馭蠻妻  第八章
作者:韋伶
    玄親王府邸


    深幽的華麗庭苑內,有明亮的燈火不斷透出。玉靈敏捷地通過水廊,來到廳門前,然後用雙手搭在門框上,冷不防地將門推開。


    碩大的廳內,玄親王見到她哂然而笑,問道︰“格格夜訪玄親王府,不知有何指教?”


    “來拿畫。”玉靈定定地迎視著眼前的男子。


    “畫?”玄親王微微一笑。“什麼畫?”


    ““月仙”。”


    “我只听過月光,沒听過月仙。”


    “何必裝模作樣?”她斜睨著他。


    玄親王笑彎了唇。“就算我知道“月仙”又如何?你有什麼理由認定它在我這里?況且,慣常盜取他人財物的人是你,襲簡親王府丟了“月仙”,要拿也是找你拿。”


    “你和西凰都是一丘之貉,專門設套讓我跳。”


    “你有何證據?”


    “我有說是襲簡親王府丟了“月仙”嗎?”玉靈冷漠地瞪著他問。


    玄親王頭一次愣住,啞口無言地注視著面前的人。


    “來的時候,我已經問過貴府的下人了,西凰今天雖然是你府上的客,但後來便匆匆離去,什麼話也沒交代。再否認,就是自欺欺人了!”她語鋒犀利,口吻冰冷。


    玄親王頓覺無力招架,此刻他才察覺自己小看了她。


    他試著再否認。“天地為證,“月仙”不是我偷的。”


    “不是你親自去偷,也是你唆使下人去做的!“月仙”失竊,你絕對月兌不了關系!”她看透了他。


    玄親王此時輕笑而出。“好個玉靈格格,怎麼知道是我?”


    “因為和我有利益沖突的只有你。說!為什麼陷害我?”她問。


    玄親王泰然自若地招來下人奉茶。“你既然能聯想到咱們彼此間的利益沖突,就應該猜得到我會為了拿回自己的東西不擇手段,特別是對我極為重要的東西。”


    “卑鄙,連自己的好友都利用。”


    “我只是加了催化劑,讓事情解決得快一點。”西凰有時間跟她耗,他可沒有。


    “說起來,我還得感謝你。”玉靈冷冷一笑。他讓她認清了西凰的虛情假意、認清了他的真面目,也認清了這一仗她輸得有多淒慘……


    西凰蒙面夜探宋府的那一夜,她就應該察覺事有蹊蹺,一連串的巧合都有跡可尋,甚至連西凰墜馬的那一幕,也是作戲!


    “哦?我居然也能幫得上你的忙?那真是太榮幸了!”玄親王呵呵笑。


    “菩薩立像我已交回,請你交出“月仙”。”


    玄親王忍不住贊賞。“好,快人快語!來人!”


    午夜,子時。


    無垠的黑暗覆蓋著京城內外,此刻夜深人靜,只獨有幾處尚未掩熄的燈光透著微弱的光華,呼應著夜的冷沈。


    襲簡親王府──


    漆黑中,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往圍牆上輕輕一瞟,一個縱身,立即躍身翻過圍牆進入府內。


    偌大的宅院靜悄悄,人都睡了,來者迅速在長廊上移動,最後消失在西凰的房前。


    房門剛帶上,玉靈已由背後拿出了畫卷。


    木櫃的鎖頭已壞,她輕而易舉便打開木櫃,伸手將“月仙”放入其中一隅。


    物歸原主之後,她馬上神色淡漠地關上木櫃門,轉身就要走。


    但一剎那間,一個念頭使她止住腳步。她停在原地屏息不動,只有眉心的惆悵重重堆起。


    她赫然發現自己清楚地記得他的每一面,在這屋子里,他的笑、他的話,甚至他訴說“月仙”時的表情,她都仔仔細細地記得。


    他就像太陽,光芒貫穿了她,卻也是這分溫度,將她的魂魄燃成灰燼。


    她悒然回頭,拿出那幅贗品,“刷”的一聲將它撕成兩半,隨地一扔,人就走遠了。


    十天後,襲簡親王府


    “喝──”


    “不……哎呀!”


    斑壯如牛的武夫瞠目結舌,下一秒壯碩的身子便像疾風似的被摔倒在地。


    西凰甩開胸前的辮子,重重地深呼吸,一陣怒喝又道︰“你們一起上!”


    “殘存”的四名武夫一听,非但沒有攻上前去,反而嚇退數步。


    貝勒爺瘋了,選在這時候與他過招,無疑是自討苦吃!他們的六位伙伴已經印證了此事,此刻全部躺在地上申吟哀叫。


    他們若再上,就是不知死活!


    西凰一個冷冽的目光掃向他們,放聲重喝。“愣在那里干什麼?出招!”


    可眾人根本不敢輕舉妄動。


    “好,你們不出招,我就先攻!”他殺氣騰騰,無法平息。


    “貝勒爺,等一下!我們……”


    四名武夫急著搖手阻止,怎料手不搖還好,一搖便讓西凰逮到空隙。


    西凰二話不說扼住其中一人的右手,乘勢向右拽出,短短數秒內,掌影連發,接著致命一擊,武夫當場遭擊飛出去。


    “啊──”


    落地時,他前也痛、後也痛,只剩半條命了。


    其他人見狀,腳底抹油,直想往外逃。


    西凰不準,上前驟然將他們扒回武場,一陣貼身肉搏後,武夫全軍覆沒,一個個全做了活沙袋。


    “貝……貝勒爺……”


    西凰此時一度以手臂鎖喉、將一人壓制在地,見對方臉色轉青、拚命拍打地面以示服輸,他的表情才逐漸緩和,而後松手起身。


    “可惡!”


    行至半路,他沒來由的低吼一聲,倏地轉身離去。


    街上行人熙來攘往、氣氛活絡,店鋪林林總總、繁榮喧鬧。


    策馬行走在其中,西凰全然感受不到當中的生機勃勃,反而思緒狂奔,忘不了那一晚玉靈心被撕碎了的神情。


    他感到矛盾、煩躁。


    她是他愛得最深的人,卻似乎也是他傷得最深的人……


    對待毫無瓜葛的外人,他當然可以嚴酷無情、不講情面,但她不是外人,她是曾經給他溫柔擁抱、在他耳邊傾訴喃喃軟語的女人,他卻如此冷漠狠心地傷害她!


    他真的騙了她海誓山盟?騙了她一顆真心嗎?


    不是的!否則他就不會難以壓抑地思念她、想听她的聲音、想見她的人……


    然後,當他猛然回神時,發現自己已經佇立在宋府前。


    守門的僕役看到他便說︰“無事不登三寶殿,貝勒爺,我們相信您今天來必定是為了格格,不過請回吧,恐怕您再也見不到她了!”


    他與玉靈的事,宋府上上下下都清楚。


    西凰猶豫了很久,才說︰“我想……和她談談。”


    “別作夢了!”遠處傳來玉桐的吼聲,大步趕到他面前,怒沖沖地斥罵。“你已經傷害了姊姊,還有什麼好談的!”


    “玉桐……”


    “不要叫我的名字!”她恨死他了。“感謝你與玄親王的寬宏大量,不追究姊姊盜竊之事;感謝你們宅心仁厚在皇上面前為姊姊說情,念在姊姊初犯,不予懲罰;感謝你們用心良苦,讓整件事迅速落幕。可憐的姊姊,誰來給她一個公道?也許,她真的曾經盜走玄親王的菩薩像,卻沒道理要她背負其他子虛烏有的罪名。而可惡的你,居然還在這里裝聖人!”


    她真覺得惡心。


    “宋府不歡迎你這種人,滾吧!”


    西凰對她一長串的指責充耳不聞,他只奇怪她的反應。“你為什麼哭?”


    玉桐這才驚覺自己淚流滿面。


    她怒然地回瞪他。“因為我替姊姊感到不值,她何必為你那樣委屈自己?你來這里做什麼?如果你是來奚落姊姊的,滾!”她指著門外。“你再也不可能在她面前逞威風,你這輩子都休想再見到她了!”


    “貝勒爺,您請回吧!”僕人說。


    心中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西凰問︰“為什麼你們一直強調我無法再見到玉靈?她人呢?她在哪里?”


    玉桐說︰“你放心,姊姊萬一想不開,我會記得是誰逼死她的!”


    乍然听見她的話,西凰渾身涼透了。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萬一想不開?!”他抓著她的雙臂用力搖晃。“玉靈人在哪里?她人在哪里?說啊!”


    他驀地霸氣怒喝,視線不經意一閃,瞥見站在廳堂前遙望著他卻一臉傷心欲絕的宋夫人。


    放開玉桐,他箭步迎上。


    “宋夫人,到底出了什麼事?玉靈她人呢?”


    宋夫人還算理性,沒對他發什麼脾氣,只是一直淚眼婆娑。


    “你太傷玉靈的心了,你是她第一次向我坦誠愛上的男人,但你卻掏空她的心、毀滅一切!縱然她有錯,縱然她有不對的地方,但你的手段未免太不留余地了!”


    不,這不是他要的答案!所有的一切他都可以彌補,現在他只要知道玉靈在哪里!


    “貝勒爺,玉靈都已經開始編織和你共結連理的夢了,即使當初你大哥東英追求她,她也不曾這樣過……”


    被了,別再說些無關緊要的事!


    “貝勒爺,你太教人……”


    “我不要听!”他月兌口而出。“你只要告訴我玉靈人在哪里?”


    宋夫人顯然被他嚇到,瞠大眼楮抖落了豆大的淚珠。“她……她失蹤了,不知去向……我們已經半個月沒有她的消息了!”


    “姊姊太驕傲了,我們怕她尋短見,都是你害的……”玉桐抽抽噎噎地說,把所有錯全怪到他頭上。


    西凰不顧眾人的攔阻,直奔內院。


    他首先趕到玉靈的閨房,里頭的擺設已經恢復,枕藉、棉被仍舊是玉靈偏愛的金棕色繡花圖樣,梳妝台前的胭脂水粉換了新的,取代那些被士兵翻落在地的香粉唇膏。


    幾本故事詩集靜靜擺在炕幾上,一切如昔,卻不見主人翻閱的身影。


    曾幾何時這間屋子居然是這般的冷清,有別于她的倩影來來回回穿梭其中、巧笑倩兮時的熱鬧。


    其他院落,她可能在其他院落!


    不願放棄,西凰快步離開,轉奔別的地方,找過靜穆莊嚴的佛堂、找過香濃厚的閣、也找過流觴曲水的四角亭台,卻依然不見玉靈的人影。


    亭子里,有把團扇擱在水道上,他緩緩彎身撿起……


    突然,一陣疾風掀起滿地落葉回旋起舞,一片片梧桐樹的葉子落下,放眼望去──


    這里除了蕭瑟,還有什麼呢?


    西凰靜靜直立著,眼色空茫、模樣落寞……


    埃通茶坊人來人往,一如往常高朋滿座。


    一樓窗戶邊的客人,夾了干豆干放進嘴里,滿足之余,他格格笑調侃地問︰“大鏢頭,霉運過了沒?要不要我點碗豬腳面線,替你過過運?”


    鏢師皺眉地說︰“經過上次那件事後,我在鏢局的地位便一落千丈,後輩都不服我了,唉!”


    “別嘔了,先把東西找回來比較要緊。”


    “菩薩像早找回來了!”


    友人瞪大眼楮。“咦?怎麼都沒听你提過?”


    鏢師隨手剝著花生殼,正色說︰“十幾天前找回來的。”


    “那很好啊,你還坐在這里干什麼?”


    “什麼坐在這里干什麼?”沒頭沒腦的,鬼才听得懂。


    友人指著窗外說︰“去押鏢啊!”


    鏢師板起臉孔,忿忿不平地道︰“就是鏢局托了其他鏢師押,我才火大!他們也不想想,鏢貨能找回來,是誰的功勞?憑什麼因為我曾經著了人家的道,就否定我押鏢的能力?我都在鏢局干了幾十年了,真氣人!”


    “砰”的一聲,他以拳頭重擊桌面。


    “行了、行了,別氣了,氣壞了身子劃不來。”友人趕忙安撫。“說說這鏢是怎麼找回來的吧!”


    一提到這個,鏢師馬上眉飛色舞,得意地說︰“咳,以前沒機會和那些達官貴人接觸,一直以為他們人格高尚,結果……嘖!”


    “別賣關子了,快說!”


    “當初的鏢是玄親王所托,東西一丟,最緊張的人當然是他!但是事情調查到最後,發現劫鏢的人竟是宋府的玉靈格格。”


    “女人?”太令人震驚了!友人瞪大眼,不敢相信。“她搶這鏢干麼?”


    鏢師聳肩。“大概好玩吧!”


    “對方可是玄親王耶,好玩?!”


    “玄親王為了把東西找回來,特地請西凰貝勒拔刀相助,使計混入宋府確切調查,怎知人算不如天算,這西凰貝勒竟然跟她玩真的!”


    “什麼玩真的?”友人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找鏢還有玩真、玩假的嗎?


    “感情啊!西凰貝勒跟玉靈格格玩起了男歡女愛的游戲,將找鏢的事情置諸腦後,根本沒有認真調查,時間越拖越久,玄親王也漸漸沒耐性了。”


    一直沒听到東西找回來的關鍵,友人開始不耐煩。“說重點。”


    “重點就是玄親王為了讓西凰貝勒認真做事,索性離間他們的感情,讓他們反目成仇,如此一來,東西當然順利找回。這件事能有這樣圓滿的結果,我功不可沒,因為我在玄親王的指示下,伺機偷取玉靈格格的隨身物品。”


    “隨身物品?”


    “就是帕子、簪花之類的東西。總而言之,就是要一見到就能讓人聯想起是玉靈格格所擁有的東西。除此之外,我還到襲簡親王府盜取了“月仙”,並交給玄親王爺。”


    “襲簡親王府耶,你敢?”


    “狗急都會跳牆了,何況是人?我本來以為會很難,沒想到運氣就是好,不僅順利完成玄親王爺交付的事情,甚至還看了一場活。”


    友人眼楮一亮。“貝勒爺和格格?”


    “可不是嗎?”鏢師露出邪惡的笑容。“這玉靈做起那檔子事,可浪的呢!”


    “哦?”友人一臉婬相。“你怎麼知道?莫非你……”


    “發你的春秋大夢,她是格格我還能拿她怎麼樣?”呆也該有個程度。“為了離間玉靈格格與貝勒爺的感情,玄親王命令我好好的調查格格這個人,所以她是怎麼樣的人,我清清楚楚。”


    “好了,那不是重點。說真的,你真的看見了嗎?”


    “哪敢呀!”


    “啊?!那你還說什麼!”


    “西凰貝勒和玉靈格格都是有武功底子的人,我只敢縮在屋外的牆角“听”,一直等他們離開後,我才溜進去踫運氣。沒想到,嘿嘿,真讓我找到了一只瑪瑙耳環,成功地替玄親王爺完成嫁禍大計!”


    “呿!”最精彩的部分都錯過了,還有什麼看頭?


    鏢師意猶未盡地回憶道︰“話說回來,那玉靈格格申吟的聲音還真銷魂……”


    “是嗎?”


    西凰猛然扳過他的肩膀,一拳倏然揮過去──


    “啊──”


    金色的絲綢之路,一條刻印著悠悠歷史痕跡的文化長廊,始自我國長安古都,穿越河西走廊,沿行新疆塔克拉瑪干大沙漠南北緣,越過蔥嶺,進入中亞草原,再越過伊朗高原,最後抵達地中海東岸。


    它一直是中國古代先後一千多年來與西方交流的主要古商道,藉著這條宛如珠光寶帶般的絲路,中國的綢緞、綾絹、瓷器、鐵器、青銅、火藥、五彩紅布等,得以源源不斷地傳至西亞各國;西亞諸國的宗教、胡樂、毛皮、黃金、奇禽猛獸等,亦得以輾轉傳入內地。


    迸老的絲綢之路上,商賈絡繹,車馬鞭驅,恰似大漠中的駝鈴聲,叮當悅耳,隨風陡轉,幽無止境……


    八個月後──新疆伊犁


    玉靈牽著擁有一雙翦水雙眸的女子進入將軍府的庭院,穿過長廊,進了自己的房間。


    逃離了京城,她選擇落腳的地點是伊犁,一來因為這里幾乎是距離京城最遠的城市;二來則為了她的雄心壯志,她非來不可!


    此刻她暫住在伊犁將軍府,而她所拉的這名女子,則是伊犁大將軍──東英的新歡。


    東英與西凰長得有幾分神似,看到東英,她就想起西凰對她的背叛。


    看得出來,東英倒是頗偏好與這女子打情罵俏,卻不曉得那種行為看在她眼里,簡直就是荊棘,尖銳鋒利,深深刺入她的心田。


    她過得水深火熱,就看不慣別人幸福洋溢!


    有人說愛情令人變得美麗,但那是騙人的,因為識得了愛情,只令她變得丑陋!


    玉靈暗自想著,邊端來了清水、藥品、白布,要為這名女子上藥,女子的手不慎被兵器割傷。


    落座之後,看著對方,玉靈抿唇淺笑道︰“士兵們成天操練用的兵器,上頭的汗水、塵沙全混在一塊兒,髒死了!若不把傷口清理干淨,小心你這條手廢了。”


    玉靈先以濕布,輕輕擦拭掉女子手心上的血跡。


    她一抬眼,發現光是這樣已令那小泵娘感到痛楚,蹙緊了眉頭。


    那就讓你多痛一些唄!


    玉靈的表情驟然陰沈,一把將她的手按入水中。


    泵娘當下啃住下唇,幾乎要痛叫出來。


    “我叫玉靈,玉帛的“玉”、靈秀的“靈”,剛從京城來的。”


    清洗完對方的傷口,玉靈改用另一條干布擦拭,動作始終細膩留神。


    “我叫松羽,松柏的“松”、羽毛的“羽”。”


    “松羽?好怪的名字。”


    “──”松羽怔住。


    真嬌弱,一個玩笑就嚇到了!玉靈心想,似笑非笑地對視著她的眼眸,一晌後才若無其事地說︰“不過我喜歡。你就是東英從疏勒城帶回來的姑娘唄?”


    “你怎麼會知道?”


    “你的嗓門很大。”在另一邊的廂房吼得驚天動地,沒听見就是聾子了。


    松羽羞紅了臉。


    “對他這個人有啥看法?”


    “他?!”


    “東英嘛!”!


    玉靈突如其來的問題,令松羽睜大眼楮、一時無言以對。“呃……看我氣他氣得把劍身當成他的脖子扭,猜也猜得出來我對他看法肯定不好。”


    “東英唇上那兩撇薄薄的胡子,給人太成熟、太嚴酷的感覺,我見過他沒留胡子的樣子,俊美得仿佛隨時可以攝人心魂。所幸他後來蓄胡,樣子沒以前漂亮,思慕的閨女們,自然而然少了一大半。”


    “是……是嗎?”


    “他告訴你他時日無多的事了嗎?”


    “他說了。不過,我不覺得自己是他要找的人,我怕我非但幫不了他,甚至可能害了他。”


    “不要擔心,你就是他要找的人。”


    “不,我不是──”


    “可是他找到了你。”


    “但是這樣的找人方式未免太輕率了,在他們前往疏勒城的途中,肯定遇到了上百、上千個人,我不過是他遇到的其中一人,你們就這樣一廂情願地把賭注下在我身上,難道你們不覺得太冒險了嗎?”


    望著她善良的瞳子,玉靈突然有感而發地說︰“整件事一開始就是冒險,他冒險听我的話、再冒險綁架你,每一件事都是冒險。”


    “冒險听你的話?”


    哎呀,被听出破綻了!


    “就是江湖術士的話。”她改口。“我是受他額娘之托來傳信的。”


    “你和東英是朋友,還是親人?”松羽好奇地問。


    “朋友。”玉靈露出笑意說。


    “那你不替他感到憂心嗎?”他都快死了。


    玉靈驀然抬眼怒視她。“憂心,誰說我不憂心了?我憂心他和你經常接觸,久了,就產生好感。”


    松羽的思緒僵住,傻在那里呆望她。


    是什麼佔據了那雙眼瞳?


    ──敵意!她整個人震了一下。


    收回視線,玉靈重新露出雍容恬靜的笑容,一邊整理藥罐,一邊提醒道︰“對了,敷在你手上的藥摻了些毒粉,不腫個三、四天不會好。”


    “什麼?!”松羽驚訝得目瞪口呆。“這藥……”


    “不送了,請吧!”


    “你?!”松羽驚喘,眼楮大睜,無法相信玉靈在做了如此惡劣的事之後,居然還能笑著下逐客令?


    她忽然覺得渾身發冷,驚恐萬分地看了玉靈一眼,隨即起身掉頭就走。


    討厭鬼一走,玉靈便露出壞心的笑容,推開藥品,她從懷里拿出了一張泛黃的老紙。


    史記載,隋末唐初,西突厥在射匱可汗、統葉護可汗的統治下,勢力逐漸壯大。貞觀二年時,統葉護可汗被殺身亡,西突厥于是分裂為兩部,並以伊犁河為界,兩部相互爭斗殘殺。永徽二年,賀魯重新統一西突厥各部,背叛唐朝。戰爭隨即發生,交戰六年多後,唐將大敗突厥軍十萬騎,賀魯因而展開逃亡生活。


    相傳他在逃往吐谷渾前,曾將大批財寶藏在伊犁某處,計劃將來復國之用,可惜直到他客死異鄉,夢都沒有圓的一天。


    而現在那張記錄了寶藏地點的藏寶圖,就在她手中,正是從金瓖玉珠菩薩立像的蓮花底座中取出的。


    為了這張紙,她幾乎賠上一切,壓下這份憎惡,她決定明天就著手勘查地形。


    賀魯的寶藏,她勢必要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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