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壞男人  第五章
作者:季可薔
    幾天後,沈修篁親自送兩個好友夫婦上飛機。


    在機場大廳,趁著卓爾春替眾人辦理登機手續,李燕蘭與羅恩瞳兩個女人渾然忘我地聊天之際,白禮熙悄悄將他扯到一旁。


    “什麼事?”沈修篁莫名其妙。


    “听說你回到原來的公司上班了?”白禮熙問。


    “是。”


    “不是說工作無聊嗎?怎麼又想通了?”白禮熙有意試探。


    沈修篁白然听懂了,微微苦笑,“我又找到設計的感覺了。”


    “是嗎?”白禮熙若有深意地凝視他許久,“你知不知道,你跟一年前判若兩人?”


    沈修篁默然,想起一年前在高爾夫球場對一台機器大發脾氣的自己,澀澀點頭。


    “都是戀梅的功勞。”


    “是啊。”他點頭,承認是韓戀梅救回了他。若不是她一年來溫柔耐心的陪伴,他的人生怕仍是頹廢墮落。


    “她喜歡你。”白禮熙直接了當地,“你應該看得出來吧?”


    “當然。”他又是點頭,微微一笑。


    “那你呢?你喜歡她嗎?”白禮熙追問。


    “我?”他一愣。


    “這麼好的女人,你不喜歡嗎?”


    “……我把她當朋友。”猶豫半晌後,他如此回答。


    “只是朋友而已嗎?”白禮熙若有深意。


    沈修篁惘然不語,當白禮熙這麼直接地追問他時,他才恍然原來自己一直沒去厘清對韓戀梅的感覺,


    他真的只把她當朋友嗎?或者他也喜歡著她?像男人喜歡女人那樣的喜歡?


    他從沒細想,或者,不願細想……


    “修篁,修篁,我發現一件好巧的事!”


    正出神間,李燕蘭愉悅的聲嗓在兩個男人之間輕快地揚起。


    他定了定神,望向她嬌美秀顏,“什麼事?”


    “我哥哥啊。”李燕蘭星眸閃亮,“他原來跟戀梅在同一家醫院工作,而且跟她還是好朋友。”


    “好朋友?”沈修篁微微蹙眉,下意識咀嚼起這名詞。


    “嗯。他們從念醫學院時就認識了,還是同一個社團的學長學妹,感情好得不得了。”李燕蘭笑著強調。


    “哦?”


    “對啊,我哥還曾經跟我開玩笑,說如果他那個學妹到了三十歲還沒人要,他就打算發揮騎士精神把她給娶回來。沒想到他口中那個學妹就是戀梅,好巧!”


    沈修篁不語,胸膛,有些擰了,


    那家伙說三十歲就要娶她,那她今年幾歲了?二十九?三十?


    “你哥哥該不會暗戀戀梅吧?”白禮熙插口,興味盎然地。


    “可能吧。我哥哥那人吊兒啷當的,我看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對戀梅是什麼感情。不過可以肯定,他很在乎她就是了。”


    “那好!”白禮熙一拍手,“反正修篁也不喜歡她,我看就別耽誤人家了。干脆讓你哥哥積極一點,對戀梅展開攻勢……”


    “不行!”尖銳的聲嗓駁回白禮熙的提議。


    兩人同時一愣,望向發聲的人,只見沈修篁繃著一張臉,神情相當難看。


    “不行。”他喃喃重復,眼色陰暗,雙拳緊緊收握。


    他不能容許這種事發生,無法容許其他男人對韓戀梅存有私心。


    她也會對那個學長笑嗎?也對他撒嬌嗎?就像對他一樣?


    不!他不能忍受!浪濤席卷,在沈修篁心海洶涌起伏。


    見他這副陰晴不定的表情,白禮熙忍不住偷笑,拍了拍他的肩,“對她好一點吧,修篁。”


    “別辜負她了。”李燕蘭也嫣然一笑。


    兩人一搭一唱,都沒點出這個“她”是誰,可誰都能輕易明白。


    一陣珍重道別後,沈修篁凜著一張臉,默默轉身離去。


    般不清楚狀況的卓爾春愕然凝望他背影。“他怎麼啦?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有嗎?”白禮熙聳聳肩,朗聲笑了,“大概是忽然發現自己得快點采取行動了。”


    “對啊,再不動作的話,說不定某個女人就要被人搶走了。”李燕蘭笑著接口。


    “某個女人?誰啊?”卓爾春茫然望向羅恩瞳,“你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嗎?”


    “我想他們指的是戀梅吧。”羅恩瞳眨眨眼,方才在一旁的她可是從頭到尾听清了三人的對話。


    “戀梅怎麼了?誰要搶走她?”卓爾春依然狀況外。


    沒人理他,逕自拉起行李上手扶梯。


    卓爾春連忙追上,“喂!你們等等我啊。告訴我怎麼回事嘛。”


    “快走吧,就要登機了。”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戀梅究竟怎麼了?”卓爾春實在忍不住好奇,苦著臉追問,“快說啊!”


    “我們是說燕蘭的哥哥。”白禮熙總算回了一句。


    只可惜。這句話令卓爾春更模不著頭腦。“燕蘭的哥哥?京俊嗎?他怎麼了?”


    “他啊,他跟戀梅……”未完的嗓音驀地消散。白禮熙瞠目結舌,直瞪蓄玻璃窗外。


    “你干嘛?見鬼了啊?”卓爾春沒好氣地白他一眼。


    他沒說話,像根冰柱凍在原地,臉色刷白。


    見他神情不對勁,卓爾春皺眉,跟著轉移視線,不一會兒,身子跟著繃緊,臉上的表情也跟著僵硬。


    “我沒看錯人吧?”他瞪著窗外跟著人群踏出接駁車的女性身影,震驚得嗓音嘶啞,“她怎麼會……還活著?”


    白禮熙默然,同樣死瞪著那熟悉得教人驚悸的容顏,好片刻,猛然一甩頭。“就當認錯人了吧,爾春。”他轉向好友,眼神意味深沈,“他好不容易才重新振作起來,千萬別告訴他這件事。”


    “……我知道。”


    清晨。


    韓戀梅拉開窗廉,歡迎燦暖陽光灑進室內。


    在醫院里值了整晚的班,她難掩倦意,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面向窗外做了幾個簡單的伸展動作,振奮精神。


    包衣過後,她正打算收拾東西回家時,迎面走來一個實習護士。


    “韓醫生,有人找你。”她笑道。


    “找我?”韓戀梅揚眉,瞥了眼腕表。


    才七點多,醫院都還沒正式開門看診呢。誰會來找她?


    “是一位先生。他在二樓會客室等你。”


    “我知道了,謝謝你。”向前來通告的護士道過謝後,韓戀梅下了電悌,往三樓會客室走去,


    推開門,映入眼瞳的是一道修長挺拔的男性身影。


    “修篁!”她眨眨眼,掩不住驚喜,“你怎麼來了?”


    沈修篁微笑,比了比桌上一袋食物,“你還沒吃過吧?我帶了點早餐來給你。”


    “你來就為了帶早餐來?”她笑眯了眼,在雙人沙發上坐下,打開紙袋,“是鮪魚蛋三明治呢,我最愛吃的!”


    “還有牛女乃。”他說,“多喝點。”


    “謝謝。”她甜甜地道謝,一面拿起三明治啃咬,一面問,“你怎麼沒買你自己的份?你吃過了嗎?”


    “我吃過了。”他在她身旁坐下,“我不到六點便起來了,在早餐店吃了兩個三明治。”


    “兩個?你挺能吃的嘛。”


    “還不都怪你?”他揉揉她的發,半溫柔半戲謔地,“前陣子拚命喂我吃東西,像養豬似的,胃口都被你養大了。”


    “是嗎?”她嘻嘻笑,星眸璀璨。


    望著她燦爛笑顏,他眼神逐漸轉深,像是在思考些什麼。


    她敏感地察覺到他異樣的沈靜。“怎麼了?”


    他默默搖頭。


    “是不是有什麼事?”她繼續追問。


    原本兩人說好了下午一起去攀岩,他卻一早便出現在她面前,她直覺有事。


    “該不會是舍不得你的朋友吧?”她半開玩笑,“昨天才剛送走他們,就開始想念了?”


    “怎麼可能?”他恍然失笑,“我們男人可不像你們女人這麼多愁善感。”


    “那究竟怎麼了嘛?”她不依嬌問。


    “沒事。”他仍然搖頭,頓了頓,“我只是忽然很想見你。”


    很想見她?


    她聞言,呼吸頓時斷了,不敢置信地瞪著他。


    他深深回凝,那眼神,帶著股說不出的意味,教她心跳一顫,思緒頓時百折千回。他究竟……想說什麼?


    可他只是靜靜望著她,“快吃吧。吃完我送你回家。”


    “嗯。”她恍惚點頭,進食完後,跟著他離開醫院。才剛踏出大樓,便遇上李京俊。


    唉升上主治醫師的他,一襲白袍還是縐褶處處,頭發也依然凌亂不堪。一見她,他臉龐一亮,笑著打招呼,“哈羅,戀梅,要回家了嗎?”


    “是啊。”


    “真羨慕你。我待會兒還要開會呢,下星期可能要動刀,你知道,就是那個患者,他……”說到一半,李京俊忽然注意到她身旁還站著個男人,“這位是?”


    “啊,這是我的朋友。沈修篁。”她趕忙介紹,“修篁?這位是心髒外科的主治醫生,李京俊,也是我的學長。”


    “你好。”兩個男人禮貌地伸手一握。李京俊上下打量沈修篁,好一會兒。嘴角揚起怪異弧度,“原來你就是那個新新好男人啊。”


    沈修篁一愕。


    眼見他莫各其妙的表情,韓戀梅臉頰不禁微緋,鎮視李京俊一眼,“學長,你胡說什麼啊?”


    “我沒胡說啊!他不就是……”末完的嗓音遭一只玉手堵住。


    他愕然瞪視不許他發言的學妹。“戀……嗯……你……”抗議聲听來模糊。


    “學長,我們還有事,先走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就這樣羅,再見。”


    匆匆拋下一串話後,韓戀梅才松開捂住他嘴唇的手,趁他還沒來得及發話之際,拉著沈修篁轉身就走。


    直到兩人上了沈修篁的車,她才松了一口氣。


    他默默看她,好片刻,啞聲開口,“剛才那位是你學長?”


    “是啊。”她點頭,好無奈地嘆息,“學長那人說話就是那樣,顛三倒四的,你別理他。”


    “……你們感情很好?”


    “嗯,還不錯。”她點頭,忽地噗嗤。笑,“你別看他這人外表亂七八槽的,有時候還挺會照顧人的。”


    “是嗎?”十指緊緊扣住方向盤。


    “他其實很有才華的,外科主任也很賞識他,常說他是我們醫院的未來之星。”她頓了頓,笑意更深,“可惜就是不懂得修飾外表。要是他有一點穿著品味的話,還怕醫院里那些護士不乖乖拜倒在他西裝褲下嗎?”


    他僵著身子,眼眸直視前方,車窗外晨光明媚,他一顆心卻晦澀不定。


    “那你呢?”他忽問。


    “我?”


    “你也會跟著拜倒嗎?”


    “我……怎麼可能?”她愣然,轉頭望他,這才發現他臉色陰沈得嚇人,“你--修篁,你在生氣嗎?”


    他不語,收凜下頷。


    “怎、怎麼了?”她惶然不解。


    他究竟為什麼生氣?是因為……學長嗎?憶起他方才問話時,仿佛微酸的口氣,莫非他氣她跟學長感情好?


    老天!想透這一點後,她不禁倒抽一口氣。


    難道他在……吃醋?!


    “听說他曾經說過,如果你三十歲還沒嫁,他願意娶你。”他幽幽道。


    她又是一愣,“你……怎麼會知道?”


    “燕蘭告訴我的。”他奇特地瞥了她一眼,“你不知道嗎?你學長是燕蘭的哥哥。”


    那麼巧?


    韓戀梅深吸口氣,眼看沈修篁神色森沈,小心翼翼地解釋,“你……呃,你別誤會,學長只是開玩笑。他不是認真那麼說的!我們認識好幾年了,感情一直很好,所以他才會隨便開玩笑,不是真的。”


    “……你真的只把它當玩笑?”


    “當然!”


    “你不會考慮嫁給他?”


    “怎麼嫁?我又不喜歡他。”


    他沒說話,一個字也沒說。


    可她卻看得出他心情變開朗了,眼神不再陰暗,嘴角甚至淺淺揚起十五度。


    他在偷笑。


    她震驚地瞧著他。一面開車的他狀似專注,可嘴角,一直抿著淡淡笑痕。


    有這麼……高興嗎?知道她不喜歡學長真令他這麼開心?


    看著他這副模樣,她一顆心也跟著飛揚起來,堆積一夜的疲憊盡數散去。


    她忽然覺得神采奕奕,體內一股力量蓄勢待發。“我們現在就去吧!”


    “什麼?”他不解地望向她。


    “我們現在就去攀岩。”她熱切地,“我突然好想去!”


    俊眉一蹙,“你才剛剛值完班,不累嗎?”


    “不累不累,我精神好得很。去嘛,現在就去,好不好?”她柔聲央求,撒嬌的神態像只賴皮的貓咪。


    他心弦一柔,微笑了。


    “好吧。”


    她喜歡攀岩,尤其喜歡和他一起攀岩。


    記得他第一次帶她來到這家戶外攀岩場時,她對著十公尺高的人工岩面猶豫許久,懷疑自己是否有能耐爬上去?可他只用一句話,便建立起她的信心。


    “沒問題,我陪你一起。”


    就是這一句話,讓她下定決心挑戰從未嘗試過的攀岩運動;就是這一句話,讓她即使每回來都爬得香汗淋灕、氣喘吁吁,胸口依然漲滿甜蜜。


    只因為她知道,無論攀爬的過程白多辛苦,他都會在一旁守護著她。


    他的程度遠遠優於她這個初學者,人工攀岩場坦白說已經滿足不了他。事實上,早在多年前他便已征服了號稱台灣最佳的天然攀岩場--龍洞。


    他未來的目標,決不會是眼前這座小小的人工岩場。可為了帶領她,他耐心地一步步陪她攀爬,扣環上的繩索與她相系,在她需要時助她一臂之力,危險時,穩住她踉蹌的身軀。


    這讓她,覺得好幸福--


    “手出汗了吧?抹一些鎂粉,這樣才不會手滑。”他提醒她。


    “好。”她抹了抹粉袋里的粉。


    “身體放松點,記住三點固定法。”


    “我知道。”也就是雙手、雙腿其中三點抓牢蹬牢時,才能移動第四點。她深吸口氣,小心翼翼地將右手手指扣住岩石縫隙後,才慢慢移動左腳。“我覺得,自己好像一只猴子哦。”


    她喘息,猜想得到自己此時的動作一定很丑,而更難堪的是他還在她身下仰望著這般丑態呢。


    她微微臉熱。


    仿佛察覺她的不情願,他低聲笑了,“你已經進步很多了。”


    “那當然啦。”她嘟起嘴,前額抵住衣袖拭去汗珠,“這已經是你第四次帶我來了,我再怎麼不濟也多少要學會一點訣竅嘛。”


    “別貶低自己。”他溫聲鼓勵她,“以一個女人來說,你的領悟力很高,體力也不錯;第四次就能爬得這麼好,已經讓我很吃驚了。”


    “哼!”她輕哼,個喜歡他以性別做為理由。“我該感謝你這麼贊美我嗎?大男人。”最後一句稱謂半帶嘲弄。


    他不禁失笑,“你該學學怎麼給一個男人留面子,別這麼處處要強。”


    “是是是,很抱歉我是個這麼不可愛的女人哦,我以後會改進的。”


    “你啊。”他搖頭,帶著三分無奈,卻有七分寵溺,眸底閃過一絲溫柔。


    可惜韓戀梅沒機會看見他的表情,她只是專注地面對跟前頑強的高牆。好不容易攀上後,兩人在稍事休息一陣後。他建議她再度挑戰。


    “現在試試『讀』路線。”他說。


    “讀?”她不懂。


    “告訴我你打算怎麼爬這條路線。”他解釋,“先預想看看,到時候盡量照你所規劃的來攀爬。”


    “干嘛這樣?。”


    “這哪戰略應用。”他微笑,“想成為一個好的攀岩者,就要學會怎麼計畫克服難關的策略。我可不想一輩子陪你在室內爬人造岩。”


    “咦?”最後那句攫住了她的注意力,眼瞳一亮,“你的意思是要帶我去爬天然岩壁嗎?”


    “你想挑戰嗎?”他不答反問。


    “當然!”她強烈點頭,信心滿滿。


    他微笑更深,笑意直達眼底︰“那就預報一下你的策略吧。”


    “嗯,這個嘛--”她眯起眼,仔細觀察眼前的岩面,對著沈修篁比手劃腳,定下了一條攀爬路線。


    決定策略後,她一馬當先,爬上岩面,他則尾隨在後。


    有了前次經驗,她這回爬得更順利了,完全按照事先預想的路線一路往上攀升,一鼓作氣不停歇。


    幾分鐘後,她用力一蹬,攀上了岩頂。


    “YA!我成功了。”她開懷地振臂歡呼?在岩頂傲然挺立。


    向晚的微風拂來,撩起她的發,汗濕的發絡黏上前額,她不耐煩地正想撥去,他卻搶先一步。


    柔軟的運動毛巾,覆上她的臉,拭乾狼狽的汗滴。


    “我自己來就好了。”她直覺想搶過毛巾,


    他卻沒松開,仍然堅持替她擦乾了臉,才放下毛巾。一雙墨湛的眸靜靜地凝定她,笑意滿滿。


    “你看什麼啊?”她嗔睨他,心跳一促,本來就因運動染紅的煩更加如盛開的玫瑰般嬌艷,水眸波光盈盈。


    他看著,心神倏地迷惘,不知所之。


    那近似著迷的眼神數韓戀梅剎時心慌意亂,藉坐下的動作躲避他深邃的凝視。


    他這才回神,跟著坐下。


    夕陽西落,在天邊渲染出深深淺淺的紫,朦朧霞光溫柔地籠上兩人坐在岩頂的身軀。


    一片寧馨。


    有幾分鐘時間,兩人只是肩並著肩,靜靜欣賞眼前迷人的夕暮景致。


    然後,他低啞的嗓音首先打破靜寂。


    “昨天我送禮熙他們上機後,在外頭晃了一整晚。”


    “一整晚?”她呼吸一凝,蹙眉望向他,“你一夜沒睡嗎?怎麼回事?”


    “我在想一些事。”他低聲道,沒看向他,側面線條嚴肅地凜著。


    “什麼事?”


    “……有關我跟小蘭的一切。”他斂下眸,“我一個人走遍了跟她一起去過的地方--烏來、陽明山、貓空、東北角,這些地方,都充滿了我們的回憶。”


    她默默听著,一語不發,心口一陣一陣地抽緊。


    “……最後,我去拜訪了小蘭的父母。”


    她一驚,僵住身子。


    “我去祭拜小蘭,對著她的靈位,我問她--”他嗓音一頭,忽地闇啞無聲。


    她悄悄握住他發顫的手。


    他回頭看她。傷感的眸迎向她流漾水霧的瞳。他知道她了解他,她感應到了他內心的掙扎與痛楚。


    他感激地緊緊回握她的手。


    “我問小蘭,我可不可以重新開始?我問她,我能夠重新出發嗎?我問她,我可不可以再愛一次?”


    他終於打算重新面對人生了,決定掙月兌過去的苦痛,重新開展另一段感情--


    韓戀梅听著,鼻尖一酸,眼眶一點一點泛紅。


    她一年來的努力,終於要有報償了嗎?


    “別哭。”沈修篁輕撫她的頰,柔聲勸慰。


    怎麼回事?怎麼變成他在勸她了?他才是那個真正痛苦的人啊。


    韓戀梅在心申斥責自己,可熱燙的淚水卻不爭氣地融了,沿著頰畔緩緩滾落。


    他吻住了它們。


    微涼的唇吻去了她的眼淚,沿著細潤的粉頰摩挲,在不經意間,悄悄攫住她柔軟的唇--


    “修篁。”


    她輕喚,仰躺在床上望著低頭吮吻她乳峰的男人,眼眸氤氳若霧,是難以排解的,也是濃烈愛意。


    他抬起臉,深眸近乎痛楚地凝定她。“我想擁有你,戀梅。”


    “嗯。”她柔柔點頭。


    “我可以嗎?”他謙卑地問。


    傻瓜!


    她啞然,藕臂攬住他頸子,讓他的臉埋覆自己柔軟的胸前。


    她早就是屬於他的了。難道他不曉得嗎?這兩年多的日子,她腦海,總是牽掛著他形影,她的心,也只為他而顫動,而他居然還要問她能不能擁有她?


    是他太溫柔,還是她太痴傻?


    “笨蛋。”她低低一句,也不知在斥他或自己,芳唇一啟,逸落一串慌顫笑聲。


    她捧起他的臉,再也壓抑不住排山倒海襲來的情潮,深深地、震顫地吻住了他。


    原本該是溫柔的夜,忽然激情了起來。她不顧一切地釋放體內蘊積的熱情,他也拋開了君子的禮節,回復男人本色。


    原始的、激昂的、狂烈的情火,在這個夜晚,在他的房里,熊熊燃燒。


    他瘋了,像野獸似地扯去她身上衣衫,隨手拋落在地,狂肆地攫住她如紅梅般嬌挺的,以唇舌膜拜佔有。


    她也瘋了,貝齒一下輕柔、一下用力,在他身上咬囓著,修長的雙腿緊緊圈住他,玉手他光滑有力的背脊。


    女性的深處,傳來一陣又一陣的悸痛,威脅著要撕裂她。


    她不如該如何是好。這陌生的感覺嚇著了她,卻也震撼了她,十指用力掐住他肩膀,容顏埋入他頸間。


    “修篁,我--”她迷亂地在他耳畔喘息,眉尖滲出點點香汗。


    “我知道。”他完全懂得她的激動與不安,短促一笑,“別擔心。”


    他安慰她,承諾她他會溫柔地帶領她,可滿腔的溫柔在他的陽剛觸踫到她柔軟的蕊苞時便陡地清逸無蹤。


    他知道這是她的第一次,他也很想以最大的溫柔化解她的生澀與恐懼,可他,抗拒不了燒遍全身的饑渴。


    朦朧的眼,除了她臉上艷媚的紅霞,什麼也看不見,充血的耳,也只能听見她婉轉嬌啼。


    神智,一片混沌。


    “听我說,梅,一下下而已,忍耐--”他要她忍耐,自己卻忍耐不了,才剛進入她體內,全身便竄過一股難言的顫栗。汗水,瞬間染濕了他整張臉,他低吼一聲,忽地使勁挺進。


    “啊--”痛楚的呼喊才剛逸出,方刻被他滾漫的唇吸吻。包容於他唇腔。


    “我知道你很痛,對不起,戀梅,對不起。”他啞聲道歉,細碎的吻落遍她臉上每一處,雙手與她的緊緊交握,為自己的魯莽表示歉意,也試圖安撫她尖銳的疼痛。


    她忽地微笑了,雖然眼角因劇痛迸落的淚珠仍然一顆顆流泄,可玫瑰唇角,卻揚起溫婉弧度。


    “沒關系的,修篁。”她凝睇他,以堅決又嬌羞的眼神鼓勵他繼續,“我願意。”


    我願意。


    就是這三個字松弛了沈修篁緊繃的神經,也如春陽,暖融了他仍然殘留著些許冬雪的心,


    他扣緊她的手,在她柔情蜜意的應許下,帶領她直奔的天堂,也在那一刻,看到了燦爛煙花。


    激烈的歡愉後,兩人在床上緊緊相擁。


    夜風戲卷窗邊的竹廉,月光搖曳,衍佛穿透竹林一般,忽明忽滅,朦朧中帶著說不出的清幽邈遠。


    韓戀梅怔怔望著,好一會兒,抬手半掀起竹廉,望向窗外。


    “今晚是滿月耶。”她輕聲道,掩不去愉悅,


    他跟著瞥了窗外一眼,果見明月圓滿,溫婉寧靜。


    “我喜歡滿月,感覺像有什麼好事會發生似的。”她後仰容顏望他,甜甜微笑,帶點天真的。


    “傻瓜。”他忍不住輕笑,低頭在她前額啄吻一下。


    她沒抗議,只是在他懷里尋了個舒適的角度,慵懶地掩落睫。


    “……我愛你,修篁。”她突如其來表白。


    他心弦一牽,柔聲回應,“我知道。”


    “你要不要猜猜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你的?”她展開眸,調皮地問。


    “我不知道。”


    “猜猜看嘛。”


    他不語,只是微笑看著她愛嬌的模樣。


    “從你第一次帶設計圖到我家那天開始。”她主動招了,“那天,你告訴我你曾經想把自己的客廳裝潢成沙灘。”


    “嗯哼。”他記得那回事。“然後呢?”


    “然後我就喜歡上你了。”


    “什麼?”他訝然。


    “因為啊,我覺得你真像個孩子。”她反轉身子,藕臂攬住他肩頭,眼眸盈盈含笑,“明明外表是個溫柔斯文的大男人,原來心底轉著這種淘氣的念頭。”


    “所以你就愛上我了?”他不可思議地,“傻女人,連愛一個人的理由都那麼傻。”半真半假地取笑。


    “不行嗎?”她嘟起嘴。


    愛一個人,本來就是傻氣的緣由居多啊!


    “你啊。”他笑望她,鼻尖輕輕與她的踫觸,“該不會想原來我跟你一樣,都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吧?”


    “我可沒這麼說哦。”她嘻嘻地笑,“你自己承認就好了。”


    “哈!你說你自己也就罷了,敢嘲笑我這個堂堂大男人像個孩子?看我怎麼教訓你!”他假意豎眉,摩奉擦掌,作勢呵她癢。


    “別這樣啦。”她嬌笑躲著,“我最怕癢了。”


    “是嗎?那最好了。”一听她怕癢,他反而更加來勁,真的搔弄起她敏感部位。


    一時間,兩人一追一閃,像孩子般在床上吵吵鬧鬧。直到他終於抓牢了她,定住她身子,大手慢慢撫上她柔膩的肌膚。不知怎地,原本戲謔的舉動忽然充滿性感意味。


    四束眸光在空中交會,劈啪作響,瞬間迸開激情火花。


    結果,又是一回抵死纏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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