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冤家不可愛  第八章
作者:季可薔
    “來,穿上這個。”進電梯後,白禮熙月兌下西裝外套替羅恩瞳套上,遮掩她凌亂的外表,然後又伸手替她理了理狼狽的發縉。


    她一動不動,只是呆呆望著銀亮的金屬電梯門,望著上頭映照出的憔悴臉孔。


    “恩瞳?”他低聲喚她。


    沒有回應。


    “恩瞳?”她木然的神態令他心悸。


    她依然不肯說話。


    “恩瞳,別這樣。”他展臂擁住她,驚覺她竟全身冰冷,“你怎麼了?”急急捧起她毫無血色的容顏,“你還好吧?”


    她默然,淚水靜靜滑落。


    他心一扯,仰手將她整個人攬人懷,柔聲輕哄,“好了,沒事了。”


    溫柔的撫慰令她心口一揪,忍不住哽咽。


    “你不要……不要笑我。”


    “我怎麼會笑你呢?”他心疼她細碎的嗚咽。


    “我是、是個傻瓜,是白痴……”


    “不是的,你不是。”他拍撫她顫抖的背脊,“你是個很棒的女人。”


    “才不是。”她吸了吸鼻子,“我只是個惹人嫌的老處女——”


    “胡說!你才不是。”他阻止她繼續自我嫌惡。


    “你一定很難相信,或許還會笑我,可我……都快三十歲了,卻從來沒有男人愛過我,從來沒人抱著我!”她仰起臉,迷蒙的瞳眸淨是傷痛,“大家都叫我老處女,都說我古怪呆板,可我……我也不願意這樣啊!我也希望能像別的女人一樣被人疼愛啊!我也希望睡不著的時候,有個人抱著我、哄我睡覺啊!我也……很想啊。”


    “我知道。”他繃緊嗓音,“我都知道。”


    早知道她只是個渴愛的女人,早知道她只想等待某人願意滋潤她乾涸的心靈,早知道她表面上裝得堅強,其實還是害怕寂寞。


    他一直就懂得啊!


    “我只是……想要有人愛而已……”她淒楚地低喃,靠在他懷里痛哭失聲。


    電梯在抵達地下二樓的停車場時開啟,他帶著她走向自己的白色轎車,替她打開車門。


    “進去吧。”他溫柔地推她進車廂,“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去哪兒?”


    “一個能療傷止痛的地方。”


    白禮熙帶羅恩瞳來到他姊姊家。


    每一回他在外頭受了挫折,總會前來敲姊姊的家門,姊姊會為他做一盤可口的點心,兩姊弟對坐談心。


    今夜,他同樣來敲姊姊的家門,卻是為了羅恩瞳。


    他將她收納在懷里,拿姊姊親手做的點心一口一口喂她,直到極度傷心的她疲倦地掩落眼睫。


    他溫柔地瞧著她蒼白的睡顏,好半晌,才悄悄離開客房,掩上門扉。


    “她吃了嗎?”清雅的女聲在燈光幽暗的客廳里響起。


    “嗯。”他背靠著牆,揉了揉因疲憊而微澀的眸,“一邊吃還一邊掉眼淚呢。”他嘆口氣,“我勸了她半天,奸不容易才睡著。”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我也不清楚,她一直下肯說。”他仰頭,無奈地盯著天花,好一會兒,才將視線調向姊姊身上,“對不起,姊,這麼晚了還跑來找你。”


    “沒關系。我不是說過了嗎?隨時歡迎你來我這里吃點心。”白禮華微笑,拍了拍沙發,“來,你也坐下吧,我幫你留了一塊蛋塔。”


    “還有嗎?”白禮熙眼眸一亮,在沙發上坐下,感動地捧起散出一股甜香的蛋塔,咬了一大口,“剛剛見恩瞳一個又一個地吃,我還以為全被她吃光了呢。”


    “從沒見你這麼大方呢。”白禮華偏頭抿著嘴笑,“以前連你那些死黨來,你都不許他們跟你搶。”


    “爾春他們?怎麼能相提並論啊!”白禮熙聳聳肩,沒察覺自己的語氣有多麼理所當然。


    白禮華揚眉,看來她弟弟……很喜歡那個女孩呢。


    “她是誰?你們在哪兒認識的?”她擺出姊姊的架式追問。


    “她也在永暉工作,今年跟我一起被調派北京,當我的特別助理。”


    “是個什麼樣的女孩?”


    “什麼樣啊?嗯……”白禮熙舌忝了舌忝留有蛋塔余香的拇指,陷入沉思,“表面上很嚴厲、很端莊,其實挺熱情的,脾氣也頗辣。”他笑了笑,“不過有時候還滿體貼的,還有……嗯,”頓了頓,“很怕寂寞吧。”


    “寂寞?”


    “她其實是個很寂寞的女人。”他幽幽吐出,想起今夜她心碎的哭喊,心不由得—縮。“也很怕寂寞。”


    白禮華了然地凝望他,“你很心疼她?”


    “……有一點吧。”


    “有—點?是很多吧?”


    她淺淺楊唇,肯定地說︰“你愛上她了。”


    “哪有?姊,你別胡說八道!”他驚恐地瞪她,來不及抹去的蛋塔殘渣還沾在嘴


    角。


    白禮華忍不住笑了,“你先擦擦嘴吧,一個大男人吃起東兩來還像個孩了似的。”


    “哦。”被姊姊這麼一嘲弄,白禮熙連忙尷尬地展袖抹唇。


    白禮華寵溺地望他,“在姊姊面前就別裝了吧。你愛她吧?”


    他不語,別過頭,“我承認……是有點心動。”


    “只是一點嗎?”


    他收攏拳頭,“……我現在沒時間談戀愛。”


    “為什麼?”


    “工作很忙。”


    “藉口。”白禮華可不接受這種理由。


    “饒了我吧,姊。”白禮熙長嘆一口氣。這世上他誰也不怕,就怕這個姊姊。


    “你明知道……我沒辦法愛人。”他澀澀低語。


    白禮華蹙眉望他,“你到現在還想著以前的事?”


    他別過頭,“我沒自信能給人幸福。而且,我跟女乃女乃約定過的,—定要成功。』


    想起已逝的老祖母,他緊緊抓住膝頭,“可我現在才剛起步,什麼也不是。”


    “你已經夠成功了,禮熙。”她溫柔地說。


    “還下夠!還……”他咬牙,“不夠。”


    “那要怎麼樣才夠呢?”


    怎麼樣才夠?白禮熙惘然,愣愣瞪視面前的玻璃茶幾,嗓音梗在喉頭。


    要怎麼樣才夠?怎樣的功成名就,才能不負女乃女乃對他的一番苦心?


    永遠都不夠的!就算他再怎麼位高權重,就算他建立再好的各聲,累積再多的


    財富,女乃女乃她……永遠不會再活過來的。


    在那個荒誕愚昧的少年時代,不論他在外頭狂歡墮落到多晚,女乃女乃總是為他留一盞燈,坐在客廳靜靜等他回家。


    可他,卻只是一次又一次傷她的心。


    械斗、飆車,甚至吸毒,他來去於警局與少年觀護所之間,老師、同學、鄰居,人人怕他厭他,可慈愛的女乃女乃卻從沒放棄過他這個迷途的羔羊。


    女乃女乃跟姊姊總是準備了點心,溫柔地迎接他回家。


    直到那個下著雨的夜晚,當他因縱酒過度而倒在巷子口一蹶不振時,在朦朦朧


    朧中,他見到了姊姊。


    她坐在輪椅上,沒有撐傘,任狂風驟雨擊落身上,—動也不動,只是神情木然地望著他,臉上斑斑濕痕,讓人辨不清是雨是淚。她看了他好久好久,看得一向狂放不羈的他,第—次嘗到絕望的滋味。


    然後,她告訴他,女乃女乃病危,就快要死了。


    至今他還記得,听到這消息時,他的心髒幾乎要停山跳動,跌跌撞撞起身,沖向醫院。


    可等他趕到時,女乃女乃也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了。醫生告訴他,女乃女乃一直強撐著等他,等他這個令她又心痛又心疼的孫子……


    “姊,我對不起女乃女乃,也對不起你!”回憶如潮水一波波涌向他,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忽地在白禮華的輪椅前跪下,“你高中時便因為車禍而失去一雙腿,可你從來沒有因此喪志,總是這麼樂觀、善良,而我……四肢健全,卻這麼不成材,我讓女乃女乃失望,也讓你難過,我真的……對不起你們。”


    “好了,別說了。”弟弟沉痛的道歉令白禮華心疼,拍撫著他肩頭,“都已經過去了,你現在這麼認真爭氣,女乃女乃在九泉之下知道了,—定也會很開心的。”


    “可我已經……沒機會孝順她了。”縱然無限悔恨,滿腔孝心也已成空。


    “別再想了。”白禮華安慰他,“每個人都有做錯事的時候啊。”


    是啊,每個人都有做錯事的時候,可有些錯,犯了之後便永遠無法彌補了。


    “已經夠了,禮熙,別再苛責自己了。”


    他垂首默默听著,眼角悄悄滲落一顆懊悔的淚。


    原來他有著那樣的過去。


    背靠在門板上,羅恩瞳撫著緊窒的胸口,悄悄平順著不穩定的呼息。


    那天,當他告訴她,他年少時混過幫派時,她只看見他不正經的笑容,卻沒看見那笑容背後所隱藏的巨大悲痛。


    他是悲痛的吧?雖然他總是那麼瀟灑地笑著。


    他也是認真的吧?雖然外表總是懶洋洋,對什麼事都好像漫不經心。


    不錯,她能確定他是認真的,對工作、對事業,他真的是充滿干勁,盡一切力量想要爬得更高、飛得更遠。


    她一直不明白,究竟是什麼樣的動力驅使他對工作那般熱情,現在,她總算懂了。


    那是一股濃烈的悔恨啊!


    她能感覺到他的懊悔與傷痛——


    突然,手機鈴聲響起,打斷了羅恩瞳紛擾的沉思,她身子一僵,听著再熟悉不過的音樂——莫札特525號小夜曲。


    是……首席!


    她瞪著發亮的手機螢幕,遲疑好半晌,才顫顫接起電話。


    “恩瞳,是你嗎?”傳入耳畔的果然是邢克強乾澀的嗓音。


    她默然不語。


    “恩瞳,我是打來跟你道歉的。”他急切地說,“今天晚上真的很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依然保持沉默。


    “恩瞳,你听我說,我真的很抱歉。我……可能是太心急的關系吧,所以才會那麼粗魯地對你,對不起。”


    “……”


    “恩瞳,你現在在哪兒?還好吧?”


    她深吸一口氣,“我很好。”


    “啊,你終於說話了。”邢克強大喜過望,“你願意原諒我嗎?”


    她咬唇。


    “今天晚上是我不好,因為你……太性感了。”他嘆氣,“請你原諒一個控制不住的男人好嗎?”


    “我——”


    “其實我可能也在害怕吧。那時我瞧見你看白禮熙的眼神,你應該……喜歡上他了吧?”語音帶著些微試探。


    她一怔。


    “你以前眼底只有我的,現任卻多了另一個男人。”他可憐兮兮地說著,“我大概有點吃醋吧。”


    首席吃醋?為了她?她不敢相信。


    “恩瞳,我這麼說,你或許會覺得我度量小,不過我還是要警告你,白禮熙只是


    在玩弄你啊。”


    玩弄?


    “他只是想拉攏你,所以才故意引誘你,一定是這樣的!”


    是這樣嗎?


    “你別傻,千萬別上他的當——”


    她上當了嗎?


    羅恩瞳閉起眸,腦海中悠悠回蕩起白禮熙帶她來這里時,對她說的話——


    心情不好的時候,我最喜歡吃我姊做的點心了。我姊做的點心很棒,是療傷聖品哦。


    他如是說,一口口喂她吃點心。


    今晚,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一個男人攬在懷里,像哄小孩似的對她說話、喂她吃東西,她真的有種受寵的感覺。


    那……真的只是玩弄嗎?


    他對她的逗弄、對她的溫柔和體貼,都只是為了引誘她嗎?


    “首席對我也是這樣嗎?”她淡問。


    “什麼?”邢克強一愣。


    “你之所以對我好,只是想確保我對你的忠誠嗎?”


    “什麼?你怎麼會這麼想?我對你當然不是這樣!”他失聲喊道。


    為什麼她覺得他的口氣听起來有些不穩呢?


    “你對我來說是最特別的,恩瞳,還記得我常說,我少不了你的!”


    是的,他少不了她,少不了她為他辦事、替他監視競爭對手的心月復。


    “恩瞳,別這樣,我知道今晚我冒犯了你,可請你原諒我,別再生氣了,好嗎?”


    懊做個決定了。


    “我原諒你,首席。”


    “真的?”邢克強似乎有些意外地如此干脆就答應。


    “嗯。”


    “那你還……願意幫我嗎?”他試探地問。


    她淺淺牽起唇角,明眸掠過一絲異光。“……可以啊。”


    幾乎在清晨第一道陽光剛透過窗簾灑落屋里的同時,羅恩瞳便從蒙朧的夢境中醒來。她眨眨眼,一時間有些茫然。


    方才,她似乎作了一個夢。夢里,一個臉上帶笑的男人跟哭泣的她搶點心吃。她很生氣,痛罵了他一頓,後來好像也不哭了,毫不客氣地跟他笑鬧著。


    是一個很甜的夢,至今,唇腔里仿佛還殘留著點心甜蜜蜜的滋味。


    想著,她忽地微笑了,翻身下床,撫平睡衣上壓出的皺滔,順了順微翹的長發俊,任它披落肩頭,然後打開房門。


    屋內一片靜寂,唯聞廚房里傳來一陣細響。


    她走進廚房。


    “啊,你醒了嗎?”迎向她的是坐在輪椅上的白禮華。她似乎一大早就起來了,正在廚房里忙碌著。


    “早安。”羅恩瞳有些尷尬,“不好意思,我昨晚很失態,也沒好好跟你打招呼。”


    “沒關系。”白禮華微笑。


    “你做的蛋塔很好吃。”想起昨夜狼吞虎咽吃下的點心,羅恩瞳臉紅地贊美一句。


    “呵呵,你挺捧場的,一連吃了五、六個呢。”


    “啊。”羅恩瞳臉頰更燙了,“對不起,我——”


    “不用道歉啦。”白禮華揮揮手,“有人這麼欣賞我做的點心,是我的榮幸呢。”


    “你現在正在做點心嗎?”羅恩瞳瞥了一眼廚房流理台上的面粉、雞蛋、女乃粉、糖等材科。


    “我正在做波士頓派。禮熙最愛吃這個了,因為我第一回學做點心就是做波士頓派,那一次是為了慶祝他生口。從此以梭,只要遇上什麼特別的事,他—定會要我做波士頓派給他吃。”


    他最愛吃的?


    “原來如此。”羅恩瞳點頭,“怪不得那時候他寧願誤了飛機,也非要等你把波士頓派做好。”


    “你是指他上次去北京那天吧?”想起那件喜,白禮華不禁呵呵笑,“不好意思,那天是我的錯,因為臨時找不到材科,耽誤了一點時間。你們後來有趕上飛機吧?”


    “有。”


    “你听到他是為了波士頓派才遲到,一定有點火吧?”


    是非常火。想著,羅恩瞳嘴角一牽,“我對他發了一頓脾氣。”


    “是嗎?”白禮華眨眨眼,瞳眸晶亮,“禮熙老是吊兒郎當的,的確欠人家罵。


    你在北京這幾個月,一定被他氣瘋了吧?”


    “也沒有啦。其實,他這人……還挺不錯的。”不知不覺為他辯解。


    “哪里不錯了?我這個弟弟玩世不恭、嘴巴壞、貪吃又不愛乾淨,誰跟他住在一起誰倒楣!听說你們在北京住同一層公寓?哇!那你可慘了,我真同情你,他這人就是有辦法在一個小時內把好好的地方弄成狗窩。”白禮華搖頭。


    “其實也還好,我們請了鐘點女佣——”


    “鐘點女佣也來不及收拾他隨時制造的混亂吧?他的破壞力可是一流的。”


    “不,沒那麼糟啦。”羅恩瞳試著幫他說話,可惜听起來沒什麼說服力。


    “他還會把內衣褲丟進洗衣機,對吧?真惡心。”


    “還好,我說過幾次後,他就自己用手洗了。”


    “他會自己洗?天要下紅雨了!那個邋遢的禮熙會自己洗內衣?”白禮華一副驚訝的模樣。


    “真的!”羅恩瞳急急說道,“禮華姊,其實你弟弟沒那麼槽的,他雖然偶爾有點漫不經心,可大多時候還是很體貼的。你不喜歡的事,多跟他強調幾次後,他也會注意的。他的確不喜歡收拾,可是,後來他在辦公室看完文件都會盡量歸回原位,住家里也不會隨便亂扔領帶、襪子,他現在連喝完水後都會自動洗杯子,不會丟給阿姨做。他真的——”她頓了頓,喘了一口氣,“沒你想像得那麼糟。”


    “……我知道。”白禮華唇角挑起神秘微笑,望向羅恩瞳的眼眸燦亮。


    她愣了愣。


    “看來你對我弟弟印象還不算太壞。”


    “嗄?”


    她被……戲弄了嗎?為什麼她忽然有種感覺——白禮華之所以痛斥自己的弟弟,只為了引她為他辯護?


    她想試探她嗎?念及此,羅恩瞳的瞼頰又染紅了,像春日黃昏的天空。她覺得自己像個傻瓜,完全被看透了。


    “恩瞳,你談過戀愛嗎?”白禮華突如其來地問。


    “我……”她遲疑了下,才搖搖頭。“沒有。”


    “禮熙也沒有。”白禮華低低吐出一句,若有深意,“他是個不敢愛的男人。”


    羅恩瞳聞言,怔怔地望著白禮華,而她也看著她,明眸蘊著某種奇特的溫柔,看來像是種鼓勵——她在鼓勵她嗎?


    羅恩瞳下意識地咬唇,“我也……我也一樣。”不知為什麼,她很自然地吐露藏匿內心深處的心聲,“我也……不敢愛。”


    “女人都是這樣的,年紀愈大,愈怕受傷,愈害怕去愛。”白禮華柔聲道,“可一旦決心愛了,她會比誰都勇敢。”她輕輕嘆息,“男人反而會瞻前顧後。”


    “真、真的嗎?”羅恩瞳有些不確定。


    跌倒了,再爬起來就是了;若是一直害怕的話,可就永遠無法明白滑雪的樂趣了。


    滑雪那天他說的話驀地掠過腦海,她深吸口氣,忽然有些激動。


    一旦決心要愛了,她真的能比誰都勇敢嗎?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白禮華拋下暗示意味極濃的微笑,接著轉換話題,“你會做點心嗎?”


    “……不會。”


    “想學嗎?”她問,“我教你做波士頓派,很簡單的。”


    “當然想!”羅恩瞳月兌口而出。


    從來對科理不甚熱中的她,不知怎地,忽然很想學做點心。


    瞥了眼她熱切的模樣,白禮華不禁抿嘴笑了,“好,等你梳洗過後,我再教你。”


    “謝謝。”羅恩瞳喜出望外,奔至浴室急急梳洗俊,滿心期待地回到廚房。


    白禮華耐心地教她,她則認真地學習,一小時後,廚房內便溢出陣陣甜香。


    羅恩瞳依照指示,用紅色櫻桃與白乃油小心翼翼地裝飾著派皮,大功告成後,她不禁歡呼出聲。


    “好了!”她有些緊張地望向白禮華,“我做得還可以嗎?”


    白禮華豎起大拇指。


    羅恩瞳甜甜笑了。


    白禮華瞥了眼牆上的掛鐘,“禮熙這家伙,到現任還不起床!麻煩你去叫他一下好嗎?”


    “啊。”羅恩瞳一愣,“我?”


    “他的房間就在轉角。等等,”白禮華切了一小塊波亡頓派,裝上點心盤,“拿這個去,保證他聞到香味馬上起床。”她眨眨眼。


    “哦。”羅恩瞳捧著波士頓派,來到中掩的門扉外,輕敲了下門,“禮熙,起床了。”


    沒有回應。


    她微微蹙眉。與白禮熙在北京共同生活了幾個月,她不記得他有賴床的習慣,即便是周末,他往往也是一大早便精神奕奕。


    莫非早就不在房里了?


    “禮熙?”她輕輕推開門,踏進房里。


    房內一片凌亂,衣物散落一地,桌上的筆記型電腦還開著,印表機前擺放著一疊厚厚的文件。


    她瞄了一眼標題,是關於北京業務拓展的評估報告。


    他工作了一夜,就為了趕出這份報告嗎?是誰想看?董事長嗎?


    眸光—轉,落向床榻上成大字形趴著的白禮熙,他連被子都沒蓋好,露出一大截光果的背脊。


    她臉頰一燙。“喂,該起床了。”小小聲地喚。


    他沒听見。


    她鼓起勇氣伸手推他,“禮熙,起床了,九點半了。”


    依然沒反應。


    她顰眉,瞥了眼手中的點心,嘴角一彎,將散發著香的波十頭派直接送至他鼻端。


    丙然,他俊挺的鼻翼微微—顫,唇角逸出—聲申吟。


    總算行反應了


    她又好氣又好笑,看著他惻過身來,墨密的眼睫顫動幾下,終於睜開眼。


    “波士頓派?”他迷蒙地瞪著眼前看來十分可口的點心。


    “沒錯。快起來吃你最愛的點心吧,懶鬼。”她笑謔地說著。


    他愣了愣,好一會兒,眼眸方恢復清明,“是你?”他直起上半身,“你已經起來了啊?怎麼樣?還好吧?”


    “我很好。”她柔柔微笑。


    他怔怔看著。


    “我已經沒事了。”她強調,微笑更深。


    他依然傻傻看著她,好豐晌,才欣慰地扯扯嘴角,“你……沒事就好了。”


    “你肚子餓了嗎?要不要嘗一口?”明眸期吩地望向他。


    “哦,好啊。”他拈起派咬了一口,然後又放回盤子里,再度躺落床上。


    百無聊賴的神態令她愕然,不覺有些受傷,“很……難吃嗎?”


    “不會啊。”他漫應。


    “可是你只吃了一口就下吃了。”她指控,“這是你最愛的點心不是嗎?”


    “是啊。”


    “那為什麼不繼續吃?”她咬唇,“我做得不好吃嗎?”


    “咦?是你做的?”他很驚訝,“你也會做點心?”不可思議的神情宛若听聞天方夜譚。


    她更加受傷了,撇撇嘴,“不吃就算了。”扭過頭,轉身就要離去。


    “喂,等一等!”他連忙翻身下床,扯住她的臂膀,“你該不會生氣了吧?別這樣,我只是——”


    “我才沒生氣呢。”她截斷他的話,“反正像我這種從不下廚的人做的點心,你會想吃才奇怪呢,算了,我端回廚房自己吃!”


    還說沒生氣?他無奈地暗嘆。


    “誰說我不吃的?”說著,猿臂一伸,搶過波上頓派塞人嘴里,一陣胡亂咀嚼,


    “嗯,好吃,不錯。”


    “哪里好吃了?你不必演戲。”她旋回身,仍然嘟著嘴,明眸卻染止了笑意。


    “是真的好吃嘛。”他討好地說,猛然咽下一大口後,忽地一陣狂咳,“咳、咳咳……”


    “喂,你沒事吧?”


    “水……水!”他拚命揮于,宛如溺水的人掙扎不已。


    “等等,我立刻去倒水。”她白著臉奔至廚房,倒了—懷水回來。


    他急忙搶過,一口仰盡,好不容易順了氣。“呼——”閉上眼,他長吁—口


    氣。


    看著他狼狽的模樣,她先是擔憂,接著又覺得好笑,唇畔蕩開一串銀鈴笑聲。


    “笑什麼?”他無奈地擱下玻璃杯,住後一仰,成大字形倒向床上。“可惡!差點喘不過氣呢。”


    “誰教你吃那麼快?”


    “還不是因為你。”他喃語著,“你特地為我做了點心,要是我不吃,你不生氣才怪呢。”


    “啊。”她瞼一紅,“我哪有……哪有這麼小氣啊。”


    “我可不想再看你哭。”他模糊低語。


    他在說什麼啊,她怎麼可能因為他不賞臉就哭?她才不是那種歇靳底里的女人呢。


    她睨他,蜜唇又是一噘,可胸口卻緩緩流過一絲暖意。


    他不想讓她哭,不舍得她哭……


    芙頰更紅了,她故意凜著一張臉,“你怎麼又躺上床了?還想繼續賴床啊?”


    “不好意思。”他疲倦地掩上眸,“我想再睡一會兒。”


    “很晚了耶!”


    “我知道。”他啞聲應道,依然閉著眸。


    怎麼回事?都快十點了,他還不肯起床?這不像他啊!


    她警覺地伸手按上他前額,果然,一陣熱燙逼向掌心。


    “你發燒了!”她驚喊。


    “大概吧。”他虛弱回應。


    一定是體力透支的緣故!罷從北京風塵僕僕趕回來,接著參加宴會,又通宵工作,不生病才怪!


    “你怎麼一點都不懂得照顧自己?”她擰眉低斥,“干嘛急著寫評估報告?”


    “董事長要的。”


    “那也不急著在今天趕出來啊,今天是禮拜天呢。”


    “希平……想看。”


    劉副總?“他憑什麼管這件事?”她沖口而出,語帶忿忿不平,“我們報告的對象是董事長。”


    察覺到她語氣十的憤慨,他聚攏眉峰,“我想希平可以給我些意見。”


    “是嗎?”她冷哼,“我覺得他只會扯你後腿!”


    “恩瞳。”他無奈地嘆息,“你一定要現在跟我爭論嗎?”


    她心一緊,“對不起。”


    他發燒了,明明食欲不振,卻還是拚了命吃下那塊派,只為哄她一笑。相較於他的體貼,她實在……太過分了。


    “對不起,禮熙,我剛剛應該注意到的。”


    “沒關系。”他微微扯動嘴角,“請你幫我打個電話給希平,說我下午跟他見面——”


    “不行!你發燒了,哪里也不準去。”


    “恩瞳——”


    “你應該好好休息。”她很堅持,“劉副總想看報告,我可以幫你E-MAIL給他,要我親自送過去也行。”


    “可是——”


    “總之你好好休息就對了!”她睨他一眼,不容拒絕地板起瞼,“病人不準亂跑。”


    他愕然望她。她是在……命令他嗎?,特別助理命令上司?


    她可真敢啊!


    可不知怎地,他卻覺得心窩一陣悸動,尤其當她輕柔地替他蓋好被子,又體貼地再為他端來一杯熱水時,他感覺胸膛幾乎要……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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