到現在,山莊的人還不知道他們的鎮莊寶劍是怎麼被偷,被誰所偷……”


    段小憐回視溫玉的眼底盡是狡邪。


    她當然知道!她也知道,他一定已經听過江湖上的傳言了。


    “"封劍"是我們山莊的傳家寶,可是那個竊賊大費周章地潛進我們山莊,偷一把對他們來說沒什麼用的劍做什麼?”


    朱炎烈想不通,既然這竊賊能神通廣大得混進莊里,怎麼也不偷把像樣的?難不成這小偷真把鎮莊寶劍當寶劍啦?


    “更何況,那個賊不但能令我們毫無所覺地潛進莊里,而且事後還能全身而退;如果這個賊下手的對象不是“封劍”,恐怕……”朱水艷沉聲道。


    在發現寶劍失竊之後,山莊立刻下令全面封鎖,四處搜尋,卻依然不見寶劍蹤影;


    而寶劍的失蹤也令山莊重新加強安全戒備。


    這一陣子,山莊似乎正處于多事之秋。先是“封劍”失竊,再來是十方閣的追殺帖。


    身為玉劍山莊的少主,朱水艷下定決心非要找回“封劍”,並查出收買十方閣殺手的幕後者究竟是誰。


    而盡避此刻山莊的情勢不穩,她在心里仍暗暗希望來了兩天的溫玉能繼續留下來,只因為她的私心……朱水艷的似水秋瞳卻在接觸到溫玉身畔的段小憐時,不可察覺地眼神一黯。


    段小憐瞥到朱水艷隱含幽怨嫉妒的眸波。詭異地,她竟有種得意痛快……為了溫玉,為了這病生麼?


    “如果那時偷劍的人一時興起,想砍幾個人頭來玩玩,恐怕你們也只能等著收尸了,是不是?”她的語句盡避惡意卻又都是事實。


    朱水艷姊弟即使訝異于她的爽辣,卻不得不承認她說得對。


    “那麼,依你的看法,你認為江湖上的傳言究竟有幾分真實?”


    溫玉柔和看似無所圖的視線與她交纏,嘴角也微微勾出一抹笑痕。


    “你想,亦天宮會對一支區區無用的劍感興趣麼?或許……他們只是好玩而已?”


    听到他說出“亦天宮”,一旁的阿鳥驚嚇了一跳。可段小憐,眉梢連動也沒動。


    “你說得對!區區無用的一把劍,亦天宮怎麼會對它有興趣?”她忽然露出令人無法理解的詭譎笑容。“不過,就算真是亦天宮的人拿走劍,你們能怎麼辦?去找他們搶回來呀!”……“看來,亦天宮比我想像中的還要神通廣大……”溫玉低喟。


    月,已西斜。


    踏若露重夜色,此時溫玉正在送段小憐回房的路途中。


    段小憐不自覺地遷就他一步一停、三步一休息地龜行前進,連遠遠跟在身後的單九、阿鳥也只能安步當車了。


    “不過,在你們這些一名門正派眼中,它就像一根刺,你們恨不得除之為快。”她不禁冷嗤道。


    亦天宮就是亦天宮,自有它的行事準則。而亦天宮不過不喜與江湖其它門派接觸,不受武林規範,便被十大門派一致以邪門歪道看待。想來這些所謂名門正派的心胸眼界也不過爾爾。


    段小憐從不以為名門正派有什麼了不起,她已經從那里看過太多虛偽的面孔了。


    不過,好笑又諷刺的是,十大門派中的溫家堡竟和人人眼中的邪派——亦天宮扯上關系。


    “如果玉劍山莊這件事,加上江湖上最近發生的幾樣傳聞事件,真的都屬亦天宮的杰作,那麼我肯定,亦天宮還不足以列入江湖正派欲除之而後快的名單中。”溫玉又停下了步伐。


    別說在知道亦天宮和溫家堡有關系之前,他就對它藝高膽大的行徑不無佩服;就是從段小憐身上得知了這層關系後,對于亦天宮,他更多了股聲息相連的同命感。


    他也早有了辦完身上這件正事後,再去拜訪段家的計畫——若沒有意外的話。


    段小憐一腳踢開擋路的小石子,卻又突然察覺身邊沒人。她停步,回頭就發現溫玉果然又落在身後。而他接下來的舉動卻讓她怔愣了……自然至極地,溫玉解下他身上的披風披到她身上。


    “你有沒有听你娘提過,其實我的命是她救的?”他溫文地對她露齒一笑。


    她听過。


    在她得知自己還沒出娘胎就已經許給了一個叫“溫玉”的臭男人那天起;除了知道兩家結親的淵源外,她幾乎連溫家十八代祖宗的名字都听過了。


    “所以,同理的,你這條命讓她女兒收回去也沒什麼不對,你要說的是不是這個意思?”


    淡淡而溫暖的藥香似乎從這件自他身上月兌下的披風,堂而皇之地開始侵襲她的鼻腔,進而沁入她的體膚。


    她有種渾身不對勁的別扭感。


    突地,她動手扯下這件覆滿他氣息,令她莫名盜汗、心悸的披風,丟還他。


    “喂!我看你是現在就不要命了!想這麼快就贏我麼,”


    不知道為什麼,她想掩飾心底那抹狼狽,她此刻的眉眼表情比平日刻毒。


    丙然,夜風一吹來,病生立刻面色不對勁地低頭悶咳。


    段小憐,行動快過思考。在她弄懂自己做了什麼時,已經來不及後悔了……只見,原本被她丟到溫玉手中的披風,此刻已穩穩被覆在他身上;顯然,這個替他覆上披風,遮風取暖的罪魁禍首就是她自己。


    段小憐悶瞪著自己多管閑事的手,為著自己不可理解的行尢驚怪,她更無暇注意到的是——平常只要溫玉一不對勁就會奔馳而來的單九,這回竟一點反應也沒有;不但如此,他還一手擋住阿鳥,阻止她上前。


    這時,溫玉仍在咳,不但咳,而且還咳到似乎已站不住腳地蹲。


    段小憐盯著眼前的溫玉,發覺自己的心似乎正慢慢揪成一團。接著,連她的眉也擰起。


    “咳咳……憐……小憐……對不起……我想……現在要變成……麻煩你……扶我回房了……咳咳……”


    地上的文弱公子抬頭,一張通紅的臉正昭示著他發病的訊息;再加上他斷斷續續的說話,更是令人一絲懷疑的余地也沒有。


    什麼!她?


    段小憐直接的反應就是否定他的任何請求——就算他現在一副虛弱得快就地躺下的樣子,她還是沒伸出手。


    “喂!你可別死在這里,我叫單九……單……咦?”


    總算想到那尊跟在他身邊無事不包的巨人,她霍地轉身,卻錯愕地發現眼前一陣空蕩蕩。


    單九人呢……竟然連阿鳥也不見了!


    段小憐還來不及細思其中的不對勁,就因身後的聲響而調回了注意力。


    一轉身,攤在地上的那團白影立刻讓她驚覺到發生了什麼事。


    緊盯著倒在地上的溫玉,段小憐的心仍掙扎著。


    她不是巴不得他快死麼?干脆就讓他凍死在這省事……可惡,突然,段小憐迅速地在溫玉身邊蹲下。


    “喂!喂!你再不動一下,我當你死了,”她冷眉推推他肩頭。


    溫玉動了一動,吃力地從地上坐了起來。他眨眨眼楮,終于將視線焦距對準她。


    “我還不想那麼快死……”他對她淺漾出一抹笑,吐出虛弱的聲音。


    “我知道你還想長命百歲!”段小憐眼神閃爍。


    瞪著那一張在月光下像鬼一樣灰白的臉,她的心又莫名扯動了一下。


    驀地,她面色一沉,傾身拉起他手臂掛在自己肩上。很快地,她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悶不吭聲地,她就這樣將溫玉攬扶在自己肩上。


    沒想到這男人看似文弱不禁風,倒還挺有一點重量的;不過這當然難不倒她。


    “我想……如果我們不是未婚夫妻,如果我們不是在這種情況下相遇、相處,我在你眼中是什麼?”突然,輕低的磁性嗓音伴著吹向她的熱氣在她耳畔響起。


    “或許……我還是一個短命、沒用的男人……”


    試圖忽視那耳畔的騷動,忽視從他貼近的身體肌膚傳遞過來的溫熱所造成的心緒不穩,段小憐眼楮看著前方,腳步不停。


    “如果我們不是未婚夫妻,我們就不會相遇。就算相遇,我們的關系也不會好到哪里去!別忘了,你是正、我是邪,而你……”


    身上靠著一具不算輕的軀體前進,她仍有足夠的氣力能臉不紅氣不喘。


    而她,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她會和這男人如此接近,而且腦子里想的不是要殺他的計畫。


    “就算你看起來真的很短命,你也不是個沒用的男人!事實上,你很聰明!”


    幽恬的發香似有若無地誘引著他的呼吸嗅覺,而身側臂膀貼觸的柔軟則令他心蕩神馳……動心?


    他明白,他讓自己對這小毒娘子順其自然到現在的結果是什麼……呵!


    動心!


    “我好像听到你在稱贊我?”他低低地笑喟。


    現在他真的希望他足以活到等到自己的小蘿卜頭生了小小蘿卜頭……因為他動心了。


    為了替方著想,溫玉老早一直有退婚的打算。


    從小他就知道,另一個人的未來已經和他連結在一起。


    一個連他也不知道名字面孔的小泵娘,在她還沒到這個世間報到前,就被迫和他這個隨時會失去性命的人綁祝那對她來說不但不公平,而且殘忍。


    他必須松開那條線——這個念頭早已盤踞在他心里許多年。


    然後,她終于出現了。帶著一身令人目不轉楮的邪魅與狂恣。她終于出現了!


    事情本來不該有變化,不過事情偏偏就是起了變化。


    他千計萬算,卻偏偏遺漏的一點是︰他被她吸引了——這就是一切變化的起源——在得知她身分之前,他就被她吸引了。


    真糟糕,是不?


    不過,他還是喜愛這個“糟糕”。


    “對于一個將死之人,我不介意讓他快樂一點……”段小憐已經扶著他來到他的房門口。


    她突然偏頭看他,懷疑道︰“我看你好像已經沒事了。”


    事實上,他根本就沒事。


    溫玉卻一點作賊心虛的表情也沒有,他還是繼續將身體的重量交給這個老當他是“瘟疫”想除之而後快的段小憐身上。


    “謝謝你,我真的是好多了……”他對她淺淺一笑。可驀地,他腳下一個踉蹌……反應極快地,段小憐半旋身,伸臂抱住了向前傾倒的男性軀體。


    “小心!”


    溫玉,成功竊得了一個軟玉溫香,將頭埋在她縴肩上。經由她貼緊的嬌軀,他甚至探到了她促快的心跳頻率。


    他輕吁了口氣。


    段小憐只是下意識要阻止溫玉受傷,卻沒想到會形成此刻曖昧詭異的狀況。察覺她抱滿懷的溫熱物體是什麼,她怔愣了一下;而讓她驚醒回神的,是呼向她耳後的一口熱氣……她猛地推開制造這團混亂詭魅的罪魁禍首。


    “你……”


    段小憐柳眉倒豎地惱喝,卻在推開那教她面躁耳赤的男人後,突然又在他差點往後跌時,緊抓住他胸前的衣襟。


    深呼吸了一口氣,試圖鎮定狂烈的心跳,段小憐目露凶光地瞪著眼前這張可惡該死的臉。


    “你以為我剛才沒讓你凍死在那里,就是打算不殺你了麼?!”她惡狠狠逼近到他鼻端前。


    美色自動送上門,只要是男人焉有不為所惑的道理?


    露齒一笑,溫玉不怕死地把自己的臉更湊近段小憐。


    “你也知道毒物對我沒用,我建議你用刀吧!”


    他的話才落,瞬間,一股銳利的冰涼已經抵在他脖頸上。


    “你真的這麼想死?”


    “我不想死。不過,如果是死在你手上,我願意。”斂起俊顏,他冷靜的瞳眸里卻潛藏著灼熱光焰。


    段小憐的手一震。


    乍地,溫玉的脖頸被利刃壓出了一道血痕。


    呼吸一窒,段小憐看到了那一道極度刺目的血色痕跡——一種連她也說不上來的驚躁迅速掠過她的心,促使她猛地向後跳開。


    靶到頸上的淺灼噬痛,溫玉想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站著未動,他平靜地看著已離他五、六步遠的段小憐。


    “你好像快可以擺月兌我了……”


    他的語氣和緩而安詳,並且似隱含著一聲溫柔的嘆息——他知道這一刀其實無礙。


    視線不自覺緊盯著他脖上那一道泌出淺紅血滴的痕跡,段小憐以為自己該高興。可她發現自己一點高興的情緒也沒有,反而是一抹慌張掠過了她的身子。


    可惡!這是怎麼回事?


    突地,她狠狠地轉過身離開。


    “是麼?你這麼高興可以擺月兌我,我偏不讓你如意!”毒辣的聲音遠遠從另一頭飄蕩過來。


    凝望著她消失的方向,溫玉那雙黑炭般烏亮的眼楮,因為愛戀和笑意而閃動著迷人的光采。


    這時,一抹巨塔似的黑影如鬼魅般從陰暗的角落走出來。


    “公子,我替你上藥。”單九的表情看來比平日更沉酷了點。


    眨了一下眼,溫玉輕笑出聲。慢慢轉身,他踱步往房里走。


    “九哥,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我想,就如她所願,讓我擺月兌不了她,而且最好是一生一世……一薰暖的微風在院中拂過。今夜的月,圓得像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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