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白質保母 第六章
他看錯了她的心。
原以為深愛自己的妻子,在生下兒子後不久,便與另外一個男人私奔。而要不是這對鴛鴦出了車禍,楚懷宇甚至不曉得原來妻子早已背叛了自己。
這就是他的婚姻。
咀嚼著路可兒告知她的故事,單白芷這才恍然,為什麼他對翔飛總是這麼冷淡。
因為看見酷似亡妻的兒子,就會讓他聯想起她的背叛吧?就因為這樣的聯想太過痛苦,所以他才有意冷落兒子。
是這樣吧?“……在想什麼?”
“啊,沒什麼。”她回過神,瞥了正開車的楚懷宇一眼。
“有什麼事就說出來。”仿佛感覺到她的猶豫,他微笑道。
“不,我只是……我其實想問——”她咬了咬唇,“沒什麼。”見她不想說,他也不再逼問,默默開車。幾分鐘後,賓士跑車在她的指示下轉進一條狹窄的巷弄。
“我住的地方到了。謝謝你送我回來。”
“我送你上樓。”瞥了一眼舊公寓搖搖欲墜的外觀,楚懷宇皺了皺眉。
“不用了,只是上樓而已,不會有什麼事的。”
“我送你。”不理會她的推拒,他開門下車,跟著她一步一步攀上蒙塵的樓梯。
“對不起,這里……有點髒亂。”豈只有點!望著粉漆斑駁的牆,以及凌亂且堆滿雜物的樓梯間,他的眉峰一點一點聚攏。這麼亂的樓梯間,要是失火了怎麼逃命?“我就住在這里。”上了五樓,她拿鑰匙打開其中一扇黑色大門,按下壁燈。
昏蒙的燈光點亮,映出一條灰色通道,兩旁是一扇扇的木門。
楚懷宇一怔,“這是?”
“你沒見識過吧。”望著他愕然的表情,她不覺有些好笑,“這叫『雅房』。房東把屋里隔成一間一間小房間,分租給房客。”
“分租?”
“嗯,每個人租一個房間,大家共用廚房跟浴室。”
“跟別人共用?”他眉頭打結,“你的室友男女都有嗎?都是些什麼來歷的人?安全嗎?會不會騷擾你?”緊張兮兮的問話令她一愣,幾秒後才記得回答,“放心吧,這一層住的都是女學生,沒問題的。好了,謝謝你送我上樓。”擺明了要送客。
他卻執意站在原地。“你住哪一間?”
“嗄?”
“我要看看你的房間。”
“這……沒有必要吧?”
“我堅持。”他不容拒絕地道。
她無奈,只得打開其中一扇門,而當他的目光觸及那狹小而陰暗的空間時,神色驀地一沉。
“你的房間沒有窗戶。”他說這句話的神態像是指控。
她嘆息,“這屋里沒有太多窗戶,不可能每間房都有。”
“通風不好,光線太暗,空間太小,住在這里會讓一個人得幽閉恐懼癥。”
“沒那麼夸張吧?”她笑。
他扭頭瞪她,湛深的眸竟似蘊著責備。
她一呆。“怎麼啦?”
“收拾行李。”他命令她。
“什麼?”
“我要你搬到我家來。”
★★★
“蛋白質,你真的決定搬到我家來?”楚翔飛問,睜大眼看著父親把房里的電腦搬進客房。
單白芷沒回答,眼楮同樣睜得大大的,傻傻地看著楚懷宇的舉動。
他不但讓吳媽為她整理出一間客房,考慮到她上網、寫論文的需要,還體貼地將房里的電腦借給她用。
“需要幫忙嗎?”看著他忙碌地接著一堆糾纏不清的線,她半猶豫地開口。
“不用,這邊我來就可以了。”他說,“你帶翔飛去洗澡吧。”
“那……好吧。”她帶楚翔飛進浴室,扭開水龍頭,試試水溫。
楚翔飛還是一臉茫然,“蛋白質,你是真的要搬進我家嗎?”他似乎仍不相信。
“嗯。”她點頭,朝他淺淺一笑,“怎麼?該不會不歡迎我吧?”他沒說話,像木頭人般僵立原地。
“怎麼了?翔飛。”單白芷有點擔心,伸手撫上他的額,“你沒事吧?”他猛然抓住她的手,“蛋白質!”
“嗯?”
“你真的要搬進來?搬來跟我們一起住?”黑眸如星,燦亮異常。
“嗯。”
“哇!太好了,太好了!”他忽地歡呼起來,又蹦又跳,心情得不得了。
“這樣你就可以天天陪我睡覺了,高興玩多晚都行!”
“那可不行。”看著他開心的模樣,她不禁也眉眼彎彎,“上床時間是九點,你爸爸規定的。”
“可是爸爸總是很晚才回家,只要你不說、我不說,他不會知道我幾點睡覺的。”
“那還是不行。你要當壞小孩,我可還要當個盡責的保母。”
“嘿嘿。”楚翔飛只是笑,待浴白內注滿溫熱的水後,他急急月兌下衣服,爬上浴白邊緣。
“你做什麼?”單白芷有些緊張,“小心一點!”
“蛋白質,你看我跳水!”說著,小小的身軀往前一躍,激起水花四濺,連帶地也潑了她一臉一身。
“嘿!你做什麼?”她一驚,展袖抹去臉上的水漬。
“我們來打水仗!”不等她反應過來,楚翔飛迅速以掌心掬水潑向她的瞼。
“翔飛!”
“快啊!我們來玩!”他興致高昂。
“你把我的衣服都弄濕了。”
“有什麼關系?乾脆你月兌光跟我一起洗好了。”
“什麼?你這個小色鬼!看我怎麼教訓你!”于是,一場潑水大戰正式拉開序幕。
一大一小在浴室里又叫又笑,又喊又鬧,幾乎快把整間浴室給掀了。
數分鐘後,當兩人都累得再也動不了時,一陣愕然的嗓音忽而揚起——“這里是在做什麼?”是楚懷宇!他不知何時拉開了浴室的霧面玻璃門,透過迷蒙的蒸霧瞪視他們。
然後,眸光一轉,落向單白芷濕透的胸前。
白色的衣衫遭水浸透,勾勒出稍嫌單薄卻仍十足女性化的曲線。他視線上移,望向那張微微蒸著粉紅、不停滴著水的容顏。
他看了她好一會兒,看得她心韻失速,不自在地拉下一條毛巾覆住上半身。
“對、對不起。我們……哈,情況好像有點混亂,你先出去比較好。”她亂七八糟地說著,連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他一雙眉緩緩挑高。
“我們……馬上就好了,可以請你先出去嗎?”她雙手合十,帶點哀求的意味。
他似笑非笑。
好不容易,他終于轉身離去,霧面玻璃門緩緩拉上。
單白芷瞪著重新緊閉的門扉,好半晌,腦海還是一片空白。
“蛋白質,你沒事吧?”雙臂掛在浴白邊緣的楚翔飛擔憂地瞧著她。
“啊,我沒事。”她收東心神,回眸吐吐舌尖,“看來我們玩得太過火了,還是快點洗一洗出去吧。”
“嗯。”楚翔飛點頭,乖乖坐正身子,讓她拿毛巾洗拭他的後背,自己則合掌捧起清水,靜靜看著水從指縫間流逝。“……蛋白質,你知道為什麼有時候我會對你特別壞嗎?”
“嗯?”擦拭的動作一凝。“為什麼?”她柔聲問。
“因為我不能讓爸爸知道我喜歡你。”他低聲道。
“為什麼?!”她凝睇著他在朦朧水霧中若隱若現的小臉。
“因為爸爸說過,不可以太喜歡一個人——尤其是一個隨時會離開我的人。”他愈不喜歡你,以後就愈不容易受傷。
楚懷宇凝重的話語倏地掠過她耳畔,她心一緊,側過身子,試圖瞧清楚翔飛的表情。
他卻不肯看她,低低垂下頭。
“翔飛,你——”
“所以我不能對你太好,因為只要是我喜歡的人,爸爸都會請她走……以前的孫阿姨、劉姊姊都是這樣。”小小的拳頭在水中握緊,“如果爸爸知道我也喜歡你,他一定不會讓你繼續當我的保母的。”原來是這樣。領悟了小男孩的心思,單白芷鼻間一酸。
“那天,爸爸問我參加面試的幾個人中最喜歡誰,我偏偏不說你。不是因為我討厭你哦,是因為我知道如果讓你當我的保母,我一定會對你很壞,那你就會很難過。可是,沒想到爸爸最後還是決定讓你來了。”說著,楚翔飛輕輕笑了,笑聲清脆悅耳,可卻宛如細細的刀刀,割痛了她的心。
“我真的很喜歡你哦,蛋白質。”他忽地抬起頭,熱切地看著她,“真的,不騙你。”
“我知道。”她深吸口氣,伸手模了模他的頭。
“那天我害你撞破頭,真的很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
“我相信。”
“……蛋白質,你哭了嗎?”他盯著她的眼。
“沒有。”她連忙用手指按了按眼,“是水蒸氣吧。”
“喔。”他點點頭,聰慧的眼像看出了什麼,卻又體貼地不說出口。幾秒後,他忽地俯低上半身,將整顆頭顱埋人水里。
“翔飛?”她一驚,待看清一顆顆水泡慢慢浮出水面後,不禁微笑。
原來是在玩啊。
笑容未斂,便見他沖出水面,揚起一張漂亮的小臉,朝她好調皮、好豪氣地笑著。
“蛋白質,我將來一定要很有錢!”他志得意滿地宣布。
“哦?”
“我要很有錢,蓋一座很大很大的游樂園,然後把所有人都請來玩——小健、蓉蓉、丁丁——我要辦一個宴會,準備很多好吃的東西,把班上同學都請來玩。”
“這樣啊。”孩子氣的夢想令她微笑加深。
“嗯,我要讓大家都玩得很開心,讓大家都喜歡我,這樣就不會有人離開我了。”黑眸像星子般閃啊閃的,“所以我現在要好好加油,將來才可以賺很多錢。”她愣愣听著,笑容在不知不覺中斂了。
“蛋白質,到時候你也要來哦。”他對著她笑,“我會發邀請函給你的。”
“……”她頷首,聲音梗在喉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
“翔飛睡了嗎?”
“睡了。”單白芷啞聲應道,看著將長袖挽起、打開冰箱找食物的男人。“你餓了嗎?”
“嗯,想吃點東西。”
“吳媽呢?”
“最近她婆婆生病了,我讓她回家去照顧婆婆。”
“這樣啊。”她跨進廚房,輕輕推開正對著冰箱蹙眉的楚懷宇,“我來吧。”
“你?”他揚眉。
“想吃什麼?”她問,迅速掃了冰箱內部一眼,“煎牛排?義大利面?咸粥?”
“你願意幫我?”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算是我付的房租吧。”她回眸朝他一笑,“你白白讓我住,又不收我的錢,我也會不好意思啊。”
“我說過,你住進來反而是幫我的忙,這樣我老爸他們就會更相信你跟我正在交往了。”
“是。”她淺笑盈盈,伸手取出雞蛋、魚片、鮮蝦、蔬菜等食材,“海鮮粥可以嗎?”
“嗯,謝謝。”
“你先出去忙你的吧,我很快就弄好了。”
“嗯。”他點頭,卻仍賴著不走,挺拔的身軀倚著隔開廚房與餐廳的吧台,靜靜望著她系上圍裙,挽起仍然半濕的長發。
這模樣還真像為丈夫做飯的賢妻良母。他微笑,望著那微濕卻顯得更加柔順、黑亮的秀發,呼吸一凝,不覺想起方才在浴室里乍見她全身濕透的模樣。
那樣的她,再加上一張嫣紅的臉,看來竟也猶如出水芙蓉……“你是不是有話跟我說?”她瞥他一眼。
他一愣。
“我知道,我剛剛跟翔飛玩得有點過頭了,不像個保母該有的樣子。”她嘆氣,“不過你放心,該板起臉時,我也不會跟他客氣的。”
“我不是在想這些。”
“那你在想什麼?”在想她衣衫濕透後,若隱若現的曲線……楚懷宇心神猛然一凜。他究竟在想什麼?濃密的劍眉聚攏,對白己莫名的思緒十分不悅。簡直像個狂!她卻誤解了他陰沉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將不銹鋼鍋放上瓦斯爐。“請問,有高湯或雞湯塊之類的東西嗎?”那是什麼?楚懷宇愕然。
“我看看,調味料應該放在櫥櫃里。”說著,他走近她,展臂打開上頭的櫥櫃。
“不在這里。”打開另一個,“這里也不是。”又打開一個,“這是放碗盤的。”望著顯然對自家廚房完全不熟悉的男人,她不禁揚起唇角,“呃,會不會是在下面的櫃子里?”
“有可能。”他立即彎尋找。
她也跟著蹲,一一打開櫃門,終後,在其中一個櫥櫃里發現一盒尚未開封的雞湯塊。
“找到了!”她勝利地揚起頭,不料,柔唇卻輕輕擦過他湊近的臉頰。
她一呆,好一會兒不知該如何反應,只是怔愣地僵在原地。
看著她染上明艷紅霞的粉頰,他俊唇一揚,“你又臉紅了。”嘆息般的嗓音輕扯她心弦,她心跳一亂,身子直覺地往後傾,跟著因為重心不穩而搖晃。
他連忙伸手定住她失去平衡的身子,“小心點!”
“啊,我沒事、沒事。”熱燙的雙頰彷佛正逐漸蒸融她的意識,“你可以……放開我了。”他卻不放,謎樣的眸深深凝望著她,修長的指尖輕輕撫上她面頰。
奇特的笑意緩緩攀上他眼角、眉梢,她看著,身子一繃。
“你在……嘲笑我嗎?”微笑加深。
“我知道,我老是冒冒失失的,連幾個要好的朋友偶爾都會有點受不了,總是教訓我--”
“像個孩子。”他沙啞地接口。
“孩子?”
“你有時候真像個孩子。”他微微一笑,忽地攬過她的秀頸,前額抵上她的,“讓人很想逗一逗。”她無法呼吸。“楚、楚先生?”
“叫我懷宇。”嗄?“叫我懷宇。”低啞的嗓音宛如魔咒,定住她的身子。
她張唇,粉女敕的唇瓣不停顫動,卻一個字也無法吐逸。
“要假裝是我的女朋友,起碼該學著叫我的名字吧。”他笑了,薄唇輕啄了下她的鼻尖。“都被鏡架壓扁了。”
“因為……戴了十幾年的眼鏡……”天!怎麼回事?他為什麼親她?他們又為什麼討論起她的鼻子?“換隱形眼鏡是明智的抉擇。”他微笑。
她也跟著傻傻地揚起唇,心神一陣恍惚。
“是因為我的建議嗎?”
“嗄?”
“是因為我,你才決定換隱形眼鏡嗎?”湛深的眸點亮星芒。
她眨眨眼,心跳一點一點地加速……“或者,你是因為想看清我,才決定這麼做的?”
“什、什麼意思?”
“那天晚上,你不是說沒戴眼鏡就什麼也看不到嗎?”他說,蘊著笑意的嗓音帶點戲謔意味。
這人怎麼能這樣說?好過分!她怎麼可能因為那種理由去配隱形眼鏡啊!雖然那天他陽剛的身軀確實撩撥得她一顆心坪然不定……天!她究竟在想什麼啊?她臉頰爆紅,驚慌地跳起身子。“啊!水都滾了,我得快點下料了。”
★★★
因為長期遭受父親冷落,孩子脆弱的心靈顯然有些受傷,連帶影響他的價值觀黑色細明體字隨著鍵盤敲動聲一個個跳出,逐漸佔領整面螢幕。
蛋白質,你哭了嗎?敲打鍵盤的手指一頓,明眸瞪著螢幕。
不對,她在做什麼?怎麼打出這句話來了?接下來應該要分析父親的心理才是。
按下倒退鍵,她將方才錯打的字句刪除。
案親曾經說過,他不希望孩子因付出大多感情而受傷……你有時候真像個孩子,讓人很想逗一逗……怎麼又寫錯了?她懊惱地瞪著螢幕上無意間敲出的字句。
你有時候真像個孩子。
他這麼對她說,用那種好無奈又好寵溺的語氣,就像個拿女兒毫無辦法的父親一樣。
他為什麼要那樣對她說話?為什麼要親吻她?只是想逗逗她嗎?他可知道,他這樣做會擾得她心神不寧啊!她不是那種成熟嫵媚的女人,不懂得怎麼玩這種無傷大雅的調情游戲!我二十四歲了。
雖然她曾不服氣他把她當成黃毛丫頭,可只因為一個蜻蜓點水、落在鼻尖的吻便神魂不定的她,確實像個小女孩。
“唉……”長長的嘆息逸出唇畔,她站起身,端起已空的馬克杯,正打算再為自己沖一杯咖啡時,卻在房門口撞見了掛在心上的男人。
她心跳一凝,“你怎麼在這兒?”
“我不能在這兒嗎?”他推了推鏡架,神情似笑非笑,“這是我家。”
“不,我的意思是……你怎麼會在我房門口?”而且好像已經站了好一會兒。
他沒回答,眸光越過她瞥了一眼室內,“在寫論文?”
“啊,嗯。”她驚跳一下,思及正在螢幕上閃爍的內容,連忙反手扣上門。“你肚子餓了嗎?想吃消夜?”
“不。”他搖頭。
“那……你要喝杯咖啡嗎?我剛好想泡一杯。”
“我不喜歡三合一。”他跟在她後面進廚房,像個孩子般宣稱。
“好,我煮一壺吧。”她說,沒察覺自己的唇角悄悄揚起。
“你會煮咖啡?”
“我的指導教授很愛喝咖啡,以前在研究室幫忙時,我學著煮的。”她打開櫃門,取出事先磨好的咖啡豆。
“你跟指導教授感情很好嗎?”
“他很看重我,對我很好。”
“是嗎?”怎麼他的語氣听來似乎有些微酸意?她愕然回眸。他的臉依然毫無表情,可那對湛深的眸卻蘊著某種說不出的意味。
她臉頰一燙,急急收回視線,命令自己專心煮咖啡。
幾分鐘後,濃郁的咖啡香緩緩繚繞室內,她微笑地嗅了嗅,取出骨瓷杯,為兩人各斟了一杯。
他淺嘗一口,俊眉一挑,“很不錯。”
“那當然。”說到這個她可有自信了,“連我那個挑剔的教授都說好呢。”
“我那個教授?”他重復她的用詞,不以為然地撇嘴。
“怎麼了?”
“不,沒什麼。”他蹙眉,旋身離開廚房。
這回,換她跟在他後頭。兩人來到客廳,一幅用色優美的油畫忽地映入她眼瞳——梵谷的向日葵。
望著那明亮溫暖的鮮黃花朵,她不禁有些怔仲。
“你說的向日葵……是指這個嗎?”
“什麼?”他回過頭,一臉莫名其妙。
“這個。”她指了指牆上他前幾天剛買的油畫,“你曾經說過,我讓你注意到向日葵——是指這幅畫嗎?”
“不是。”他側靠上沙發椅,背對著她。
“那是指什麼?”
“在我們家——就是我父親跟大哥、大嫂住的房子,我一直沒注意到庭園里栽種了向日葵,直到上回回家才忽然發現。”
“上回?就是楚伯父要求你去相親的那次嗎?”
“嗯。”
“可我還是不明白,你發現向日葵跟我有什麼關系?”他沒回答,逕自走到音響前挑選。可她卻注意到,他嘴角牽起淡淡笑弧,淡得不易察覺、也非常詭譎的笑弧。
他為什麼笑?正茫然間,一陣優雅的小提琴弦樂聲靜靜流瀉。
“知道這是什麼曲子嗎?”他問。
她搖頭,“很有名的曲子嗎?”
“很有名。”他微笑。
“不好意思,我是音痴。”她輕吐舌尖。
“我知道。”
“你一定很喜歡音樂吧?”
“嗯。”
“我就知道。鋼琴老師也總說翔飛很有音樂天賦,是遺傳自你吧?”
“是他媽媽。”他淡淡地糾正。
她一愣。
“他媽媽從小就學鋼琴,經常參加比賽,偶爾也會得獎。”他低聲說,取下眼鏡,靜靜把玩著。
她有些錯愕。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對她提起翔飛的母親,一直以來,她可以感覺到他不願觸及這個話題。為什麼今晚例外呢?“呃,那個……”她清了清喉嚨,實在不曉得該說什麼,“原來翔飛有個這麼厲害的媽媽啊,怪不得他彈得那麼好。你知道嗎?他還老怨我不懂得欣賞呢。”
“我情願你不懂得欣賞。”他突如其來說了一句。
“什麼?”
“其實我不喜歡他彈琴。”他啞聲道。
“啊。”她顰眉,忽然想起家長日那天,翔飛的鋼琴演奏博得滿堂喝采,卻偏偏得不到父親的贊揚。
原來他並不喜歡翔飛學琴。為什麼?因為那會讓他聯想起背叛自己的妻子嗎?我真的很喜歡你哦,蛋白質。真的,不騙你。
童稚的表白在腦海響起,狠狠扯動她柔軟的心。
這個男人讓自己的兒子學會了假裝,一個六歲大的孩子,卻懂得在必要時隱藏自己真正的心情。
“你不覺得這樣有點過分嗎?”她再也忍不住地說出抑制許久的話語。
“什麼意思?”他不解。
“我是指你對翔飛的態度。”她有些氣憤,“你知不知道,作為一個父親,你對孩子的態度幾乎可以說是冷淡的?”
“是嗎?”他蹙眉。
是嗎?他居然如此淡定地回應她?!她覺得更生氣了,“你知道前幾天翔飛洗澡時跟我說了什麼嗎?”
“你不妨告訴我。”他重新掛上眼鏡,為這個並非他預定展開的話題感到有些慍怒。
“他說,他將來要蓋一座很大的游樂園,要請所有的朋友來玩,他要讓這些朋友都玩得很開心,這樣他們就不會離開他了……”她喉頭緊縮,“你听出來了嗎?這孩子……很怕別人離開自己。”他沒說話,黑眸掠過一絲合芒。
是歉意或惱怒?她來不及深思。“他說你告訴他,不可以對別人付出太多感情,因為他們總有一天會離開自己。你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告訴一個孩子?你不知道這樣做會傷了他的、心嗎?他還只是個那麼小的孩子啊!”
“我只是希望他懂得保護佔己。”他繃著嗓音,“那有什麼不對嗎?”
“也許你認為自己的出發點是對的,但有必要用這麼殘酷的方式嗎?你辭退每一個他喜歡的保母,不許他太過依賴別人,可是你知道嗎?到現在翔飛還偷偷藏著孫小姐跟劉小姐的照片,他其實……真的很喜歡她們兩個的。”
“她們總有一天會離開他。”
“可是你提早趕走了她們!”她握緊拳頭,“他還說,我遲早也會離開,他居然那麼對我說——”
“他說錯了嗎?”
“他沒說錯,他說得對!”可他說話時的表情讓她的心好痛,那落寞的模樣讓她忍不住緊緊擁住他。“為什麼……一定要這樣逼一個孩子?他還那麼小啊二——“請記住你是一個保母,單(口芷,我不認為你有權干涉我的教育方式。”是的,她只是個保母,沒有權利干涉雇主怎麼教養他的孩子。她應該要理智一點的,不該如此激動。
可不知為什麼,她就是無法冷靜、無法當這一切與白自己無關。說就說吧,大不了被解雇。
倔強地甩了甩發,她揚起頭,迎向他清冷的眸光。“我知道自己可能沒資格說什麼,可如果你只是因為妻子對不起你,就對孩子那麼冷淡”
“你、說、什、麼?”一字一句從他齒縫迸出。
她不理會他的怒氣,繼續說道︰“因為你對待他的方式,造成他極度的不安全感,他告訴我,他以後要賺很多錢,只有賺很多錢才能讓他喜歡的人不離開他。你覺得他這種價值觀正確嗎?如果他一直這麼想,長大以後只會變成一個像你一樣的人!為了金錢名利,不惜摧毀年輕人的夢想”
“請你解釋清楚!”他神色陰沉,“我什麼時候摧毀年輕人的夢想了?”
“就是你最近接下的那個案子!”她銳聲喊著,“你不是幫一個大集團打官司嗎?他們控告的小鮑司剛好是我一個社團學長開的!其實學長的公司根本沒有侵權,只因為對方是財大勢大的集團,學長就只能啞巴吃黃連,由著你們欺負——”
“所以,你是為了學長來向我抱不平羅?”他怒意更盛。
“我不是想為誰抱不平!我只是希望翔飛長大以後別為了賺錢不顧一切!”她怒瞪他,“我拜托你,對自己的孩子多關心一點吧,不要以為你提供他優渥的物質生活,就算盡到父親的責任,這根本不算什麼!”
“不算什麼?”他冷哼一聲,烈焰在眸中點燃,“你的意思是我不該提供他優渥的物質生活,應該注意他的精神生活對吧?我不該努力賺錢,不該當個唯利是圖的律師,是不是最好像你的父親一樣,去清掃街道算了?”
“你說什麼?”她身子一僵。
“我說,我是不是該像你老爸一樣當個清道夫算了!”他怒吼。
她倒抽一口氣,“你怎麼、怎麼會知道?”
“我當然知道!”他冷冷撇嘴,“別忘了我可是陰險的大律師,這點小事怎麼可能查不出來?”
“你、你的意思是……你調查我?”
“沒錯!”宛如落雷劈向耳畔,震得她暈頭轉向。“你怎麼能……你憑什麼調查我?憑什麼這麼做?”
“怎麼?覺得丟臉嗎?”他語帶嘲諷,“比起清道夫,你還是寧願自己的父親是個唯利是圖的律師吧?”啪!清脆的巴掌聲忽地響起,和著悠然的古典樂,顯得格外響亮。
“你竟敢打我!”他不敢置信地低咆。
“你太……太過分了。”她顫著嗓音控訴,眸中閃過一絲悲痛。
看著她蒼白的容色,他滿腔翻騰的怒火倏地滅了,心一扯,他竟有些無措。
“對不起,我——”
“雖然我爸爸只是一個清道夫,可他對我……很好很好,非常地好。”她別過頭,嗓音澱著沉沉哀傷,“我很幸運能擁有這樣的父親。”
“小芷……”沒理會他歉意的呼喚,她旋身緩緩離開,空靈的步履像踩在雲端,一不小心便會跌落。
回憶如潮水般,一幕幕浮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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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蛋白質保母》内容本身仅代表作者季可薔本人的观点,与古代言情小说_琼瑶小说,亦舒席绢于晴典心古灵小说全集_翅膀猪言情立场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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