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得富豪歸  第二章
作者:黑田萌
    隱隱听見外面有說話聲,陶琳卻只在溫暖的被窩里伸著懶腰,眼楮還舍不得睜開。


    不知為什麼,來到這里讓她覺得好輕松、好舒服、


    好安心。明明是個陌生的環境,卻讓她有一種回家的感覺。


    家?她的家是育幼院,而育幼院……可以算是一個家嗎?


    從小她就盼望著能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家,有爸爸、有媽媽,也許還有兄弟姐妹……但那只是奢想,因為她是個棄嬰,根本沒有所謂的過去。


    她想要一個家,而且她知道自己絕不會舍棄家里的任何一分子。


    也許兩年前當她不再收到明信片,而同時也接受了張天鴻的追求,就是因為她一直渴望著家。


    熊先生是她家庭藍圖中的一分子,而當那一分子突然失去音信後,她慌得只想趕快找個人來填補。


    但……張天鴻能取代熊先生嗎?


    她知道答案,也一直有答案,那就是“不能”。


    對熊先生這位陌生卻又熟悉的“長腿叔叔”,她跟其他好姐妹們有著相同的幻想及憧憬。


    不過事實上,不管熊先生是老是少、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俊是丑,她都不在乎。在她心里,熊先生早巳像是她的家人一樣,而沒有人會在乎自己的家人是什麼模樣。


    突然,她感覺有人推門進來,而且還爬上了床。


    “啊!”她驚叫一聲,猛地從被窩里沖出。


    定楮一看,她發現有個四五歲,長得非常可愛漂亮的小男孩爬到她床上來,而且正瞪大著眼楮望著她。


    “呃……弟弟,你……”這小孩是誰?大白天的,她不會見鬼吧?


    “你!”他發出童稚又純真的聲音,“你是我媽媽嗎?”


    媽媽?不,她還是個待字閨中的小姐,沒結婚,也沒小孩。


    “小朋友,我……我不是你媽媽……”她尷尬地笑笑。


    小男孩一听,立刻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你不是我媽媽……”


    “呃……是啊……”看見他那可憐的模樣,她有那麼一瞬間沖動得想抱住他,然後告訴他,她就是他媽媽。


    小男孩跳下了床,“我以為媽媽回來了。”


    “你媽媽去哪里了?”


    “爸爸說媽媽去很遠的地方工作,要很久才會剛來,可是……可是我等好久,媽媽還是沒回來……”他紅著眼眶,模樣惹人愛憐。他那寂寞的神情讓她心有戚戚焉,因為她想起了從小就沒媽媽的自己。


    “小朋友,”她輕輕地拉住他,“你幾歲?叫什麼名字?”


    “我叫平治,我四歲。”他睜著那圓乎乎的跟楮望著她。


    “我叫琳,我們做個朋友好嗎?”對小孩子,她向來很有一套。


    “我不想跟你做朋友,”他不加思索地遭,“我想要媽媽。”


    “呃……”她皺起眉,一臉為難。


    “阿姨,你能不能做我媽媽?”平治望著她,一臉天真。


    “我啊……”她真不知道如何跟一個四歲小男孩,解釋她不能當他媽媽的理由。“我不能當你媽媽,因為……因為你有自己的媽媽啊。”


    “可是我媽媽不見了。”他皺著眉,嘟著小嘴,“阿杉婆婆說我媽媽跑了。”


    “跑了?!”她一怔。


    以她大人的理解來判斷,他所謂的“跑”,該不會是離家出走吧?


    平治用力地點點頭,“可是爸爸說媽媽只是外出工作,不知道是誰騙我?”


    “平治……”看見這樣的他,陶琳覺得好心酸。


    大人的世界,小孩永遠不會懂,但是大人所造成的傷害,卻往往要小孩一起承擔。


    鼻子一酸、眼眶一熱,她難忍激動的情緒,一把將他抱進懷里。


    “你爸爸說得對,你媽媽會回來的……”她撫模著他柔軟的發,眼淚不听使喚地淌下,“你這麼可愛,你媽媽一定好想你、好想你……”


    “是真的嗎?阿姨……”他抬起眼望著她,小小的、稚氣的臉上又有了笑容。


    “當然是真的。”她點頭。


    平治抿起唇片,安心的一笑。“阿姨,我們去吃早餐吧!爸爸一定準備好了。”


    “爸爸?”她一怔。“你爸爸是……”


    “我爸爸叫陶川正廣。”說完,他掙開了她的懷抱,蹦蹦跳跳地走出她的房間。


    望著他小小的背影,再想起他說他爸爸叫陶川正廣,她不覺征愣了十來秒——


    忽地,她回過神來,震驚地道︰“那個嬉皮?!”


    ****


    梳洗完畢,陶琳踱下樓來,只見樓下餐桌上已擺滿一道道豐盛的早餐。


    “早,可以吃飯了。”正廣端著一盤山菜天婦羅,而平治則興高采烈的跟在他身後。


    陶琳緩緩地走到桌旁,而平治也挨了過來。


    “琳,我跟你坐。”他拉著陶琳的手,一臉開心。


    “平治,怎麼可以直呼阿姨的名字?”正廣睇了他一記,一副威嚴父親的模樣。


    陶琳一點都不在意,立刻將平治抱上自己身邊的位置。“不要緊,他高興就好。”


    “這怎麼行?”正廣糾著眉,飛快地睇了平治一眼。


    “爸爸,我跟阿姨好,我晚上要跟阿姨睡。”平治一派天真的說。


    “什麼?”正廣坐下來,一邊分配著面包,一邊咕噥著,“你在胡說什麼?”


    平治抓著陶琳的手不放,整個身子都靠到了她身上,“爸爸老是壓到我,我要跟琳一起睡。”


    “平治……”他板起臉,有點無奈。


    看見他們父子倆的互動,陶琳忍不住笑了起來。


    正廣蹙蹙眉心,“抱歉,孩子老是胡說八道。”


    “不要緊。”她伸手將平治攬在懷中,“就讓他來跟我睡吧!我不介意的。”


    “呃?”他一怔,訝然地望著她。


    看見他驚訝的表情,她這才驚覺到自己似乎太自以為是。


    她是不介意,但人家介不介意呢?再怎麼說,他可是平治的爸爸啊!


    “抱歉,我是不是太……”她一臉歉然。


    “不,不是。”他抿唇一笑,輕嘆一記,“如果你不嫌他麻煩;就讓他跟你睡吧!”


    她一笑,“不麻煩,我喜歡小孩,而且平治他很可愛。”


    一听正廣同意,平治笑得既滿足又開懷。


    餐桌上,充滿了平治那清脆的笑聲,還有他低沉穩重的聲音。


    有男人、有女人、有小孩……這樣的情形任誰看了,都會以為他們是一家人。


    事實上,她夢想中的家族早餐不就是這樣嗎?


    驚覺到自己有這樣的想法,陶琳徑自羞紅了臉。


    抬起跟,她發現他正若有所思的臉著她,四目交接,他撇撇唇露出了成熟的微笑。


    她趕忙低下頭,假意喝著牛女乃。那一際,她仿佛能听見自己心跳如擂鼓般的聲音。


    她在想什麼?他是昨天剛認識的人,而且他是有妻有子的男人,她怎麼會那麼想?


    什麼家族早餐?這里根本不是她的家,而她也不屬于這里,她來這兒的目的是尋找她的恩人熊先生啊!


    想起自己竟因為一個剛剛認識的嬉皮男人,而有片刻的心亂,她不禁覺得好笑又心慌。


    陶琳,你是不是真的那麼寂寞啊?她在心里笑問著自己,然後露出一記無奈的苦笑。


    ****


    一整天,陶琳都在附近游覽,而她也發現距離這里最近的住家,居然也要幾分鐘的路。


    深山里就是這樣,人口稀疏卻幅員遼闊。


    山里天色暗得快,她與陶川父子倆早早就吃過飯,然後回房休息。


    平治帶著他的小灰熊布偶來到陶琳房里,纏著她說了一晚上的故事,這才滿足地睡去。


    哄睡了平治,她靜靜地坐在床治看著他小巧而漂亮的五官。


    他長得不像陶川,但絕對是個漂亮的孩子,可以想見,陶川“跑掉”的老婆應該是個美人。


    陶川的老婆為什麼跑了呢?是夫妻間出了什麼問題嗎?


    雖然跟陶川相識的時間非常短暫,但她覺得他是個不錯的男人。


    他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嚴肅又古板的,但他偶爾散發出來的那種溫暖,卻也令人覺得安心。當然,對于他那不修邊幅的嬉皮模樣,她是有點不能接受,但除了那個,他好像是個沒什麼可以挑剔的人。


    想起他,她總是不經意地陷入沉思。


    以一個陌生人而論,她想起他的時間似乎嫌長了些……


    忖著,她莫名地有點心慌。


    突然,門板輕響,門外傳來陶川壓低的聲音,“我是陶川,睡了嗎?”


    她想起他,而他就忽地來敲她的門,這樣的時間巧合教她頓時羞紅了臉。


    她深呼吸一口,穩住了心神。


    “有事嗎?”她打開門,從三十公分寬的門縫里睇著門外的他。


    他披垂著長發,更顯得他眼楮炯炯有神。


    “平治睡了?”他低聲道。


    “是啊。”她一笑。


    他透過門縫看見躺在床上睡覺的平治,不經意地露出他溫暖又溫柔的微笑。


    “不好意思,他這麼纏著你。”


    她搖搖頭,“沒關系,我很喜歡他。”


    “我抱他回房睡吧!”他望著她,神情平靜自若,“他佔著你的床也不是辦法。”


    “他佔不了什麼位置的。”迎上他沉靜的眸子,她不知怎地竟覺得慌。


    陶川一點也不曾發現她眼底的情緒,徑自笑談著平治的種種。“他睡相差,我怕他踢著你。”


    她抿唇一笑,有些靦腆。


    他身上那種溫暖而沉穩的氣息,總是帶給她不知名的悸動,讓她覺得心窩暖暖的、熱熱的,很舒服。也許是她從小就沒有雙親,因此他那種既嚴格卻又慈愛的父親感覺,才能教她心神為之撼動吧?


    “他剛睡不久,你現在動他,他一定會醒的。”她說。


    “是嗎?”他微微地擰起眉頭,猶豫著。


    突然,他不知想起了什麼。“你想睡了嗎?”


    她微怔,搖了搖頭。


    他唇角一勾,笑得很淡。“下樓喝杯咖啡吧,喝完咖啡上來,他應該睡熟了。”


    她沒有思索太久,“也好。”


    她輕手輕腳地走出了房間,然後尾隨在他身後準備下樓。


    下樓梯時,他們一前一後的走著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怎麼稱呼,平治叫你林,你叫林?”


    “是啊,我叫琳……”


    “你姓林?”


    “不,我叫琳。”他們兩人雞同鴨講地,倒也說得有趣。


    “你姓林,又叫林?”他似乎有點搞混了,不自覺地就停下腳步,轉過了頭。


    他走在前頭,站得比她低,當他回過頭來時,跟在他身後的陶琳,高度正好對上了他的臉。


    “呃?”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著他的臉。


    四目相望,兩人都有些莫名的尷尬。


    她耳根一熱,連忙擠出一抹不自然的笑意。


    “我……啊!”意外地,她踩空了一步,整個人失去平衡地往前僕倒。


    正廣見狀,眼明手快地伸手接著她。


    他被她撲得往後一倒,連忙一手攬著她,一手抓著扶梯。


    失去重心的陶琳緊緊地抓住他的手,整個人都塞進了他寬大的胸膛里。那一瞬,她听見他穩健的心跳聲,也感受到他身上那溫暖的、沉穩的、如大地般的氣息。


    她腦子一陣昏眩,完全沉淪在那氣息之中——


    “你沒事吧?”他低沉的聲音近在她的耳畔。


    她心頭狂震,頓時無法發出聲音回應他。


    “林?”他疑惑也憂心地端起她靠在他肩窩里的臉,“你……”


    兩雙眼楮對上,陶琳露出了羞澀、不安、不知所措的表情。


    他似乎也一震,只是定定地凝睇著眼前羞紅著臉、瞪著兩只大眼望著他的女孩。


    那一際,她感覺自己幾乎要被他眼楮所形成的漩渦給卷進去。她感覺得到自己的身體及心靈,不斷地往下掉。她不知道自己會摔到什麼樣的地方去,只知道她全身的力氣都像是被抽光了般。


    “林……”他濃眉一糾,神情困惑而掙扎。


    一條警覺的神經在她心底一抽,她恍然回神︰


    “我……”她驚怯地推開他,“我還是不喝咖啡了,我……我怕睡不著……”說著,她不顧他的反應,徑自像逃難似的往樓上跑。


    正廣沒有叫她,只是懊惱的望著她的背影。


    “該死!”他真不知道自己剛才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會盯著她看,甚至有一種想擁抱她、親吻她的沖動?!


    這兩年來,他的民宿里也住餅不少女性游客,但他總是跟她們保持著應有的距離及關系,惟獨對她,他覺得她不像是他的客人,而像是……早該出現在他生命之中的人。


    不會吧?這是一見鐘情?


    像他這種住在深山里,不跟外界打交道的村夫,居然會像羅曼史小說里的男主角一樣,搞一見鐘情?


    況且在他根本還搞不清楚,她到這個地方來找熊八先生做什麼之前,他似乎不該喜歡上她。要是她真是熊八先生的什麼私生女之類的,那可就全亂了。


    瞧她方才那驚羞勁兒,不用說也知道她嚇著了。


    要命,她該不會以為,他是那種趁機對女客人騷擾的深山吧?


    “唉,真是……”他懊惱地抓抓長發,一個人悶悶地踱下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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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早起來,陶琳在浴室里摩蹭了大半天,就是拿不出勇氣下樓吃早餐去。


    昨晚那一記意外的“樓梯口之擁”,讓她失眠了一夜。


    她的鼻子里、手心里,還有他身上那淡淡的、溫暖的味道,而她也還記得他手心的溫度及胸口的心,從來沒有任何“雄性動物”能教她想到腦袋發暈,也從來沒有任何男人能讓她心神不寧、手足無措。


    她是怎麼了?


    他只是個相識不到兩天的陌生人,他們之間在過去沒有交集,在未來……好像也不會有什麼關系。這樣的人,為什麼能在她心底掀起那麼大的漣漪?


    她此行尋找的是熊先生,期望見到的也是熊先生,但現在……她在意陶川竟比在意熊先生還多,這不對、不該、也不尋常。


    陶川是平治的爸爸、是有婦之夫,盡避他老婆目前是跑了,但他還是已婚身分。她再怎麼糊涂荒唐,也不應該對一個結了婚、有妻有子的男人有什麼遐想啊!


    “啊,一定是我想太多了……”她對著鏡子咧嘴一笑,自我安慰著。


    可是旋即,她腦海中又浮現昨晚陶川臉上的表情及那眼底的熱切……


    她實在不想一廂情願地說陶川對她有什麼,但事實上,他那樣的眼神足以教她心慌意亂、胡思亂想。


    “琳阿姨,琳阿姨……”門外傳來平治稚女敕的聲音。


    她趕緊走出浴室,打開房門。


    平治站在門口,抬起他那張可愛的小臉。“琳阿姨,吃飯了。”


    “呃……”她蹙著眉,有點遲疑、為難。


    “爸爸說你今天不想跟他一起吃飯。”他一臉天真,“他要我告訴你說他出去了,不會跟我們一起吃早餐。”


    听完這個“傳聲筒”的話,陶琳的心不覺更是激動。


    她在樓上掙扎了老半天,卻沒想到他已經體貼地自動離席。


    她想,他一定也知道昨晚她有多尷尬,而今天見面,她又一定有多不知所措。


    丙然,他是個溫柔的人,雖然他看來像個粗線條的大男人,但他的細心及觀察人微卻也教她吃驚。


    她心中充滿了矛盾的心情,一邊急著躲他、閃他,一邊卻又被他的好吸引著。跟張天鴻來往兩年,她從來不在乎他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也從不注意他眼底有著什麼樣的情緒;但對陶川,一個相識僅兩天的男人,她卻……


    這是怎麼一回事?該不是“春天來臨”的癥侯群吧?


    “琳阿姨,”平治主動地拉起她的手,一臉困惑,“你為什麼不想跟爸爸一起吃飯?你討厭爸爸?”


    “呃……”被他這麼一問,她倒真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不管她是不是討厭陶川,好像都很難跟平治解釋清楚呢。


    “阿姨,你別討厭爸爸,我爸爸不是壞人。”他蹙著眉,臉上寫滿憂心,像是怕極了陶琳不喜歡他爸爸一樣。


    “我……”臉著他那惹人憐惜的模樣,任誰都狠不下心來讓他失望。“我沒有討厭你爸爸。”


    “那你為什麼不想跟他一起吃飯?!”他追問。


    “我沒說不跟他同桌吃飯,我……”她秀眉微蹙,滿臉的無奈苦惱。


    她該怎麼跟一個四歲的孩子,解釋那麼復雜的事情?雖然平常在育幼院里,她經常有機會陪伴院童們,但他們通常只是無憂無慮的玩,從不提什麼艱深難懂的事情。


    “干治,有時呢……”她試著跟他解釋,“大人的事是很難說明”,阿姨也不知道怎麼跟你說。”


    平治望著她,似懂非懂地忖著。


    須臾,他一笑,“我知道了。”


    “咦?你知道?”她一怔。


    他用力地點點頭,“琳阿姨有時討厭爸爸,有時不討厭,是不是?”


    她怔愣住,“呃……也不是……”


    突然,她覺得好無力。跟一個小孩談這些,他怎麼會明白呢?


    有些事別說小孩子不明白,就連她這個成年人也搞不清楚。


    有時討厭,有時不討厭……不,她沒討厭過陶川,只是覺得很……很介意。


    因為介意,面對他時,她反而不能維持平常心。


    “平治,我們吃飯去吧!”她笑嘆一記,拉起他的手,自言自語似的,“很多事要等你長大才會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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