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美人 第二章
昀妃的喪禮並未往上報,原因有二,一是皇上遇刺受傷,二是刺客事件尚未落幕,在宮里上上下下全為這件事忙碌時,冷宮棄妃的死便算不得什麼大事。
午後,在胡太醫的幫忙下,草草辦過母親後事,惜織走出冷宮。
听說,刺客入宮當晚,守城衛兵在城下抓到一名行動詭異的老頭兒,關進獄里後,竟發現他是刺客的同路人,這下子,守城兵立下大功,人人有賞封。
敝的是,明明是刺客,抓了、審了、殺了便是,可皇上居然不準任何人對刺客審問動刑。大家心里都犯疑問,卻不敢四處散播傳言,畢竟這是大事兒,弄不好,腦袋可是要搬家的。
惜織不管皇上下過什麼命令,她迫切想知道,為什麼刺客以母親為目標?
當年那柄玉簪始終橫在惜織心間,她懷疑,這個宮里,有人想置母親于死地。
繞過幾處樓閣園亭,她走了將近一個時辰才走到大牢邊,她將身上所有銀子用以賄賂獄卒,換得進牢機會。
陰暗腐濕的地牢里,充斥霉味,幾只老鼠在地板上爬竄,刺鼻的血腥讓惜織皺眉。在這里待太久,任誰都要生病。
刺客被綁在十字樁上,結實的古銅色軀體上有幾道血痕,大約是昨天混戰中留下的。
另一個十字樁上捆住的是個老人,大約是傳說中,那個在城牆外被發現的老人吧。
惜織走近,審視刺客五官,盡避狼狽不堪,他身上仍帶著讓人不敢侵犯的威嚴。倏地,他眼楮睜開,惜織被嚇到,但她克制著不讓恐懼涌現。
“為什麼?”輕輕的,她問。
他不說話,她又問一次︰
“為什麼是我母親?她未欺過任何人。”
康恨拒絕回答,雖然她母親並非由他動手,但畢竟傷于自己劍下,驕傲的他,不屑解釋,要誤會?隨她!
“誰指使你來?”惜織又問。
他別過頭,閉眼,表明了不說話。
他不講,一旁的老人卻開了口︰“昀妃?妳這個不要臉的狐狸精!都是妳這個禍國殃民的女人!”
老人的憤懣引來康恨的眼光。
“老伯伯,你見過我母親?”惜織挪了腳步,走到老人身邊。
“妳不是昀妃?哦,原來妳是那個小雜種?不錯不錯,長得和賤女人一個模樣,想必和她一樣穢亂、不安于室。”他的輕鄙明顯。
“你恨我母親?為什麼?”她不急不慍,來此主要目的是為求得解答,不是尋恨。
“因為她害康寧皇後死于非命,因為她混亂宮倫,因為她下賤不要臉!我詛咒她一生困厄、不得好死!”他恨,積了幾十年的恨,全數在惜織面前發泄。
“所有人都知道,康寧皇後是自殺身亡。”惜織問。
“她為什麼自殺,還不是因為昀妃那個賤婢!要不是她,康寧皇後怎會被廢?她又怎會想不開?”
“廢後這事我母親並未參與,當時,她被虐打得全身是傷,躺在床上休養,清醒後,才知道康寧皇後往生的消息。”她耐心解釋。
“推得一乾二淨!當時她為什麼被皇後關審,還不是她生了妳這個雜種,身為皇後,豈可睜眼看婬亂宮廷的事情發生而不聞問?”
“這件事我心里有數,錯不在我母親,她比誰都無能為力。”她回話。
這時,男音從獄門前傳來,打斷他們的談話。
“說得真好,果然是才女,胡太醫老說冷宮的惜織公主聰慧無比,我听了還不服氣呢!再怎麼說,我那兩個公主妹子,都是在閨閣里用四五經養大的女孩兒,怎就沒人夸她們聰穎?”龍狄、龍青大搖大擺走進來,看著惜織的眼光里淨是輕浮。
退開一步,惜織不想和他們打照面,向來,看到他們,她總是盡量閃躲。
“惜織妹子,妳越來越標致了,每回總看得我心癢難耐,看來我得請父皇盡快徹掉妳的公主封號,好讓妳早點月兌離冷宮隨我回府,當我的小妾,妳說可好?”龍青狎笑靠近她。
惜織不語,退開兩步,退到康恨身前,背貼著他,再無路可退。
她調開眼光,慘白的臉上淨是倨傲。
“可驕傲的!不過是個人盡可夫的婊子,二弟看上妳是妳的福氣,裝什麼高尚?惹火了我們,一把將妳送進軍妓館里,成天服侍幾十個小兵,迎新送舊,妳才爽快是不?”龍狄說。
“大哥,要扔進軍妓館里,好歹讓我先玩上幾個月,銷魂銷魂再說。”龍青接口,伸手就要踫觸惜織臉龐。
避不開了,她身後是康恨,眼前是龍青的婬手,猛地,她屈身弓腰,鞠躬萬福,聲音微抖︰“請太子自重。”
“好了,二弟,別在這里和她夾纏不清,想要她,大哥包管把她送到你枕邊便是,今兒個,咱們是特地來審刺客的,听說他長得和父皇有幾分相似,也不知是真是假。”
龍狄對弟弟說過話,便轉臉對康恨。
是真是假早在他們進獄門時已看得一清二楚,母後擔心的事情成真,他必須在父皇之前下手為強,否則他的皇太子位將不保。
“是誰指使你來行刺父皇?”
對于龍狄的問題,康恨根本不屑回答。
“我再問一次,你為什麼膽敢進宮行刺皇上?”
康恨的回答是一句冷哼。
康恨的不屑惹火龍狄,走到牆邊,抽下鞭子,龍狄便要往犯人身上招呼。
自顧不暇的惜織擋在康恨身前,冷冷的眼光里淨是正氣。
“是父皇要你來審人犯?聖旨在哪里?”惜織問。
“走開,不關妳的事!”
龍狄用力推開惜織,但她略略站穩,便又搶回康恨身前維護。
“的確不關我的事,但要審人犯有監察史、有順天府,總輪不到一個堂堂的皇太子親自審問吧!”
她字字句句說的都是道理。
“他刺傷的人是當今皇上,不是布衣小民或皇親貴族,事關重大。”龍青強自辯解。
龍狄手上的鞭子嚇不了她,惜織抬頭挺胸,理直氣盛。
“我沒听錯的話,父皇下過命令,不準任何人審他,更不準動用刑求,請問你領有聖旨或父皇手諭嗎?”
說不贏她,龍狄鞭子刷下,在她肩上制出一股熱辣感。
她不讓,她清楚身後的男人是殺死母親的主凶,知道他們之間有不可解的深仇,但正義公理不會因為立場不同而有所改變。
“我叫妳讓開,不要自討皮痛。”龍狄恐嚇。
“好,我讓開之後馬上去求見父皇,問問他為什麼不準任何人審人犯,卻獨獨派皇太子來審!有本事的話,你動作快一點,在我回來之前把人弄死,湮滅證據,免得父皇追究起來,罰的罰、治的治。”說著,她特地看一眼龍狄身後的侍從。
馬上,位階較高的侍從想清後,走到龍狄身邊,低語︰
“稟太子,惜織公主的話不無道理,很多人看見我們進獄所,萬一犯人出了差錯,事情總會泄露出去。”
“閉嘴!”龍狄大吼一聲,鞭子往地上用力摜去,他恨恨看住惜織。
“很好,我動不了他,他是重要人犯,他死了父皇會追究,那妳呢?一個冷宮公主,死了,恐怕沒人在乎。”說著,掌落,她臉上挨了一拳。
很痛,但她不服輸,仰起臉,她的驕傲寫滿臉龐。
康恨服了她,這個女人連自己都幫不了忙,還妄想主持正義公理,呵!他想取笑她的愚蠢,但惜織臉頰上的紅腫讓他笑不出聲。
喧鬧間,崔宰相帶人進來,犀利的眼光掃向龍狄等人,下一秒,他堆起笑。“殿下也听信謠言,想來看看熱鬧?”
“刺客傷人是謠言?崔丞相,恐怕你的消息太不靈通。”龍狄諷笑。
“是嗎?既然殿下堅持他是刺客,那麼請容我將刺客帶走,皇上要親審。來人。”命令下,士兵解下康恨和老人的繩索。
臨行,自始至終不發一語的康恨,開口對崔丞相說話︰“我要她跟我一起走。”
丞相看惜織一眼,他從未見過惜織,但她酷似昀妃的臉龐,讓人一眼就能認出她的身分。
點點頭,他說︰“惜織公主,請跟我們一道去見皇上。”
片刻,牢里只剩下龍狄帶來的人馬,他揮動鞭子狠抽地面,忿忿說︰“總有一天,我要那個賤婢好看!”
御房里,憔悴的隆治皇坐在皇椅上,看見康恨進屋,顧不得傷口,讓太監扶起,急急走到他面前,一把抱住他。
“我的兒呀!”他所有的興奮喜悅,盡在這四字當中展現。
康恨沒有反應動作,只是冷冷看他。
沒有動作的人除了康恨,還有惜織。她站在康恨魁梧的身後,細瞧這個她喊了十幾年,卻連一次面都沒見過的“父皇”。
“陛下,是不是先坐下來,讓微臣好好把事情說清楚?”崔丞相過來攙隆治皇,將他扶回龍椅上。
“好,你跟他把話說說,看他是否記得朕,還有,把枷鎖全給撤了,讓他坐離我近一點,我要好好看他。”
“是。”崔丞相躬身,轉身面向康恨。“龍幀太子殿下,此事微臣已經詳細察明,請容微臣稟明,來人。撤枷鎖,奉上座!”
片刻,康恨安坐,丞相看他,他雖衣著襤褸,面目疲憊,但英氣勃發、威勢自生,果然是皇家血脈。
崔丞相拱手相拜。
“稟殿下,十九年前康寧皇後身邊太監梁公公,于康寧皇後故世後失蹤,人人以為梁公公忠心殉主,不久即發生殿下遭人強擄事件,當時沒人想過此事與梁公公有關。豈知睽違十數載,梁公公居然當上鄒國宰相,真是可喜可賀。”
崔丞相走到康恨義父身前拱手相敬,康恨義父怒目瞪道︰
“老賊,你不用假惺惺,要殺要剮,我梁子鴻絕不皺一皺眉頭!”
“梁公公,好大的火氣,故事還沒說完,等我說完再發火不遲。”他把眼光調回康恨身上。“直到近日鄒國有一位屈先生,帶著證物投奔,才解了多年懸案。來人,把東西連同證人帶上來。”
早候在門口的太監,帶著一名男子和托盤進御房。
“聖上萬歲,萬萬歲。”男子跪地。
“你是鄒國人,卻跑這里討曜國皇帝的好,丟不丟人!”梁公公冷笑。
“梁公公不也一樣,明明是曜國人,卻當起鄒國人的宰相。”反唇相稽,崔丞相堵得梁子鴻無話可說。“屈先生,接下來的部分請你來解釋。”
“是。稟聖上,這些年小人服侍梁丞相,經常夜半見他自密櫃里拿出這些東西細看,嘴里念念有詞,都是些大不敬的話,小人不敢轉述。”
“說吧,挑重點說。”崔丞相說。
“梁丞相的話類似『總有一天,我要你死在親生兒子手中』、『康寧皇後,奴才總算要替妳報仇了』、『我不會放過那個賤婢』之類的話。後來,我好奇心起,趁梁丞相上朝,打開密櫃,看見里面的東西,嚇了一大跳,聯想到十幾年前,在曜國喧騰一時的太子失蹤案,于是,我偷走密櫃里的證物,一路往曜國奔馳。
梁丞相發覺我和證物同時失蹤,便掛出畫像,誣我偷竊國家機密文件,要將我逮捕歸案,我四處躲藏,日伏夜出,好不容易來到曜國,找到崔丞相。”
崔丞相接口︰“殿下,這些證物有康寧皇後的隨身佩飾,還有殿下當年失蹤時穿的衣物,其中有兩樣可證明身分,一是皇後鑾印,一是寫著龍幀太子的金鎖片。
屈先生離開,梁公公便上朝唆使鄒國君王派殿下到曜國行談判外交,雖然屈先生盡全力趕路,還是慢了殿下幾天行程,昨夜他才進了丞相府。
平日微臣都在御房陪皇上批閱奏章,昨夜微臣不在,就是在府里查明屈先生所言是真是假。當微臣要進宮稟告皇上時,方得知刺客事件。要不是梁公公太心急,站在城外等候殿下的消息,恐怕,梁公公又要再一次逃離曜國了。”崔丞相不疾不徐把事情解釋了個清楚。
接起前因後果,康恨在心中一件件推翻義父給他的理由借口,然平靜的臉上卻看不見他狂亂的心緒。
“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我是龍幀太子?”康恨問。
“您手上的龍形胎記,因這胎記,皇上便以『龍』字為殿下及後來的皇子們命名。”崔承相回答。
康恨調過目光,在他接觸到一身樸素的惜織時,竟不想離去,眼神停留半晌,他逼自己看向梁子鴻。“義父,我只問一次,他們說的全是真的?”
陡然老了十幾歲,梁子鴻嘆氣,多年心血付之一炬,是天意嗎?天意不讓他們父子相殘,不讓皇後的深仇得報?
“是真的,但康寧皇後在死前口口聲聲托付我,要我讓你替她報仇也是真的!我費盡心思教育你,並不是為了讓你成為太子殿下,而是要你完成母親遺願,別忘記,這個男人,親手殺死你母親!”梁子鴻不平。
“假的,我沒殺死你母後,當年我為昀妃的事找上皇後,問她為什麼下手狠毒,將昀妃打得遍體鱗傷,我們越吵越凶,皇後始終不肯認錯,廢後是我一時氣憤的口不擇言,你們大可去查,當時我有沒有頒布廢後詔,我只是氣壞,哪里想得到皇後性子剛烈,居然自縊身亡。”隆治皇辯駁。
康恨輪流看皇帝與梁子鴻,幾日來所听所聞的宮闈悲劇,誰是誰非已無從分辨,再計較似乎也計較不出意義。
康恨,不,龍幀走到皇帝面前躬身,他在最短的時間內接受事實,幫助他的,除了縝密思緒,還有他一直解釋不清的熟悉情懷。
“父皇。”他低喚。
皇上顫巍巍起身,再次抱住兒子,有了真實感覺。
“好孩子,我等你這句父皇等了十幾年,可知這段日子以來我有多愧疚,我悔恨與你母後的爭執,悔恨沒在你母親故世後好好照護你,孩子,我會盡我的全力彌補你這些年的不足。”
“父皇,你要怎生處置梁公公?”他問。
“你想怎麼處置由你作主。”皇上說。
“他有罪,罪在對于母後太忠誠;他有罪,罪在帶走皇室骨血。但他也有功,這些年撫我育我,為我四處尋訪名師,我想讓他將功折罪,讓他安然回鄒國吧。”恩怨分明一直是他的行事準則。
“好,你怎麼說怎麼辦,事情圓滿結束,皆大歡喜,很好很好。”拍拍和自己同樣仁慈的兒子,隆治皇的驕傲盡在臉龐。
事情果真結束?並不,綁架人犯雖然找到,玉簪疑問仍在。
惜織背著皇上和龍幀,走到梁公公面前,清澈雙眼望他。“請告訴我,是昀妃要你綁走皇太子?”
仰起下巴,听到昀妃二字,梁子鴻的輕蔑出現。
“她有什麼資格命令我做事?”梁公公答。
“所以她與太子綁架案無關?”
“這件事跟許多人有關,就是不關妳那寡廉鮮恥的母親,她不配我相提並論!”
梁公公凌厲眼神瞪她,惜織不退縮,她轉身對皇上說︰“事情並未結束。”
她伏地叩首。“請皇上還昀妃清白。”
此時提起昀妃無異是煞風景,她的勇氣讓在場人士倒抽氣。
“妳是……”
皇上看惜織一眼,多麼相似的容貌,心底悸動牽扯,十幾年前這張臉擄獲他所有情緒,十幾年後,這張臉仍舊教他心動。
望著她,他看見倚窗獨泣的落寞女人,她的眼、她的眉,牽動起他的懸念,那是教他又愛又氣的女人。
“妳是朕的惜織公主?這麼大了?”皇上扶起她。
“不,我不是惜織公主,我是平民百姓。”她的說法讓皇帝下不了台。
“如果妳是平民百姓,有機會站在這里和我唱反調?”皇上震怒,她是第一個敢挑戰他怒氣的女人,當年她的母親都沒有她的勇敢。
“請恕民女斗膽,當年皇上指控民女的母親伙同綁匪搶走皇太子,降罪于斯,如今真相大白,祈望皇上還母親一個清白。”
她是平民百姓、她唱反調,皆為那可憐的、無力反對男權的母親。
“我會還她清白,來人,把昀妃請回鳳吟宮。至于妳,妳是我的惜織公主,這點誰都無法改變。”他是皇帝,他說了算。
“稟皇上,我母親去世了。”
話出口,寒目望向龍幀,龍幀刺殺昀妃的事無人知道,除了惜織、胡太醫和龍幀自己,她相信就算事情傳出去,也沒人會向太子追究殺死棄妃之罪。
“昀妃死了?怎麼會?她尚且年輕……為什麼沒人上稟?丞相!”皇上無法置信,回頭,他怒問崔丞相。
“稟皇上,事出突然,且皇太子……”丞相急欲說明。
“夠了夠了,我不要听推托之詞!傳下去,厚葬昀妃,我要親自拜祭。”
“不勞皇上,母親的後事我已辦妥,但母親遺願有二,懇祈皇上恩典。”盈盈下拜,她不帶表情,傷心,她的事;怨尤,無關他人。
“昀妃想要什麼?”皇帝問。
他愛過她,真的,否則他不會執意帶她回宮,更不會引發後來一連串事情。
“一是要惜織向皇上澄清,當年皇太子疑案,她無過;一是讓惜織帶母親骨灰返回鄉里,入土為安。”談到母親,不哭的目眶含淚。
“妳想出宮?”
“是。”
“為什麼?”
“儂本雁雀,豈能高居皇巢?”
“妳在怨我沒有盡到身為父皇的責任?”
“惜織從來都不是皇上的責任。”
一次、二次、三次,她極力撇清和皇上的關系,盡避她明白,這會讓皇上憤怒。
“夠了,我今天太快樂,不想談這些,你們統統退下,只留龍幀陪朕。”皇上固執。
皇上固執,惜織也不軟弱,她不是娘,不受擺布。向前兩步,她看著皇帝的眼神無畏。“求皇上恩典,讓惜織出宮。”
搶在皇上出口之前,龍幀說話︰“我不準妳走。”
惜織抬頭,又是四目相交,倔傲的表情如出一轍,他看她、她望他,堅定的目光中,誰都沒有妥協意願。
“惜織公主,不可以用這種態度對皇上和皇太子說話,這是大不敬!”崔丞相拉拉她的衣服,將她往後拉兩步。
“我終是要走。”她對他發誓。
“妳不會有機會離開。”龍幀篤定。
他不教她走,因為她和自己是同樣驕傲的人物;他不教她走,因為在她自顧不暇時,還有勇氣擋在他身前,為他擋下一鞭。他的理由夠充分了,所以她不準走。
“來人,送公主回宮。”
她不想就此罷休,但崔丞相的命令讓她不得不暫且休兵,吞下不平,在侍從的隨同下,惜織回到冷宮。
听說皇詔下,更換了皇太子,由原先的龍幀太子接位。這個命令讓民間百姓歡欣鼓舞,舉杯慶祝,京城里鞭炮聲連響三天。
听說龍幀殿下雖自民間成長,但文才武略均勝其它皇子幾分,皇上特賜龍嘯宮為他的居所。
听說整個皇宮為恭祝皇太子回宮,連連舉行好幾天的慶祝活動,京城里有名的戲班子全進駐宮中,為皇太子祈福。
必于皇太子的無數無數傳說,惜織全知道。
太監宮女們的雀躍、文武百官的欣然,為迎接龍幀,宮廷里處處新氣象,唯有冷宮依然冷清寧靜。惜織以漠然回應歡欣,這里不是她的家,這里的快樂與她無關。
低頭背誦藥,那是她獲得平靜的辦法。
然面上文字跳躍,跳得她無心無情,放下本,信步至庭院,兩三竿修竹昂立風中,秋末,幾枝黃菊綻放。
母親的骨灰被帶走了,據說是安葬在皇家墓穴中,她不認為母親會因此快樂,但和父親在天上相逢,是幸福吧!
淡淡笑意輕啟,不在乎、不介意、不生怨懟、不積極喜樂,在冷宮漫漫歲月間,無心才能熬得長久。
惜織不明白,為什麼龍幀強要她留,他是想替自己的母親雪恨?
他還是不懂吧!女人的戰爭,起因都是男人,唯有除盡禍害,女人才能和平相處。
蹲身,輕觸菊瓣,金黃色的璀璨總為寒冬帶來一絲喜悅。
“惜織公主,龍青殿下有請。”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人一跳。
惜織抬頭,五個宮廷侍從一字排開。
這是什麼陣仗?柳眉微蹙,她的冷宮除胡太醫,從無外客。
“有事嗎?”起身,拍拍裙下泥土,惜織有著淡淡不耐。
“這得要惜織公主親自去問問龍青殿下了。”
侍從們的曖昧笑容,讓惜織驀覺心驚。
“我不去。”微搖頭,她迅速往屋里走,關上門板同時,一個侍從搶上來拉住她的手,剩下的立刻蜂擁而上。
“這恐怕由不得公主。”
“大膽!”她斥喝。
“很抱歉,不大膽怎辦得了殿下的差事?請公主多海涵了。大伙兒動作快點!別讓太子久等。”
惜織的手腳被一群人用粗繩捆綁起。“你們在做什麼!”
她扭動身軀,越動就被捆得越緊。
“不能怪咱們,要怪只能怪公主不合作。”
“我合作!我跟你們去,把繩子解開!”惜織急道。
“這會兒我可不敢相信公主的話,萬一到外面妳給大聲嚷嚷,咱們可怎麼向上面交代?只好請公主稍稍忍耐一下。”
麻袋從腳部往上拉,眼看自己就要被裝進袋中,惜織拚命掙扎。“放開我!”
“公主,合作些吧,別為難咱們下人,有不滿,龍青殿下會為妳主持公道。”他說著,一群人隨之哄笑不已。
下一刻,他們把布條捆在她嘴上,制止她的喊叫,再下來,她被塞進麻袋,眼前一片晦暗。
扛起袋子,侍從們走出冷宮,不過兩三步,便遇上了前來探視惜織的胡太醫,相錯身,胡太醫隱約听見袋里聲響,他往回走幾步,拉住走在最後面的侍從問︰
“侍衛大哥,請問你們是哪位親王後妃的人,怎麼有空往冷宮里來?”
“胡太醫,我們是龍青殿下的手下,正要給殿下送禮物去,聰明的話,把嘴巴縫緊,免得惹禍上身,懂吧!”
一個侍從拍拍他的肩膀,笑著離開。
眼神流轉,他打了個突,暗地喊聲糟糕,跑步搶進冷宮中,他四處尋不到惜織的蹤影,只見地上留下的幾雙泥鞋印。
壞了壞了!龍青殿下未免大膽,這傷天害理的事兒居然做得出來!胡太醫急成無頭蒼蠅,不曉得該上哪兒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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