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綺羅  第五章
作者:煓梓
    為了不得罪天地,貫徹自個兒的諾言,章旭成終于想到了一個可以掀桑練羅底的辦法,這個辦法就是——偷!


    他要偷什麼呢?


    答案是狀紙。


    對了,他就是要偷、狀、紙。


    至于他為什麼要偷、狀、紙?


    那就更簡單了,因為他要找證據,他要翻遍桑家的各個角落,找到有桑給羅字跡的狀子,證明桑致中過去那些打勝的官司,都是她在背後作怪。


    躡手躡腳地模到桑府的後門邊,章旭成早就打听好了,桑綺羅此刻不在府內。根據他派出去探子的說法,桑致中已于兩天前回鄉祭祖,隔天一大早桑綺羅也張羅好一切,隨後跟去,所以說現下桑府正大唱空城計,就等著看他這個司馬懿第二敢不敢闖入。


    他敢不敢?


    當然敢了!


    為了扳倒桑褲羅那娘們,不要說是翻牆當小偷,就算是要他持刀當強盜,他也照干不誤。


    總而言之一句話,他非得要拿到證據,送那臭娘們去吃牢飯不可。


    在心中嘿嘿嘿地暗笑了幾聲,章旭成仿佛見到桑統羅蓬頭垢面,蹲在牢房里苦苦哀求他原諒的模樣,頓時覺得神清氣爽,整個人有精神起來。


    為了早一天看見她哭著求饒的穆樣,章旭成毫不遲疑地卷起袖子,扎好褻子,以便待會兒翻牆之用。他右手扶住磚塊與磚塊間的隙縫,左腳跟著左手使力往上爬,不一會兒便像缺了腿的蜘蛛,笨拙地爬上牆。


    混帳!


    他惡聲惡氣地叱罵身下折磨人的高牆,兩腳困難地爬行,好幾次都差點溜下牆,最後終于讓他攻上牆頂。


    “呼、呼。”他滿頭大汗地喘氣,臉脹得和剛蒸出來的饅頭一般紅。


    丙然是個極陰之地,主人沒良心也就罷了,居然連圍牆也要欺侮他,害他爬得這麼辛苦。


    章旭曦喃喃地抱怨,決定先坐在圍牆頂休息一會兒,兩眼不自主地被底下一間間簡樸的廂房吸引。


    不知道桑綺羅的廂房是哪一間?


    他愣愣地注視著空無一人的內院,簡單和優雅的鏤空扶桿,恍惚間仿佛看見她推開其中的某一扇門,抬頭對他微笑。


    “早……”章旭曦傻呼呼地伸出手跟自己想像出來的幻影打招呼,不料才沒搖幾下,整個人就失去重心從牆上掉下來。


    “哎喲!”他先叫了一聲,隨即又趕忙用手遮住嘴,就怕被人發現。


    小心點兒,笨蛋!


    他輕輕拍打自個兒的嘴,告誡自己不可驚動到管家或僕人,雖說桑氏兄妹皆已外出,但還是小心為妙。


    悻悻然地自牆腳下爬起來,章旭曦可以感覺到運氣有點走遠了,等他看見後門竟沒有上鎖的時候,更是覺得老天遺棄了他。


    般、搞什麼,後門竟然沒有關?!


    他氣得輕踹了一下後門的門板,覺得桑家上上下下都在欺侮他,連門都不例外。


    火冒三丈地轉身,章旭曦拼命告訴自己,千萬要冷靜,別跟那些門啊、牆啊之類的無生命東西一般見識,真正欺侮你的是有生命的東西,比如說,這家的女主人。


    如此不斷地安撫自己,章旭曦頓時覺得好多了,連忙振作起精神,繼續做他的竊賊去。


    只見他鬼鬼祟祟,笨手笨腳地打開每一間廂房,進去繞了一圈又出來,如此重復了幾次.才讓他找到房。


    就是這兒!


    興奮不已地推開房的門板,章旭曦這會兒忙著感謝老天,這房間到處是冊。


    他東模模、西踫踫.發現這些冊都是一些有關審判的範例,其中五花八門.甚至還有死人的解剖圖。


    他好奇地拿起那本解剖.翻了一了,正好翻到一個開膛剖月復,被毒死的案例,上寫道︰


    人若是被毒死,指甲會變黑,腸內還會殘留惡心的汁液……


    他“惡”地一聲丟下,抱著胃干吐。


    這婆娘平時都看這麼惡心的東西,難怪說出來的話也干淨不到哪里去,原來是其來有自。


    著著實實地干惡了幾下,章旭曦才高舉雙手投降。


    是,他是不用功,沒她這麼好學,連對死人的內髒都有興趣。


    值得慶幸的是,他無意仿效桑綺羅,只想趕快找到她親筆寫的狀紙,好證明他沒有得疑心病,一切正常得很。


    他翻呀翻、找呀找的,差一點把屋頂都掀起來,就是沒有找到任何一份狀紙。


    奇怪,應該有才對啊……


    他百思不解地環視房,赫然想起——


    臭娘們,算你聰明,居然想到藏在那里!


    原來,他目光的焦點全聚集桌案旁那支高及腰的青瓷花瓶上,他相信桑綺羅一定把她寫過的狀紙,都藏在里面。


    他二話不說,大步一跨.就要窺探究竟,而當他著到里面真的有東西的時候.高興得快要尖叫。


    “臭娘們,看我——”


    章旭曦的狠話還沒能講完,但見一只體型肥碩的牛蛙“噗”地一聲巴在他臉上.給他一個特大號的親吻。


    他沒話說了,他的直覺沒出錯.花瓶砂確實藏了東西,只不過,藏的不是什麼狀紙.而且該壞的牛蛙!


    “可惡!”


    章旭曦氣憤不已地扯下牛蛙,正想破口大罵的時候,門外卻突來傳來一陣大笑的聲音。


    “哈哈哈哈哈……”


    相思笑到彎腰流淚,打從他偷偷模模地模進桑府開始,她和綺羅就等在一旁看笑話,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還是給她們等到機會了。


    手里握著牛蛙,章旭曦不知道她們是從哪里冒出來的。門板上倚著的那兩個女人,可是他的天敵桑綺羅,和她那粗魯得有名的朋友甄相思?


    “章少爺,你糗大了。”桑綺羅尚未開口,相思反先搶白,“你私闖民宅不打緊。還差點弄死了人家的牛蛙,該當何罪?”


    相思笑嘻嘻地提醒章旭曦,他手中的牛蛙快掛了,章旭曦這才回過神來。


    他看著甄相思那張充滿惡意的臉,此刻她正笑得跟瘋子一般夸張。再看看一臉淡然,仿佛家里天天有人闖空門似的桑綺羅,極想一腳踹掉她嘴角邊的微笑,大聲告訴她——不要囂張。被牛蛙親吻沒什麼了不起,他還受得住。


    可惜,他什麼都沒法做,因為他闖空門,而且好死不死的被當場抓到。


    “章少爺,你怎麼都不說話?”見他吞吐了半天擠不出半句話,相思吹了一個長長的口哨。“難得看見你說不出話來,想必一定是做了什麼虧心事。你說對吧,綺羅姐?”


    相思笑啊笑地把發落權交回桑綺羅的手上,桑綺羅則是不忙不慌地接過。


    “這你可問倒我了,相思。有沒有做虧心事,只有章公子自個兒知道,我不便多言。”桑綺羅盯著章旭曦尷尬的表情發言。“不過,我倒想告訴章公子,後門沒鎖。想進來,輕輕一推就行,不必爬牆、跌下來多難看。


    桑綺羅輕描淡寫地把章旭曦方才的蠢行重述一次,說話的人沒笑,在一旁听話的相思早已笑到不行,氣壞了章旭曦。


    “哇哈哈哈……”


    相思旁若無人地放肆大笑,瞬間只見一個忙著燃信,一個忙著發火。


    燃信的那個人是桑綺羅,發火的那個人毫無疑問當然是章旭曦。


    可惡的臭娘們!


    說什麼出外祭祖,會在外地逗留一段時日不在家,原來都是假的。她是故意制造假象,放出風聲,好引誘他入甕。


    “你是故意騙我的。”章旭曦氣得咬牙切齒,竟有如此狡猾的女人。“你故意放出消息說你們回鄉祭祖,目的就是要看我出丑。”只有他這個傻子才會上當。


    沒想到她還有更深一層的用意。


    “錯了,章公子。我不只想看你出丑,還想進一步教訓你。”桑綺羅不慍不火地微笑。“你不擇手段,泯滅良心,誰給你好處你就幫誰,從來就不懂被冤枉的人所受的痛苦,今日該是你親自體驗的時候。”她的語氣里淡,可眼里跳動的火苗可不是那麼一回事。


    “哦,那你想怎麼辦?”臭娘們,說等教訓他就能教訓啊,他章旭曦可不是好惹的……


    “相思,一般闖空門的人該怎麼處理?”


    章旭曦心中的狠話尚未撂下,桑綺羅忽地轉問相思。


    “當然是送官查辦嘍!”相思不懷好意地邪笑。“像章少爺這種當場被逮到的現行犯,通常會判得輕一點。不過你若是遺失了什麼重要東西,那就另當別論了。”


    好耶,幸好他沒偷什麼重要的東西。听見相思的評語後,章旭曦在一旁直喊萬幸。


    “這樣啊!嗯……那……他手里那只牛蛙算不算?”桑綺羅老早看穿他的心思,故意轉個彎問。


    “算,當然算!”相思猛點頭。不愧是是她的好姐妹,接得漂亮。“再怎麼說那只牛蛙也是你從小拉拔到大……說來感慨,我還見過它媽媽哩。”


    表扯!什麼見過它媽媽,它還交代她遺言咧!章旭曦簡直快氣炸。


    “既然如此,我們就不能不幫它申冤了。”"桑綺羅面不改色地點點頭,一副青天大老爺的狂樣,讓章旭曦不得不說話。


    “喂,你們這兩個臭娘們,再這樣胡說八道,看我不一狀告死你們……呀呀呀,你干嘛拉我?!”章旭曦才剛準備發狠,但見相思的長手毫不客氣地一把伸過來,像樹藤一樣把他團團纏住。


    “當然是扭送官府查辦唆,這還需要解釋嗎?”相思笑得陰惻惻,大有讓他走不出監獄之勢。


    章旭曦愣愣地看著相思猙獰的面孔,和桑綺羅等著看好戲的表情,腦中倏然掠過兩個字——


    慘了!


    他是慘了,不但慘,而且很慘,簡直是悲慘異常。


    整個人窩在監牢的最里面,淒厲的慘叫聲不斷地傳來,章旭曦忍不住悲觀地想。


    “官爺,您干脆把我殺了吧!”


    “求求您行行好把小人脖子上的枷打開,這枷起碼有百來斤重啊!”


    到處都有犯人跪地哀求的聲音,听得章旭曦是膽戰心驚,直打哆嗦。


    “啊——我的腳!”


    砰地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折斷了,听那慘叫,莫非是那人的……腳!


    他再也不要待在這兒,他要離開!


    “放我出去!”受刑的是別人,章旭曦卻叫得比那個人還淒厲。


    “我沒犯什麼罪,只不過不小心掐死了一只——不,是掐昏了一只牛蛙,沒有理由被關在這里,快放我出去!”他砰、砰、砰地捶打牢門,差點挨了一記鞭子。


    “羅唆!”獄卒凌空揮來一鞭。“沒事別發神經,小心挨鞭子!”然後又掉過頭不理他,章旭曦只好苦苦哀求。


    “是真的,官爺,我真的沒有掐死它。”都怪桑綺羅那狡猾的娘們。“要、要不,你把我調到好一點、靜一點的牢房,多少銀子我都願意花,只要您開口,我馬上差人給您送來。”


    眾所皆知,監牢是個講價錢的地方。吃飯睡覺要錢,生病吃藥也要錢,就連去掉身上的刑具,也要花錢,總而言之一句話,就是要錢。


    “我知道你有錢,章大訟師。可頭頭有交代,誰敢拿你的錢,就是同她作對,我可不敢自作主張。”獄卒也愛白花花的銀子,可惜拿不起。


    “再說這間特房,也是頭頭特別為你準備的。想換牢房,可得看她的心情嘍!”


    獄卒搖搖頭,嘆了口氣之後轉身而去,留下章旭曦一頭霧水。


    頭頭,誰是頭頭?


    章旭曦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想不起他何時曾得罪過獄卒,直到隔天早上——


    “早啊!”一大清早,相思就出現在他的牢房前。


    “听說你昨天叫得很淒厲,還試圖賄賂我的手下,有沒有這一回事啊?”她神氣巴拉地抬高下顎睨視章旭曦,恍若在對他說;“歡迎光臨。”看起來可惡極了。


    章旭曦氣黑了臉,他萬萬沒想到獄卒口中的頭頭居然會是甄相思,她是個女的,怎可能出頭?


    然而事實擺在眼前,它就是出頭了,而且還是一個萬惡不赦的大魔頭!


    “突然變成啞巴啦,章少爺?”章旭曦答不出話,相思可樂著。


    “我記得你一向是辯才無礙,自視甚高,怎麼這會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莫非是玩丟了"金陵第一訟師"這寶座,連帶著也失去語言能力。”相思故意在“第”、“一”兩個字上加重音,連譏帶諷地刮出章旭曦的脾氣來。


    “廢話少說,你們聯合起來整我。”難怪她們會一起出現在桑府。“你,還有桑綺羅,故意設下陷阱害我,要不是你們兩個,我也不會入獄。”


    章旭曦的火氣很大,相思卻相反地爽得很。


    靶謝綺羅姐想出這個辦法,否則她還真沒有樂子可享,到底捕快生活太無聊了,弄個章旭曦來玩玩也不錯。


    “盡避咆哮吧,章少爺,誰叫你要被我當場逮到。”算他倒霉嘍。“我只是來看看你,確定你有沒有過得很好,不過照這個情形看來,你混得不錯,不需要我操心。”相思聳肩。


    “綺羅叫我要多照顧你,我打算照做……”她會照做才怪!“你放心,我會命人替你換一間牢房,讓你享受個夠。”


    結果,她照顧他的方式是為他更換了一間獨立的牢房。這牢房位于整個監獄的最偏遠地帶,爬滿了跳蚤、臭蟲,還有一些天才曉得是什麼的鬼蟲子。


    全身癢得一塌糊涂,整個人想往牆上磨的章旭曦,此刻正承受著人間最悲慘的酷刑。他天生對這些個蚊蟲過敏,只要一被叮咬,就會長疹子,更別提因天氣悶熱逼出來的痱子,硬是要把人癢到搓下一層皮!


    他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在牢房中滾了又滾,忍了又忍,好不容易才感覺好一點,甄相思卻又差人送來一頓豐富的飯菜,差點沒把他嚇出魂。


    這、這是死刑犯才能吃的飯,他認得。他不過是間空門,掐昏了一只牛蛙,干嘛給他吃這一頓飯?


    他才在猶豫之際,又聞牢房外的獄卒搖頭嘆息地說。


    “快點吃吧,這是你的最後一餐了。”獄車的聲音充滿可惜。“吃完了這餐,咱們就要說再見了。”


    語畢,獄卒還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拍得他一陣發愣。


    最後一餐……最後一餐?!這麼說,他真的會被處死,真的再也不能活著回去了嗎?


    不,他才不要冤死在這個地方,他要上訴,他一定要上訴!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被死亡的陰影籠罩,他發瘋似地猛搖牢房的門。


    “我只不過是闖空門,而且沒偷任何東西,憑什麼判我死刑?”除了掐昏一只牛蛙。“我不服,叫縣官來,我要上訴,我要具狀子上訴!”


    生平第一次,章旭曦覺得無助,覺得恐慌。過去在幫人打官司的時候.從沒想過自己會不會害到人,有沒有人會因此而慘死在他的銳筆下。


    “叫你的上頭來,听見沒有,听見沒有!”他沒看過冤獄,沒經歷過冤獄,直到親身體會,他才知道這是多恐怖的一件事。


    章旭曦像得了失心瘋似地猛要外頭的獄卒找人來,獄卒搔搔頭,根本不曉得他在發什麼癲。


    “誰判你死刑?”好一個怪人。“等一下你就要出獄了,這頓飯是頭頭請的。”


    他……就要出獄了?


    章旭曦無法相信自個兒的耳朵,直用著疑惑的眼神盯著獄卒。


    “有人保你。”獄卒再次拍拍他的肩。“她來了。”


    獄車說完就走了,章旭曦還是想不出誰會這麼好心來保他。


    他透過圓厚的木條看向牢房外,有一個人正遠遠地從牢房的另一頭走來。原本他以為是章福,可他是臨時入獄,里頭的獄卒又被甄相思勒令不得張揚,章福根本不可能知道他被關的事。


    那麼到底會是誰?


    章旭曦就這麼看著來人一步一步緩緩地朝他行來,滿腦子都是疑問,直到一道苗條的身影在他面前遏然止住,他才終于得知保他的人是誰。


    桑綺羅,竟然是她!


    桑綺羅輕移蓮步來到章旭曦的面前,他那呆滯的表情,分不清是過于驚訝還是怨恨,只是用一雙圓滾滾的眼楮看著她。


    這也難怪,桑綺羅嘆氣。


    她早該知道相思不可能輕易放過章旭曦,誰叫他平日恃才而驕,又淨干些缺德的事。


    “我叫她好好照顧你,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照顧法。”桑綺羅拿鑰匙打開牢房,當著章旭曦的面蹲搖頭。


    從另一個方面來看,相思果真有“好好”照顧他,把他關到重刑犯關的牢房不說,還故意端來死刑犯臨死之前吃的飯菜,害他嚇破膽,叫得鬼哭神號。


    順著桑綺羅的目光,章旭曦亦瞧見那一盤子的豐富飯菜,臉不禁燥熱了起來。


    懊死的臭婆娘,剛剛他那一番哭天搶地,她一定全听見了,這會兒又來假好心,借機嘲笑他。


    “你一定很得意吧!”章旭曦恨恨地瞪著眼前的人兒。“你和你那個好朋友,聯手把我搞成這個樣子,這下你總該高興了吧!”


    章旭曦的怨恨不是沒有理由的,瞧他渾身髒兮兮,俊俏的臉上到處是紅腫,一看就知道被臭蟲咬過。


    桑綺羅偏頭打量章旭曦身體的其他地方,除了手以外,她什麼都看不見,但可以想像的是,那些地方一定也跟臉一樣慘,瞧他整張臉都快腫到看不見眼楮了。


    她嘆口氣。好吧,人是她設計逮進來的,總該負點責任,她盡力就是。


    但見她一言不發地從包袱中取出一瓶白色的膏藥,捉住他的手,就要往上抹,章旭曦連忙大叫。


    “喂喂,你干什麼啊?”害他入獄嫌不夠,還想拿毒藥毒他。


    桑綺羅表面微笑,實則很想逼他吞下藥。


    “幫你上藥。”她淡淡地說道,然後繼續忙她的。


    “誰要你上藥,假好心!”章旭曦冷哼。


    “我看你是那種對蚊蟲過敏的體質吧?”桑綺羅盡可能耐著性子說道。“如果現在不上藥,我保證你今天晚上一定睡不著。”話畢,她徑自拉開他的寬袖往上抹,害得他怪不好意思的。


    “虛情假意!要不是你故意設陷阱害我入獄,我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更別提踫見甄相思那個大魔頭,誰喜歡上她誰倒霉。


    “我承認施了一點小計陷害你。”桑綺羅聳肩,事實擺在眼前要賴也賴不掉。“可要不是你過于貪心,一心想扳倒我,也不會中計入獄。”


    說到底,還是他那一顆不服輸的心害了他。她要他找出證據,他就真的去找了,所以才會著了她的道,成了階下囚,還被甄相思兜著玩。


    一時間章旭曦提不出話反駁,他闖進她的家是事實,他翻遍了她的房也是事實,結果是他什麼東西都沒找著,反而進了監牢。


    看著桑綺羅一臉專注地幫他上藥,章旭曦不知怎地竟無法再生她的氣,只覺得她蹲,低著頭,認真做事的模樣很熟悉。


    他迷惘地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越看越覺得困惑。


    “我以前見過你嗎?”困惑之余,他月兌口而出。


    桑綺羅倏地止住涂藥的動作,抬起頭注視著他一會兒後回道︰“我們幾乎天天見面。”就算不是親自見面,也是狀紙滿天飛,早已熟悉彼此的名號。


    “不,不是現在。”這跟現在沒有關系。“我說的是更久以前。”


    他記不起來,但隱約有一股說不上來的熟悉感,過去忙著和她斗,沒空也無心感受,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單獨相處,那感覺卻一下子涌上來了。


    章旭曦滿懷期待地看著她,肯定她也會有和他一樣的感覺,沒想到桑綺羅只是聳聳肩,轉個話題。


    “把衣服月兌掉。”


    她不回答他的問題也就算了,居然還突然間要他月兌衣服,大膽先進的作風,令人膛目結舌。


    章旭曦不知道其他男人會怎麼想,但他可是嚇壞了,連忙搖手推說︰“男女授受不親,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他是不否認對她有好感啦,可這兒是牢房,隨時都會有人進來。更何況古有明訓,他不能敗壞社會風氣。


    “別想歪了,章大訟師,我只是要幫你涂背。”桑綺羅大翻白眼。齷齪的男人,淨想些骯髒事兒。


    “你的背一定也長滿了疹子,不涂不行,要不然今晚你會睡不著。”怎麼說都是她害他如此狼狽,她沒有理由推辭。


    “不用不用,我不必涂背。”原來是要幫他上藥,害他的心狂跳了好幾下。“這點小癢不算什麼,我可以忍到回家再請僕人幫我擦。”貞操比較要緊……


    “不行!”桑綺羅堅持。“是我害你全身長滿疹子.我不能推辭。”


    “不必,真的不必!”她不推,他推。“我自個兒來就行。”


    老天啊,怎麼有這麼固執的女人。


    “不行,我一定要幫你擦!”她就是有責任心,怎樣?


    雙方一陣你來我往,拉拉扯扯間,桑綺羅一個不小心勾到裙擺,整個人跌人章旭曦的懷里。


    怦怦!怦怦!


    偌大的牢房中,瞬間只聞兩人急促的心跳聲回蕩在耳際,同樣驚訝的眼神,仿佛在比賽誰先回神。


    “給……給我起來!”第一個回神的是章旭曦。


    “我不需要你假好心來破壞我的清譽,你不要臉,我還要呢,哼!”可惡,害他的心跳得跟月兌韁的野馬一樣快,也害他忍不住口出惡言。


    他不經大腦的惡言,顯然打擊了桑綺羅。


    “算我多事,居然想幫你涂藥。”她把藥塞人章旭曦的手里,盡量不表現出受傷的模樣。


    “原本我是想借入獄的機會,讓你體會一下蒙受不白之冤的痛苦,好激起你的謙卑之心,如今看來是多此一舉,白費心了。”人家根本不領情。“你盡避去做你的混蛋吧,章大訟師,以後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


    話畢,桑綺羅起身揚長而去,留給他的,是一間沒上鎖的牢房,和無盡的悔恨。


    他說了什麼?


    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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