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餅遇上黑咖啡  第六局
作者:季可薔
    保時捷車廂里,空氣微微窒悶。


    麥哲倫目光直視前方,靜靜開著車,線條嚴苛的臉孔看不出什麼特別的表情。


    鄰座的女人明眸流轉,瞥了他一眼,“你什麼時候開始戴眼鏡了?為什麼不戴隱形眼鏡?”


    他沒有回答。


    “Aaron!”她嬌聲膩喊,大大的眼楮嫵媚地眨了眨,“人家在跟你說話耶。”


    “我覺得戴眼鏡很好,很方便。”


    “打棒球時也戴?”她問,若有深意地。


    他嚴厲地瞥她一眼,抿唇不語。


    她卻若無其事,嬌笑地開口,“听說你已經不打棒球了──是因為我嗎?”


    他冷冷一撇唇角。


    “是為了我吧?”女人眸中閃過一絲得意,傾過身,蔥白的手指刮上他臉頰,“看到沒?”


    “看什麼?”他一動不動。


    “看我的手。”她放低音量,性感地在他耳畔挑逗,“沒有戒指。”


    “……”


    “我離婚了。”


    “我听說了。”他語氣平淡,“不然你也不會從溫哥華回來。”


    “原來你一直在打听我。”她甜甜一笑,低下唇,拂過他敏感的頸畔。


    他推開她,“坐好!”


    嚴厲的嗓音讓她嚇了一跳,卻不害怕,紅唇淺淺勾起,“你還在生氣嗎?”


    “氣什麼?”


    “氣我當年離開你。”


    “那是你的選擇,不關我的事。”他冷淡地回應。


    可她卻清楚地察覺到他肩膀一陣僵硬。


    他果然還是在乎自己的。當年她琵琶別抱,果然深深刺傷了他,而這傷口,很可能還未平復,否則他也不會特別注意她離婚歸台的消息了,不是嗎?


    只要他還在乎她,她就有辦法讓他重新迷戀上自己。等著瞧吧!


    明眸熠熠生光,玉手一落,擱上他大腿,柔柔地、滿帶歉意地撫觸,“對不起,Aaron,我向你道歉。”


    他腿部肌肉一繃,數秒後,冷峭的眼光朝她投去一瞥,“可以拿開你的手嗎?吳香麗小姐。”刻意喚她全名。


    “干嘛連名帶姓地叫啊?”吳香麗不依地嘟起俏唇,“你從前都叫我香香的。”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人家想听你這麼叫我嘛。”她偏過頭,柔順的長發撩撥他耳際,“你知道嗎?這幾年我經常夢見你,在夢里,你總是溫柔地叫我,香香,香香,香香……”放輕嗓音,她迷蒙沙啞地喚著。


    一聲一聲,仿佛來自過去的魔音,執意召他回到那曾經執著,曾經單純,曾經拿整個人、整顆心深深愛上一個女人的年輕時代。


    那傻氣的、難堪的、教人不悅的青春時代啊。


    他不想回顧!


    煞車一踩,迅如捷豹的跑車硬生生停下放縱的奔馳,吳香麗後背狠狠撞上椅背,尖喊一聲。


    “下車。”他淡然望她,曾經滿蘊愛戀的眼眸,如今只留下清沉森冷,冷得教她脊髓一顫。


    “Aaron?”


    “下車!”


    她咬唇,雖害怕他這樣的眼神,卻不願認輸。眸光一轉,在觸及車窗外的一家日本料理店時,臉龐瞬間一亮。“是那家店!記得嗎?我們以前常來這里吃的。”她拉住他的手,“我們第一次約會,你就是帶我來這家店,因為知道我喜歡吃豆腐鍋,所以你特意帶我來品嘗他們的招牌料理。”說著,墨睫緩緩一斂,既柔媚又羞澀,“我想,我大概就是在這里愛上了你吧。”


    他面無表情。


    “陪我進去好嗎?我好想再跟你在這家餐廳吃頓飯。”她低聲央求,“就當是老朋友對你的最後請求,好嗎?”


    他不置可否,表情依舊淡漠。


    “Aaron。”


    來自過去的呼喚震蕩他心弦,麥哲倫牙一咬,視線越過令他憎惡的女人,望向曾經讓年輕的他流連忘返的餐廳。


    在這里,他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女人,為了她,他甚至連帶恨上了曾經最鐘情的棒球。


    這里,殘留著他不想記起的回憶,那不堪回首的過往。


    “最後一次,好嗎?”嬌柔的嗓音再度輕輕揚起。


    也許,真正擺月兌過去的最好方法,便是勇敢面對它……


    “Aaron,求你。”


    “走吧。”他頷首,終于答應了。


    在餐廳旁的專用停車場停好車後,他邁開修長的雙腿走向餐廳,吳香麗在後頭緊跟著。


    “喂!別走那麼快,等等我啊!”高跟鞋在地上敲出焦急聲響。


    他不理會,依然快步前進。


    她哀怨地瞪了他挺拔的背影一眼,猛一跺腳,才匆匆奔上前,不顧一切地挽住他臂膀,強迫他配合自己的步伐。


    兩人走進餐廳,一身和服打扮的女服務生趕忙前來招呼,在等候帶位時,麥哲倫冷著一雙眼打量四周。


    經過這許多年,這家餐廳的擺設竟還是跟當年相仿,唯有玄關處多擺了幾尊精致可愛的日本女圭女圭,臨窗的窗台邊也放上一整排。


    窗邊的餐桌,一個女人拿起其中一尊,好奇地把玩著。


    真蠢!女人就愛這些玩意兒。不屑的想法才剛掠過腦海,下一秒,他面色陡變,收攏眉,瞪著將女圭女圭放回窗台、揚起臉龐盈盈淺笑的女人。


    是溫紅!她在這里做什麼?他僵著身子,看她唇畔漾開笑痕,玉手托著小巧的容顏,以一種十足愛嬌的神態凝睇坐她對面的男人。


    她看那男人的眼神好溫柔,滿是依戀。


    他握緊拳,胸口撞擊出雷鳴般的鼓聲,瞪著她拿起筷子,一口口喂那男人吃東西。


    怎麼?那男人是手斷了,還是天生軟骨頭?連吃個東西都要女人來喂?


    包可惡的是,她似乎還伺候得很高興!懊死!


    “……怎麼啦?Aaron,你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


    疑惑的嗓音拉回麥哲倫憤慨的心思,卻沒緩和他陰沉的臉色。


    “沒什麼。”他淡應一聲,目光仍膠著在溫紅身上。


    吳香麗察覺不對勁,跟著找尋他視線焦點所在。


    “那女人你認識嗎?”


    “認識。”


    “不會是你的新歡吧?”是長得挺清秀的,不過也不怎麼樣嘛。會是這幾年浪蕩情場的他看中的對象嗎?


    “不是。”麥哲倫磨著牙,“她是我們球團新任的經理。”


    “啊!她就是那個經理!”吳香麗吃了一驚,眸光再度調回溫紅身上,好奇不已,“原來就是她啊。我在電視上看過她幾次,個子好像挺矮的。”夾在一群高頭大馬的球員間,顯得有些可笑。“說實在的,Aaron,你到底為什麼要聘她當經理?該不會真跟她有什麼──”未完的嗓音猛然打住,她張口結舌地瞪著身畔的男人。


    她從沒看過他這樣的表情,鐵青著臉,下頷緊凜,深幽的眸迸射出令人難以逼視的火焰。


    是憤怒嗎?不像。那樣激烈的火苗遠比憤怒更狂野,更霸道,更深沉,更讓人喘不過氣。


    那幾乎……像是一種獨佔……


    她身子一顫。是的,這樣的眼神正是獨佔,他瞪著那兩人的神態,就好像最珍貴的寶貝遭人侵犯。


    想通這一點後,吳香麗突地恐慌起來。


    他怎能用這樣的眼神看那個女孩?他甚至從不曾這樣看過自己……


    “Aaron,走吧,服務生準備好包廂了。”她緊緊挽住他臂膀,慌亂地想拉回他的注意力。


    可他卻甩開了她,徑自邁開步履朝溫紅走去。


    ☆☆☆


    落定桌邊的身影驀地侵入溫紅視界,她莫名其妙地揚起容顏,認清來人是誰後,眼眸立即一亮。


    “哲倫!”


    听聞她驚喜的呼喚,溫泉皺起了眉,麥哲倫則繃緊下頷。


    “怎麼那麼巧遇見你?”她笑容燦爛,“你也喜歡這家餐廳的日本料理嗎?”


    “妳呢?”麥哲倫不答反問,“我不知道你喜歡日本料理。”


    “嗯,從小就喜歡。我們鄰居家有個日本老女乃女乃,她做的日本料理好好吃,我就是那時候愛上的。”她興高采烈地,笑彎了眉眼。


    真這麼開心嗎?


    麥哲倫瞪視她清甜的笑顏,眸底倏地掠過一抹難以形容的恨意。


    這陣子他為了她心神不寧,整個步調都亂了,為了看她一眼,甚至像白痴似的來回開上三個小時的車子,誤了開會時間也在所不惜。


    結果,她居然跟別的男人約會,還一副快樂幸福的模樣!


    “你好像很高興。”一字字自齒間迸落。


    “我是很高興啊。”她甜笑,渾然未覺他的惱怒。


    “你──”他咬牙切齒,還來不及說什麼,一道柔膩的嗓音急急插入──


    “這位就是溫紅溫經理吧。”吳香麗趕上來,重新挽住麥哲倫臂膀,芙蓉般的清艷臉頰親昵地貼住他頸窩。


    溫紅唇畔笑痕一斂,好一會兒,才找回說話的聲音。“請問你是?”


    “吳香麗。”她主動伸出玉手,“你應該听過吧?我爸爸是雙城集團的總裁。”


    雙城集團?那她是吳清發的女兒了?原來他跟吳清發的女兒認識?


    溫紅訝然,瞥了麥哲倫一眼,後者面無表情。


    “既然妳也是Aaron的朋友,”吳香麗繼續道,語氣刻意甜膩,“我不介意你跟他一樣叫我香香。”


    “香香?”溫紅跟她握了握手,神情木然地咀嚼這個昵稱,“香香公主嗎?”


    “是啊。”吳香麗嫣然一笑,“你怎麼知道以前Aaron都是這麼叫我的?他老說我就是他的香香公主,迷得他不可自拔。”明眸睇向麥哲倫,又嬌又媚地,“他這人啊,其實滿會說甜言蜜語的。”


    “是嗎?”溫紅揚起頭,望向一語不發的麥哲倫。


    她不確定自己在期待些什麼,也許,是在期待他的否認。


    可他卻不否認,只是抿著唇,定定站著。


    她喉間一梗,胸臆間漫開一股連自己也捉模不清的酸楚。


    “你們……很久以前就認識了嗎?”她問吳香麗。


    “我們是初戀情人啊。”


    初戀?溫紅一震,迷蒙的眼迎向吳香麗笑意盎然的眸。


    那麼,就是她了。她就是Bruce口中促使麥哲倫放棄棒球、甚至厭惡棒球的女人。


    Bruce說,他兒子很愛很愛那個女人,甚至懷疑他從來不曾遺忘過她。


    她怔怔望著面前身高相稱、五官也同樣出色的一對璧人。


    所以,他們現在重逢了;所以,舊情要復燃了……


    “所以,Bruce說的,就是她了。”


    怔傻的呢喃低低自溫紅唇間流逸,她渾然不覺,可麥哲倫卻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眯起眼,眸中卷起冰風暴。


    “他說了什麼?”他硬聲逼問。


    “他說,你很愛她,還為了她放棄棒球──”


    “住口!不許再說了!”怒咆截去她酸澀的低語,他狠狠瞪她,凶惡的模樣像是恨不得當場掐死她。“原來你一直在騙我。”


    她身子一晃。“我?騙你?”


    “我父親告訴你這麼多事,你卻說不知道他的真實身分,怎麼可能?”他俯近她,白牙亮著森森冷芒,“你老實說!這一切是不是你們早就計畫好的?”


    “不,不是的!”她急切地搖頭,“我是真的不曉得Bruce就是星宇集團的老總裁,我一直以為……以為他是──”


    “果農?”他挑眉,嘲諷地提供她答案。


    溫紅不語,為他冰冽不屑的臉色而震撼。


    她老是惹惱他啊。不論她說什麼、做什麼,似乎總是令他生氣。


    他真那麼討厭她嗎?“你不相信我嗎?”


    “我憑什麼相信?”他冷哼。


    他不相信,他真的不相信,他以為她和Bruce設下圈套騙他。


    他不相信她,他討厭她……


    “小紅豆!”


    是溫泉在叫她,他扯住她衣袖。


    她楞楞回首,“什麼事?”


    “你、你怎麼了?”他驚愕地瞪她。


    “我怎麼了?”


    “妳……哭了!”


    她哭了?小手直覺撫向頰畔,沾取不知何時滑落的淚珠。


    奇怪,為什麼會哭呢?有什麼好哭的呢?她不明所以地想,眼淚卻一顆接一顆,不停自眼眶奔逸,而心口,一陣一陣地揪疼。


    “小紅豆,你……你──”溫泉攫住她輕顫的雙肩,嗓音跟著緊張起來,“你別、別哭了啊,你知道我和爸最怕你掉眼淚了,為什麼……有什麼事說出來啊!你說出來啊!”他焦慮地吼。


    “對、對不起,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她迷蒙地望著為她著急、為她擔憂的兄長,苦澀的委屈在胸口泛濫成災。“我太……我簡直莫名其妙……”她揚起唇,傻傻地笑,然後轉過頭,望向麥哲倫。


    他同樣驚駭無比地瞪著她。


    那樣的表情更加傷了她,心頭如遭雷殛,悶悶一痛。他也奇怪她為什麼哭嗎?也對,她的淚水的確來得莫名,連她自己也措手不及。


    好丟臉!嚶嚀一聲,她掩住臉,倉皇往餐廳門口奔去,逃開這令她難堪的一切。


    兩個男人驚愕地瞪著她縴細的背影,接著,溫泉轉向麥哲倫,握拳便狠狠朝他送去一擊。


    麥哲倫一個不穩,搖搖晃晃撞上另一張餐桌,伴隨著吳香麗驚慌的尖叫,立即吸引了餐廳里其他客人的注意。


    可溫泉不管,他上前一步,抓住麥哲倫衣領,“你這家伙!我真想殺了你!”


    “殺人可是要坐牢的。”麥哲倫冷冷回應,伸指一抹唇畔的紅腫,目光深沉,“你是誰?”


    “溫泉。”


    “北投還是陽明山?”他譏誚反問。


    溫泉氣得臉色鐵青,握起拳,眼看又要往他身上招呼一記──


    麥哲倫眼明手快地接住,神志也立刻恢復清明,“你是溫紅的……哥哥?”


    “沒錯!我是她哥哥!”溫泉甩開他的手,狠狠瞪他。


    他倒抽一口氣,霎時領悟自己犯了什麼錯,深眸掠過一絲狼狽。


    “我問你,你當我妹妹是什麼人?你把她當成你身邊那些鶯鶯燕燕嗎?你以為她玩得起這種愛情游戲嗎?”


    “我──”


    “你居然弄哭她了!從小到大,她一直是我們家的寶貝,連重話也舍不得對她說上一句,而你居然有膽弄哭她──”溫泉愈說愈氣,緊繃的嗓音既是對妹妹的不舍,更是對眼前男人的狂怒。他咬牙,凜冽的眼神射向臉色蒼白的麥哲倫,“我警告你,以後離我妹妹遠一點!否則我一定打得你滿地找牙!”拋下最後的警告,他轉身就走。


    麥哲倫連忙拉住他,“等等!”


    “你還想做什麼?”溫泉咆哮,火樣雙眸迸射出殺意。


    麥哲倫苦笑,“讓我去。”


    “去哪里?”


    “去追你妹妹。”


    溫泉臉色一凝。


    好半晌,兩個男人只是定立原地,場面僵持,溫泉滿臉嫌惡,麥哲倫則神態堅決。


    沒人注意到不遠處,一台相機正悄悄對準兩人,鎂光燈如一道閃電,快速劈過。


    ☆☆☆


    她是個傻瓜,一個莫名其妙、淚灑公眾場合的白痴女人──她甚至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哭什麼。


    只是,當她掉淚的時候,心口好疼好疼,像有人拿刀重重劃了一道,而她只能無助地看著傷口汩汩流出鮮紅的血。


    從小到大,溫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得知自己不能打棒球時,她也曾失望得心痛;父親過世時,她更難過得幾乎無法呼吸,可都不像剛才那樣的感覺。


    那是極度的迷惘,極度的茫然,就好像忽然找不到前進的方向,只能呆呆望著眼前一片茫茫大霧哭泣。


    對了,就是這樣的感覺。


    溫紅恍然大悟,迷蒙著眼望住面前車水馬龍的大馬路。


    城市的霓虹,在黑夜里迷人地閃耀著,每一道七彩光芒,都魅惑得像要把人引入最曖昧不明的境地。


    那是哪里?她不曉得,只隱隱約約明白,稍稍任性走錯一步,或許就會萬劫不復。


    或許他對她而言,就像一盞致命的霓虹。


    “因為迷路,所以我才哭了嗎?還是因為我已經走錯了路?”她仰頭望天,傻傻自問。


    蒼天,暗沉深邃;蒼天,無月無星;蒼天,像他線條剛硬的臉……


    “哲倫!”


    她嚇了一跳,身子猛然往後一退,避開突然出現在面前的男人。


    “你、你怎麼會在這兒?”她顫聲問,察覺自己的嗓音仍有些哽咽,急忙展袖拭去頰畔殘留的淚痕。


    他不說話,握住她冰涼的小手,望著她的眸似關切,又似心疼。


    她的心跳狂亂起來。


    “你、你擔心我嗎?我沒……怎樣,剛剛只是……意外。瞧,”她勉力揚唇,試圖說服他,“我現在已經沒事了。”


    他仍然不語,抬起拇指輕輕劃過她濕潤的頰,“是因為我嗎?”


    “什麼?”


    “是我惹你哭的嗎?”他重復,深幽的眸懊惱地睇她。


    她一顆心幾乎跳出胸口。“不,不!不是的!我只是……只是──不是這樣的!”實在不知該如何解釋,她只能傻傻地強調。


    他低下臉龐,更深、更專注地瞧她。“你喜歡我嗎?小紅豆。”


    “啊。”她倒抽一口氣,腦中一陣暈眩。


    他已經發現了嗎?可她都還沒表白啊!


    “沒、沒關系,我知道你只是……只是開玩笑。”溫紅細細喘氣,“那個……那個吻就像外國人打招呼那樣,只是表示禮貌而已,我、我明白的。”她急切地,連自己都不明白在說什麼。


    她只知道,他跟初戀情人重逢了,她不想讓他還得為了拒絕自己而為難。


    而且,他討厭她啊。她心傷地想。


    “誰說那只是表示禮貌的吻?”他似乎對她的說法很不滿,蹙起眉,“沒有人打招呼是那樣吻的。”


    “不、不會嗎?”她勉強揚起的笑容,既無助又慌亂,“可你就是那個意思不是嗎?否則為什麼──”為什麼要吻她?為什麼要招惹得她毫無招架之力?為什麼要讓她誤會他對她有什麼異樣的情愫?


    淚水,不知不覺又滑落了。


    他瞪著她,許久,逸出長聲嘆息,展臂將她攬入懷里,“怎麼又哭了?你真愛哭。”


    “我不是……故意要哭的。”她抽噎著,“我也、也不想惹你心煩。”


    “小紅豆……”他柔聲喚她。


    那樣的溫柔令她心悸,她急忙掙月兌他的懷抱,強迫自己後退一步,遠離他溫柔的誘惑。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她深吸一口氣,淒楚地望著他,“你放心,我不會再自作多情,我會……我保證不再繼續喜歡你了。”


    他沉默不語,可她看得出他相當震驚。


    她唇畔的微笑更苦,“我不會再喜歡你的。以後見到你,我會……會只把你當老板。”她舉起手,立誓般的低語,“你只是我的老板,我以後會盡量離你遠一點。”


    “……”


    “我不會再想你,不會傻傻看著你笑,我也……也不會夢見你。我做得到,”她閉上眸,不知在說服他或自己,“我一定可以做得到。”


    望著她蒼白卻堅決的小臉,一股難以形容的驚慌攫住了他。


    “你在說什麼?!”他怒斥,“不許你這麼說!”猿臂一展,強迫她跌入自己懷里。“誰說你可以不喜歡我的?誰說你可以躲開我的?我不準!”


    “哲、哲倫?”她顫然望他。


    “不許你收回對我的感情,不許你只把我當老板!”他臉色慘白,好似被她方才的保證給驚著了,慌亂失措地搖晃著她肩膀,“我說不許!听懂了嗎?我不準!”


    “你為什麼……這麼生氣?”她透過迷蒙淚眼睇他,“我只是不想讓你困擾啊。”


    “我不困擾!一點也不!”如雷的咆哮震動了她心弦,也驚動了街道上匆匆經過的行人。


    路人好奇地打量這對當街爭論的男女,指指點點。


    發現自己成為好事群眾的目光焦點,麥哲倫更惱怒,憤慨、挫敗、難堪、自嘲,雜亂的滋味漫開心頭。


    “妳走!”他難抑煩躁,陡然推開輕易讓自己失去冷靜的女人。


    她又惹他生氣了。她真不明白,他究竟在氣什麼?


    委屈的苦澀滋味梗在喉間,溫紅白著臉旋過身,踉蹌離開。


    可不過幾秒,他又展臂抓住她臂膀。“回來!”


    她生氣了,生平第一次感覺胸口像有把火在燒,熾熱異常。


    溫紅扭頭瞪他,“一下要我走,一下又要我回來!你當我是什麼?我不是一條狗!你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欺負我?”講到傷心處,眼淚又如流水般傾瀉。她跺了跺腳,恨自己如此愛哭。


    “我討厭你!”用盡力氣朝他擲落滿腔怨怒後,她轉身就走。


    一雙有力的手臂自身後箝住她縴柔的腰。


    “放開我!放開我!”她銳喊,拚命想掙月兌那雙手,可他力氣好大、好蠻橫,她怎麼也逃不了。她既害怕又難過,“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對不起。”沉啞的嗓音拂過她耳畔。


    她身子一僵。她沒听錯吧?他跟她道歉?


    “對不起,是我太過分了。”他繼續道,“你別生氣,別走好嗎?”懇求的低語蘊著濃濃自責,也隱隱藏著某種驚慌。


    她鼻間一酸,“你欺負我,我不要理你,不要理你……”她哽咽著,撒嬌般的抗議令麥哲倫胸口悶疼。


    他轉過她的身子,再次慎重道歉,“對不起。”


    她聞言,哭得更凶了,掄起粉拳,一記一記捶向他的胸膛,“你欺負我,你好過分,好討厭,我不要理你,我討厭你,討厭你!”


    雖然她口口聲聲說著討厭,可任誰都看得出那激動的粉顏寫的是絕望的愛意,那蒙的淚眼訴說的是身陷情網的仿徨。


    麥哲倫心一扯,更加擁緊她。“是我不好。別生氣了,小紅豆,別哭了。”他溫柔地誘哄她。


    她卻憤然別過頭。


    他澀澀苦笑,揚手捧回她容顏,“我不是故意對你吼的,我只是……有點害怕。”


    害怕?她楞然,“怕什麼?”


    他不語,嘴角緩緩牽起一抹自嘲。


    “你說話啊!”她跺腳。


    他深深望她,唇間吐出壓抑許久的言語,“我怕你。”


    她驚愕地瞪大眼,“你怕……我?”


    他點頭。


    “為什麼?”她不敢相信,“我對你很凶嗎?我很壞嗎?還是因為我剛剛打了你?”她聲調一顫,眼眸掠過驚慌,“對、對不起,我是不是打得太用力了?你很痛嗎?不會受傷了吧?”她焦急起來,小手猶豫地撫過他胸膛,“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望著她憂心忡忡的模樣,麥哲倫心弦一扯,又是無奈,又是心疼。


    她把他當成什麼樣的男人了?那樣輕輕打幾下就會受傷嗎?還是她以為自己是女金剛,力冠群倫?


    他嘆息,拉下那令他心跳加速的柔荑,“我沒受傷,你打人根本一點也不痛。”完全比不上她哥哥隨隨便便揮出的一拳。


    “可是你的嘴……好像有些腫。”她猶豫地瞥向他端正的唇,“我剛剛有打你的臉嗎?”


    “當然沒有。”他禁不住低低一笑,“這是你哥賞我的。”


    “我哥?”她困惑地眨眨眼,兩秒後,明眸掠過了然之色,“我懂了,你是因為我哥才怕我的。是不是他對你說了什麼?你不要介意,他從小就是這樣,對我過度保護,可他不是壞人,真的!”急切地為兄長辯護。


    她這番發自內心濃郁親情的言語,令麥哲倫有些不是滋味,他搖搖頭,推開心頭莫名的感慨。“我看得出他很疼妳。”他淡淡微笑,“我不是怕他。”


    “那就……還是我?”她以手掩唇,花容失色,“我到底做了什麼?”


    他沒回答,湛幽的眸如最古老的深潭,靜靜囚住她,教她無法動彈。


    “我帶你去看星星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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